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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2章
“你自己吃可以吗?”乘屿冷声问,“……还是也要我喂你?”
殷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耳膜就差点被李舒巧喊破:“殷容!你谈恋爱了吗?谁在你家——”
殷容在那刺破苍穹的嚎叫声中迅速点了红色的挂断键-
会所里,李舒巧怒嚎一声:“这死丫头竟然把我电话挂了!”
她急急回头打算找同学们确认自己的判断:“视频里刚刚那个是个男人没错……”
……吧?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抬起头,视线恰好撞上正安静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林承雨。
男人一向从容温润的笑容此刻完全消失了,他面色明显发白,唇也失了血色,长睫掩着怔怔乌眸,莫名有种丢了魂的感觉,让李舒巧心中微震,不知道为什么从心中竟然升起一股怜悯之意。
……有毛病吗她?可怜人家豪门大公子?
李舒巧从心底唾弃自己,但她仍拿起手机道:“我问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肯定是呗!”有几个同学已经开心笑道,“这还用问,都要喂着吃饭啦!快和殷容说说,到时候生日聚会叫她男朋友一起来。”
李舒巧胆战心惊瞥一眼林承雨更加苍白的脸色,心中为那显眼包祈祷。她磨磨蹭蹭发出一条消息给殷容。
[老巧子:什么情况啊容?]
那边半晌没回。
有个显眼包继续发言:“还追着问!真没眼色你李舒巧,人家小情侣都甜甜蜜蜜喂着吃饭去啦,你不要打扰人家啦。”
场上不少人嘻嘻哈哈地附和着,只有李舒巧干笑一声,实在不知道是谁没眼色。
显眼包自己越说越来劲,主动招呼起林承雨:“是不是啊,承雨?”
林承雨向来是同学之中最核心最耀眼的人。
不仅是因为他家世优越,品格优秀,也因为不管什么话到他这里都能接得上,而且会接得自然而然,让大家都如沐春风。
热闹的场合永远少不了他。
而再尴尬的场合,只要有他在,气氛便能够和谐自然,永远不会冷场。
林承雨终于开了口,他声音发哑,语气很淡:“是吗。”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很平常的一句话。会所里正在聊天的、笑闹着的人们却莫名像按下了静音键,气氛被高高悬起,逐渐变得凝滞、粘稠。
明明是陈述语调,甚至不像是个疑问句,也一点质问的意思都没有,但那显眼包却彻底闭上了嘴,心里开始有点发怵。
他开始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什么玩笑开多了,话说错了——毕竟林大公子平时实在是太没有架子,让他有些放松警惕,可能不小心僭越了。
但林承雨突然又笑了下,瞬间恢复如常,好似刚刚只是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道:“行啊。问问她男朋友要不要一起来。我很欢迎。”
他带笑的话音落了地,气氛稍显松弛,有人开始和稀泥:“就是就是,巧子快快,再问一嘴。”
真会说,你没人家微信啊?你咋不问呢?
李舒巧在心里翻着白眼,颤颤巍巍地又发出去一条消息。
[老巧子:容啊,你男朋友生日聚会的时候要不要一起来啊?让大家伙见见呗。]
这次回复过来的倒是很快。
只有短短的四个字。
[殷容:没男朋友]
李舒巧心放回了肚子里,大喊:“警告你们不传谣不造谣不信谣!我们容没男朋友!”
在场的所有人不知为何,同时松了一口气。那显眼包都连连点着头:“估计是家里亲戚啥的呢,你们也太敏感了吧。”
“嗯,”林承雨浅笑如常,“可能是表弟之类的……小孩子不懂,开个玩笑也很正常。”-
殷容拿出手机顺手回复了一下消息,又把手机扔到一边,慢慢悠悠吸溜起螺蛳粉。
乘屿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到你在视频。会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不会。这有什么?”殷容信誓旦旦,“你在我家养病,我这是做好人好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那就好。”
殷容胡乱一点头,埋下脑袋嗦粉条,心里五味杂陈。
……真的好见不得人哦。
她左手在桌下捏着衣角想。
视频电话响起来的一瞬间,她立刻就开始做贼心虚。先把乘屿支走,然后还专门戴上无线耳机打的电话。
她不知道林承雨会不会跟他们在一起。
但不管在没在一起,乘屿的脸出现在视频之中,被认识他们的人看到,总归是要出大事件的。
她可不想被传出去“和林承雨谈恋爱了”之类的诡异绯闻。
虽然……她现在好像很需要这个绯闻傍身。
没了这个绯闻的话,她……
想到这里,殷容突然感觉心里涌上一股子邪火,无处发泄。
邪火来得诡异又霸道,她压抑着,慢慢吞吞又坚持吃了两口,左右不是滋味,越吃越难受,越想越恼火,一双银筷在瓷碗里戳得叮当作响,最终筷子往碗边一拍,人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下来。
乘屿倒是很冷静。
他已不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幅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模样,早已对她的阴晴不定有了些许心理准备。
前几日也是这样。
前一秒还抱着一个粉色猫猫头抱枕,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上任之后要怎么升级工艺、创新研发、拓展市场,甚至一路畅想到走向国际;
后一秒又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突然狠狠锤了两下那个猫猫头抱枕,说她从小到大运气都差了那么一点儿,不知道会不会从第一步开始就不顺利,还嘟嘟囔囔地警告某些人最好不要来坏她的好事。
总之,心情那叫一个说变就变。
而现在的乘屿对她来说,显然是一个活的、更有趣也更有用的猫猫头抱枕,可以供她随心所欲地发泄情绪。
果不其然,女孩试图冷静了片刻,最终以失败告终,闷声道:“我心情不好。”
乘屿听到她下命令:“你现在哄我。”
语气微冷,霸道,嗓音却偏甜美,杂糅成一种独特的娇俏味道。
他望过来,她眉紧蹙着,嘴唇被辣的红彤彤的,显得很莹润,却被死死咬着,确实是心情不虞的模样。
“怎么了?我煮得不好吃吗?”
“挺好的。”
“那为什么心情不好?”
“不告诉你。”
“哦。”
话就到这里打了个终止符。
停顿半晌,殷容恼怒道:“我叫你哄我。‘哦’是什么意思?”
“‘哦’表示,”乘屿道,“我正在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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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容:……
她看着他和林承雨一模一样的那张脸,感觉自己的怒气值越来越高了。
乘屿思考无果。他保持着不懂就问的良好品德:“那怎么办好?”
殷容眯起一双漂亮猫眼斜睨他,乘屿心领神会,改了个问题:“你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麻烦教教我。”
“夸我吧,先。说点好听的。”
乘屿近来一直处于被奴役压制的状态,一时半会儿还夸不出口。他想了半天,终于道:“你……你很心直口快。”
“?”殷容瞪他,“这算什么夸奖?”
乘屿想不出别的,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不算吗?”
“不算。完全不算。”女孩道,“重新夸。”
“你很直爽。”
“不算。”
“你很坦诚。”
“不算!”她彻底生了气,态度和话语都恶劣,“你这难道不都是一个意思?失忆把中文也忘完了吗?”
