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灼终于没能绷住脸,牵动嘴角,无声地露出个笑。他的笑容对季听来说是莫大的鼓励,便凑到他腰间亲了两下,发出夸张的叭叭声。“行了行了,就会讨好卖乖那一套。”那块玉佩是找不着了,戚灼只得放弃,开始给狗蛋穿衣服。虽然远处炮火未停,而且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险境,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季听却也依旧在和狗蛋低声说笑。戚灼将育婴箱刷洗干净后,自己才去洗澡。他手指擦过脖颈处,被螅人触手勒过的位置顿时有些刺痛,便放轻力道轻轻揉搓。他摸着那几道微凸出皮肤表层的勒痕,突然想起自己在濒死昏迷时见到的场景。他飘入的那个黑洞是什么?看见的那间屋子是哪里?他从小生长在冰天雪地的普兰星,从来见过那样的一间房,轻纱的窗帘在风中飘荡,米色墙纸上有着菱形的暗纹,窗外有树影摇晃,光线在地板上落下明亮的色块……他连那房间里的墙纸都能看清楚,却又看不清站在房里的两人,甚至连身影都模糊成了一团。那两个人是谁?那个用着奇异音色对他说话的人又是谁?那声音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我在等你,我在等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戚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昏迷中看到这一幕,绞尽脑汁也理不出头绪,想了片刻后便干脆抛在脑后,不再去想,快速地洗澡。他洗完澡,将育婴箱也洗刷干净,换上了那套从地下室里穿出来的睡衣。之前的衣裤全是污血,便连同季听的浴袍短裙一并丢了。最后将所有尿片洗干净,装进袋子放进育婴箱。育婴箱底部有缩放滚轮,他将四个轮子放出来,扯出拉杆,就成了个行李箱。戚灼背上狗蛋,对季听说了声出发,季听赶紧套冲锋衣帽子,在下巴上系帽带。“这天气不冷,不用戴帽子。”戚灼道。季听神情严肃:“只要出发,就要戴上。”完成戴冲锋衣帽子这个仪式,两人离开废墟水房,朝着庞隆城方向行进。第43章从这里去往庞隆城还有几公里,脚下的沙地变硬,出现了大片的低矮灌木,季听便接过戚灼手里的行李箱自己拖着。随着庞隆城越来越近,空中也出现了机甲的身影。它们如巨大的夜枭,悄无声息地从天上飞过,光束一寸寸在地面逡巡,寻找那些藏在隐秘角落里的幸存者。季听蜷缩在一从灌木下,等着一架机甲掠过头顶飞向远方,又过了半分钟后,戚灼才叫他起身。“哥哥,刚才那个死人,那个肚子爆炸的螅人。”季听说这话时有点害怕,往戚灼贴了贴:“他是吃掉了小螅人,所以肚子爆炸,小螅人从里面钻出来了吗?”戚灼缓缓摇头:“不知道。”“啊啊。”狗蛋在应声。“他是怎么把小螅人吃进肚子的?嚼都没有嚼,咽下去的吗?”“不知道。”“啊啊。”季听贴得更近:“王梓豪给我说过,他弟弟吃了个西瓜子,肚子里就开始长西瓜,从嘴巴里长了出来,他们家里吃了好多天才把那个西瓜吃完。那个炸肚子的人是不是吃了个螅人子,结果肚子里就在长螅人?”“不知道。”“啊啊啊。”走出这一带灌木丛,便是大片人工种植的树林。庞隆城西侧没有龙卷风,这片树林往日里里枝叶繁茂,绿草如茵,如今整片林子被烧得干干净净,有些黢黑的断木还冒着未尽的黑烟。“走这边,前面有个弹坑。”戚灼喊住了季听。这片树林太大,他们走了半个小时还没走出去。狗蛋坐在背包里东倒西歪一阵后,脑袋搭在戚灼肩上睡着了。“哥哥,我们还有多久到庞隆城?明明看着很近的,为什么走了这么久呢?”季听拖着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戚灼看着前面那冒着火光的地方:“快了。”“可你一直都说快了。”“这次是真的快了。”“要是再刮一阵风就好了,我们在天上转啊转,就转到城里去了。”“你不怕被卷上天了?就上次那样?”季听沉默几秒后道:“那还是走路吧。”季听脚下又是一绊,戚灼一把将他拉住。不远处有根横倒的树干,戚灼便往那处走:“反正快要进城了,在这儿歇十分钟。”“好。”这里接近庞隆城,机甲的光束不时会从头顶掠过,照得视线里一片惨白。两人安静地坐在树干上,只听见狗蛋睡得正酣的鼻息声。季听掀掉冲锋衣帽子趴在戚灼腿上,戚灼抬手拈走粘在他发丝间的一根草屑。