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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结发50
沈衡是把顾青奴送走之后才觉出有点儿不对劲的。
他虽然爱逗小孩,但是还是很把孩子的话放在心上的,要不然顾青奴也不会在觉得不对的第一时间就来找他的沈伯父。
沈衡想的是,顾易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忙了,往日他带兵在外,一不着家就是几个月,青奴应该很习惯这日子,往常也没见他这么不安心啊。
他琢磨来琢磨去,又在家里转了好几圈,觉得自己还是该去看看。
要是没什么事最好,要是万一有事的话,他也能照看一下。
*
卢皎月觉得自己被抱着换了个地方。
周围的环境算不上陌生,但也不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熟悉地方。
屋子里很干净,看得出来一直都有人打扫,但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种久未住人的生冷气息。
卢皎月拧着眉打量身周,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是哪里,但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不熟悉的环境再加上房间里空旷的气息加剧了心理上的不适,所以在顾易将她放坐在榻上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勾住了对方的脖子,不想让他离开,同时低低地出声,“别走。”
平常的卢皎月不太会说出这种话,但是或许是因为这时候脑子不太清醒,昏昏沉沉的状态反倒让感知变得敏.感,不熟悉的环境更是让整个人都脆弱起来。
被拉住的顾易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微微僵硬。
他保持着半躬着身的姿.势僵立了一会儿,一点点低下头,试探性地轻轻吻了吻对方的唇。
得到了相当热切的回应。
明明那么热烈,顾易却觉得很冷。
只是没多一会儿,卢皎月就忍不住拧起了眉。
顾易一直都是温柔又细致的,倒不是说他今天不温柔不细致,只是不管是抱还是亲,他动作都很僵硬,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卢皎月在这方面一贯不会委屈自己,顾易让她不舒服了,她就很干脆地自己来了。
到底对彼此的身体都过于熟悉,那点细微的不和谐很快就被带了过去,紧绷的神经一点点舒展开来,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与自己交融。
只是某个时刻,一声低低的“阿嫦”在耳边响起。
卢皎月脑子空白了一下。
本该是精神最放松最舒缓的时候,她却觉得有一根弦猛地拉紧,仿佛被人从温热泉水扔到了冰天雪地,身上还蒸腾着热气的水珠在一瞬间冻成了冰粒,她本能地抬手,想要推开上方的人,却被紧紧抱住了。
对方又叫了一遍,“阿嫦。”
卢皎月确认不是她听错了。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理智也不允许她对现状作出准确判断,那股撕扯开来的割裂感足够让人的情绪陷入崩溃,她急促地出声,“别那么叫!”
抱着的人半天没有回应,莫名从沉默中领会到了拒绝的意思,卢皎月拔高了声调,“顾知改,你不许这么叫!!”
她很少有这样激烈的语气。但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境地下,她实在没办法做出什么冷静的表述。那股突然涌上来的混乱感实在让感官过载了,明明眼前的人是顾易,可当他用缱绻的语调叫出来另一个人惯用的称呼,翻涌的回忆和现实糅杂在了一起,这种时候的糅杂简直能把人逼疯。
她又急又有点哀求地,“知改!”
但是顾易却没有应允的意思。
他只是略微收紧了手臂,将怀中人又抱得紧了点,手掌落在单薄的脊背上,安抚性轻轻拍着,他低着声像是哄劝一样,“没关系,你可以叫别的名字……我会答应的。”
卢皎月不明白,不能理解。
酒意侵染着大脑,她只是觉得非常委屈:这才不是顾易!顾易才不会让她受这种委屈!!
眼眶酸涩,泪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感知着颈侧一点点蔓延开湿润的痕迹,顾易怔了怔,又听见耳边低低的控诉,“你不是。”
顾易一僵。
那颈间的泪意像是一点一滴地淌到了心底,又酸又苦涩、落在伤口上激起一片刺痛。
他张了张嘴,低声:“抱歉……”
对不起。
活下来的人是我。
“但我可以是。”
你可以把我当作他。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像他。
卢皎月无法理解这回应的含义,她只觉得今天的顾易陌生又冷硬。
情绪崩溃下的泪水止也止不住,他一点点亲吻掉那些眼泪,分明动作温柔又缱绻,却对她的诉求置若罔闻。
*
沈衡是极难得的几个来顾府不需要提前递拜帖的人,门房一瞧见人,就连忙客客气气地将之迎了了进来,热茶热水地伺候着,另有人要去请顾易。
沈衡见状,忙叫住了人,“快别!你们家主可是个大忙人,我来也没什么正事,等他忙完了再说。”
门房堆笑回道:“沈郎君说笑了,您可是府上的贵客。家主吩咐了,不管您什么时候来,都赶紧告诉他。”
沈衡摇头失笑,“哪有那么金贵?”
到底又问:“知改现在忙什么呢?”
门房:“郎君来得巧,今日府里没待什么客,家主倒是不忙。先前刚在堂屋和客卿议完事,听说往后院去了,应当是找夫人去了。”
沈衡听得一愣。
两人这不是挺好的吗?果然是青奴瞎担心。
心下松了口气,他摆摆手笑,“那我就更不好过去了。”
空跑一趟也叫人怪不得劲的,沈衡想了想,道:“我去东边那院子坐坐吧,许久没去看看了。这两日嗣子挑得热闹,等真挑出来了,那院子就又住了人了,可不方便去了。”
门房一开始还不解,听他说“嗣子”才意识到沈衡说的是大郎君的院子,忙上前一步,“大郎君爱清静,那院子偏,小人给您引路。”
沈衡“嗤”地一下笑出声。
顾有恒那哪是爱清静啊?他是在他爹眼皮子底下不好造作,这才磨了个能独往外开门的小院。
他摆手拒了:“不用。那路我熟。”
沈衡一边走着这荒僻小道,一边感慨顾有恒那心眼子简直是天生比人多生了好几斤。
家里长子的院子再偏也偏不到哪去,其实顾有恒这院子按整个顾宅的布局来说,方位一点也不偏。一开始也确实如此,但这人就愣能打着讨他娘欢心的名头,大肆把宅子重新布局一边。
花木一栽、清池一引,曲曲折折的林间小路一安排,硬生生地把他那个院子从府里隔出去了,他再干点什么都不必在他爹眼皮子底下了。
这小路幽静,却清理得很干净,沈衡一路走来,都没遇到什么难以通行的地方。
那院子没人住,府里的人等闲不会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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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让一条常年没人走的小路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可并不容易。
沈衡走了一会儿就禁不住感慨,顾易还怪有心的。
但是思绪转到这里,又骤然想起,宅子里的事应该都是卢娘子在打理……
沈衡脚下微顿,表情一时有点难以言喻。
顾家这兄弟俩的事,还真是一笔烂账。
到底还是暂时搁下这些杂乱的心思,往那边走过去。
但还没走进呢,就听见细微的响动。
沈衡眉头一挑:进贼了?
谁让顾有恒把自己院子安排得这么偏?真是该他的!
