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叛看着不远处已经被人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尸体,他替严溪觉感到深深的可惜。
那个人不但爱上了一个与他有着世仇的女人,还心甘情愿为她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但他忽然又觉得很可恨,不但徐婵可恨,严溪觉也很可恨,一个毫不在意别人的生命,一个毫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爱情算甚么鬼东西?更何况是充满了利用与算计的单相思?
最后等到一切的可惜和可恨都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就只有可笑。
可笑啊!
这些人争,这些人斗,这些人爱,这些人恨,这些人受伤死亡、偷抢掠夺,一切尽在陈绶的彀中。
连他自己也是。
这时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传来,这次不是甚么失踪人口的家属前来哭喊要人,而是一个仿佛泥浆里滚上来的人,根本看不清面目。
这人一路从庄园外面闯进来,口中不住地大喊:“溃圩啦,溃圩啦!石臼湖的圩垾决啦!天降一丈水啊!”
所有人都呆了片刻,就连那些哭喊的人仿佛也在这一刻忘记了失去亲人的悲痛,全部愣在那里。
梁叛和钱申功他们也愣在那里。
那个“泥人”说了一大串,只有一个意思:石臼湖的堤坝完了,发大水了!
就在这片可怕的沉默过后,整个谷场轰然一声炸了锅。
刚才还叫嚣着换族长的庄户们,此时只有一片绝望。
石臼湖溃了,那就一定是大水!
听听刚才那人说的:天降一丈水!那是石臼湖溃圩后奔腾而出的浪头。
有经验见识广的人们甚至能够猜想得到,石臼湖都溃了,说明高淳县那边的广通坝没有倒,高淳现在恐怕已淹成一片泽国了……
那塘冲的黑脸汉子忽然走进雨棚,走到俞东来身边,焦急地问道:“二少爷,大水来了,主家难道坐视不管?”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人人都充满了希冀,渴望着俞氏主家的族长和老爷们能够站出来,振臂一呼,就像洪武年以来的很多次那样,把洪蓝埠从困境中拯救出来!
然而俞东来并没有站出来,更没有振臂一呼,事实上他现在有一条腿已经完全废了,根本就无法站立。
他只是平静地坐在椅子上,抬头望着西南方的天空中一片越聚越厚的浓墨乌云。
呵呵,何止是这一场水,后面还有大雨呢!
他低下头看看那些期待着自己的人们,冷笑一声:“你们不是要换族长吗?换啊!不是要田吗?拿去!快,都把契约拿出来,我签了给你们,抱着你们的二百亩田光宗耀祖去罢!”
谷场中鸦雀无声。
还分田?分他妈催命符吗?
大水一发收成全无,没有收成一样要纳田税,手里的田越多,要缴的粮食也就越多。
正德七年高淳的那场大水,淹掉良田十万亩,田赋税额不稍减,导致无数人被迫流亡,如今高淳县户口只剩正德初年的十之二三。
难道他们洪蓝埠人也要像高淳人一样逃离本地,乞食于外乡?
耳听得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众人都知道这次不是雷声,而是水声,大水真的来了!
那黑脸汉子双腿发抖,扑通一声跪在俞东来面前,苦求道:“二少爷,求你念在我们族亲一场,组织救水罢。你就忍心看主家祖上留下的良田被淹?”
俞东来摇头道:“我家的田淹不淹不用你费心,大水过后土更肥,我本来瞧那些桑苗也不顺眼,淹掉最好,来年再种粮食,产得更多!”
“你这一族之长竟不管族亲死活吗?”
“自然要管。”俞东来看了那人一眼,说道,“三爹,劳你派人传下去,俞氏各支自行避水,不必冒险堵救,等水过了主家开仓放粮。今年遭了水灾的佃户全部免除租粮,田赋由主家一力承担。”
他说一句三叔答应一句。
那黑脸汉子喜道:“多谢二少爷,多谢族长。”
俞东来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必谢我,这事本来跟你无关。三爹,今天在场闹事的所有人查到户籍从族谱除名,收回他们手中的佃田,都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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