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观叶阵可以囊括的时间,是根据所有入阵者决定的。”
裴千只进过只有他一人的观叶阵,闻言,他同样面露惊诧。
“你是说——这次的观叶阵之所有会有千年之前的第一城,是因为有上官城主这样存世超过千年的入阵者?”
曲忌之点头。
安无雪眉梢轻动,说:“那按照曲小仙师这么说,阵眼很可能被定在千年前。”
“为何?”上官了了问。
“此阵网罗所有北冥第一城的生灵入内,譬如曲小仙师,譬如姜先生,你们都会在几百年内的北冥游走。既然如此,若是阵眼立在这几百年间,这么多人都在近百年的时光洪流中,有人运气好正好发现了阵眼,岂不是直接破阵了?”
裴千拍手:“是!阵眼所在的那个时间段,最好是越少人会去的时光越好!那越多年以前,自然越少人会踏足!”
姜轻笑眯眯地看向安无雪:“宿雪好生聪慧。”
安无雪无奈:“姜道友,这很容易猜吧?我就算不说,你们也该想到了。”
姜轻笑意不减:“我——”
“阵眼多半被定在千年以前的某个人或是某个东西上,”谢折风冷冷道,“上官城主入阵这么久,难道没有去千年前看过吗?”
上官了了刚才便一直在沉思,此刻嗓音带着些许犹疑:“我不知阵眼的讲究,但徘徊久了,多少见过不少百千年前的往事。甚至……回到过北冥城被我母亲引入浊气的那一日。
“但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之处。”
安无雪心中蓦地浮出一个念头——他们会想到这一步,布阵之人会想不到吗?
整个北冥,最有能力破阵之人就是上官了了。
布阵者在定阵眼的那一刻就知道,若要定阵眼,必然要定一个对于上官了了来说最难破的阵眼。
对上官了了来说最难破的阵眼……
那便是上官了了不可能主动踏足的时光。
可上官了了甚至连北冥仙君挑起祸乱的那一日都踏足过,还能有什么时光,是在千年以前,又是她至今不愿想起、不愿踏足的?
安无雪握着春华的剑鞘的手逐渐用力到发白。
困困飞在他身侧,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与惶然,爪子搭在他的肩上,蹭了蹭他的肩颈。
裴千也思虑了一会,又问:“有没有可能就是北冥封锁的前一天?千年以前固然很少有人踏足,但是北冥封锁的前一天,应当也没有多少人会想起吧?”
曲忌之说:“会,我想了。”
裴千:“……”
姜轻也问:“我知晓城主大义灭亲助上一任仙尊斩杀北冥仙君的往事,但我冒昧想问一下——对城主来说,千年以前,当真没有其他事情,对城主来说更不愿想起的吗?”
安无雪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直至此刻,他心中下意识便无声答道:有。
“有。”
安无雪一愣。
他分明没有开口。
他抬眸顺着声音来源看去,正巧撞见谢折风幽然的目光。
这人沉声道:“是哪一日——上官城主应当想到了吧?”
上官了了面色一变。
正值此刻!
谢折风手中灵剑飞出,以自身为中心,荡出凛冽剑气!!
出寒剑光横扫而出,刹那间,在整个第一城引动冲天灵气。
风云卷动,不过瞬息,整个第一城都在谢折风倾力一击的情况下开始崩塌。
这人居然在刚刚那一刻以蛮力破了此间幻境!
裴千等人回过神来之时,四方已经崩溃殆尽,两道生死门浮现在谢折风这个破局之人的身前。
安无雪握剑之手更紧。
他稍稍低头,默然不语。
上官了了怔了片刻,突然明白了谢折风的目的,似是有些咬牙切齿:“你是故意趁着刚才我回想起那件事的时候破局,这样生死门就会根据方才我之所想出现……”
谢折风只问曲忌之:“这两道门里面,很有可能有阵眼所在的时光幻境,你算一下。”
他这般反应,算是默认。
安无雪双唇微动,想说什么。
布阵之人将阵眼藏在上官了了最不敢去的时间点,若当真是那时,那也同样会是他不愿再回想的过往。
可他无法阻止。
谢折风此举造成的结果,其实是他所期望的——破阵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踌躇间,曲忌之双手交叠,连续结出好些个法印,有些甚至能和此阵的阵纹相勾连。
几息之后,曲忌之面露笑意。
“我们果然要接触到阵法核心了——左边这道阵门多半就是阵眼所在。”
裴千大袖一挥:“走!”
一把灵剑横亘在裴千面前。
裴千脱口而出:“谁拦——哎哟喂仙尊,您说。”
谢折风面不改色道:“此阵门连通的极有可能是千年以前的幻境,那时虽诸仙陨落,但北冥有诸多渡劫后期高手,还有不少大魔蛰伏,你们的修为在仙祸末期的北冥第一城未必安全。”
出寒仙尊只是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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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解释,反手便以长剑打在裴千身上,直接将他推进了右边的阵门之中。
“哎哟我去——”
曲忌之面色突变:“裴千!”
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抬脚便跟着进了那道不是阵眼所在的阵门。
安无雪看了谢折风一眼。
他也是经历过仙祸的人,谢折风所言虽然有点道理,但裴千等人好歹也是渡劫期,渡劫期不论在什么时代都是首屈一指的高手,怎么会到拖后腿的地步?
这人难道是看出了他抗拒之心,猜出他不想让太多人知晓当年之事,这才……
他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姜轻,说:“姜道友,曲小仙师和裴千之间有些孽缘,他二人独处,我有些担心裴千。我粗通阵道,可以跟随上官城主和仙尊去探一探阵眼,道友可否帮我盯着点曲小仙师?”
姜轻点头:“自然。我和宿雪投缘,你拜托我的事情,我何时推辞过?”
他笑着看向谢折风,全然没发觉出寒仙尊已经十分不好看的脸色,“宿雪和仙尊关系匪浅,我对宿雪好,替宿雪考虑仙尊所不能周全之事,仙尊应当不会介意吧?”
谢折风脸色更冷了。
可姜轻已经转身,跟着裴千他们走了。
上官了了没有理会他们之间的事情,姜轻踏入右边的阵门时,她也先行入了左边的阵门。
余下安无雪和谢折风两人。
“师兄……”
安无雪默了默。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是说:“罢了,往事而已,第一城万千生灵为重。”
话落,他转身,踏入了千年的往事之中。
天旋地转之后,眼前的幻境清晰了起来。
谢折风紧跟在他的身后,上官了了比他早走进此间,此刻正站在还未完全成型的北冥剑阵前,神色恍恍。
安无雪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几乎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这个时间点。
这是北冥剑冢埋下之后,是北冥剑阵将成之前。
那时……
那时上官然还活着。
可在不久之后,上官了了亲眼瞧见春华刺穿上官然的胸膛。
第087章第87章
眼前景色阔别已久,可安无雪稍稍闭上双眸,都能想到剑阵旁的一草一木所在之处。
他脚步一滞。
除了北冥仙君被斩杀那日,千年之前的仙祸之时,唯有他杀了上官然的那一日,是上官了了最不愿回想的过往。
他踏入此间之前,早有预料。
虽是如此……
此间又何尝不是他不愿踏足的过往?