心底这么默道着,但沈衡还是很诚实地加快了脚步。他总不能真眼睁睁地看着故友的遗物被动。
只是走得近点才发现,那动静好像不太对。
不像是进贼的样子,听起来像是有女子在哭。
沈衡愣了愣,一时也摸不准这是什么情况。
未免撞见什么不合适的场景,他故意踩断了根枯枝,弄出很大的动静,这才又加重了脚步往里走。
院子的门倒是敞开的,显然是有人刚刚进去,但屋门紧紧闭着,沈衡想着刚才那动静,站在门前敲也不是、不敲也不是。
正纠结犹豫间,那扇门从里面打开了,出来的人让沈衡硬生生地愣在的原地。
发丝散乱,身上的衣服胡乱地披在身上,熟悉的画面让沈衡都有点恍惚,仿佛对方下一刻打个哈欠,对着睡眼惺忪地道上句“早”了——太阳挂了正当空的那种“早”。
一句“顾有恒”都到了嘴边了,对上那双格外清醒的漆黑眼睛,沈衡差点咬了舌头。
他诧异:“顾知改?!”
顾易点了点头。
他应当也是没想到来人是沈衡,但是神情却莫名的镇定,只是道:“季平哥去正堂等一等,我过会儿再过去。”
沈衡发懵地点了下头,眼睁睁地看着大门在他眼前关上。
他在原地木了大半天,脑子终于转过来点。
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毛头小子,顾易刚才那是个什么状态,是个男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问题是大白天的、还是在他兄长的屋里?再问题是刚才那哭的是什么人啊?!
要不是卢娘子,他没法想。
要是卢娘子,那更不对了啊!!
沈衡手都叩到门上了,但是又硬生生给放下了。这情况,他还真没办法闯进去问个清楚。
沈衡在原地僵了大半天,咬着牙往正堂走。
——顾易最好能给他个清楚明白的解释!
第112章结发51
顾易收拾残局的那会功夫,沈衡已经就这件事想了百十来种可能。
不管哪一种猜测,都够让人坐立不安的了!
但等到顾易过来的时候,他还是维持住了面上的镇定,能抱着手臂,状似冷静地质问:“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顾易露出了明显不想提及的神情。
沈衡:你当我想管这摊子破事?!要不是看在青奴、看在卢娘子的面子上……
淦!他真是上辈子欠这兄弟俩的!
沈衡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挑眉道:“你知道,我这人最多的就是闲工夫,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完全一副“你不说,我今天就坐这儿”的混不吝的态度。
顾易:“……”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哑着声开口,“月娘,还念着兄长。”
沈衡上挑的眉一点点拧起,脸色也一点点沉下,“顾知改,谁当初跟我信誓旦旦,说是不介意这事的?现在想起翻旧账了?你亏不亏心的慌?”
“不是。”顾易打断了沈衡的话,声音艰涩,“月娘说,她早就该死了。”
沈衡一愣,这次真的是表情诧异了。
这是什么意思?
顾易低低地,“是我求得太多了。”
若是他没那么执着地让月娘看清楚,若是他没那么坚持地让对方将他和兄长分开,若是他答应了过继青奴,若是……
他后悔了。
“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她能留下来。”
“我那么像兄长,没有人比我更像兄长……”
沈衡怔然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的一时很是精彩。他总算明白了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了,顾易他……他、他!
沈衡痛苦地闭了闭眼。
这他娘的都叫什么事啊?!
只是等再睁眼的时候,沈衡的表情已经冷静下去。
他抬头看向顾易,冷凝的眉眼中少见地带上了厉色,“顾知改,你不能这样。你在侮辱谁?侮辱你兄长?侮辱卢娘子?还是侮辱你自己?”
顾易唇角抿得平直,没有答话。
那但是整个人都显出一种冷淡的抗拒神色,显然不会因为这一句话改变主意。
沈衡也没觉得自己能这么简单劝动顾易。
顾家这父子兄弟三个性格各异,但是固执绝对是最像的。要是真能这么简单地说通了,当年顾有恒和他爹也不至于闹成那样。
不过说服人这种事,无非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么。
沈衡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厉害的也就是嘴皮子上的这点功夫了。
在那厉声质问之后,他神色缓了一下,声音也温和了不少:“知改,你说在义固的时候,是她拉住了你,是她撑着你走过了那段路。但是现在,她陷入泥沼,你不想怎么把她拉出来,而是一块跳进去,拉着她陷得更深。知改,你觉得你这么做合适吗?”
这话果然让顾易的神情有些微的动摇,但他终究还是默然地摇了摇头。
顾易知道这不合适,但是他做不出更合适的选择了。
他可以在所有事上都做出冷静又理智的决断,但是唯独对月娘不行。
她太重要了,重要到他无法容忍一点儿风险。他宁愿和月娘一起陷进去,也不愿意赌那个万一的可能性。只要她愿意留在这个世上,其余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沈衡眼皮子直跳。
顾易在这地方让人觉得不愧是个姓顾的了,死犟死犟的。
他冷静了几个呼吸,干脆下了猛药,“你要是不行,就让我来。”
顾易一愣,这次终于抬头看了过来。
沈衡被看得莫名心虚,但是话都赶到这儿了,他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顾知改,你听着,你要是继续这么下去,还不如干脆和离,我来照顾卢娘子。”
顾易更愣了,表情不知道是诧异还是困惑居多,语气惊诧,“季平哥?”
沈衡:“……”
这人还不如破口大骂呢。
沈衡闭了闭眼,索性把话说了个清楚明白,“当年对卢娘子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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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的,不只是你兄长。”还有我!
其实还可以说得更明白点,比如说他先前以为对方是顾有恒的遗孀,在顾易眼皮子底下对卢娘子屡献殷勤……但沈衡还是要点脸的,到是没能把自己扒皮得这么干净。
至于顾易能不能想到,那就是他的事了。
沈衡扔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之后,就看上去气势汹汹实际上努力忍住自己的落荒而逃地离开了。
顾易愣愣地看着那离开的背影,神色怔然。
*
卢皎月醒来的时候觉得眼皮难受,睁起来有点很费劲的样子。
她晃着神回忆这睡前发生了什么,却有点想不清楚了。好像是在忙着给顾易他哥挑嗣子的事,怎么就突然睡着了?
脑子里疑惑地转着这些想法,卢皎月倒是开口,“如酥,族里送过来的那份簿册,我看到哪了?”
她这么说着,转过头去看,却见守在旁边的并非如酥,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顾易。
卢皎月:?
她愣了一下,不由问:“今日不忙吗?”