乘屿深吸一口气,他指节抵了抵鼻骨,阖上眼又睁开,“那你再教我一下。”
殷容仔细望着他的一举一动,从他略显冷淡的眼睛,望到紧抿忍耐的嘴唇。
她觉得哪里不太对。
哦,知道了——
林承雨的嘴唇永远是微微上翘着的,弧线优美,是很温柔轻浅的微笑。
于是她说:“你笑一下。”
乘屿不动,她也不气馁:“笑一下嘛。”
他眼神没什么变化,随意扯了下唇角,明显的敷衍了事。
殷容站起身来。她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鱼尾裙。裙摆流光溢彩,走路时摇曳着,熠熠生辉。
她骄傲地从他眼前走过,还故意在他面前转了半圈儿:“再夸。”
乘屿恍然大悟:“你的新裙子很漂亮。”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殷容有点恼了,她步步向乘屿走去,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漂亮精致的面庞就抵在他面前,双眼潋滟,唇红齿白,笑容带了几丝诱惑的味道。
“乘屿,”她嗓音甜脆地命令,“再夸。”
她提点的太明显,只恨不得将自己的美貌送到他眼前,两人距离过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开始交织,变得温热而混乱。
乘屿终于明白她的意图:“……哦。”
他顿了顿:“……你今天很漂亮。”
她用鼻子发出一声哼,满意地转身走掉:“我每天都很漂亮。”-
随着生日的临近,即将走马上任的殷总裁开始心中各种打鼓,就像面临高考的学子,奋战这么多年来,能学会的都学会了,学不会的这两天也学不会了,但偏偏还差那么几天没到考试时间,只能每天焦躁度日。
爸爸妈妈也分别打来电话关心。
爸爸问她准备什么时间开员工大会,叮嘱她要好好准备,给大家留个好印象,还说自己也要来现场参加会议,为她支持鼓劲,被她无情拒绝;
妈妈叮嘱她压力不要太大,干得了就干,干不了拉到,说本来就是个破厂子,就算把它搞破产也不是她的错,殷容蹙着眉头让妈妈快呸呸呸,又喊她摸木头。
殷容实在静不下心,一会儿畅想着之后即将开展的宏图伟业,一会儿又思考刘思殷母女俩不知道会给她使什么绊子,还突发奇想,打算在自家二楼搭建一个新的工作室办公,让宋阿姨给她整理出一间空屋,重新装修。
她在网上搜罗着总裁办公室照片,问乘屿哪种风格好看。
乘屿往下划拉,选了一套看起来顺眼又熟悉的指给她,说这个还行。
殷容睁大眼睛,道,“你可真会挑——这270度落地窗超大平层,还带健身房和无边泳池,你看像我家二楼吗?你要不先上去看看呢?就连我公司估计也不这样儿呀。”
“这样吗?”乘屿埋头又看了半天,半晌挺苦恼地抬头道,“那我挑不出来了。”
“直男审美,什么也不懂。”殷容白他一眼,开始自力更生。
宋阿姨也跟着忙活,热热闹闹地指挥工人们从二楼搬下来了些杂物。
在那些巨大的毛绒公仔、没拆封的大盒乐高、等比高的手办之中,殷容一眼看到了一副陈旧的羽毛球拍。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被保存的很好,干干净净,可见主人的爱惜。
宋阿姨将它拿起来,问殷容,“容容,这个要不要留着呢?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的,我每周都会擦擦浮灰,还很干净呢。”
“留着吧。”殷容道。她走过来,拉开拉链,把那粉色的羽毛球拍拿了出来,在手上掂了掂。
很轻,很熟悉,也很想念的手感。
她拿起来挥了几下,突然就来了感觉,喊宋阿姨跟她操练几下。宋阿姨立即摆了摆手委婉拒绝,表示自己忙得很,马上和工人清点完东西就要下班回家了。
于是殷容气势汹汹朝乘屿走来。
离他还有些距离的时候站定了,将羽毛球拍从上至下劈开,带起一道凌厉的风,直直地指向他鼻尖,战意盎然,也挺中二,“你会不会打羽毛球?”
得到的回答理所应当,几乎不用想,“我不知道。”
“……”殷容把另一个拍子扔给他,手里掂着羽毛球往外走,“没关系,姐姐可以教你。”
他拿过拍子跟在她身后,不满意姐姐这个称呼,“我觉得我年纪应该比你大。”
“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殷容坚持自己的霸总人设,“我想当姐姐就是姐姐。”
乘屿无所谓地耸耸肩。他跟她出门,两人站在了院子里。
殷容先教他握拍,“球拍竖起来,虎口对准,嗯嗯,手指放在这里……”
她手指点了点他手上球拍的位置,“这里啦。看来你是真的不会啊。然后不要握的太紧哦,会比较好打。”
“好,”乘屿点点头,在她的指导下懒懒散散挥了两下拍,“知道了。”
殷容撤开距离。
可不能欺负人。她一边从球桶里拿出球,一边提醒自己:你可是当年云城一中羽毛球女子组单打比赛冠军,赢了他也没什么好光彩的,跟欺负小学生没什么两样。
“没关系哦,我们就是友谊赛,”她努力克制超强的胜负欲,刻意放轻了力度,发过去一个高高的吊球,“打不到也是正常的,主要是活动活动身体……”
乘屿慢悠悠地举起球拍,挥下——
一记无比凌厉的扣杀。
羽毛球带着呼啸的风声,重重在她脚边砸下,殷容一动未动。
速度太快了,力道又猛,她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要去接。
“诶?”对面的男人无辜地转了下拍子,疑惑道,“我好像会打羽毛球。”
“……你死定了。”殷容说。她两腿夹住球拍,手指将长发三两下梳到一起,咬下手腕上的皮筋,转了几圈绑成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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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马尾。
然后,球拍在地面上一勾,羽毛球乖乖回到了拍上,冲他挑了挑眉,“我要认真了。”
殷容高中毕业之后就很少打羽毛球了。没时间,没心思,也没球搭子。
林隽怡以前还能陪着玩玩,但她球技一般,一直没什么提升,后来去羽毛球场就纯粹是个捡球的命,跑来跑去,殷容看了都觉心疼,也觉得无味。
她也不是那种会专门约人打球,或者在球场和陌生人对打的类型,于是慢慢地就不再玩了。
没想到今天还能遇上个像样的对手。
吊、杀、搓、勾、抽,她越战越勇,越打越认真,宋阿姨下班路过还“哇塞”了一声,说好久没见到容容打球了,明天务必给他俩整个球网来,让他俩一决高下。
真的好久没打得这么开心了。
汗水不小心流在了眼睛里,又咸又辣,短暂地模糊了殷容的视线。
她抬手抹掉汗珠,世界变得清晰,乘屿的眉眼出现在眼前。
阳光如金色细沙,簌簌落下,凉风自枝条之间钻入,荡开绿荫幕布,那个挥拍少年好像站在整个镜头的中央。
汗水再次落下,朦胧世界之中,男孩好像朝她勾了勾唇角。
殷容心中突然生出几分恍惚。
她好像看到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在班门口堵住她,问她是不是很会打羽毛球,要不要和自己报名男女双打。
那时候的林承雨虽然青涩,但已初现几分英俊模样,笑起来很阳光,也很有感染力,让人难以拒绝他的请求。
但殷容除外。
她皱着眉问,你会打羽毛球吗?
完全不会。他很坦诚地笑,我是学打网球的。
她问,那你报名什么羽毛球比赛?