谢折风行至他身侧,双眸之中似有关切之色。
“你……”
上官了了站在未完成的剑阵之前,终于从方才的恍然中拔出神来,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这个时候……”
她全然没有理会谢折风和安无雪,若有所思。
那柄勾连北冥四十九城的巨剑已经落入阵中,但阵纹还未镌刻完全,此时此刻,这巨剑遮天蔽日,投下广袤阴影,却如一团死雾,毫无灵气环绕,死寂非常。
第一城四方,数位渡劫巅峰联手立下的结界将此地牢牢遮盖,结界之外天空乌云密布,昏暗无光,满是飘荡的浊气。
北冥是仙门盛地,幅员辽阔,高手众多,在此之前又有照水、琅风两城已经功成,这一角的剑阵几乎已经关系着仙修和魔修之间的天平。
这时整个第一城都格外紧绷,丝毫不敢松懈。
不远处似乎就有渡劫高手巡视的动静。
谢折风稍一抬手,便将他们三人的气息敛下。
安无雪神识展开,稍稍探了探此间幻境,面色猛地一沉。
“这是死门。”
这也正常——布阵之人又不是傻子,在死门定阵眼,肯定比定在生门稳妥。
可这对他们来说问题就大了。
死门中,他们要是破坏了此间幻境里过往该有的发展,死门里的一切幻影都会崩塌化作无差别的杀机。
阵眼还藏在这段过往里,若是在他们找到阵眼之前,幻境便溃散,阵眼又要掩入茫茫时光洪流之中。届时,布阵者又能定过一处阵眼,他们又得从头来过。
只有在死门变动之前,于这段时光中寻到阵眼所在,再直接毁掉,才能彻底结束观叶阵。
上官了了立于风中,及腰的黑发披散而下,同黑袍衣摆一道飘荡不止。
她的话语融入轻风里:“我看曲家那孩子和你们在一块,此阵是他所创,你们寻到布阵者了?”
谢折风说:“是曲问心。布阵者有可以穿梭于时光洪流的引信,阵中抓不到她。”
“曲问心……”上官了了思忖了片刻。
她神色一肃,嗤笑道:“凭她?她资质只能算是中上,最广为人道的事情,是生了个在阵道上天赋卓绝的儿子。如果不是仙祸之时北冥高手陨落众多,曲家也青黄不接,曲氏宗主一位根本传不到她的手中。
“她或许能布阵,但绝对没那个能力掀起傀儡之祸、撼动北冥剑阵。”
安无雪也是这般想的。
曲问心或许和云舟、赵端那些人一般,只是一个被私欲驱动的棋子。
可是……
“……可是,”上官了了嗓音越来越轻,“谢出寒,若不是曲问心,这背后之人是谁,才能如此掐准我的软肋,清楚我所惧怕之事,将阵眼定在我绝无可能独身一人踏足的此刻?”
安无雪无声哂笑。
又是一个符合他的线索。
谢折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人眸光幽幽,神色沉沉,只说:“当年师兄亲口认的戕害同道一罪,秦微以司律峰主的身份,批了百日苍古塔受刑,此事不止有落月峰弟子知晓,你北冥诸多仙修也亲眼目睹。
“广阔四海,能想到将阵眼设在此刻的人,很多。”
上官了了单刀直入:“我确实想到了安无雪。”
“说来真是奇怪,他杀了人,认了罪,除了我对他的怨愤,此事已经算是恩怨两销。”
“但我刚刚想到他,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如果真的还活着,怎么敢掀动这么大的祸端,却不敢现身?敢把阵眼定在此刻,却不敢回答我一句为什么?”
谢折风听她这么说,似是有些不满安无雪就这么被怀疑,视线一压,就要开口。
上官了了却自行转口道:“但我知道不会是他。他这个人啊……”
她话语一顿。
谢折风也瞬间神色一凛。
——有人!
不是幻影中的人,而是游走在阵中的人!
他们三人神识最差也是半步登仙之境,那人行踪其实很是隐蔽,但进出幻境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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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阵纹波动是无法遮掩的。
“布阵者可以留有引信……”上官了了低声说,“曲问心?还是和她一伙的其他人?”
安无雪只是说:“这是死门。”
这是死门,只需要改变死门中会发生的事情的轨迹,就能让此间崩塌。
那人是知道他们寻到阵眼所在之处,来阻止他们破阵了!
谢折风同安无雪对视一眼。
无需多言,这人抬手,将困困收入可以容纳灵宠的灵囊中护好,又直接将自己的灵囊直接递到安无雪手中,一个眨眼便消失在了安无雪面前。
布阵者有引信可以随意来去,不论修为如何,要杀了对方很难,但要保证那人不影响此间幻境,只需要一直追着那人就好。
谢折风这是把手中的符箓灵宝全都给了安无雪防身,独自一人去同那人周旋了!
剑阵前,骤然只余下安无雪和上官了了两人。
上官了了用神识“看”到了方才那一幕,听着安无雪无奈的叹气声,又听见安无雪最终还是将灵囊挂在腰间,意味不明道:“他对你当真是细心。”
安无雪动作一顿。
“我与谢出寒说了这么多,你居然一点也不好奇——他都告诉你了?”
上官了了稍稍歪了歪头。
“那你知道,你像的那个人,当年反而并未得过这寒冰的细心温柔吗?”
其实也不是从未。
安无雪想起了谢折风年少时给他做过的冰糕。
若说是同门之谊的细心,其实是有的。
只是谈不上情爱而已。
“城主,”他说,“这对我来说不重要。”
对宿雪来说不重要。
对安无雪来说,也不重要了。
“你倒是豁达。但对我来说,也许不太一样。”
“因为我也曾……”
“他活着,我怨他,可最后他自食其果,我又有说不出来的憋闷。”
“他死了,死得越久,我越容易想起来他曾经有多好。”
安无雪缄默不语。
上官了了似也不是在同他说,而是在借着他这个“替代品”自言自语。
“我想起他从前的好,又会突然惊醒,觉得自己忘了弑亲的痛。
“我刚才甚至在想,这次的北冥祸事,如果当真是他做的,是不是也挺好?那他死而复生,以整个北冥生灵为局,捣毁剑阵,这样一个人,确实会杀害无辜。
“若是如此,我也不会总是想着,他明明那么好一个人,明明……”
她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没了声音。
安无雪本来没想到自己会有和上官了了独处的时刻,本来什么也不想说。
可他见她如此,还是开了口:“城主,我和你说的那个人长得像,所以我在落月峰的时候,不少人和我讲过不少事,仙尊也同我说过一些北冥往事。”
他仰头,看着那刺入云霄的巨剑。
照水剑温润而内敛,剑身之上映照着东沧海的浪潮,周围的水汽笼罩着照水苍生;琅风剑锋锐凌厉,于归絮海吹来的风雪中伫立千年,庇佑琅风生灵。
而北冥剑像是嗜血后擦干锋芒的宝剑,沉默无声,包容万物。
“……我所听的故事没错的话,当年你口中的那个人说,他确实没有证据,剑阵将成,情急之下他不得不先斩后奏,可他杀的人不是你的弟弟。”
上官了了愣了一下。
她似乎从往事纷杂中寻了很久,才想起来安无雪所言非虚。
“但阿然死了,他的命牌也在那一天碎了。
“宿公子,你是照水人?不知你是否听过,北冥人有个习俗,是孩子出生入道,家中或是门中长辈便会取这孩子的一滴心头血,做出玉牌,勾连其神魂气息,能勾通那玉牌所有者的生死——”
“那玉牌被北冥人称作命牌,同两界其他宗派只用来追寻神魂的命牌不同,北冥仙修的命牌,若是靠近命牌所有者便会发亮。”
安无雪接话道,“可人若是死了,命牌便会在同一天碎裂。”
上官了了怆然道:“既如此,那日我弟弟的命牌亮着碎裂,说明我弟弟就在附近,他就死在那一日。安无雪说——杀的人不是我弟弟,此等说辞,或许只是安无雪慌乱之下的辩解,又怎么会是真的?