顾易:“还好。”
卢皎月“嗯”了一声要起来,却听顾易又接着,“月娘你好好歇以歇,给兄长挑嗣子的事让我来吧。”
卢皎月不意外顾易会这么说。
给那位白月光兄长选嗣子这件事确实挺麻烦的,顾易应该是这两天看她太忙了,才主动揽过事去。
卢皎月虽然之前想着要是真忙不过来就拉着顾易一起,但真赶到这个份上,她还是摇头拒绝了,“不必了,我还能应付得过来。”
虽然顾易没和她细说,但也没瞒着,卢皎月知道他最近在忙的事的。
顾易在布置边境防线。
这年头的消息传播速度非常有限,但也不是完全不通,陈朝朝中的这场政变消息应该也已经传到北邺。趁人之危在兵事上可谓是善策,先陈帝没什么北伐之心,在北邺内乱的时候安心搞内斗的,但是北边对江南的膏腴之地可是觊觎多年,南征有时候反而成了转移国内矛盾的一个手段,顾易的这个防备相当有必要。
这干脆的拒绝在顾易的预料之中,但他还是忍不住地表情沉闷了一下。
抬眼见那边卢皎月坐起来,他习惯性地抬手去扶。掌心接触到小臂的那一瞬间,卢皎月突然想起一些模糊的画面,人不自觉地僵了一下,顾易也察觉到这僵硬。
“我……”
“月娘……”
两个人的声音撞到了一起,又同时止了声。
知道顾易的性格,卢皎月也没有做什么‘你先说’‘我先说’的谦让,径自说了下去。
在略微的停顿后,她表情怪异地开口,“我好像做了个奇怪的梦。”
比如说顾易喊她“阿嫦”,比如说她哭得……说起来,她眼皮好像确实有点肿。
正这么想着,却听见旁边顾易沉声,“不是梦。”
卢皎月一怔,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顾易却没有和她对视,而是微垂着头瞥向一边的,单手摩挲着那份簿册,正是刚才卢皎月和如酥要的,上面写着族里条件合适的孩子的名册和基本信息。
顾易一边摩挲着册子的边缘,一边低声:“我会看的,我会仔细地选。那是我的兄长,我也想他能有一个出彩的后人,但是月娘……你能不能放下?”
卢皎月觉得顾易这语气有点奇怪,并不像是单单说“挑选嗣子”这一件事。
但是她又实在想不到别的什么,一时有点摸不着头绪,不由发出点困惑的疑问声。
顾易:“我食言了。我说‘就算他更重一点儿也没关系’,但是不行,有关系。我不想在你心里永远是兄长的影子,也不想看着你为了兄长……做这么多。”
这一段话之后,卢皎月的困惑非但没得到解答,反而疑惑更大了。
卢皎月倒是记得这话,是顾易发现她有段旧情的事。
说实话,她其实没那么意外,和一个人一同生活了那么久,不管有没有任何主观上的意愿,她都不可避免地被对方影响了。不管这事是好是坏,这都是一件既已发生的事实,顾易又一向心细,发现这点再正常不过。
但问题在于——
这跟那个白月光的哥哥有什么关系啊?!
卢皎月迟疑:“我和你兄长……”
她试图斟酌用词。
但是再怎么斟酌,也没法掩盖一个事实。
——两人就是巧遇了几次的路人关系啊!
但这脸色苍白、神情迟疑样子映入顾易眼中,他不期然想起当年义固时,将那信给月娘看那次。他那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现,甚至不知道月娘后来为什么突然发病。
莫名的情绪堵在心口,他终是低着声,“抱歉,月娘,我不是有意动了你给兄长的信。”
卢皎月:……?
她什么时候给顾常写过信?她怎么不知道?!
不对!
她是给顾常写信了,但是那不是“她”写的啊!
卢皎月确认自己的仿冒笔迹没有问题,她那会儿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相当心虚,以习字为由,观察便宜爹的字迹观察了好久,连遣词造句落笔习惯之类的细节都注意到了,都曾经干过“拿自己的仿冒信笺替换她爹写了一半的原件”,等确认了没被认出来,才敢真的动手的。
所以,卢皎月这会儿疑惑得真心实意。
顾易都说得这么肯定了,再否认也没多大意思,但卢皎月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知道那是我写的?”
那可是便宜爹本人都没分出来的字迹!
顾易沉默了良久,以一种又复杂又沉重的眼神看了过来。
许久,他才低声,“……我认得出来。”
连兄长都能分辨出其中的区别。
为什么月娘会觉得和她同床共枕这么久的枕边人会认不出呢?
第113章结发52
卢皎月其实很想问个明白那信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顾易现在的表情让她觉得自己最好不要继续深究。她犹豫一会儿,还是没再追问下去,而是微微拧着眉,试图自行思索出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她这凝神思索间,旁边的顾易也的敛着眉迟疑着什么。
少顷,他嘶哑着声音开口,“月娘,你能不能为了我……为了我和青奴、留下来?”
这几乎是恳求的语调了。
卢皎月一愣抬头,发现顾易此刻的神情也称得上恳切哀求。
目光对视间,她一点点拧起了眉。
——顾易不对劲。
这个念头闪过,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浮上来,但是并不太真切。
又想到顾易刚才那句斩钉截铁的“不是梦”,卢皎月终于意识到这会而不是纠结那几封信是怎么被认出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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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表情一点点严肃起来,认真看向顾易,先是询问:“我是不是说了什么?”
“留下来”这个说法有相当多的释义,但是顾易现在的神情,让她能想到的只有最糟糕的那个。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顾易问出这种问题。
卢皎月努力回忆,但还是想起来不多。她那会儿的状态不太对劲,有点儿像是醉酒,但是应该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吧?
顾易沉默了好半天,低着声开口,“你说……你早就该……”
顾易没能把那个字说出口,但是卢皎月也能从对方骤然沉重艰涩起来的表情中的补充上下面的内容——死亡。
卢皎月确实没想到自己会提起这个,她开始觉得那会儿自己大概真的是醉了。实际上,这个话题她犹豫了很久,都不知道怎么去和顾易去说。
却没想到居然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提起,还似乎让顾易产生了一些误会。
再想想对方从刚才开始的不正常,卢皎月不太确定地问,“你觉得我想死?还是为你的兄长寻死?”
顾易没有回答,但是他的表情却蓦地沉重了下去。
卢皎月:“……”
她不太知道这事儿怎么和顾易他哥扯上关系的,但还是先一步抓住了最关键的内容,非常确定地回答:“我不会。”
顾易猝然抬头,眼中还带着未及收起来的怔愣。
卢皎月又接着,“我不会为了任何人寻死。”
她看着顾易面上怔然的神情,表情一点点柔和下去,她轻轻拉住了对方的手,温声:“这世上,只有活着这件事本身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知改……你不要为活着感到愧疚。”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很容易发现顾易的心结。
顾易把家人看得太重又把自己看得太轻,所以当家人逝去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这实在没道理得很,顾易的父兄是战死、母亲是病逝,这其中并没有任何能和顾易产生直接关联的地方,但他就是有了这种想法。
卢皎月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怎么提。
特别是她自己也是肉眼可见的寿命不长的样子。
卢皎月:“我不会为了别人寻死,知改,你也不要。对于逝去的人,你身上背负的不该是愧疚,而是他们对你的祈愿,不管是你爹娘、你的兄长,还是……都希望你过得好。”
卢皎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从那些代指中省略掉了。
有一天,她也会成为那些排列中的一员,但是这时候还是不要用的这种话来刺激顾易了。
顾易像是愣在了原地。
卢皎月看着他那怔忡的模样,忍不住露出了一点怜爱的神情。顾易似乎总是这样,无论在外如何杀伐果决、运筹帷幄,在家人面前总是会坦露最柔软又诚挚的那一面,有种就算手握利刃、他也会毫不犹豫撞上来的决绝之感。
这是另一种和热烈截然不同的赤忱,让人一点都狠不下心来。
她轻轻抚了抚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掌心贴合着面颊,又一点点摩挲过脖颈的线条。接触的地方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脖颈上那薄薄一层肌肉的绷紧,另一个人的脉搏的跳动顺着掌心的感知传入心里,她抬手、缓缓将人揽到了怀里。
顾易顺着那轻微的力道靠在了那单薄的肩膀上。
是卢皎月轻拥着揽了过来,但是顾易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臂环过去,将那道单薄的身形完完全全笼在自己的怀抱范围中。远远看去,他几乎将对各整个人罩住了。
这种仿佛完全独占住的姿态让顾易紧绷的神经略略缓下,他稍一偏头,就看见微微松散开的衣襟下,白日那场荒唐留下的痕迹。
顾易怔了下神。
月娘没有提这个,明明他做得那么恶劣、她那时候那么抗拒,即便是被痛恨都是情有可原的。可是等她醒来之后,却还是先选择了开解他。
祠堂的那次也是,月娘只是说他“醉了”。
这样特别的优待下,他仿佛做什么都会被原谅,干出什么事都会被包容。他在这种温柔下,越陷越深,又在这样的纵容中,一次比一次更恶劣……
顾易倾身往前,唇轻轻地印上那道痕迹,他低低地,“别纵容下去了。”
月娘待他,简直比待青奴还放纵。小孩子是不能一味宠着的,月娘知道这一点,可是对他却宽容得过分了。也这样的予给予求之下,他只会越来越贪心。
上首传来一道疑惑的轻声,“嗯?”