因为学校没有网球比赛。少年人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笑意望向她——
但我很想和你一队。如果你愿意和我组队的话,我一定会让你赢的。
球向右后方飞了过来,她机械着迈开腿,不想一时跑了神,左脚踩了右脚,只听对面男声突然紧张的一声,“小心——”
提醒已来不及,她脚一扭,重重跌坐在了地上。
……
乘屿后来和殷容说,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竟然可以哭成这样。
殷容坚持说他肯定见过,他只是失忆了,忘记了。
……
左脚脚腕钻心的痛,痛得殷容跌坐在地的同时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哗哗往外流着,还哭着嚷嚷,“我的脚断了,绝对断了。”
甭管乘屿是见过失忆了,还是压根没见过,在当下,他是真的被她哭得有些头脑发晕,三两步跑过来,竟然就直接伸手去碰触她的脚踝。
他很轻地按了下,蹙眉问她,“按这里疼不疼?”
从小到大都没吃过疼的殷容抽抽噎噎地回答,“不疼。”
“这里呢?”
“不疼。”
“这里……”
“疼!”她“嗷”了一嗓子,然后哭丧着脸道,“巨疼。完蛋了。不会要住院做手术吧?”
她还从来没住过院呢,光想想就吓得要死。此刻说着就用手撑了地,想站起来试一试,然后被乘屿立刻制止了。
“先制动,”他手在她肩上轻按了一下,立即撤开了,道,“不然容易二次损伤。”
“应该不用手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拍个片子看看……”他说着又蹙起了眉,好像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没说出来。
“是不是骗我?你想说什么呢?”殷容很敏锐,立即看出他的表情不对头,脸色骤变,眼泪蓄在眼眶里,“……不用手术难道不是好事吗?还是你觉得手术都治不好……天,不会残疾吧?”
说着就嘴一瘪,眼见中雨马上就要转暴雨,乘屿忙道,“不会残疾的。”
殷容半信不信地盯着他,他认真地看向她,“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
然后顿了顿,终于向她伸出手来,“……介意吗?”
殷容怔了整整三秒,才意识到他要抱自己进房间。
也是,宋阿姨走了,家里只剩他俩。她不能动了,要怎么办呢?
但她还从来没被人抱过呢。
脚踝处传来阵阵撕裂着的疼痛,疼得她完全忍耐不住,眼泪扑簌簌落着,她泪眼朦胧之中略带犹豫地望着眼前的男人,这才发现乘屿原来并没有看她。
他只是安静地垂着眸等待,殷容注意到他眸光闪烁,嘴唇紧紧抿着,那表情竟然有些眼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见过。
哦,殷容想起来了。
和当时看到了她的比基尼自拍照差不多。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两人相处时,当一个人比你更尴尬更害羞,你就失去了尴尬与害羞的理由。
更有甚者,一些个擅长见风使舵的主儿,在这种情况下能立刻爬上老练成熟的制高点,尽情地对对方指指点点。
于是殷容有点好笑地伸出手来,抽抽搭搭地,“你瞎害羞什么呀?我才不介意。”
乘屿垂着眸,小心地一手撑住她腿窝,一手撑住她腰背,稳稳地将她抱了起来。
公主抱的姿势,但殷容此刻无暇顾及,因为她勾上了乘屿的脖颈就开始吃惊——她跑来跑去早就汗津津的了,刘海也乱掉,怎么这人身上还是润润的凉?
而且她视线是从下往上的,能看到他清晰俊朗的下颌线,随着快速步伐微微摇晃着的、干燥柔顺的发丝,根本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汗水流过的痕迹。
她眼泪还涌着,说话鼻音很重,慢吞吞地,质问也像撒娇,“你怎么都没出汗呀?”
“我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他面不改色地道,踢掉拖鞋,光脚走进了屋。心想她体重怎么会这么轻?
紧接着殷容又发现了盲点,这次带了点恼怒,两手都勒在颈上像要掐死他,还用一只健康的腿来回扑腾,“你竟然就穿着拖鞋出来和我打球!是看不起我吗?”
“不是。”他怕她碰到伤腿,搂着她腿窝的那只手紧了紧,道,“你送我的那些鞋子,不太适合打球。”
胡扯!殷容恨恨地想。
这么想来,他刚刚好像都没怎么跑动过,怪不得她球打得那么开心顺畅,搞了半天是这人每个球都往她手里打!
她最不喜欢输,想到自己竟然这样被完虐,还不小心崴了脚,立刻悲从中来,哇地一声哭得更惨了。
眼泪和汗水都擦在他胸膛,乘屿感觉自己像抱起了一摊忽凉忽热的温柔的水,他刚刚打球没出汗,现在倒是感觉有点出汗了。
他把她放到沙发上,拿了几个软垫来帮她把脚翘高,然后只低声哄了一句“好了,别哭了”,便立刻逃之夭夭,去找药箱。
很快药箱找回来,他动作轻柔地褪下她的鞋袜看到扭伤处,稍稍安了一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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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只是红,还没有完全肿起来,也没有淤青,应该不会太严重,只是在白皙皮肤上实在显眼,女孩从小娇生惯养长大,显然没受过这样的罪,看得他也皱起眉头,反思自己最后那个球是不是打得偏了。
他喷了药,为她缠上弹力绷带,又找来冷敷的冰带敷上,等全忙活完,才提起胆子看她。
还好,那眼泪总算开始有了逐渐减小的趋势。只是心情还极为沮丧低落,多少还生着点儿闷气,正瞪着自己被打上绷带的脚发呆,任由眼泪蜿蜒流下,浸湿脸下的软垫。
“好好休养,估计一周左右就会好的,绝对不用住院,”乘屿绞尽脑汁地劝慰,“哦,你球打得很好。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殷容一句话也不说,一动也不动,眼泪安安静静地往外流,像是永不止歇的清澈泉眼。
乘屿无计可施,他干巴巴地道:“你今天很漂亮。”
可惜殷容一点都没有开心起来的趋势。她甚至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以往都是殷容自己的废话一箩筐,根本用不着乘屿说,此刻她突然就这么安静下来,乘屿瞬间发觉家中空旷。
“我能做点什么?”他顿了顿,发觉自己技巧匮乏,“再教教我。”
殷容嗓子哑哑地开了口,有气无力地,“我想喝水。”
乘屿立即起身。
他倒了杯水来,插着吸管小心递到她唇边。
她倒也是真的渴了,不与他置气,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喝饱了脑袋也一动不动,只用舌尖把吸管推出去。
只是喝完也没见心情好到哪里去,于是乘屿又问,“还有呢?”
“身上黏黏的。”她软绵绵道,眼泪还没停下,“我想擦擦。”
乘屿烫了毛巾拿来递给她。
她拿起来擦了擦脸颊,叫他换毛巾,换好又擦了擦脖颈,又叫他换。来来回回好半晌,两个人都累得够呛。
殷容躺在沙发上望天花板,突然深深地长叹一口气。
她道:“我真倒霉。”
语气恨恨,很是恼怒,但嗓子哭哑了,极大地削弱了她的战斗力。
“是我的错。”乘屿道,“是我球打得不好。”
“不是因为这个。”殷容道,她泪流干了,突然感觉很疲惫,“……后天是我的生日。”
“嗯,”乘屿静静地听着,他声音很温和,盘坐在她身边的地板上,“然后呢?”