“安无雪说过此言,连我都险些忘了,谢出寒居然记得?事发之时他不是不在吗?他怎么知道?是秦微告诉他的……?”
安无雪方才神色庄肃,言语沉缓,可他听着听着,忽而轻笑了一声。
那双桃花一般的眸子没了悲喜,只有无奈。
他不再应答,转而道:“仙尊既然亲去,布阵者必然分身乏术,仙尊或许不一会儿就会回来。我们只需要保证此间幻境的关键之事不受影响,并且在其中寻到阵眼即可。”
“此间幻境的……关键之事?难道——”上官了了神色一变。
安无雪也不得不说:“或许就是我们方才所说之事。”
当真是诡异。
他如今居然要和上官了了一起,保证一千年前的他,成功杀了一千年前的上官然。
这阵眼定的,仿佛是故意让他和上官了了都不得不把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再拎到太阳底下暴晒。
曲问心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他无声哂笑,随后说:“城主徘徊阵中这么久,一直没有踏足这个时间,就是因为不想亲眼重温往事吧?我……我是一个局外人,城主不想看,可以在外面守着,由我在剑阵中寻阵眼——”
他还未说完,神色一变,上官了了也突然衣袖一挥,用灵力将他往一旁拉去,掩下两人踪迹。
只见一千年前还未完成的北冥剑阵之前,有渡劫修士上前发出传音。
守卫剑阵的修士眨眼间便现身,问那人:“何事?”
“城外浊气翻涌,恐有异动,求见首座!”
安无雪隐匿身形,在一旁看着,眸光微顿。
他想起来这时候的事情了-
当时上官了了还未寻回上官然。
城外浊气翻涌,正是有人在同妖魔斗法,引动周围灵气浊气相错。
同一时间,上官了了灵囊之中,她寸步不离带着的亲弟弟的命牌亮了起来。
剑阵旁的城主府别院中。
阵图摊开,足足覆盖了整个院落的空地。
上官了了瞧不见,便干脆坐在一旁的树梢之上,靠着树干,晒着当时还难得一见的日光。
她还不知灵囊中那命牌的变化。
她的长发飘落而下,随风摇曳。
“阿雪。”
“嗯?”
“你说,若是北冥剑阵功成,剑气可清肃我北冥浊气,也可覆盖整个北冥。等到四海真的清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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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就可以用剑阵找到弟弟了吧。”
“用曲氏的血脉寻人秘法?”
上官了了轻轻点头:“此法自身为祭,祭的越多,能寻人的范围越大。一滴精血能在第一城内寻人,可若是范围扩大至茫茫北冥,这就不够了。
“我当年已经以双目血祭了一次,做不了第二次。可你说北冥剑阵的剑气散开,能覆盖整个北冥,那是否能同曲氏秘法结合,将我精血气息散至北冥,寻我弟弟?”
安无雪温和一笑:“应当是可以的,若是行不通,便让曲氏看看能不能改一改那秘法,到时我会助你。不过……”
他俯身跪坐在阵图边沿,低头细看了一会阵图,叹气道:“布阵一事,我们之前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北冥太大,被摧毁的北方天柱本就是灵气最旺的一角,仅仅在第一城立下剑冢布下剑阵,并不能完全替代天柱。不管怎么改,都做不到,布阵已经失败两次了……”
“你的意思是,”上官了了问他,“我们要在其余的四十八城也添点什么,辅成第一城的剑阵?”
“是——”
安无雪话语一顿。
传音符咒送入院中。
他抬手接过打开,听到今日轮值的渡劫期修士同他说:“首座,城外有人同大魔斗法。”
安无雪眉头一皱。
斗法罢了,这时在乱世之中还少见?禀报他做什么?
只听传音符下一句便是:“我等靠近探查,动手的仙修似乎用的是同上官城主同源的灵术。”
同源的灵术?
上官了了的灵术是北冥仙君的传承,南鹤和北冥一战,这传承者除了上官了了,不就只剩下上官了了那失散在外的弟弟了吗!?
上官了了猛地从树上翻身而下,赤着双脚,踏过阵图,快步跑到安无雪面前。
她弯下腰,从灵囊中掏出一块命牌递到安无雪面前。
“兄长,这是阿然的命牌,它……”
安无雪盯着那命牌看了片刻。
“兄长?”
他一字一顿道:“命牌亮了。”
第088章第88章
命牌亮了,即为命牌所有者就在附近。
南鹤同北冥斗法那日,整个北冥浊气翻涌,乱作一团。
上官了了不是北冥仙君唯一的后代。
她上有兄长,下有幼弟。
可她的亲兄长同她的娘亲北冥仙君沆瀣一气,意图将北冥变成浊气源地,供万千魔修驻扎修行。
她只记得那日很乱很乱,可她后来挖下双目,再也无法亲眼瞧见战乱中的北冥了。
南鹤是上一代最无可匹敌的天骄,是数千年前无情道磨出的最锋利的剑。
北冥仙君引浊气入北冥,本就消耗巨大,不可能是南鹤的对手,可她藏于冥海中修养,任由浊气蔓延,南鹤寻不着她,自然杀不了她。
但北冥仙君没料到,血脉在身,上官了了却不曾背弃仙修,反倒自挖双目,助南鹤寻到了她。
北冥仙君魂飞魄散之时,笑声传荡在冥海之中。
上官了了满目鲜血,听到那随着海浪而来的诅咒。
——“你既要做个无牵无挂大义灭亲的卫道之人,选了北冥,选了仙道,那你此生再也瞧不见世间,再也不会有至亲至爱之人,亲者或相争或反目或凋零,仇者必快意……”
——“我唯一的女儿,我以我最后的残魂为咒,祝愿你孤独一世,寿数绵长!”
“哈哈哈哈哈哈哈!!!!”
北冥仙君死了。
魂飞魄散,尸骨碎于冥海,浊仙之灵力坠入万丈海渊,海浪翻滚,乌云卷动。
少女双目空茫,鲜血滴落满衣。
落月峰的长辈在一旁护着她,替她挡着四方浊气。
可她连鲜血都来不及擦,蓦地转身往城主府跑。
亲者或相争或反目或凋零,仇者必快意……
她的兄长已被落月高手斩杀,可她的幼弟还在城主府中!
上官然年岁不过十一,刚刚入道,还未踏入修行之门,无法影响战局,北冥仙君入魔根本没有带上这个年幼的孩子。
那已经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可她逆着纷乱,赶回城主府,却没能寻到上官然的下落。
她与上官然自此失散。
此后,南鹤仙尊助她稳固北冥局面,将她带回落月峰抚养,直至她道成回到北冥,年少便成了统御北冥四十九城的渡劫高手。
但她始终寻不到上官然。
上官然的命牌没有碎,可不论她走到哪里,命牌都没有亮过。
她瞧不见,虽能以神识辨物,却无法真正看见光亮。
这些年来,他们每每行到一处,若是安无雪在旁,她总会掏出上官然的命牌,问他:“阿雪,它亮了吗?”