顾易却抿着唇不肯再说下去了。
他想要月娘一直纵着他,最好再久一点、再没有限度一点。就像那次被他拉着在书房里的荒唐一样。
……
后来,卢皎月还是和顾易认真解释了,“我和你兄长之间,并没有什么。”
卢皎月本来以为还要费力解释一番,毕竟顾易看起来误会很深的样子。但是意外的,顾易只是愣了一下,就非常肯定地给出的回答,“嗯,我知道。”
卢皎月:?
这误会解除得太轻易,她自己都有点不太确信,忍不住略微怀疑地看向顾易。
顾易反倒主动解释,“兄长不是轻薄的人,无媒无聘,他不会……”
他像是不太好意思说下去,委婉地,“毁了女儿家的闺誉。”
卢皎月:“……”
她听懂了顾易的言外之意,而且怀疑自己解释这个的时机不太对,毕竟刚刚亲近完了,脑子总是会那个方向偏,但她这个“没什么”不只是那方面的“没什么”,是真的什么也没有!
卢皎月试图解释清楚,“我只是跟他见过几面而已,并不……”熟识。
她把后面那两个字吞回去了。
在已经承认了那几封信是自己写的前提下,说是“不熟识”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毕竟那信里的内容实在有点儿要命,不到推心置腹的程度,不可能冒着风险送信过去。
可她又没法对顾易说出剧情的事。
卢皎月还在纠结,那边顾易在短暂的怔忡之后,脸上的神情一点点柔和下去。
他侧过去吻了吻身边的人,温声:“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纠缠这件事了。”
他其实很高兴。
月娘愿意绞尽脑汁为他解释这一点。
卢皎月:“……”
不,我觉得你不知道。
但如果要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又涉及另一个问题:倘若否认了顾易他哥是那个旧情对象,她到底要从哪里找出一个并不在这个世界的前任?
卢皎月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虽然不知道顾易到底怎么把逻辑圆上的,但是放任这个误会好像也影响不大,就是委屈顾易他那个早死的大哥背了好大一口黑锅。
卢皎月:对不起了,大哥,委屈你了!
大不了今年祭祖的时候,她给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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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单独多上一炷香。
……
这件事虽然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卢皎月对那几封信到底是怎么被看出来的还是耿耿于怀。
但那天顾易明显一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的样子,卢皎月不好追着问下去。
等过了一段时间,觉得顾易大概把这事揭过去了,卢皎月试探地提出了再看看那几封信。
——有什么问题,她自己找总行了吧!
看着顾易的神情微顿,卢皎月还是退让了,“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你若是不愿意……”
顾易摇头:“不,没有。本来就该月娘你收着的。”
顾易带着卢皎月去了看了信。
但在找到那些信的纰漏之前,卢皎月先看到了被顾易和信件放在一起的画轴,毕竟就体积而言,还是后者更显眼一点。
注意到卢皎月视线的落点,顾易将那画轴往前推了过来。
他略微垂了下眼,低声:“本来该更早给你的。但是我的一点儿私心,一直留到了现在。”
卢皎月愣了愣。
她征询地看了眼顾易,在对方默认的许可下,将那个画轴一点点展开。
等打开了一半,看到画中的人之后,她动作就顿住,不由地抬眼看向顾易。
顾易努力让神情显得平常,但是眼神中还是露出几分紧绷。
卢皎月怔然。
一些模糊零碎的画面从记忆里浮现出来,她这才恍惚,原来不是“偶遇”啊。
……怪不得每次碰到人、对方似乎都穿得很鲜亮的样子。
她有点想笑,但是记忆随着时间褪色,当时的人也早已长眠于地下,那点微薄的笑意只刚刚升起,又被一些更沉重的东西压了下去。
卢皎月最终抬手,一点点将那并未展开的画轴卷了回去。有些东西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又何苦去从缝隙中一点点翻找那些注定会消磨掉的痕迹?
顾易见此情形,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
但卢皎月却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你要画我吗?”
顾易一愣,未开口的话塞住了。
卢皎月轻轻弯了弯眼。
不必那么“宽容”,你想要的、我都愿意一点点补给你。
她拉过顾易的手,指.尖从缝隙中穿过,手指轻轻扣在对方手背上,“也可以找画师来,画你我二人。”
顾易怔神了良久,一点点收紧手指握住。
十指相扣,他哑着声,“好。”
少顷,又低道:“……还有青奴。”
卢皎月愣了下,莞尔——
“好。”
第114章结发53
永熙五年,顾易领兵北伐。
这些年下来,金陵的政事中心早就从皇宫变成了顾府,相府的属官才是真正手握实权的那批人,议事之所也早就挪到了相府,这一点在顾易离京的现在也没有改变。
相府司马袁竹垣在顾易离京期间主持政务。
不过真正遇到大事,做出最终决定的却并非他。
这期间,朝中也确实有了件“大事”。
道州水灾,当地官员瞒情不报,等到了朝廷知晓的时候,已经是灾情扩大到无法控制的地步。走投无路的饥民在有心人的纠集之下冲击了当地府衙,在道州自立。
那个瞒报的官员这会早就被流民抽筋碎骨,但是他留下的烂摊子还要朝廷来收拾,而且还相当棘手。
若是往日还好,顾易这次以倾国之兵挥师北上,朝中的防卫空虚,眼下的事要是一个处理的不好,引得各地纷纷效仿,恐怕不等顾易回来,老家就被掏了。
对眼下的朝廷而言,最快最安全的方法自然是“招安”,这似乎是个双方都有意愿的好办法。
叛军的领头人叫孙三,当然在叛军中,他被称为“孙老大”。
这位孙老大占据了道州官府之后就再没有再做什么窥伺旁边地盘的举动,看起来没什么野心,但是倒是设立了关卡在外,严查来往人员身份。卢皎月觉得,这后一种行为与其说是为了防备探子,不如说是想办法和朝廷的人接触。
毕竟封建时代的阶级上升途径实在有限,在科举制度出来之前,最行之有效的方式其实是起兵造反求招安。而以当时的道州民愤,官府早就被屠了满门,孙三就算是想求招安,连还朝中接触的方式都没有——这种时候的阶级壁垒就是残酷到了这个地步。
孙三那里急,朝廷这里也在想办法。
道州情况不知深浅,这一去说不好是送命,朝里愿意去的人实在不多,而且这事也不是随便拎一个人出来就能行的。
袁竹垣就是为了这事来禀报的,“禀夫人,佐著作郎谢东平上书,想要领下这差事,属下觉得他很合适。”
卢皎月:“谢东平?”
