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人畜养杂畜,向以牧草为重。从南至北,三四月间牧草陆续返青,八九月间黄枯。故五六七月间,陨霜一次,牧草便稀疏、低矮一些。陨霜多次,则牧草枯萎,杂畜不得食,人亦无以为食。”
“陨霜之外,还有大风,为其摧折之果树、畦菜、穄豆不在少数。”
“情势极为严重,代国谣言四起,暗流涌动。先前压下之事纷纷浮起,再有外敌挑唆、引诱,局势已有不可收拾之象。故陛下决意北巡并州、冀州、代北,最迟六月中,须至阴山却霜,若能六月初抵达则更好。今日所议便是此事。”
说罢,邵球悄然退下,背后竟然生出一层细汗。
他自觉完成了任务,至少把话讲清楚了。
“陛下,去岁平蜀之役,耗费甚多。今日赈灾,却不知需得筹备多少粮草?”这个场合下,有“小丞相”之称的尚书令褚翜第一个说道。
邵勋沉吟了下,道:“今年不设府兵了。已经开始着手安置的泾阳龙骧府例外,朝廷拨付钱粮、种子、农具、耕牛。除此府外,不再新设。”
泾阳龙骧府乃平定卢水胡后所设。因当地多山,平地只在河谷之中,故地域面积较为广阔。一千二百府兵一分为三,四百人是禁军子弟,四百来自左金吾卫余丁,四百来自平蜀有功丁壮、胡兵。
平蜀捞了不少钱,即便遍赏全军之后,再榨一榨还能捞出不少,但却有个困难:蜀地的粮食难以用到北方,只能把价值较高或轻便易于运输的财货拿走。
所以,平蜀的好处是有,但没想象中那么巨大,要在北方画纸上作画,至少粮食一项还只能在北方想办法。
邵勋答应今年不再增设府兵之后,褚翜便不说话了。
尚书左仆射梁芬紧随其后说道:“陛下若携粮北上,可自邸阁中搬取新收夏粮。亏空则可用蜀锦、黄润细布、药材乃至蜀中带回来的牛马,至河南采买。或曰财货都赏下去了,但可以再征收一点嘛。”
卧槽!老梁年纪越大,说出来的话越狠,邵勋很惊讶。
他盘算了下,而今还有几万战辅兵滞留蜀中、汉中,问题不大,于是便点头答应了,只提了一句:“牛马就算了。牛虽非耕牛,但可养小牛操训。马虽非好马,但可赏赐左右骁骑卫、左右飞龙卫。”
这些牛马少部分是在蜀中收集的,大部分则来自战争缴获,即平蜀最后一仗:征讨汶山白马胡之役。
此战已经获胜,人没俘斩多少,因为人家跑得飞快,但很多牲畜被遗落下来了,前后缴获牛数千头、马万匹、羊七八万。
但这些马连蜀人都不愿意骑着冲杀,因为较为矮小,性情也不适合。但终究还是有用,即骑乘赶路,邵勋下令将其赏赐给四卫府兵,弥补其出征损失——对左右飞龙卫而言其实无所谓,因为他们是步兵,骑马只是赶路而已,骡子都可用得,矮马也凑合。
邵勋定下这个调后,梁芬也无话了。
谈完了钱财问题,侍中刘闰中说道:“陛下,北上却霜,走太原耶?西河耶?沿途征发丁壮几何?役畜几何?车辆几何?”
“走太原。”邵勋说道:“朝廷旨意今日就会下发,上党遭灾了,很多百姓衣食无着,今可多集丁壮、车马,以工代赈。”
“臣明矣。”刘闰中大喜,朝廷赈济,就用不着他掏钱了。
邵勋看了他一眼,面上古井无波。
先后三人出来说话,谈的都是细节问题,没有一个人反对事情本身。
原因很简单,他们不敢。
即便心里不乐意,想着反对,也只能从细枝末节来迂回婉转地强调困难,不敢上来就否定事情本身。
邵勋暗笑一声,朕比之司马炎,谁更像皇帝?
他旋即看向枢密监陈有根,道:“陈卿今日便召集枢密院主官、佐官,签字会押,调发兵马。调动何部,朕稍后自有旨意。”
“遵旨。”陈有根大声道。
“再拟一旨。”邵勋又道:“鸿胪寺选派得力官员,快马至平城,宣代国官员、诸部首领齐至,一同却霜。谁敢不来,军法从事。”
这是要把代国头面人物都喊过来,一个不许缺席。
“秦王坐镇晋阳,为中路转运使。”邵勋看向六子梁奴,说道。
“巴公坐镇离石,为西路转运副使。”
“蜀公坐镇邺城,为东路转运副使。”
“吴公坐镇枋头,为水路转运副使。”
“转运使、副使所阙,吏部典选,事了即罢。”
“十郎、十一郎、十二郎,随为父北上长长见识。”
说完,邵勋起身道:“细枝末节,尔等尽快商议妥当,诸般旨意,今日便要下发。另,京中拣选宅院数十以备,仆婢、用度需一应俱全。若不够,去汴梁点选一番,看看有无可用之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