每一回的答案都是“没有”。
除了这一次。
安无雪深知命牌亮了的寓意,他反应得比上官了了还要快,赶忙起身,唤出春华,拉起还在怔愣惊喜之中的上官了了。
长剑穿过长空,他们停于传音符禀报的斗法之地。
第一城结界边沿,有一人被浊气包裹,双瞳发红,黑发散下,发梢纷飞,遮挡了大半容貌。
那是个渡劫期的大魔!
而那大魔面前,一个大成期巅峰的青年已经满身血污,双方都各有伤势。
那青年更是面色苍白,分明受伤不轻,却还在坚持着结出法印。
法印结出的那一刹那,上官了了神色一震,抬手便结出了一模一样的法印!
这法印带着渡劫期的修为,那大魔被法印打中,似是闷哼了一声。
安无雪就要一同出手,可那大魔被打退之后,不再恋战,转身便逃遁而去。
那青年转过头来,见有高手相助,一口气撑着许久,终是放了下来,昏了过去。
之后,上官了了和安无雪一道,将人带回了第一城。
青年身上好几处伤口,上头还覆盖着鲜血。
青年方才对战之时,用的是北冥仙君传承的术法。
命牌还在亮着。
上官了了坐在床边,抬手,根本不顾对方身上的血污,轻轻抚摸着昏迷的青年的面容。
安无雪在一旁笑道:“你怎么连除尘咒都忘了?”
他说着,挥手,给那已经确认是上官然的青年洗去血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上官了了这才怔怔道:“我……我忘了。”
安无雪知道她是太过欣喜。
上官然不仅仅是上官了了寻觅已久的亲人和遗憾,也是北冥仙君死前为上官了了落下的诅咒的例外。
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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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很忧心寻上官然一事,也是因为他很清楚,此事若一直悬在上官了了的心头,将来必成她之心魔。
如今人寻到了,上官了了高兴,安无雪同样高兴。
次日,那青年醒来,安无雪在门外等着,上官了了同上官然说了许久。
上官了了出门之后,告诉他:“阿然说北冥纷乱之时,他为了保命,迷迷糊糊不知去了哪里,又遇到魔修被魔修追杀险些丧命,幼年之事全都忘了,这才不知要回来寻我。
“但他一直觉得自己有来处,因此一直在两界游荡。
“昨日能刚巧遇到他,还是他途经第一城,因我们在布阵,封锁了第一城进不来,他徘徊在外反倒撞见蛰伏在城外的大魔。”
北冥剑阵落阵失败了两次,魔修虎视眈眈,他们封城已久。
没想到却因缘际会,让上官了了撞见了寻觅已久的世间唯一的亲人。
第一城情势紧张,就连出寒仙尊这几年来有事赶来,都要按照安无雪定下的章程,传音入城等人来迎。
北冥仙修皆知,首座平日里虽然待人温和,可若是涉及正事,从来都严苛谨慎。剑阵一日未成,第一城便难有烟火享乐。
可上官了了寻回上官然的那一日,第一城破天荒点起了烛火。首座和城主摆了仙宴,将一个大成期巅峰的青年带到城内所有有名有姓的仙修面前。
谢折风和戚循都收到了上官了了发的传音,前来赴宴。
篝火之中,安无雪脸庞映着火光,听着一旁难得的欢声笑语,仍在思虑剑阵一事。
有北冥修士壮着胆子,将北冥仙修中用以追求道侣的寒桑花放在他的身侧。
他那时在两界已经树敌不少,修士里对他不满的人许多,也有人说他做事太绝、杀孽太深。
这些寒桑花中,有多少是带着诚心,又有多少只是冲着他的修为、冲着他落月峰首座的身份而落下?
他浅浅一笑,无声拒绝。
寒桑花刚被摘下,花瓣之上还结着寒冰。
这灵花常年覆着霜雪,摘下之后也不会凋零,因此被北冥人当做情爱之物,寓意永不更改。
安无雪身边的寒桑花越堆越多,上官然在一旁说:“首座真受姑娘喜欢,怎么这么多寒桑花,不见首座拾起一朵?”
安无雪抬眸,目光穿过篝火,看着手持出寒剑,正在听着修士禀报北冥情形的谢折风。
师弟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其余修士尽皆庄肃拘谨,说话都格外小声,像是怕出寒剑一个不留神便拿走他们的性命。
可他却直视着那人,徐徐道:“我最喜欢的花是归絮海的雪莲。可惜,摘不到了。”
“摘不到?是因为归絮海的罡风吗?首座的修为还会怕雪妖与罡风?”
安无雪莞尔,不答,转而道:“你这些年流落在外,倒是吃苦了。我把了了当妹妹,你是了了的弟弟,便也是我的弟弟,可以把我当兄长,往后诸事,我能照拂你的,也会尽量照拂。”
那晚的篝火暖了微凉的北冥,上官了了叮嘱着上官然往后该如何行事,笑得很是开心。
安无雪想,北冥仙君临死前的诅咒终究只是个诅咒。
上官了了如今统御北冥,修为高绝,又寻回了世间唯一的至亲。待到剑阵落下,谢折风登仙,四海清平,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
那晚之后,观叶阵幻境之中的时间开始飞速流转了起来。
幻境是根据上官了了心中所想的因果出现的,那便只会有和上官然有关的一切,其他都是眨眼而过的浮光掠影。
真实的上官了了站在安无雪身前,用灵力掩盖着他们二人的气息,看着那些往事在眼前走过。
她一言不发,安无雪站在她的身后,不知她在想什么。
谢折风给他们发来传音,说那拿着引信在阵中来回的人一直在进出此间幻境,他必须保证没有真实之人影响这个死门,暂时无法回来。
安无雪眼看幻境中的时间飞速而过,过往中的他们已经寻出布阵之法,在其余四十八城都立下分剑阵,以此支撑主剑阵。
上官然在上官了了和安无雪的倾力扶持之下,破入渡劫期。
上官了了仍然一言不发地“看”着。
眼看就要来到冥海鲛族异动的时间。
他不想同上官了了一道“重温”往事,还是开口道:“城主,过往若是太过难捱,不如交给我吧。城主可以去别处寻一寻阵眼线索,我盯着第一城的往事,有异动再传音于你。”
上官了了头也没回,缓缓道:“我们初见你就将养魂树叶赠我,如今还怕我深陷往事,你对我如此,倒真是像他……”
“我们之间是有什么我不记得的因果吗?”
安无雪眼皮一跳。
他神色微变,嗓音却不疾不徐:“我先前说过了,我只是仰慕钦佩城主仙祸之时大义灭亲之举,救了北冥数不尽的生灵。”
此言非虚。
他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哪来什么因果呢?
他觉得抱歉,是觉得对不起南鹤嘱托他因两界之恩照顾好上官了了,没能将上官然一事处理妥当。
而他对上官了了说的这些,赠叶也好,此刻替她看护过去也罢,不是因为这是上官了了,也只是因为当年她自剜双目救了北冥也救了两界的情。
凡人都知道人死如灯灭,再大的恩仇都不得不销,何来的因果?