袁竹垣解释:“是去年的那次朱雀坛辩经,拔得头筹的那一位。辩经最后那日,夫人也去了,不知对这人可有印象?此人满腹经纶,是雄辩之才,此番又是主动请缨,可见亦不乏勇,正是适合出使之人。”
袁竹垣这么一说,卢皎月倒是有点印象。
但是她按了按因为连日忙碌有点晕眩的脑子,觉得这人可能不那么合适。
但到底还是开口,“他的上书在哪?让我看看。”
袁竹垣依言把谢东平的奏疏呈了上来,卢皎月看了两眼就放下了,“他不行。”
袁竹垣一愣。
卢皎月:“他太……咳咳……”
她刚想要解释,却忍不住低咳起来。旁边的婢女忙倒水的倒水、顺气的顺气、拿药的拿药,袁竹垣也手足无措地愣在了原地,好半天这忙乱才结束。
卢皎月喝了口水,缓过来点,低着声道:“袁公既然替这人请命,自然比我了解他。请袁公想想,此人面对一个草莽出身的叛军头领,会摆出何种态度?而对着他的这种态度,叛军又会如何想?又会如何推测朝廷的想法?”
谢东平出身显赫,自身又是天资聪颖,才华横溢,这样的人当然傲慢。
卢皎月记得他在辩经坛上口若悬河、言辞滔滔,辩得对面哑口无言的样子,这个人也确实有恃才傲物的资本。但卢皎月甚至见过比他更有天赋,也更傲慢的人。
她不评价这个性格的好坏,只是单纯的不合适。
这个人或许可以出使一国,在另一方的国君面前侃侃而谈,但是绝对不适合去安抚叛军:那不是去安抚,是火上浇油。
袁竹垣怔然了许久,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少顷,他低道:“夫人思虑周全,是属下欠妥了。”
卢皎月却摇了摇头。
他不是“欠妥”,而是同样的“傲慢”。如果这次反叛的是个萧氏宗亲,袁竹垣绝对不会如此轻率地做下决定,他甚至没有在对方的角度考虑半点。袁竹垣要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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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只有这点水平,成不了相府的第一佐官,也不没法让顾易放心交托大后方。
他只是改不了那些目无下尘的坏习惯罢了。
不只是他,整个金陵都是如此。
卢皎月想到这里,也忍不住叹息。打仗当然不是好事,但是没有真正被刀架到脖子上过,这些世家大族永远学不会低下头。也因此,在这个金陵的朝堂上,顾易要面对的是比当年周行训还复杂难缠得多的局面,他也非常需要眼下这个北伐复土的声望。
卢皎月没和袁竹垣纠缠这个‘考虑的周不周到’的问题,她定了定神,问:“前道州刺史的罪证整理得怎么样了?”
袁竹垣被问得一顿,但还是飞快答:“属下已经命人在整理了,明日一早呈给夫人过目。”
卢皎月一看就知道他没放在心上。
不过计较这些没意思,到时候能把结果递上来就够了。
她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袁竹垣其实也有点心里犯嘀咕,他是真觉得这没什么用。
以道州现在的情况,找个合适的人过去,直接把贼首招安了就是。朝里许一个官职出去,让对方解散兵力,再重新派官员到道州任职,这件事情就解决了,两方能够扯皮的地方无非是官职大小的问题。
夫人命人筹备救灾粮,准备到时候一起押送过去,这还可以理解,是为了安抚民众,收拢人心。毕竟那么多乱民,等孙三解散兵力,保不齐里面再出个孙五、孙六的。
但是整理前道州刺史罪状?
那前刺史早都死得透透的了,鞭尸恐怕都找不出块囫囵个的尸首来,整理这个有什么用?
袁竹垣心里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照办。
夫人看起来像是个好说话的,其实才是不讲情面的那个。撞到将军手上还能求求旧情,但是撞到夫人手上……只能自求多福了。
卢皎月还待说什么,但是却觉得脑中一阵眩晕。
明明是坐着,她还是抬手扶了桌案才勉强稳住,她缓过这个劲儿,也意识到自己大概要回去休息了。
凝神捋了捋思绪,觉得没剩下什么要紧事,又问袁竹垣,“还有什么别的要禀报的吗?”
袁竹垣连连摇头道是“没有了”。
要不是道州反叛这么大事,袁竹垣其实不敢打扰这位养病的,这会儿请示完了,自然是赶紧准备告退。
只是临走之前,他到底忍不住出声,“还请夫人保重身体。”
卢皎月一愣。
半晌,忍不住低叹:居然都已经这么明显了?
*
早些年的时候,顾易就把宫里的那位戴神医请到府上了。
后者常年云游、四处义诊,顾易不好强留,只是约定每年到了时候都在顾府上小住几个月,给卢皎月调养身体。
只不过这次小住变成了长住,从顾易北伐开始,这位戴神医大半年都没有离开了。
又一次诊脉完,卢皎月看着对方那拧眉思索的神色,忍不住笑了句,“遇上了我这么个难缠的病人,让戴公劳心费力不说,还耽误了您四处治病救人。这么一看,我可真成了罪人了。”
戴堰却没笑。
他轻叹了声,“某习医多年,以为人无贫贱贵富长幼妍媸,皆都一副心肝脾肺、再通五窍,并无不同。是以治病就是治病、救命就是救命,与人无由……但到底是不同的。救一人可活万人,某怎敢懈怠?”
卢皎月一愣。
她这是被夸了?