“脚疼不疼?”戚灼问道。季听立即撒娇:“疼,好疼。”“疼也忍着。”“……哦。”季听继续趴着,戚灼开始打量四周。他看向他们坐着的树干,昏暗光线里,树干一端有着长长的分叉,戚灼无意识地在心里想,这好像人的两条腿。他刚想到这里,远方便射过来一道光束。光线虽然一掠而过,却也让他瞧清楚了“树干”末端的棕色裤腿布料和黑色皮鞋。他和季听现在坐着的不是什么树干,正是一具已经冰冷僵硬的无头尸体。“……蛋蛋你醒了吗?如果醒了,就给爸爸眨下眼睛。”季听正对着倒在戚灼肩膀上酣睡的狗蛋悄声说话,就被戚灼一把扯了起来。戚灼两手分别拉上育婴箱和行李箱,只急促地说了声快走,就大步匆匆往前。季听套上帽子,边系帽带边追了上去:“十分钟这么短吗?”“嗯。”“可是——”“别和我可是……看着点脚下!”戚灼一声低喝,吓得季听连忙牵住了他的衣角。戚灼开始没注意,现在才发现那些所谓的树干,很多都是被熏得焦黑的尸体。季听被戚灼这样一吼,低头去看地面,也发现了不对劲。“哥,哥哥。”“知道。”“这是,这是。”季听拼命去指刚走过的地方。戚灼头也不回:“死人。”季听再没有说话,只紧紧扯着戚灼衣角,两人很快便走出了这片林子。这里已是庞隆城边缘地区,原本建造着一些工厂和简陋的小楼房,现在那些房屋都已成了废墟,马路也被炸得坑坑洼洼,横倒着一些电线杆。季听抬脚想要跨过一根电线杆,却发现戚灼停下了脚步,便将抬起的脚收了回来。“哥哥。”“嘘……”戚灼这样一脸严肃地嘘,就代表着危险来临,季听立即吓得一动不动,僵着身体,只转动着眼珠左右看。戚灼扯着他躲到旁边一堆废墟后,探出了半个脑袋,季听这里被挡住,只能竖起耳朵听。戚灼看见前方那些残垣断壁之间,碎砖瓦砾之上,有着不少移动的身影。他们身形没有走路时应有的起伏,像是平行漂浮的鬼影,一看就是用触手行进的螅人。“啊——”某处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惨叫,接着便是惊恐的迭声求饶:“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戚灼盯着声音方向,看见两名螅人从一栋废墟里拖出来一个人。那是个身形壮硕的中年男人,全身发软地往地上坠,却被一条触手给卷住腰,拖着往前走。“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谁来救救我,谁救救我……”男人应该反抗过,全身都是泥土,声音已经变得嘶哑,痛苦而绝望。戚灼猛地缩回头,肩靠着一块水泥板,大口大口地深呼吸。他感觉到紧贴着自己大腿的季听在发抖,垂下头,看见小孩儿一脸煞白地望着他,一双眼里满是惊惧。他抬手捂住季听的两只耳朵,做口型道:“别听。”男人的嘶声求饶中,两道光束从天上射来,落在他们前方。戚灼又悄悄探出头,看见一架黑色机甲缓缓降落,并打开了舱门。舱门开启的瞬间,数道或求饶或哭泣的声音传了出来。机甲太高,他看不到舱里的情况,但光线泄落到地面,可以看到一些半蹲着的人影。两条触手从舱内伸出,垂到机甲半空。地面上的两名螅人卷起男人,合力将他送到半空,再由那两条触手接住卷进了机甲舱。舱门关闭,将那些哭泣和哀嚎也一并关上,四周顿时沉寂。戚灼一直看着那架机甲腾空离开,两名螅人也去向更远的地方,这才松开捂住季听耳朵的手,轻声命令:“走!”现在到处都是螅人,戚灼不敢就这样进城,决定从城北的河里走。他看了看牵着他的季听,蹲下身,下巴指了下自己肩膀。季听便倒在了他一侧肩上。戚灼背着狗蛋,两手拎着箱子,肩膀上还挂着个季听,在那些断墙残垣的遮掩下,从庞隆城边缘朝着北边走。“刚才是有人被吃了吗?”季听突然问道。戚灼机警地看着四周:“没有。”“那他后面死了吗?”“没有。”“那他去哪儿了?”“我没看到,可能是逃走了吧。”季听有些惊喜地啊了一声,声音也变得轻松:“没死哦,没死。”戚灼没应声,心里却想着那人其实死了也许更好。他不知道螅人抓那么多人做什么,但他们的结果肯定比死亡更凄惨。城边缘虽然没有了在地面搜寻的螅人,但天上的机甲不少,四处都有光束在晃动。戚灼必须得提前看准下一个藏身点,并要算准时间,找准机会后才冲出去。“老子,老子就像头驴。”戚灼小跑到一堵矮墙后,气喘吁吁地道:“我全身背了,起码背了七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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