“城主想多了,”他最后道,“我们只是陌路擦肩——萍水相逢。”
第089章第89章
上官了了呆了呆。
千年以来,两界除了谢折风,无人能下她的面子。
她许久不曾有这样的感觉,待到幻境里的时光又掠过一段时间,她才敛下惊诧之情,轻笑一声:“你说得如此坦然,我倒不好说什么了。”
安无雪没接话。
他根本没有听上官了了说了什么。
他正在观察着幻境中的时间流动,看着一千年前的他和上官了了还有上官然,时不时还会瞧见谢折风和戚循来第一城找他时一闪而过的身影。
现在幻境里的时间,应当是上官了了寻回上官然之后很久了。
一千年前,安无雪尝试布阵两次都失败之后,确信必须在北冥其余四十八城都立下分剑阵,方能支撑第一城的北冥剑。
事关重大,戚循也被他拉来北冥相帮,他们几人和北冥落月的仙修高手奔波于四十九城之中,终于布下了四十八个分剑阵,再次回到第一城,要将这些分剑阵同主剑阵关联上。
上官然修为在仙祸之时算不上高,一直留在第一城。
安无雪有时回第一城办事,也会去问问上官然的近况。
上官然回来得太突然,又太巧,他高兴之余,依然留了个心眼。有时他会问问上官然失忆流浪时的经历,问他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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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然说得头头是道,细节富足,他因此暂时放下心来。
久而久之,第一城的仙修说,城主的弟弟性情随和,个性颇为活泼,见着谁都是笑吟吟的,好像永远不会生气。
不仅如此,他还勤于修道,除了上官了了会教他练剑,他还会经常讨教其余仙修高手。
安无雪也时常指点他。
一来二去,有一回安无雪回第一城同戚循商定主剑阵的落阵之日,上官然来找他。
上官然问他:“我看首座和姐姐日日疲于四海万剑阵,我如今也算个渡劫期,剑阵一事,首座可以也让我参与其中吗?我想帮上北冥和姐姐。”
安无雪不假思索道:“你有此心便是好的,但眼下是布阵关头,第一城外伺机而动的大魔都有双手之数,剑阵落下那日必然又是一场恶战。你姐姐忧心你,还是不要涉险为好。”
他拒绝,一来是说出来的理由,二是因为上官然失散太多年,又说自己失忆了,不论如何,终究是说不出失散那些年的底细。
四海万剑阵乃关系两界的正事,上官然修为算不上高绝,空白的过往又让他无法完全信任,他可以把上官然当自己的弟弟一般照拂,但他不能将剑阵核心交给对方。
上官然却扁了扁嘴:“首座是不是觉得我能力不足?”
安无雪笑道:“哪有的事?放眼第一城的渡劫初期仙修,你的灵术造诣和剑道领悟都是傲视同辈的,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你姐姐的左膀右臂。只是你现在羽翼未丰,剑阵危险,还是算了。”
“好吧……”上官然兴致缺缺地转身离开。
安无雪在翻动阵书,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在上官然即将踏出房门之时,他突然放下书册,举目望去。
“对了……”
上官然回头:“首座?”
“我记得你没有回来之前,浪迹四方用的是北冥仙君传承的仙术?”
“是啊。”
“了了说你忘了很多儿时之事,记得的仙术居然能供你修至大成巅峰吗?”
“自然不可能,”上官然随口道,“这件事还是我幸运,纷乱之中逃命之时,我身上有姐姐留给我的灵囊,灵囊之中有修行之法,我这才能修行。”
安无雪思虑了片刻,又觉得自己这些年和妖魔争锋太久,四海万剑阵又耗费他太多精力,他也变得疑神疑鬼了起来。
这些细枝末节,上官了了自然早就问过,他担心什么?
他温声道:“那便好。若你在剑道阵道上有堵塞之处,可以传音于我。”
“首座和姐姐待我真好。”上官然笑着说。
这边安无雪拿起阵书继续看了下去,那边上官然走出他的居所,碰上了归来的上官了了。
上官了了问他:“你去找阿雪了?”
“姐姐,”他只说,“首座好像不太喜欢我。”
上官了了突然肃了神色:“何出此言?”
“我刚刚找首座讨教阵道法门,他草草敷衍了我,没和我说什么,就让我走了。”
上官然面露失望,却又仿佛振作一般笑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我流离在外许多年,修为不足,首座身边都是人杰,看不上我也正常……”
上官了了本想斥责他胡思乱想,可他自己转口又这么说,她反倒一句话噎了下去。
她叹了口气,道:“阿然,谢仙尊这些年征战四方,奔走两界除魔,四海万剑阵一事全都压在兄长身上,有时候他只是不得不严厉。你莫要想太多了,你回来的时候,他也很欣喜。”
上官然嘟囔地说了声“好”。
上官了了随后便去见了安无雪。
她和安无雪商讨完四海万剑阵的要事,临了,才说:“兄长,我有时不在第一城,阿然多亏兄长照拂。他若是哪里不争气,你不必给他留面子。”
安无雪一愣:“哪有的事,他没惹什么麻烦。”
上官了了只是怕安无雪对自己人太过温柔,不好训斥,这才有这么一句话。
此言说完,她也没当回事,只当上官然可能哪里误会了安无雪的态度,眨眼便忘了。
但这只是个开始。
那日之后,上官然总是不经意间在上官了了面前说“首座似是觉得我修行慢了”“首座好像疑虑我失散这些年的经历,可这些我都和姐姐说过啊”“今日我问了首座一些阵道之事,他说我好高骛远”“……”
如此种种。
上官了了并不觉得安无雪会是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有时她也会说:“或许兄长是对你严厉一些,怕你好高骛远反而耽误当下修行。”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
有些话太模糊,上官了了也会直接问安无雪,以免造成什么误会。
安无雪偶尔能听出其中的细微区别。
上官然常说他不愿意讲阵道之事,可上官然问的都是四海万剑阵,他如何能教?
但要细说,似乎也没有问题,他确实拒绝了上官然在阵道上的请教。
他当对方不懂事,当面又解释了一遍。
可有些言语,一来二去,总是没有办法完全传达。
安无雪和上官了了都见多了生死,又哪来的那么多时间,计较上官然的小脾气?
他们谁都没太当回事。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隔着一千年的时光,真正的上官了了看着这些往事完全摊开摆在她的面前。
她听到了上官然和安无雪独处时的对话。
她静默许久,突然嗓音轻颤,低声说:“阿然当年……不是这般和我说的。”
安无雪站在她的身后,看见她向来挺拔坚毅的背影也在颤动着。
他说:“嗯,我看到了,城主也没往心里去。”
上官了了却说:“你不明白……”
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时他和上官了了其实都知道上官然的心思,他也很清楚上官了了并未当真——但这仅限于上官然还好好地活着的时候。
上官然活着,这是无伤大雅的不懂事。
上官然被他杀了,上官了了质问他:“他从前便说你不喜欢他,你动手之时,当真没有存了一点私心吗!?”