倒也不怪她这么惊讶,这位戴神医实在很符合传统意义上对世外高人的印象,很难想象他开口称赞什么人。卢皎月忍不住抬眼看过去,对方仍旧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像是刚才那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似的。
但既然一反常态地在顾府留了大半年,这行动已经很能表明态度了。
再看看对方那眉头微拧,神情凝重的模样,卢皎月恍惚又有点明白过来了。
她到底还是笑了下,低声:“治病就是治病、救命就是救命,与人无由……这次也没什么分别。”
她其实并没有对方以为的那样好、那样无私,之所以宁可拖着病体也要处理好道州的烂摊子,只不过是因为这里的结束对她远远不是终点,所以她才能不管不顾。
戴堰想说什么,但是嘴唇碰了碰,终究还是溢出了一声长叹。
倒是旁边那位从义固时就被聘到顾府的、后来跟着一块儿到了金陵的老大夫开了口。
他那慢悠悠的性子没有变,说出话来依旧带着让人莫名平静下来的气场,“老夫还是那句话,夫人少思少虑、忌劳忌疲方是长久之道。”
卢皎月愣了一下,她想起自己当年那会儿“任务完成、安静等死”的心态,再对比现在,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恐怕很难了。”
有人又认真又努力地将自己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中,不再是单薄的“剧情”、简单的“主角”。她也会牵挂、会担忧,会顾虑自己离开后,对方该怎么接着走下去……
这片刻晃神间,院子外面却一阵嘈杂。
闹哄哄的那会儿过去,侍卫半压着一个少年进来,后者一开始还在挣扎,但是等真到了院子里,反倒像个鹌鹑似的老实缩起来,低着脑袋把头埋着、一动不动地杵在门口,一副老实认错的态度。
卢皎月见状,挑了一下眉,“说说吧,怎么回事?”
被压着过来的,正是前几年刚有了“顾铄”这个大名的顾青奴。
第115章结发(完)
顾铄是想要偷溜出去才被侍卫摁住的。
本来他要是正常出门,也没什么,顾府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拦着自家小郎君出去。但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卢皎月早先让侍卫特别留心,这会儿果然逮到了人。
顾青奴站在院子里,面上一副老老实实低头认错的模样,但是却闷不吭声,明显还犟着。
问题没被回答,卢皎月也没介意,抬眼往旁边的侍卫身上扫了眼。
还不等她吩咐什么,顾青奴就下意识地捂住了袖子。
——简直是不打自招。
侍卫其实不敢真的对自家小郎君动手,要不然刚才也不至于几个人都按不住一个半大的孩子,但是顾青奴这一动作直接把自己揭了个底掉。
卢皎月直接开口:“给我罢。”
顾青奴看看旁边的孔武有力侍卫,又看看上首脸色苍白的娘亲,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地把自己袖子里藏的那封信递了上去。
卢皎月接过信却没有看,她不用看也知道信中写得是什么,无非是她生病这件事。
她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打算怎么把信送出去?”
驿站她早就打过招呼了、军报更是要层层核对,里面没有让顾青奴去夹带上一份家信的空子。
顾青奴又支吾了好半天,才在这无形的压力之下,别别扭扭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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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伯父前几日回来了。”
卢皎月愣了一下。
她知道沈衡回金陵的事,但是这些时日实在太忙了,她只是让人备了份礼送过去,再加上顾易不在家中,沈衡不好上门拜访,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但顾青奴和沈衡的关系一向亲近,就连沈衡这些年常年在外游历都没有淡下去,他想去找对方很正常。
要说沈衡到底会不会帮顾青奴送这封信?
卢皎月还真的不清楚。
看着眼前的已经不能称为“孩子”的少年,卢皎月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顾青奴本来还在犟着,听到这一声,脸上不由露出些真的惊慌来。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急着声:“娘!”
卢皎月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几个侍卫,后者会意地退了出去。
而以两位老大夫多年职业素养,早在看见顾青奴被侍卫压过来的时候,就分别找了理由离开,一点也没有掺和到病患家事里的意思。
院子里一时只剩下卢皎月和顾青奴两个人。
没了外人,这些年越发要面子的顾青奴也不再端着了,一头扎进了亲娘的怀里,那些强忍着的不安也随着这个拥抱传递过来,他闷着声,“我害怕。”
卢皎月揽着人轻轻拍了拍,低声:“青奴,你也长大了,该懂事了。”
顾青奴:“我不懂事。我还一点儿都不懂事!”
完全一副闹脾气的语气。
袖摆被抓出了褶皱,轻抚脊背的那只手被衣服缠了住,卢皎月有点无奈,但到底还是任由他攥着了。
“青奴,打仗耗的是粮草、拼的是国力,是一条条人命填进去……你爹他等了五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时机,就为了这一仗,就为了毕其功于一役。顾青奴,我是你娘,但是那些出征的将士,也都是娘亲的儿子。”
战争从来不是儿戏,即便她病重的消息送过去,顾易也不能为此班师回朝。他要是真的那么做了,也便不是顾易了,但是……
“他会分心、会担忧,会心生急躁。”
“这些都是战场上的大忌。”
“主将一个错误的命令,会令千百将士埋骨于野,我不能让他陷入这样的境地。”
这是一个很容易做出的抉择。
生老病死是最无能为力的事情,即便顾易回来也不能对现状做出任何改变。既然如此,那么就干脆什么都不要改变,让他以最无后顾之忧的姿态,结束这场绵延百年的南北乱局。
顾青奴没有吭声。
他不想知道、也不愿意去明白那么多。他只是想要爹回来而已!
*
平城城外。
手里的酒觞无故碎裂,顾易看着被剌出一道血痕的手,心里莫名不安。
旁边有部将见此,忙开口:“末将观觞上裂痕,尤似城墙之塌。此乃吉兆,将军明日率兵攻城,必取平城于股掌之间。”
恭维得有点明显。但正是攻城前的大宴,顾易也知士气之重,不欲在此刻动摇军心,便也点头应下。
他接过换了上来的酒器,干脆趁势举杯邀酒,朗声:“邺天子弃都而逃,此刻城内守军不足千人,将无擅守之将,兵无力战之锐气,以力挫之,攻必能取。”
帐内诸将纷纷出言应和,帐内气氛一下子就被推得热烈。
顾易也在众人的起哄下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时叫好声四起,顾易神情却很平静。
帐内诸将也很习惯主将如此。
这位将军一向冷静,胜无骄气、败无气馁,便是被大军围困都能静心思索破局之策,有时候都让人怀疑是个金石木人,也不知什么事能让他变了脸色。
主将心里泛着嘀咕,但顾易却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平静。
酒在端起来的时候洒了一点,液体顺着掌心浸入伤口,带来一阵火燎般的刺痛,顾易蜷了蜷手指,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安感在心头盘桓。
帐内的热烈气氛越发加剧了心底的烦乱,顾易只稍微坐了一会儿,就找了个理由离席了。
主将的离开并没有影响气氛,反倒让帐内的人因为没了顾忌越发放肆的起来。
顾易听着动静,拧眉吩咐让人看着点。
战前之宴是为了振奋士气,他可不想明日要攻城了,却看见一堆醉鬼。
从那喧闹的环境脱身,冷风一吹,顾易的脑子也冷静了不少。
但是那股若有若无的不安仍旧无法散去,他眺望远处夜色下城墙的黑影,半晌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这举动反倒让一旁的亲卫面露疑惑,“将军,是有什么不妥吗?”
顾易收回目光,“没什么。”
城墙那边没看出什么异样,他想要再去检查一遍明日的攻城器械,只是转身的时候,却突然心有所感。
他顿了一下,开口问:“金陵有什么消息吗?”