“……也是我上任的日子。你应该知道的吧?虽然没仔细和你讲过。”她抽了抽鼻子,“我奶奶给了我一个小破公司——嗯,也应该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破啦,还是很值钱的。只是因为我家很有钱,所以这个公司的收益相对差了些。”
“差归差,但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好的了。”她带着囔囔的哭音认真强调,“尽管我很优秀。相当优秀。但是我奶奶就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哪怕是窝囊废一样的男人,只要是男人,她就会重视,但女孩子就不可以。”
“为什么呢?明明她自己也是女人。”她轻声问了一句,像自言自语,却又很快地揭过去,道,“不过这不重要了。我不在乎。”
“重要的是我后天上任——我买好了衣服,选好了首饰,想好了妆,也已经准备好要如何发言,就连可能会出现的一切意外状况,我也都尽量想到了,准备了。”
“可我没想到会扭伤脚。我有时候运气真的很不好,越重视在意的事情,准备得越充分,越期待,反而就越不成功。现在怎么办,要拄着拐杖去开会吗?”
她说到这里又咬住了唇,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好看的裙子也不能穿了,开完会公司里面立刻会传遍,说来了一个瘸子领导。我都能想象到。这就是我给大家留下的第一印象。”
乘屿问,“你不希望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你的员工面前,是吗?”
“废话。”
他好像有点没想明白,犹豫地问,“为什么非要出现呢?”
“我要上任呀。”殷容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总裁上任——不要和员工们开个见面会的吗?大家总要认识我的呀。”
很奇怪的一个问题。
乘屿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在他的认知里,公司架构过于庞大,一把手完全没有必要事事抛头露面,更别提让所有的员工认识自己了。
有工作安排或者问题和几个高层沟通就行,其他员工认不认识老总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把事情做好就足够了。
他感觉殷容正在纠结的实在是很小很小的,不值一提的一件事情。
但他记忆朦朦一片,实在有些想不起来,也并不确定自己的认知是否准确。
于是他蹙眉发问,“作为总裁,你难道没有资格按照你的时间和情况来确定工作开展的方式方法吗?”
“你不懂。”殷容丧丧地答道。
她心情已经沉郁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她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浪费时间。
又觉得这世界无比灰暗,像是末日来临,泰山压顶,黑云欲摧,一切都快要毁灭。她甚至希望现在一切就全部毁灭。
“是不太懂。”乘屿道,“我不明白,如果你没时间或不方便的话,还有什么必要去开这个会?如果是非开不可的会,那么这个会有什么作用?你想达到什么效果?是一定要通过会议才能达到的吗?”
一大堆问号甩过来,把殷容砸得晕头转向。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只听他继续道:“你才刚走马上任,我确实没想到有什么必须通过会议才能够协调解决的事情。如果是我,根本不会浪费时间与员工见面。”
她反应过来,气鼓鼓地反驳他:“那怎么能叫浪费时间?那是鼓舞士气,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乘屿觉得有点好笑似的,他凉凉道:“那是画饼。就算你再精心制作,像诗朗诵一样的全文流畅背诵下来,它也一样是饼。没人乐意浪费时间听老板画饼。”
“如果你真的想了解公司目前的状况,通知几个高层开个线上远程的短会就好。从他们在会上的临场表现,尽快摸清他们的工作态度、能力、站队情况,以及对你的态度。这样就足够了。”
殷容咬住了唇:“……你教训谁呢?”
她瞪着他,觉得他很陌生,表情有些冷,有些懒散,又有些不屑,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一些道理,但她不喜欢他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我……”乘屿顿住,他蹙了蹙眉,好像不太理解,“我没有教训谁的意思。”
“哼!”殷容恨恨转过头不看他,闷声闷气道,“找什么理由开线上会议呢?说我在外地出差考察?”
乘屿道:“不必。直接通知,越临时简单的通知越好。”
他干净利落地回答完,转而想到她说的“教训”,于是语气又放轻一些:“……你觉得呢?”
“我觉得凑合吧。”
殷容用后脑勺对着他,气闷地盯着那沙发靠背,竟然越想越觉得他说的相当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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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主义害死人。
她要搞个那么隆重的上任仪式给谁看呢?给奶奶看,爸爸看,还是给刘思殷看?有必要吗?
纯粹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罢了。
把事情做好才是最重要的。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太紧张,脑子完全懵了,准备错了方向,竟然还白白流了那么长时间的眼泪。
还好,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感觉世界完全清澈透亮了。
就像雨过天晴,像彩虹出世,像从闷热的罐子里钻出来呼吸了一大口凉丝丝的新鲜空气,像淤血排出身体。
淤血排出身体?
她倒抽一口冷气从沙发上坐起来,动作让脚腕狠狠抽痛了一下都顾不上,转头就看见身下正洇出阵阵深红色水痕,眼见着就要渗在她雪白的沙发上。
“快抱我去卫生间!”她尖叫了一声向乘屿伸出手,脚腕的疼痛让她的声音都紧张得变了调,“天啊,我月经来啦——”
第13章第13章
乘屿真的不介意再失忆一次。
女孩仔仔细细地擦了身子,身上软软润润的,勾上他脖颈的时候却紧张到浑身绷紧,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快快快快快……”
他目不斜视,以生平最快最稳的速度将她送进卫生间,又突破了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从卫生间冲了出来,听到她在身后娇声叱:“别跑呀——帮我去我的卫生间里拿卫生巾来!”
他送她去步走向卫生间,路过一个粉色杀手马里奥的摆件,隐约觉得那头顶上有什么一团黑色的东西很突兀,于是多瞥了一眼,然后立刻转过了头去。
上面是殷容运动时穿上运动bra的时候,顺手换下来又随意一扔的黑色蕾丝内衣。
乘屿僵直地侧着头远离那个马里奥,钻进了卫生间里去。
殷容买东西爱囤货,每个柜子都满满当当,他曾以为卫生巾就是一种卫生巾,没想到几乎找花了眼才终于找到她所说的安睡裤,然后又将头努力侧向另一边,从马里奥身旁溜了出去。
人刚走到客厅卫生间门口,大小姐就开始发脾气:“那么慢!”
乘屿顾不上理她,因为按下葫芦浮起瓢,新问题又出现了——他怎么把这包安睡裤递到殷容手中?
殷容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说:“你把门打开个缝,然后从门缝里扔进来——你能扔得准吗?”
挺质疑的语气。
乘屿深吸一口气。
他背对着门,将门打开一条缝,道:“哪里?”