他没想到,上官了了没想到,就连上官然自己可能都没想到,当年这拙劣的挑拨离间,在上官然死后,成了最关键的一根刺。
成了最难以反驳的“证据”。
没想到这根刺时隔千百年,居然以这种荒诞的方式,被端到了他和上官了了面前。
幻境并不知道上官了了的心绪波动,仍然在按部就班地往下走着。
一日一日,逐渐到了布阵关头。
那时,冥海出事了。
——正是鲛族大魔吸了北冥仙君坠落冥海的仙骸,妄图登仙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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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折风深入水渊久久不归,他只好将剑阵事宜暂时交给上官了了,同意上官然也帮把手。
之后,他与谢折风双修,醒来后封印姜轻。
此事发生在冥海水渊之下,不在第一城观叶阵的范围内,幻境之中看不到,时光一闪,已经是他独身回到第一城之时。
他一直挂念谢折风的情况,上官了了虽不知冥海发生了什么,但也看出安无雪心绪不宁,同他说:“现在还在画最后的阵纹,曲氏有能人可以做,你先调息几日吧,待到需要以灵力注入阵纹时,再出手也不迟。”
于是他在冥海岸边静坐了几日。
可他没能等来谢折风现身,只有一封公事公办的传音信:“我回落月修养,北冥若有异,师兄可随时送信入霜海。”
安无雪盯着那飘荡的传音符许久,连着听了三遍,这才抬手将那符咒毁去。
落阵那日,戚循和秦微也来了。
落月和北冥还有一些高手都坐镇北冥城。
可北冥足足四十九城,每一处剑阵出了问题都能影响第一城的北冥剑。
所有高手都分散在四十九城中,秦微和戚循也各自守着分剑阵。
唯有安无雪和上官了了坐镇第一城。
北冥恶战不止。
足足五日。
剑阵将成,四方满是狼藉。
结界都碎裂了好几个,笼罩着第一城的最后一层结界上满是裂纹,摇摇欲坠。
上官了了浑身浴血,以为已经杀尽妖魔,可突然又有妖魔妄图撼动第一城结界!
那气息——居然就是先前险些杀了上官然的大魔!
那大魔逃窜之后再未出现,没曾想居然蛰伏在第一城外如此之久,只待众人疲软的这一刻。
安无雪分身乏术,上官了了拔剑而起。
上官然对她说:“那妖魔是个疯子,神志不清,听不懂人言,姐姐不必同他废话,直接动手便是。”
上官了了无奈:“我还能同妖魔有何话说?”
“他当时打得我好是狼狈,姐姐可要替我好好报仇,莫要让他跑了。”
“既是大魔,”上官了了神色坚毅,“不论是否当时同你交手过,我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她抬手,以长辈之礼,替上官然整了整衣冠,温声道:“北冥剑成,妖魔杀尽,此后冥海风平浪静,我再好好带你修行。”
上官然笑了:“好。姐姐——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话音未落,上官了了已消失在了剑阵中。
千疮百孔的结界之外,灵气同浊气撞在一起,渡劫期交手的波动在方圆内荡开,送来一阵又一阵的狂风。
安无雪立于剑阵中央、巨剑之前。
他双手结印,不遗余力地将最后一部分灵力,灌注入阵纹之中!
霎时,巨剑颤动,剑鸣叠起,北冥剑荡出的风同上官了了斗法掀起的狂风撞在一块,本就充斥断壁残垣的第一城更是猛然一震!
四十九城剑阵同鸣,飞沙走石中,天际乌云散去,浊气散开,许久未见的明亮天光穿透还未完全淡去的昏暗而来。
在那一刻,照水、琅风、北冥缺失的天柱尽被巨剑所替代,两界大半灵脉得到天柱相撑,镇压之力逐渐恢复。
三角已成,只剩南边的鸣日城。
魔修注定式微,只等仙修再出一位新的长生仙,便可肃清天下。
可安无雪仍然保持着结印的姿势,怔怔许久。
这一日来得太不容易,他心中疲惫感顿起。
这时——
他突然察觉到阵中有灵力波动。
轻风扫过,他瞬息间飞掠至波动传来之处。
只见上官然衣冠楚楚,毫无同魔修争斗过的模样,悠悠然站在一处阵纹前,似乎正在打算出手想要摧毁阵纹。
安无雪眉头一皱,手中灵力一出,猛地将对方掀开!
上官然看他动手,不但没有收手,反倒一个翻身,回攻而来!
可他自然不可能是安无雪的对手,春华出鞘,几个来回间,割破了对方灵力流转的经脉。
安无雪将灵力化作锁链,捆住上官然。
“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想动一动剑阵了,可惜,连怎么下手都不知道。这么久了,没能从你们口中撬出任何剑阵玄妙。首座和戚少宗主着实是阵道大家,布阵的时候我在一旁研究了这么久,还是没能看出摧毁之法。
“算了,反正我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能影响到这个无数大魔都阻止不了的剑阵。”
安无雪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神色严肃地看了一眼天边——魔修气息已消,上官了了斩杀了那大魔。
他说:“了了快回来了,等她回来,望你能给我们一个交代。妄动剑阵是重罪,若不是我方才拦着你,你还没能动手,剑阵反噬都能要了你的命,你根本等不到被问罪之时。
“你不惜命,了了可还惜你的命。”
上官然看了一眼身上的锁链,尝试挣了挣,发现挣脱不开后,居然大笑了几声。
“惜命干什么?一会她来了,必是要亲手杀了我。”
此言太过蹊跷,安无雪心底一沉。
他只觉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
上官然的丹田是安无雪和上官了了探过的,就是仙修的丹田,没有修过浊,他站在魔修那一边干什么?
他还是上官了了失而复得的弟弟,是她唯一的血亲,北冥剑阵成,有朝一日,北冥必会重回繁盛,上官然的身份摆在那里,剑阵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为何要毁剑阵?
而且……
电光石火间,安无雪心念一闪,脱口而出:“了了也是北冥剑阵的阵主之一,你和了了之间有血脉联系,若要对剑阵动手脚,借用血脉之力也能欺瞒剑阵一二,为何——”
为何会连怎么下手都不知道?
这才是最蹊跷之处!
上官然猛地又大笑几声:“哎呀,南鹤仙尊当真会教徒弟,首座不愧是首座,居然能这么快就发现。”
“我为何不用血脉之力?那当然是因为没有血脉,用不了啊。”
他笑时用了力道,捆缚的灵锁收得更紧了些,扯动他的衣裳。他的束发在斗法时已经散了,上官了了为他准备的法袍更是褴褛。
可他似乎很开心,一点儿没有死期将至之感。
上官然完全不怕安无雪出手一般,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低声对他说:“安无雪,我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很久。我天天喊她姐姐,喊你首座,跟着她喊你兄长,真是把我自己都快喊信了。”
他见安无雪神色沉沉缄默不语,又说:“你是不是在想,我既然成功地伪装到了现在,为什么又要自毁长城?”
“因为我一切的伪装,都是在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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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无雪震惊之余,神识展开,探查到上官了了似乎在赶回剑阵。
他来不及想那么多,却能听出“上官然”想要见到上官了了的意图。
“……你要等了了回来,让她知道你不是她的弟弟?你到底是谁?又图什么?”
“阁下,”他眸光一暗,换了称呼,“落月峰对待魔修的极刑有很多,不是不能用在图谋不轨的仙修身上。”
“上官然”点了点头:“是,我当然听说过,首座威名在外,我听过很多人说你心狠手辣,还总是在想,怎么我认识的你,和两界修士口中的你不太一样?
“但无所谓了,我本来也没打算活过今天。”
他眨了眨眼,突然露出怀念之色。
“我追随她很久了。她是个很骄傲的人,入得浮生道开始,便是北冥无人能及的天才。不到两百年便修至渡劫,千载登仙,那些得道已久的仙者都不是她的对手——直到南鹤横空出世。”
安无雪双瞳微震——“上官然”在说北冥仙君!
“……南鹤无情入道,落月弟子册上有他之名那日起,他居然百载内修至渡劫巅峰,无情道对修真界的所有仙修来说都是一条荆棘路,唯独南鹤——南鹤凭什么如此得天独厚,居然毫无阻碍地修成长生仙,还压了她一头,成了当世第一,轻而易举地继任仙尊之位?
“她从未输过,却什么都输南鹤一头,居然在仙者境都入了魔怔。好在有那修浊之法!