亲卫不解,但还是答:“回将军,一切安好。前些日子道州似乎出了些乱子,但是袁公已经处置妥当,只让将军放心。”
顾易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去检查军备。
*
第二日的攻城很顺利。
北邺天子弃都东逃,城中仅剩的精锐都被天子带着随行护卫,剩下的都是些被抛下的老弱病残。城墙之固抵不过人心无斗志,顾易所带大军只是稍作攻势,城内便溃不成军,大开城门,迎接陈军进入。
虽说邺天子还出逃在外,但是战事至此,胜局已定。剩下的战局,也不必顾易亲自去征伐了。
顾易在平城祭祀天地。
约束士卒,安抚百姓,待到局势稍稍稳定之后,便班师回朝。
*
金陵城外,天子亲至郊野迎接。
若说这次之前,还有人想要复立萧氏的话,这次之后,便再无人有这个想法了。
灭国之功,早就封无可封。
少年天子战战兢兢的捧着禅位诏书,在近臣的拥簇下伏请让位,“朕位微德薄,得顾公相扶,忝居天子之位五载,然德不配位,终致祸患。夫大道之行,选贤与能……朕追慕先时尧舜之道,愿禅位顾公,以定天下之心。”
顾易将人扶了起来,开口仍是推拒:“臣德行不足,不敢受之。”
顾易没答应,但这一行至郊野迎接的百官群臣心情都很平静:“三辞三让”么,禅位一贯的流程,要是第一次答应了才是不妥。
事实上,以顾易这些年在朝中地位,他一旦透露点意图,早就有人在小皇帝耳边提起禅位之事。但是顾易一直没表态,朝中也没人吭声,萧旻就谨小慎微地当了这五年“皇帝”。
而到了如今这地步,就算没有人在他耳边提起,萧旻也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态度了。
这会儿顾易行礼,萧旻既不敢避开、也不敢心安理得地受着,简直是僵硬哆嗦地任由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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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完这一礼,拼命想要说点什么挽救局面,但开口却是一句,“顾公节哀。”
对上下首的人略显诧异的目光,萧旻脸色刷地一下惨白下去。
他记得来时母后的叮嘱,顾公为人重情意,如今顾府出了那样的事,便是大胜归来,心底也不见得有多喜悦。他去迎接的时候要万万注意,不可面露喜色、也少说庆贺之语,只把这“一辞一让”的过程走完,就速速回宫。
萧旻很想活命,也很听这位和他并无血缘但确实是同一立场的母后的话。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是没露喜色,但却说了这么一句要命的话。
气氛陷入了僵硬的凝滞。
顾易终于从小皇帝那紧绷的神情中意识到什么,匆匆说了句“臣失礼”,便翻身上马,抛下这郊迎的文武百官,直奔家中府邸而去。
路边的风景随着马匹的疾驰在眼中划成了残影,冷风宛若利刃般从脸颊上切割而过,顾易不想多想,但是一幕幕的画面不断在脑海中浮现:有临别时月娘强打起精神仍显得苍白的脸色、有那随笔闲语皆是家中趣事的家书、又有袁竹垣在送来的政务中轻描淡写提起的道州之乱已平……
他早该想到的。
一州之乱波及如此之广,月娘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又怎么可能在家信中半点都不提?!在看见袁竹垣在政务中对道州之乱语焉不详时,他就该猜到的!
画面在脑中不断闪现,每一幕都在提醒着他的疏漏。像有刀子在来回凌迟着血肉,疼得人不自觉的痉挛。
顾易这么一路疾驰,却在最后一个转角处急急勒停了马头。
他不敢再往前了。
他害怕看见那个结果。
长长的嘶鸣声在空旷的街巷上空滑过,那之后却是长久的静默,马蹄焦躁地在原地的踢踏声仿佛无言的催促。
顾易终究还是走出了那个转角。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府邸,但当一道道白帆纵横着高高挂起,他却陡然生出一股陌生感来。
不,并不陌生。
封存的回忆翻涌地浮起,时隔多年,与眼前的这一幕彼此重叠。是以,当那个身着孝服的少年缓步走近的时候,顾易居然生出的一瞬的恍惚:那是青奴?还是当年的他自己?
直到对方将厚厚的一沓书信递了过来,低声:“娘的信。”
顾易怔愣接过这信。
恍惚间,温柔的低语在耳边响起。
‘对于逝去的人,你身上背负的不该是愧疚,而是他们对你的祈愿。不管是你爹娘、你的兄长,还是……’
——月娘她自己。
……
所以,每年都给我回一封信罢。
告诉我、你有在好好实现我的“愿望”吗?
‘我希望你过得好。’
第116章结发番外
纷纷扬扬的碎雪自天幕落下,黛瓦被雪覆了一层,这新白的底色下,朱红的栏杆越发夺目。
洛阳比金陵偏北,落雪也不少见,自从新朝迁都于此,看见下雪也不稀奇了。
但这毕竟是冬日里的第一场雪,顾易站在廊下看了许久都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直到穿着朝服的太子过来。
年岁既长,有些事情处理起来便力不从心了,顾易本就不是贪恋权势的人,而他膝下只有一位独子,将政事移交太子便显得理所当然了。
这边,顾铄从朝上下来,就看见这边披着大氅立在廊下的人。
除了鬓边的那抹霜色,岁月流逝似乎在他身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他脊背挺直地立在那里,宛若霜雪中仍旧屹立的松柏。
不过到底不比当年。顾铄回神后,就忙快步走过来。
他急声叫了句“爹”,又劝:“外面冷,爹你要看雪,在殿内看也是一样的。”
顾易摇了摇头,“这里看得清楚些。”
这样漂亮的景色,他想要更清晰地看见、细致地描绘出来,再去写给月娘看。
顾铄无奈。
他知道他爹在这事上是劝不动的,干脆将自己的手炉递过去,和父亲一起站在廊下看这雪景。
“这么大的雪,明年应当是个好年。”顾铄本来是想闲聊几句的,但是开口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刚才朝议中的话题,“等过几日雪化,天气又要冷下来的,左民曹将城东那块荒地收拾出来、搭了草棚子,流民也有个栖身之所……”
“贺州说要立祠,我给打回去了,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把堤坝再加固一遍……”
“……”
顾铄低声地说着这些,却许久都没听见回应。
他有些疑惑地抬头去看,看见父亲正神情温和地看着他,顾铄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明明已经是接手政事的太子,是文武百官都已经默默在心中认可的未来新君,但是在父亲这样的注视下,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在父母膝头撒娇的孩子。
顾铄嘴唇动了动,不太自在地,“……爹,怎么了?”
顾易摇头:“没什么,你做得都很好。”
顾铄一愣,觉得耳朵有点热起来。
父亲是个很内敛的人,很少有这样直白的夸奖。而他如果这样说了,那必定代表了相当程度的认可。
突然升腾喜悦盈满胸腔,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有失风范。
顾铄平复了一下呼吸,强自镇定道:“儿还远远不足。”
顾易笑着摇了摇头,“很好了……倘若月娘看见,应当也很高兴。”
顾铄一怔。
胸腔中那些翻腾的情绪止住,一些经岁月流逝之后依旧顽固存在的伤感漫上心头。那是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情绪,不再像当年那样撕心裂肺,但每每想起仍是无言的酸涩盘亘心间。
纷扬的雪花吸引了目光,顾铄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接。
冰凉的雪粒落入了掌心,被体温融化显出冰晶的结构,再一转瞬就彻彻底底融在了掌心。
阿娘似乎很像这雪。
雪花打着旋儿从空中悠扬飘落,看起来又温柔又美丽,但当真正伸手接过的时候,却察觉一片冰凉。在掌心的暖意下,雪花融成了更漂亮的冰晶,却只极短暂地存在了一瞬,就彻底融化了。
顾铄不确定父亲是否有相同的感触,才对这雪景情有独钟。
只是他看着这纷纷落雪,忍不住在心底低低地询问:我长成你期待的样子了吗?