殷容:“这里。”
然后乘屿闻声辩位,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像一个丢捧花的新娘,正背对着自己一群朋友,希望自己能够把这东西丢准,正好砸到那个母胎单身又无敌渴望爱情的朋友。
他将那包软绵绵的东西丢出去,明显砸住了谁的脑袋,他听见了一声“哎呦”,然后是殷容含羞带怒的声音:“好了,滚出去。”
滚就滚。
乘屿立刻将门关的是最近的,位于客厅的卫生间。
这个卫生间平时殷容也不常用,没放什么日用品在这里。
他恍惚地望她卧室的方向走,听到她在后面交代:“帮我拿安睡裤。你知道安睡裤是什么吗?哦对,上面有字的。你识字吧?嗯,那个,就在主卧卫生间的柜子里,你找找看。”
乘屿第一次进入殷容的卧室。
两个人明明就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可直到他向这个粉嫩的房间迈进了第一步时,他才真的有种入侵对方生活的错觉。
映入眼帘的是有关粉色的一切。
她的房间干净整洁,粉色的窗帘,粉色的四件套,随处可见绵软可爱的玩偶,高级精致的饰品和小摆件,还混合着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气。
那香气让乘屿微顿住了脚步。
好熟悉。
他第一次确定,这个甜香的味道,他在失忆前应当非常熟悉。
但此刻无暇思索回忆,他快好,正想远离这是非之地,听见大小姐又在身后呼喊了。
她说:“我、我的裤子不能穿了。你去我的衣帽间给我拿条裙子来。”
乘屿想到那个顶着黑色bra的粉色马里奥,气不打一处来:“刚刚怎么不说?”
殷容:“我忘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子走进来,殷容双手支着洗手池的台面,抬头望向镜子,看到他没什么表情的白皙脸上浮着些浅浅红晕。
不知是被她来回使唤累的了,还是被这突如其来又频次极高的“亲密”接触吓的。
卫生间是明卫,宽敞明亮,浴缸旁边的窗外便是花园,此刻傍晚将到未到,正是最美丽浓郁的蓝调时刻,浓郁到几乎满溢入房间来。
殷容喜欢熏香,宋阿姨还会定时更换鲜花,与洗手台上刚被人用了的青柠泡沫洗手液一起,混杂成一股淡香。
男人向她靠近,他身材修长,面色微冷,一步步走向她时,也带来了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殷容眼睁睁看着镜中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睁睁看着男人在她身后停下,又明显地感受到陌生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后,让她忍不住握紧了水池的边缘。
她腿脚不便,久不锻炼的腰膝发软,竟一时有种无处可逃的错觉。
两人的表情都不够自然。
卫生间此地本就暧昧,从不允许同时出现男性和女性——如果出现一对互不相识的男女,那么多半是要发生惊心动魄的尖叫事件;如果出现一对互相认识的男女,那么多半也是要发生惊心动魄的尖叫事件。
区别是前者需要报警,后者不需要。
两人都没开口,彼此僵持着,卫生间的垃圾桶被沾血的衣衫塞满,乘屿自始至终垂着眸,不知道正在做什么心理建设,半晌伸不出手来。
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好看的唇形微张,不知道怎么气又泄掉,重新抿了起来。
殷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先声夺人:“你的耳根怎么会那么红?”
乘屿这才抬起眼睛。
他望着镜子中越笑越开心、几乎站立不稳的女孩,突然微勾唇角,嗤笑了声,然后弯下腰,径直环了她的腿窝,轻松将她抱了起来。
殷容正笑得开心月经来的太突然了,我吓一跳。”
到底是谁吓一跳!
乘屿咬着牙又钻进了她的房间。
……
来来回回地折腾半晌,卫生间终于响起了冲水的声音。
殷容勉强将自己整理好,扶着台面试着站起身,准备开始单腿跳。
她不打算再吆喝乘屿了,刚刚对方有多不情愿她听在耳里记在心上,估计现在早已不知躲到哪个角落,就算她叫他也准备装作没听到呢。
她把自己扶稳,做好心理建设,可还没跳出第一步,就听到门外脚步声传来,紧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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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笃笃”地敲响。
声音慢吞吞的,仿佛敲每一下都需要鼓足勇气。
乘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温和又有礼貌:“……你怎么样?”
这次问题倒不如刚刚那样密实连贯又自信了,多少带着点迟疑,殷容在里面听着,轻轻“嗯”了一声。
他问:“我……帮你出来?”
连“抱”字也可以避开。
殷容又“嗯”了一声。
“我现在进来?”
“嗯。”
门把手被缓缓按下,男人僵着身,视线却突然被颠了个个儿,她惊呼一声,立即勾上他脖颈,发现从这个角度看他看得更清楚,红晕在男人白皙耳根后漫着,几乎要深到碎发之中,于是重又笑得花枝乱颤。
“很开心?”他沉沉问,“现在不哭了?”
“哭是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哭出来就舒服了,你懂什么?”
“确实不懂。”
“肯定不懂。非常低的数字。
他瞬间失去了兴趣,不再回复。
但那边似是走投无路,连续不断地私信,说只要能帮忙顺利毕业,钱还可以再谈。
又说自己只是卡在几个核心点上,想咨询而已,不用他上手,还说自己一点就透,不会浪费他太多时间。
最后干脆说老哥帮帮忙,大家都一个专业的,只当交个朋友。
乘屿不胜其扰,闲着也是闲着,便接了这么一单。
他讲解简明扼要,言简意赅,却又通俗易懂,帮对方揭开迷津,找到方向,对方非常感激地同时,也把他推荐了出去,面向了更广大的毕业难的研究生群体。
后来便不仅仅是毕业设计。对方的导师对学生竟然做出了像样的成果表示了十二万分的震惊,很快乘屿便被对方的导师发现,几次莫名其妙的沟通之后,竟然便和教授做起大单……很快成了如今这样。
他们那些沟通过程殷容全部看得云里雾里,只能看出来那所知名院校的教授相当尊敬他,语气绝不是指导、命令,而是平等的沟通,有时针对脱离理论以外的实际应用问题,甚至是请教的态度……
他们都很尊敬这个失了忆,无家可归的男人。
她想你应当是云漂……也就是外地人,来云城工作的。”殷容笃定道,“而且你来云城的时间应该不长。”
乘屿绝对不是云城人。
他和自己年龄相仿,又和林承雨长得一模一样,云城再大,同龄学子也就那么多,林承雨这么出名,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这样蹊跷的事情。
她继续分析:“从你接单的事情来看,你的专业、从事的职业应当是与工业设计相关的。你专业能力应该很强,应该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也有丰富的实践经验,但人际交往能懂还能把自己逼出毛病来呀?”她说话没遮掩,等话一出,立即又有点后悔,于是狡黠地抬起眼睛张望,还好男人面色如常,然后她胆子更大,道,“你遇到事情就哭一哭,什么病都哭没了,人就健健康康,像姐姐我一样。”
他听到姐姐二字便蹙了蹙眉,好像很不认可这个称呼,道:“不敢苟同。”
“狗不同。”殷容玩起谐音梗来,她的适应能力向来强,被他抱着,一回生,二回熟,这都第三回了,还会自然地调整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一点,然后指挥他:“把我放在沙发上。”
她在他身上扑腾得他心慌,乘屿三两步就将她放好,拉来椅子放上抱枕,让她把脚抬高,道:“我已经买好了拐杖和支具,一会儿就到。”
“哦,好……”殷容应着,突然睁大了眼睛,“啊?你怎么买的呀?我是说,你哪里有钱?”
“你前一段不是给了我电脑吗?”乘屿道,“我接了点单,没赚多少钱,几万块,买个拐杖还是够的。”
几万块?
一个失忆的人干嘛了能赚几万块?
怕不是违法犯罪了吧?