“她本来可以赢的!上官了了——上官了了又凭什么?她的女儿,出生起便受到北冥至高修士的教养,拥有北冥最好的灵宝灵物,本命剑都是她亲手为女儿炼制的,最后呢?最后她居然死在女儿的背叛之下?
“我不服,我要让她临终的诅咒应验。我在城主府,带走了她最小的儿子。”
“上官然”轻轻地“嘘”了一声:“首座,告诉你一个马上就要人尽皆知的秘密。
“混乱之时急着逃命是真的,逃命之时受了伤忘了一切也是真的,不过最后的结局是上官然被我抓了回去。
“我助他修道,助他渡劫,最后却搜他的魂,毁了他的神志,给他的经脉染上浊气。你猜,他是如今城外的哪个大魔……?”
安无雪已说不出话来。
他双唇轻颤,喉结滚动,没有声息。
上官了了越来越近了。
“哦,首座猜到了,”这人说,“就是我与你们初见时,佯装和我斗法的那个,也是今日——”
他歪头,看了一眼已经风平浪静的第一城外的遥远天边。
“——也是今日死于上官了了手中的最后一个大魔。”
“哎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无雪眼眶一红。
他倏地侧身,抓起“上官然”的衣领,指节用力到发白。
“畜生。”他说。
“上官然”突然止了笑意。
他眉眼微弯,露出柔和之色,仿佛吟唱般,念出了北冥仙君陨落前最后的话语。
“……你此生再也瞧不见世间,再也不会有至亲至爱之人,亲者或相争或反目或凋零,仇者必快意。我唯一的女儿,我以我最后的残魂为咒,祝愿你孤独一世,寿数绵长。”
他又重复道:“亲者或相争或反目或凋零,仇者必快意。孤独一世,寿数绵长……”
多年前的诅咒飘荡在北冥剑鸣带来的轻风中,洗过埋着北冥万千殒命仙修灵剑的剑冢。
万千灵剑同吟,仿若功成前的哀歌。
唯有这一句诅咒,融不进乌云散去后的明光里,似是从万丈深渊而来,要将聆听者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安无雪似乎听到了冥海的浪潮声。
剑阵波动了一下。
另一位阵主入阵了。
“上官然”又在他身边说:“她的弟弟没有入魔,只是个被我弄疯了后以浊气浸染的可怜人。”
“她亲手杀了她最想寻回的唯一血亲。”
“首座,你也是浮生道的天才,你阅过数不尽的苍生,也见识过北冥仙君同南鹤仙尊那一战中的万千生死离别,应该能勘破这世间所有的忘不掉与放不下吧?
“那你知不知道,我告诉上官了了这一切之后——她此生还能登仙吗?”
安无雪深吸一口气,立时抬手掐出法诀。
“想封我口舌?但上官城主眼里我还是她的弟弟呀,你如今怎么拦我,她都会救我的,她救了我,我就能告诉她谁才是她真正的弟弟,不是吗?我本来就没打算活下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所以我故意提前告诉你。我受够了你道貌岸然总是一副天塌下来都处变不惊的模样了,我想看你无能为力,我想看你愤怒却阻止不了一切的表情!!”
“安无雪,我迟早能告诉她真相,你救不了她。”
片刻间。
安无雪余光之中,已能瞥见上官了了御剑而来的身影。
他蓦地轻笑了一声,双眸之中满是哀意。
上官然没料到他会有这般反应,一怔。
下一瞬——
“锵”的一声。
春华出鞘,猛地刺入“上官然”的胸膛!!!
风沙似乎迷了人的眼睛,安无雪红着眼,轻声在“上官然”耳边说:“但你似乎忘了……”
“有一种说法,叫做杀人灭口。”
第090章第90章
“上官然”瞪大双眼,满目尽是不可置信。
他嘶哑道:“你这样一个……为了四海万剑阵逼迫、逼迫他人自刎、自刎祭阵的人……怎、怎么会……”
安无雪紧握春华剑柄,同他对视,好似既无笑意,也无怒意。
可他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紧咬下唇,若是了解他的人在此,已能看出他心绪濒临绝境。
远处,似有人声嘶力竭地喊道:“阿然!?!?”
安无雪动也没动。
他不敢动。
他一直没敢眨眼,生怕自己稳不住神色。
“上官然”转过头去,张嘴,似乎还想同正踉跄而来的上官了了说什么。
可他再一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在上官了了冲来的那一刻前,安无雪眼神一定,握剑的手稍稍往前一推。
——既然选择这么做,那便做得彻底。
春华剑锋直接自“上官然”后背而出,刀刃一转,灵力顺着剑锋流入他的体内,剑光割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即便如此,“上官然”仍然在努力往上官了了所在的方向看去。
他不怕死。
他要的就是让上官了了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不可以让他说出口任何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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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那间,安无雪目不斜视,毫无停滞,神识冲入对方眉心,连带着将对方的神魂绞碎。
上官了了登时出手,灵力直冲安无雪而来!
“上官然”双眸失去了最后光亮,死死瞪着双眼看着上官了了,却最终还是失了生机,如坠鸟一般落下。
与此同时,安无雪被上官了了情急之下使出的剑气打中。
春华刚被他拔出,他来不及抵挡,被剑光打得往后连退几步。
布阵本就让他心力憔悴,他亲眼看着“上官然”失去生机的那一刻,终是松了心,眨了眨眼,面色瞬间惨白。
他布阵之时都没有此刻狼狈,身上皆是拔剑之时对方身上迸溅而出的血。
上官了了颤抖着接住“上官然”的尸体。
北冥剑功成,四十九城已响起庆贺之声。
第一城中,似是有凡人都知晓恶战终了,白日便燃起烟火。
天光洒落,明亮灿烂。
巨剑之下,剑阵之中,只有安无雪和上官了了两个阵主。
上官了了身上满是妖魔的鲜血,脸颊之上都挂着被大妖大魔割破的伤口。
她被“上官然”倒下的力道一送,一同跪坐而下,摊着对方的生机。
生机尽无,神魂已碎。
她伸手,如第一日将人领回第一城时那般,摸着对方的脸颊。
她不愿相信她神识“看”到的那一幕,还在想着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这是不是哪个潜入的魔修。
可她就这样细致地摸完怀中尸体的骨相,竭力稳着神色,怆然问道:“兄长,可是阿然做了什么罪不容诛之事?”
安无雪看着自己本命剑上挂着的鲜血,恍恍然出神。
上官了了的嗓音已经裹上急促:“阿雪!?”
“他……他妄动剑阵,被我布阵之时发现——”
她蓦地拔高语调:“可我看剑阵安然无恙!阿然不懂事,也许只是不小心误闯禁地,他——”
她话语一顿,又带着期望问:“他还有做什么别的让兄长下如此死手之事吗?”
有。
可是……
安无雪握剑的手微颤,心中满是繁芜。
他收剑回身,缓步走到上官了了面前,问她:“刚才那个妖魔,你杀了吗?”
“自然……”她似是觉着荒谬,“阿然死了,你杀了他。安无雪,这个时候,你还在问我区区一个妖魔之事?”
“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安无雪听着上官了了换了称呼,听着她质问之语愈发尖锐。
他只觉耳边轰鸣,胸闷得要命。
似乎哪里有点疼。
但是哪里疼呢?