……
雪落之后,万籁皆寂。
一片银装素裹中,好似天地的界限都不那么分明了。
地龙烧得暖热的宫殿中,宣纸浸上了墨色。
有人俯首在几案侧、执笔作书、涓涓墨字从落笔淌下,笔锋遒劲又暗藏锋芒,但那一字一句却又将这场落雪之景写得极尽温柔。
只是将这景色描绘到尽时,执笔人的笔尖却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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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悬停在纸张的上方。
顾易抬起头来,看着窗外的雪景。
不知怎么的,今日的情绪莫名的不平静,大概是因为雪落得太美,那个想要与之共赏的人却不在身边罢。
在一片空茫的素白天地间,隐约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声。
——‘我过得很好,只是……有些想你了。’
*
“《顾氏家书》是研究古代生活的重要史料,它记录了陈末鄞初……”
阶梯式的座位的大教室中,讲台上的老教授语气平静地念着教案,声音被话筒收录,又通过扩音器播放,整个教室内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这并不影响下面学生的交头接耳。
这种通识类的大课,没有多少人会全程认真地听完整个课堂,只要不过分到影响课堂秩序,不管是睡觉看手机还是小声讨论,没人会在意。
郑白鹭小声嘀咕:“叫什么‘顾氏家书’?叫‘情书’还差不多……”
冯篱则是有别的关注点,“这课人好多啊,不会点名很严吧?”
郑白露听得无语,小声回:“你当《顾氏家书》那个‘千年来最动人的情书’是白评价的?你好好看看教室里都是什么人。”
冯篱被这么提醒,才开始留心注意。
等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微妙起来。
教室里,成双入对的情侣占据了绝大部分,剩下极少数个人选手也是一副强自压抑激动的扭曲表情。冯篱对那种精神状态相当熟悉,她那个情感丰沛的老姐追剧看综艺磕到cp时,或是强忍鸡叫或者发出尖锐爆鸣的时候,就是这种神态。
冯篱后知后觉,她一个既不是情侣又不磕cp的铁血单身卷王大概误入了什么特别场合。
郑白露也是纳闷,“你怎么选的这门课?”
冯篱表情沉痛:“论坛推荐。我把论坛里历届新生的通识选课贴子都看了一遍,《从<顾氏家书>看陈末鄞初风俗器物考》是学长学姐强烈推荐,说是一定要来上一次。”
但现在看来,推荐是没错的,只是她不是目标受众群。
郑白露:“……”
郑白露这个乌龙相当无语,但还是开口,“第一节课上完之后,还可以退课,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退了吧。”
她这么说着,看了眼过道上蹲着、教室后门前站着的人从众。
这种礼堂式的阶梯教室已经是整栋教学楼里容量最大的课堂了,这会儿不但坐满了,还明显超额。
选课系统当然不会出现学生比座位多的bug,多出来的人都是来蹭课的。
“千年最动人的情书”不愧其热度效应……虽然绝大多数人,包括她在内,对其最熟悉的部分也就是入选高中语文必修的那一段背诵节选了,但是并不影响大家的热情。
郑白露忍不住在心底感慨,冯篱不仅闹了个乌龙,还是个运气EX。
这么个抢手的课,一定是选课系统打开就名额秒光,冯篱不但手速超群,在后面的系统筛选中居然还没被刷下去。更离谱的是,对方居然帮她一起选上了。
如果选课是一门技术,冯篱在这方面一定是满级大师。
不过抢是抢到了,在这一群情侣/cp党的包围中坚持上满一个学期的课也需要勇气,弄不好就是心灵伤害加满。
郑白露劝对方还是算了。
冯篱却很坚持,“选都选上了。”
郑白露不理解。
选课退课不都很正常吗?学校系统留了一个周的调整期,就是为了方便大家调整。
冯篱表情深沉:“你不懂。被这么多人推荐的热门课,不管课程内容怎么样,给分一定不会差的。”
郑白露:“……”
好的,她明白了。
这就是卷王对绩点的坚持。
冯篱倒是很体贴,没有拉着小姐妹跟她一块吃一学期狗粮的意思,“露露你要是不想上,就退了吧。”
郑白露看着旁边台阶上坐着的人,又看看后门前堵着的众,沉默了大半天,表情坚定地开口,“我也上。”
不管这课好不好,有人抢它就是香的。
我凭(室友)本事抢的课,凭什么让出去?
……
半个学期后。
“袖炉,是一种取暖用具,常见形式有圆形、方形……它在《顾氏家书》一共出现了xx次,分别位于……”
讲台上老教授的声音依旧和第一天一样的平静,他试图以这种平稳的声线,把知识灌入学生的大脑,但就结果而言,实在收效不佳。
W大课时安排中并没有留足午休,下午第一节正是吃完午饭之后最困倦的时刻,大部分人都在这知识的催眠声中昏昏欲睡,少部分人低头滑动着手机,像冯篱这种接满了咖啡硬扛,奋笔疾书地做着笔记的实在是极少数。旁观坐了这么一位,连带着郑白露在都不好意思咸鱼得太过明显。
不过通识类的大课么,大家主要是陶冶一下情操,修足一下学分(重音),要像旁边这位卷王一样拿出专业课精神的终究是极少数。郑白露坚持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那点有限的精力放在专业课上已经够勉强了,这会儿还是放松点得好。她一边听着上面老教授的讲课,一边半走着神打量着教室内的情况。
像第一天那样人满为患的盛况再也没出现了。
学业压力之下,大家都很忙碌,选课系统确定了课表后,来蹭课的人就少了一大半,而剩下的那些,在上第三次课的时候也都消失了。
主要是这门课的名字一点都没错,它真的就只是“陈末鄞初风俗器物考”。
没有任何大家期待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简直把任何情感相关的酸甜苦辣都挤得干干的,剩下的全都是硬邦邦的学术知识。
虽然郑白露也没有多期待来听爱情故事,但是像是现在这个情况,她还真是没想到的。
教室的人零零散散地坐着,没到零星几个地步,但也绝对不是课程系统中满选的状态。很明显,除了蹭课的人,本来应该来上课的都翘了不少。
郑白露忍不住往侧瞥了一眼,旁边的人还在奋笔疾书。
冯篱这课倒是没选错,还真挺适合她的。
……
教室里再次坐满是学期的最后一节。
倒也不是说到了课程最后,大家都幡然醒悟了,主要是这节课要布置期末作业了。
老教授这次倒是没准备什么教案,而是手撑在桌上,抬头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