殷容简直惊呆。
她指挥乘屿把电脑拿来老实交代,这才知道她指导他网上冲浪,他乱冲一气,竟还真的冲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
刚开始是看到有人在分享和讨论自己的毕业设计——航空救援无人机群、跨界GT车型概念、脑机接口系统等,那些工业概念设计迅速地吸引了他的兴趣,但细看发现内容稚嫩青涩,问的问题也简单浅薄,便迅速刷过。
大数据捕捉到了他的那几秒停留,推送的相关帖子越来越多。后来就开始刷到了求助贴,希望能有大神有偿帮忙指点毕设。
有偿是多少钱?
乘屿发去消息,得到了一个力一般——不只是和我,和教授、学生说话态度也冷冰冰,除了专业沟通以外,几乎不给别人了解你其他事情的机会。所以你的工作应该是坐办公室比较多,应酬比较少,而且与外界沟通也比较少。”
“唔,至于职位嘛……”殷容想起他刚刚给自己讲开会那些事情的顺畅自然,撇了撇嘴,道,“应该是个小领导吧。”
“还有,你的病——”殷容说着,手突然就贼兮兮地去拉了下他裤腿,想看看这几天有没有加重,可惜没得逞,被他及时闪避了过去。
她冷哼了一声,道:“肯定是因为你的工作压力太大了,比如全部业务工作都压在你这里,领导还PUA你之类的,你又处理不好人际关系,所以心理崩溃了,辞职了。”
辞职了才前为止,没有任何人到警局报案。
没有任何人,试图找寻乘屿的行踪。
她觉得她好似窥探到了一些来自乘屿过去的线索。
殷容把电脑递还给他,表情一时变得复杂。
那清澈眼眸望了望他,眼神似怜悯,又似洞悉一切的体恤,欲言又止,最后深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
乘屿微眯双眼睨着她:“有话直说。”
“哎……”殷容又叹气,“我好像知道你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越思考,乘屿过去的轮廓就越清晰。
他从哪里来,是做什么的,又到底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殷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明了了。
乘屿:“说来听听。”
“你不是云城人,至少不是云城市区的。的木鱼,带了根小棒槌。
敲一下就亮,再敲就是调节亮度,有好几个档,把所有档位敲过一遍后就关掉。
殷容“砰砰”敲上了瘾,边敲边没有领导同事来找嘛。家又不在这里,估计和家人联系也少,一年到头打俩电话的类型。这种冷冰冰又总是拒人千里以外的性格……想必朋友也不多。
殷容越想越觉得自己分析的一切非常准确,毫无瑕疵。她觉得自己相当有做侦探的潜力,还有点得意:“我说的对不对?”
乘屿似在思索她的话。
他仔细回想着,试图从一片浓雾之中寻觅出线索,可惜无果:“……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咯。”殷容很老成地想拍拍他的肩膀予以安慰,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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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她坐着,对方站着,根本够不到。于是她伸手拍拍他的腿,成功让对方迅速后撤了一步,像被触发应激反应的野猫。
她不当回事,把手收回来环在胸前,翘着一只脚,很是沉稳地道:“把过去都忘了吧。以后姐姐罩你。”
乘屿不搭话,把水杯递给她,暗喻着说了这么多话怎么还不渴。她接过吨吨喝了两口,还来了劲,嗓音更甜:“叫声姐姐来听听呀。你叫声姐姐,我以后真的罩你。”
他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只冷冷丢下两个字:
“不必。”
第14章第14章
保险起见,殷容后来还是去拍了片子,幸好结果出来仅是崴脚,正如乘屿所说,骨头没什么问题,只需静养两周左右便可下地行走。
宋阿姨花了更多时间和心思照顾她,但她除了洗澡之类必要的事情要宋阿姨帮忙,其他时间还是全部用来使唤乘屿。
总归是怨怪他球打得不好。小公主一声令下动动嘴,乘屿就要跑断腿。
她拄着他送给她的拐杖,也心血来潮在网上给他挑选了一盏小夜灯。
是一个粉色起卫希的汇报——
他说到目跟乘屿说,“快来敲敲试试,可静心养性了,我朋友特别喜欢佛子男主,要不要给你再配串佛珠?”
什么?
乘屿没懂,但理智告诉他不要深问比较好,只沉默地接过了那棒槌。
“害怕夜晚是很
放在抽屉里还是感觉不对劲。总有种隐隐约约的冒犯之感,乘屿犹豫几息,还是起身把灯打开了。
灯火通明,一切无所遁形,任何奇怪的旖旎都消失无踪,他终于稍稍松一口气。
……好吧,他想。有个小夜灯也挺好的。
乘屿把它拿回房间,摆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用棒槌敲了一下,之后又砰砰砰地几下把它敲熄了-
陈平之很快出差回来,上门来亲自给殷容换绷带,被她耳提面命,警告他守口如瓶,绝不可以把她崴脚的事情告诉奶奶。
他喏喏应好,说老夫人其实和他联系得也很少,偶尔想起才会问上那么一句两句。还很谄媚地安抚殷容,道:“老夫人其实很关心你的身体。”
“用不着你在这儿当传声筒、润滑剂,”殷容冷哼了声,然后纤纤玉指随意一挥,向乘屿的方向,“给他看看。”
“好嘞。”陈平之起身,又被殷容按下。
她向乘屿招手,“你过来,来,在我旁边看医生。”
乘屿看出她脸上慢慢升起几分“警告你不要在外人面前让我丢人”的愠怒,终于迈步过来。
坐在她身旁。
殷容强调:“你好好跟医生说。”
又跟陈平之说:“你认真给他看。”
陈平之其实是外科医生出身,这次出差也是去外地会诊做台手术,他被殷容看上纯粹是因为口碑和服务态度,实则对精神科的内容只知皮毛,来之前还专门向院里的精神科主任咨询了半晌,才稍稍安下一些心。
他温和持重,先说:“我不是精神科的医生,有些想法可能不够专业。不知道我们可以作为朋友聊聊吗?”
乘屿余光看到殷容懊恼地咬了下唇,然后开口:“打电话叫你们院的精神……”
“不用。”乘屿打断了她,他面向陈平之,稳声道,“医生您说。”
陈平之笑着,他笑起来时脸上的肥肉舒展,多一丝则油腻,少一丝则尖刻,是刚刚好那种令人亲近的模样。
他开口时像熟稔的朋友,还带着几丝玩笑的味道:“在殷大小姐这儿住,吃得睡得怎么样?”
乘屿还没开口,已被殷容突兀地打断,她提醒他:“说实话。”
“……胃口一直一般。服药正常的,”她笑嘻嘻地拍他的肩膀,“我小时候也是,看了一个失眠的故事之后,睡觉必须开着灯,生怕等醒来发现世界还是一片漆黑。”
“我没有害怕夜晚。”乘屿蹙着眉这样说。
可殷容完全左耳进右耳出,她还记得那天黎明她闯入他灯火通明的卧室。不害怕为什么大晚上开着灯睡觉呢?