他说不出来。
四方有不少人来了。
剑阵已成,他们本是来此庆贺。
可有人刚一靠近,就瞧见上官了了怀中已经没了生机的上官然,纷纷不敢上前。
唯有刚从其他分剑阵传送而来的戚循和秦微快步赶到他们身侧。
那时安无雪已与秦微因楼水鸣之死陌路许久。
秦微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上官氏姐弟,又看向他,冷声道:“安无雪,你这是在干什么?”
戚循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问他:“阿雪,这是怎么回事?可有什么隐情?”
有。
但能说出来的,似乎又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眸光一定。
春华归鞘。
他稳着嗓音,说:“此人妄动剑阵,图谋不轨,事发突然,我无缓兵之计,只能先行斩杀。”
秦微说:“剑阵安然无损,即便上官公子突然失心疯要对自己亲姐姐立下的剑阵做什么手脚,这不是也还没做成么?何至于神魂俱灭!?”
“秦微!”戚循没好气道,“事情未明,你何必急着下定论!”
“未明?众目睽睽之下人死了,这还是未明?”
安无雪只对上官了了说:“了了。”
上官了了似乎在极力忍耐着。
“……你说。”
他尽量不让自己显露出什么:“他确实妄动剑阵未成,被我拦下,因此剑阵没有损伤。可他图谋不轨的另有其事——他不是你的弟弟。”
上官了了一怔。
她猛地放下“上官然”的尸首,摘下自己腰间的灵囊,手忙脚乱地拿出上官然的命牌。
安无雪比她还要急切地看去。
只见命牌亮着,光芒却已经在逐渐暗淡,玉牌满是皲裂碎纹。
上官了了问:“它亮着吗?”
安无雪双唇微颤,没说话。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有人说:“亮着,快暗了。”
上官了了抚摸着命牌上的裂纹。
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在她抚摸之时,那玉牌正好碎裂成了齑粉,在她手中洒落。
她一愣。
她倏地又抱起“上官然”的尸体,再度摸了摸对方的骨相。
还是一样的结果。
“安无雪!!命牌碎了,他死了!”
“了了,他当真……不是上官然。刚才是他亲口告知我,他伪装至今,只是为了祸乱北冥。”
“那我弟弟呢?”
——那我弟弟呢?
安无雪突然滞住了。
他提前斩杀这图谋不轨的冒牌货,不就是为了隐下此事吗?
“……真正的上官然,被他害死了。”
“那尸骨呢?人在哪?又是谁?”
周围,落月峰和北冥城的修士越来越多。
“安首座,此言太过荒谬,可否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们也与上官公子相处了这么久,他若当真是假的,总有疏漏,哪能说出那么多和北冥仙君还有城主府有关的事情呢?”
“这不就是上官公子,上官城主还会认错吗?”
“首座,如果是假的,那命牌同时碎裂,总有个真的吧?首座说不出来,落月如何给北冥交代?”
“这等辩解之言,也太不可信了。”
“……”
你一言,我一语。
每句话他都能听到,又好像听不明白。
安无雪实在是有些累了。
“我所言非虚。”
他轻声地重复道:“此人假装上官然,同魔修勾结,妄动剑阵,图谋不轨,被我斩杀。”
秦微质问:“你就当真只有这一句话了?”
戚循焦急道:“阿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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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证据,于恶战之中无缘无故斩杀同道,此举犯了诛魔十三条其三——戕害同道。你……”
“他确实是个仙修,我也确实行了擅自斩杀之举。”
“此罪,”他一字一句道,“我认。”
罢了。
他想。
对上官了了而言,要道心不毁,恨他,总比恨自己要好。
“抱歉。”
不能告诉你。
“安无雪!!!”
上官了了蒙眼灵布被泪水打湿,她稍稍仰着头,想看他的表情。
可她看不到。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何至于神魂俱灭?他从前便说你不喜欢他,你动手之时,当真没有存了一点私心吗!?”
“你以残忍手段对付宵小和魔修,那是你身为首座不得不做之事,这些年那么多人说你手段残忍,我都觉得是他们瞎说。”
“照水剑阵一事,世人说你为了四海万剑阵的功绩,逼迫挚友同道自刎祭阵,害得楼水鸣一家尽皆惨死,我觉得你当时必然是为了两界不得已而为之,从未与你提过此事。”
“这么多年,世间议论纷纷,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
“但是现在呢?”
她声嘶力竭。
“安无雪,你是从来没有心的吗!?”
千年前撕心裂肺的质问回荡在幻境的剑阵之中,隔着永远摸不着的时光洪流,传入安无雪的耳朵里。
安无雪心神巨震。
哪怕隔着千年,他站在千年前的自己身后,仍旧觉得仿佛站在那些人言当中的是此刻的自己。
他撇开眼去。
死门幻境的关键节点已至,他们只需保证剑阵内不受影响即可,谢折风不再与那神出鬼没的布阵者周旋。
这人早已归来,以渡劫巅峰的化身修为隐下他们三人气息。
幻境中,千年前的他们没有发现不该存在此间的人。
上官了了站在最前方,谢折风和安无雪都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缓缓抬起手,似乎想伸出隐匿气息的结界,想抓住什么。
可她注定抓不到。
那是她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往。
上官了了身后,安无雪听着质问之音,却想起了当年离开剑阵之后。
那时的他认了戕害同道一罪,北冥所有仙修高手,还有前来援助的落月弟子都看到这一幕。
秦微将他带回司律峰,再三问他当日之事。
他重复那日之说辞,可最终都会归于上官了了当时便问出的问题——若他杀的不是上官然,那真正的上官然在哪里?命牌碎了,说明上官然确实死了,死的上官然是谁?尸骨在哪?
他知道答案,可答案是他最想掩埋之事。
最终,秦微按落月戒律,判他苍古塔顶层百日受刑。
入塔那日,在苍古塔前,秦微意味不明地说:“魔修入苍古塔再无活着出塔之日,仙修入顶层也是九死一生。你是落月峰首座,若是徇私不入,只要谢出寒这个仙尊不说什么,无人敢管束你。”
安无雪只说:“正是因为我是落月首座。如今两界百废待兴,诛魔十三条是归肃两界之规,我这个首座都不遵从,仙修如何愿意遵从?”
秦微眸光微闪。
塔门打开。
上官了了一袭黑衣,缓步踏上台阶。
安无雪已经走入塔中,回头看她。
她问他:“我在剑阵下想了很久。为什么?你明知道他对我这么重要,你还要当着我的面将他神魂绞碎!?”
“母亲诅咒我此生不得见世间,至亲反目凋零,仇者快意。你说,她的诅咒是不是应验了?”
“——你可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安无雪觉着这个问题似乎已经被问了很多遍了。
“我能说的已经都说了。上官城主,”那是他最后一次以兄长的姿态,用着往常温和的语气,说,“师尊将你带来落月峰那日,和我们说,你年少无父,失母,失兄,失弟,肩上扛着整个北冥,不是一个寻常姑娘,又同你的母亲一般天赋绝伦,假以时日,只要不出意外,必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尊者。希望落月峰上下对你能多点心思,多加照拂。”
“我应下了。”
他或许没能做到最好,但他已经尽力而为。
那声抱歉,对不起的是没办法告知上官了了所有真相,可他自己——问心无愧。
“你我相识至今,我自认,尽我所能,不曾毁诺。”
“但你我情分止于今日,此后你一人独行,兄长最后一次祝愿你。望你于迷雾中拨云见月,得览苍生春风冬雪,行路灿烂,仙途坦荡。”
那已是他能给一个萍水相逢陌路人的唯一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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