她根本不搭理他的反驳,只按照自己思路继续安慰他,“你放心好啦——就算我们的世界全部崩溃,第二天的太阳也会照常升起的。”
“不是。我……”乘屿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道,“行吧。”
他叹口气,接过了那个木鱼灯:“谢……”
殷容一记眼刀飞过来,另一个“谢”字被他吞掉,他改口:“我很喜欢。”
可乘屿真的不能算害怕夜晚——揪字眼来说的话。
他只是讨厌完全漆黑的、密闭的空间。
有天阿姨打扫房间,把他的窗帘拉上了,他睡前关上了灯,半晌后站起身,去拉开了窗帘。
月光倾泄而下之时,他觉得夜晚非常美丽,静谧,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当然月亮也有不出现的时候,所以接下这个礼物也不是不行。
就像殷容闯入的那天。
他本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欲睡,但乌云飘过来,蒙住了月亮,屋内逐渐降下了黑暗,他在黑暗之中猛地清醒过来。
夜色浓重、沉郁,如泥淖一般,他缓缓地陷入其中,愈发觉得呼吸困难。于是直接伸手,按亮了白天殷容给他的那台手机——没想到,手机屏幕和电脑屏幕一样,竟然还是她的自拍照。
幸好反应也会慢一拍。”
殷容有些疑惑地望他。
她可没觉得他反应慢一拍,只觉得他回答得太短:“你不要挤牙膏呀,医生问了才答。再想想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别说漏了。”
她还主动替陈平之发问:“睡不着想什么呢?醒来是因为做噩梦吗?做的什么噩梦呀?为什么要到黎明的时候才能睡着——”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殷容便灵光一闪,自顾自地想明白了。
黎明之时黑暗褪去,想必是不害怕了,才能睡得着。
嘴真硬呀。
这样还说自己不怕黑。
她了然地道:“哦哦,我知道了。那你把我送给你的灯开着呀。”
又用宽慰的语气和他俩说:“没事,不用回答我了。你们聊。”
眼神多少有些揶揄。
乘屿:……
陈平之早已习惯大小姐的跳脱思路,他笑呵呵又开口,和乘屿有问有答,聊得很是愉快,后来变成东拉西扯,还聊到人生的意义,听得殷容昏昏欲睡。
两人聊完,陈平之起身准备离开,给殷容使个眼色,意思是有话要说,请她送一下自己。
殷容打个哈欠,揉揉眼泪:“乘屿,你先进房间吧,陈医生有话交代我。”
陈平之脸上肥肉抖动了一下,僵住。乘屿倒是淡定,点了点头,坦然就回屋了。
“拄拐杖走路太累了,”殷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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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个懒腰,和陈平之道,“你就在这儿说吧。”
陈平之点点头。他思索着,面色一点点严肃起来,开口时声音压得极低,“我建议他尽快接受更专业系统的检查和治疗。”
他斟酌着道,“我毕竟不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我只能感受到他对待治疗的态度很消极,而且已经发展到自/残这个阶段了,必须要主动干预才行。不然我怕他……”
怕他什么?
殷容想到了那个字眼,瞬间完全清醒了。
她确实之前和陈平之打电话时听过一句,也在和乘屿的对峙中对“死”这个字眼有些印象。但这距离她还是太遥远了,乘屿又表现得太正常,她早就
“当他认为这笔钱报答您足够了,有可能就会离开,然后……”
“别说了。”她不是比基尼了。
她穿一件红艳艳又亮闪闪的吊带裙,衬得肤色愈发白皙透明。面前摆着一盘吃掉一半的新鲜草莓,一只手拖腮歪头望着镜头,另一只手拿着银质叉,叉了颗草莓,懒洋洋放在唇边,笑容甜美。
在这黑夜里,独独亮着她的一张照片,乘屿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于是他按灭了手机。
但手机就放在枕边,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只因为打开便是她的自拍,存在感竟然变得那么强烈。
他辗转反侧,觉得放在枕边也不是很合适,于是干脆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之后吐得很少了。”他声音很平静,像在讲别人的事情,“入睡困难,睡眠断续,比较容易醒,醒来后入睡更困难。”
“大概什么时间能睡着?”
“黎明时分吧。”
“那影响白天吗?白天能睡着吗?”
“睡不着。白天比较昏沉,猛地打断了陈平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问,“那要怎么办才好?”
……
陈平之走了。
乘屿仰躺在床上,听到那模糊不清的人声安静下来,大门被关上发出滴滴的声音,知道自己可以出去了。但他一动未动,只平静地望着天花板。
他们在说什么,他没有兴趣听。
他只是觉得好生日快乐,也不仅祝她只是生日快乐,那些祝福语显然是精心准备,年年都变着花样。但她从来都只笑着微微点一下头,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也祝福他的话。
殷容每次错过开口的时机都会有些懊恼,有些遗憾,事后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不够大大方方。
但幸好他也从不介意。
她相信,林承雨会在她那个矜持又高傲的笑容里看透她的本质,知晓她的一切。
毕竟他总是第一个祝福她的人。
朋友们喜欢开玩笑,说林承雨记殷容的生日记得最清楚,总要提前几天就提醒大家别忘了祝福。他点头笑,说确实记得最清楚,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注定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彼此的生日。
好像人年纪越小,就越容易用“一辈子”这样的度量衡去比较。
殷容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她深吸一口气,径直关掉对话框。
然后阖上眼睛,重新软软地倚在沙发上养神,脑海里莫名其妙回想起林承雨去伦敦的第一年。
那年殷容的生日过得累。
睁开眼睛就是疲惫,闭上眼睛还是疲惫。说话好累,走路好累,连呼吸都好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切呢?
人活着,到底……
门外女孩脆甜的声音响起,穿透力很强:“乘屿,你快出来呀!”
到底……有什么意义?
混乱的思绪被打断一瞬,他恍恍惚惚地接上,停顿不过三秒的时间,女孩的耐心便消散了,声音又急切了些:“乘屿——”
他低低地叹一口气,坐起身来。
“来了……”
……大小姐。
第15章第15章
行动不便的殷容过上了晨昏颠倒的日子。
躺着的时间太长了,有时候抱着电脑捣鼓,有时候捧着书,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白天睡多了,晚上又再也睡不着,在床上拖着伤腿翻来覆去烙煎饼。
失眠的时候想的事情杂七杂八,从上任后要如何大展宏图,想到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不小心在班门口跌了一跤,最后想到乘屿应该也睡不着,干脆捞他起来共同度过失眠时光。
好一个“怀民亦未寝”。于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毕竟她从来没有任何亲人或朋友离世的经验。在此之前,她觉得“去死”不过是一句有些难听的脏话而已。
如今这个字眼第一次正式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且开始反复被提及,让她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件真的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殷容抿了抿唇,冷静地问:“你认真的吗?可他和我相处时相当正常。”
“他有主动要求做过什么事吗?对周围事物有产生过任何的兴趣吗?”陈平之问,他觉得都没有。此刻看了殷容的表情,也明白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
他道,“从我们聊天中来看,我认为他纯粹是在敷衍我,实则对接受治疗毫无兴致。他并不期待自己痊愈。从我的角度看来,他甚至对自己过去的记忆也毫无兴趣。”
殷容仔细地想了会儿,突然道:“你说得不对。他还会在网上接单赚钱,不想活了还赚钱做什么?”
“或许是为了……报答您?”陈平之道,“他是自我意识很强的人,不喜欢麻烦别人,可能也并不想在离开之前欠任何人什么。”
殷容睁大眼睛。
潜意识比理性先一步摸到真相,她觉得自己还没说服自己,可心脏已经砰砰跳的很快。
是乘屿的门被敲响,人被带到客厅坐下。陪她看书,陪她聊天,陪她看电视,陪她打游戏,陪她吃零食,陪她拉家常。
“乘屿,你觉得人死掉会变成什么?”她的问题来的突兀,没头没脑。
两人都宅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的时间实在太长。从刚开始的磕磕绊绊,到现在她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乘屿就能够猜到她的意图:饿了、渴了、馋了、烦了、焦虑了……或者有什么新奇的事情要分享给他。
他问:“看到什么了?”
“喏。”她指指电脑屏幕下方弹出的广告——熬夜怕猝死,就吃XXXXX……
“猝死真是好可怕。想做的事情都没做,就这样死掉了,实在好可惜。”她飘飘忽忽地问:“你说人死后会变成什么呢?”
“变成腐烂的尸体
乘屿慢慢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坐姿变得有些端正:“……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觉得你就是这个意思。”她气鼓鼓地扭过头,噼里啪啦地继续在自己的电脑上打字,“和我在一起还真是辛苦你了。你不要再和我聊天了,我怕把你累死,不够轻松,不够解脱。”
乘屿果然不再说话,她也不再说话。
然后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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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她刷到了可爱猫猫狗狗的搞笑视频,又笑得花枝招展地招呼他:“快看!”
乘屿顺从地把脑袋凑过来。
……
熬到她困了的时候这个二人小组就散会,各回各的屋,乘屿闭上眼睛躺下的时候觉得她叽叽喳喳的清脆声音还在耳边环绕,有时候把他绕晕了,也能睡上那么一会儿好觉。
不过殷容这几天睡得比乘屿好不到哪儿去,就像当年高考前一样,怎么都睡不着。
在生日还看到我姐发微博,说她妈从小到大一句话都没夸过她,硬生生把她逼成抑郁症,带她去看病的时候还跟医生说这孩子故意没事找事,把她气够呛。”
“……姐,你可别同情。我后来才知道她根本没病,就是想赚流量呢。我当时也同情,在家说话都让着她,没想到转头就被她当典型案例挂上去了,说自己表妹有躁郁。”乘屿道,“心脏停跳,呼吸停止,器官衰竭,硬直……”
他在殷容越拧越紧的细眉之中慢慢收住话头:“……大概这样。”
殷容道:“你是不是有病?”
乘屿道:“正在吃药。”
殷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抚住胸口喘了喘,阖眼养神三秒:“差点被你气死。”
乘屿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两人安静了会儿,殷容突然喊他的名字:“乘屿。”
“嗯。”
她问:“你想过死吗?”
“想过。”
“想到死,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
“轻松。”他说,“解脱。”
“轻松解脱又有什么意思?”殷容咬了下唇,她想了想,道:“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我没什么想做的事情。”乘屿仰在沙发上,双手松松地扣在脑后,往天花板上望。
他漫不经心道,“我觉得一切都很无聊。”
一句话不知道怎么就戳了殷大小姐的肺管子。可能她的脑回路向来和别人不一样:“你觉得和我聊天也很无聊?”
乘屿一怔,没回答,她自顾自地质问下去:“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人就很无聊?”
越问就越离谱:“和我待在一起委屈你了是吗?”
症,脾气大,本事小。她就一个表妹!就是我!是我本人!!!拜托——她知道躁郁症是什么病吗?简直张口就来,想圈钱也不做做功课的。”
“举了一大堆细节例子,就是把我的真人真事艺术化了一波全发上去,连小时候抢零食的事情也说,反正非说我有病。还说在考什么心理咨询师证,证还没考下来,简介先挂上心理咨询请私信了。幸好网友的眼光是雪亮的,下面一通质疑之后把她逼得差点退网,还有机智网友劝她转行吐槽bot,气得她把自己抑郁和我躁郁的那几条微博全删了,现在重新开始岁月静好了。”
“家产呀,家产她肯定要和我争的啦。啊?当然是我赢啦!她怎么可能再赢我一次!哎,不过我们就是争点边角料,不够看。不过没关系,只要给我一点星火,我准给它燎一波大原。”
“好啦好啦。又有电话进来了,先不和你说啦。”
“喂……”
乘屿没见过谁过的前一天,她失眠得最严重。
也有可能是到了零点的时候太过于忙碌闹的。时钟刚指到零点,小公主的电话就叮铃铃地响个不停,祝福的电话、消息多得要溢出来,每个电话打进来都先抱怨占线。
先接了妈妈的电话,又接了爸爸的。爸爸打电话对她今天即将上任的事情表示了一通祝福,还问她什么时候开会走马上任,要不要大操大办庆贺一下,说姑姑他们都很期待。殷容嗯嗯啊啊地随意应承几句之后迅速挂掉,转而接起林隽怡的电话。
“期待个屁嘞,只有爸爸会相信啦。”她翘着脚,歪躺在沙发上和林隽怡吐槽:“……就我表姐啊,刘思殷。也奇怪,她竟然也掐点祝福我生日快乐,我们聊天记录上一次还是四五年前她出国留学的时候,我骂她一路顺风半路牺牲,她回给我一个微笑的表情。”
“……什么?她想跟我和好?”殷容挑了挑眉,听着那边电话的内容,嗤笑一声,“你放心,她不会。就算会,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和她和好的啦。不,不是和好,我们有好过吗?你觉得我是什么圣母玛利亚?她从小整我整到大哎。”
“她这个人爱好和她妈妈一样,就是虐女。首先虐自己这个女,然后虐自己周围的女——她俩还互相虐,每次见面看着卿卿我我一对完美母女,实际上高中的时候我个生日那么大阵仗。这也就是她腿脚不便利,不然估计在外场子是一场接着一场。
等她聊累了聊倦了,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乘屿看到她百无聊赖地靠在软垫上看手机,莹莹的屏幕在她眸中微亮。
祝福的消息太多了,殷容根本不回复,她首先将和刘思殷的聊天界面关掉,然后随意地拨拉了一下手机消息,突然就看到被顶到了很下面的一条。
[小雨:第一句。
实在是很熟悉的……第一句。
他以前对她说过太多次这句话,以至于她只看着这几个字,眼前就能浮现出他温柔英俊的眉眼,柔软真挚的笑意,在昏暗烛火之中,在热闹祝福之中,在草莓蛋糕的甜香味道里,在她许完愿望睁开眼睛的那一秒钟。
他祝她很不好。
家里鸡飞狗跳,整个家除了妈妈没人记得她的生日,她第一次知道当公主也要有属于公主的沉重责任,而不是只要穿上漂亮裙子就可以无忧无虑的笑。
她在忙碌间隙收到不少朋友们的生日祝福,问她生日过得怎么样,怎么也不招呼大伙聚一聚。她逐一回复过去,说当然过得很好,解释今年是在家开party,有点忙。
当然不止有点忙。
殷容简直忙得头昏脑涨,忙得脚不沾地,但仍在忙碌间隙之中仔细地一遍又一遍确认——
在那么多条祝福消息里面,没有一条,来自林承雨。
只有他和她的聊天界面是安静的。
她一手推动促成此事,当然完全能够理解他不会祝福她的缘由,也非常明白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结局。
只是心中松快的同时,也好像缺了一块,有种莫名其妙地空空落落,空得让人难受,像百爪挠心。
为了压制住自己这种奇怪的感受,她直接干脆利落地清空了聊天记录,也清空了他留给她的所有青涩回忆,沉默地向自我宣告,感谢林承雨并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也确认他自此从她的世界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