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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天山以北八十里,寒潮涌来,广袤的平原上,朝廷大军帐篷如林,军旗飘扬。
御帐上空飘着六爪龙旗,帐营内,主?帅项如海正在沙盘上准备详细作战计划:“陛下,此处是?最佳的进攻点,不出一个冬天,敌营后方必定断粮。”
李勍站在一旁,他比身材魁梧的项如海略高,身材颀长,穿着深黑龙纹战袍,腰佩玉带,道:“我欲图之不战而屈人之兵,项大人?可有良策?”
项如海思量片刻,道:“可以采取奇袭的手段,率领精锐部队绕过敌军主?力,直奔敌营的后方。在深夜时分,发动突袭,将韩元琅擒拿归降!”
李勍盯着沙盘看了一会儿,指着一处山脉:“项大人?以为,我方于赛音山达山脉埋伏,诱敌深入如何?现在正是?隆冬歇战之际,趁此机会发动奇袭,结束战役。”
正当此时,营帐外传来宦官的声音:“陛下,张佐领有军报启奏。”
李勍霎时止住动作,抬首道:“进来。”
宦官快步进入御帐,看了项如海一眼,项如海非常老实地背过身去。
李勍侧首,宦官在李勍耳畔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姓徐?”李勍知道是?谁了,放下沙盘旗,面?色无波道,“将人?带进来吧。”
项如海退避,天痕风尘仆仆的模样走进御帐,一身风雪,五官俊秀,不过脸上连胡茬都未刮,朝李勍行大礼道:“属下叩见陛下。”
“天痕,”李勍弯腰,伸出一只手,“不必多礼。”
天痕抬首来,与李勍阔别一年半,王爷成?了九五之尊,可对待下属的态度好似并?无变化,仍然温和含笑,并?不吝啬于弯腰。
李勍柔和道:“你来得正好,我下令让徐昊带兵支援后方,军报说他还有六七日赶到,你也许久没?见过你哥了吧,等徐昊一来,恰好可以兄弟团聚。对了,你是?何时从漠国回来的?”
“臣……刚回不久。”天痕却有些羞愧难当。
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他回来了,这是?怪罪他回来却不曾上报,然而说是?怪罪,却并?未用身份施压。
李勍平视着低着头?的天痕,道:“我派一支军队据守天山山脚,你去天山,是?为了采药么?”
天痕垂首,沉默良久,应:“是?,陛下。”
李勍嘴角笑意散去两分:“若朕没?有猜错,你欲要采的药,叫白头?草?”
天痕声音依旧十分艰难:“是?。”
李勍:“金潼现在在哪?”
“回陛下,林公子在……在金陵。”他没?有抬头?,可能?感觉到李勍俯瞰下来的视线,极端的沉重,仿佛千斤压顶,压垮他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
李勍笑了一声:“人?回来了就好,他可安好,有没?有受伤?”
天痕摇头?:“一切安好,有些轻伤,属下来采药,便是?因为林公子外伤不愈,林公子说需要一味白头?草来解。可属下在天山……并?未看见。”
李勍眼底波动,袖口手指微微蜷缩,道:“朕已派人?将山上的药草采撷得差不多了,既然金潼人?在金陵,朕便派人?将药材即刻送回。”
天痕当即道:“陛下,臣想亲自护送药草回程!”他并?不放心让旁人?送林金潼的救命药回金陵。
李勍沉吟道:“并?非朕不让你回家,而是?眼下有一战需要你带兵。至于白头?草,朕会派遣一支轻骑,以最快速度将之送回,你无需担忧。”
天痕闻言,再无挣扎,领了旨意。
随即,张佐领跪在李勍身前:“陛下,小的的任务已完成?,是?否应该立刻让士兵们返回前线作战?”
李勍嗓音低沉道:“张佐领,你继续据守山脚,和之前一样,任何上山采药者?,无论男女老少,都送到朕的御帐来。”
张佐领傻眼,还让他继续守株待兔?怎么说自己带领的也是?一支精锐部队,皇帝就让他采药外加抓些无关紧要的人?回来,连放羊的老头?子都不放过,这算个什么事!
张佐领依旨返回八十里外的雪山。
七八日后。
少年将马匹暂留在牧民家中,只身穿过冰原,他身手敏捷轻快,被山脚骑兵发现之时,已利用钩爪飞快攀上雪山。
从山脚眺望,只能?看见少年披着厚重黑色狼裘,整个身子包含脸都裹在其中,飞檐走壁,动作狡捷犹如山中野兽。
风雪凌冽地刮在脸上,少年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仔细在山头?找了一圈,才?终于搜寻到一株生长于峭壁上的药草。
“找到了!”
林金潼高兴地将药草用黑布裹好揣在怀中,也得亏是?他身手好才?能?看见,如此珍稀的一株药。
金潼本来还想上山再仔细找找的,结果听?得不远处传来人?的声音,对他呼喊道:“停下!快停下!”
林金潼循声望去,瞧见是?一支裹着皮草的军队,林金潼想起牧民说附近在打仗,看样子是?官兵,他并?未停留,朝相反方向跑去。
“别跑了!”从后方射来几支准头?奇差的木箭,林金潼全都躲避开来。
然而木箭还在朝他飞来,林金潼有些恼怒地徒手从空中抓过几支,单手从身后抽出乌黑弯弓,眼神?轻眯,小臂肌肉紧绷,拉动弓弦如流星追月般放出几箭,准确无误地插在士兵们的厚靴上!以示威慑,引得众人?哀嚎叫痛,无法追击。
“好准的箭法!”张佐领神?色大惊,再要追去,那?看不清脸的人?影,已然消失在冰原的寒潮之中。
只不过消失的方向不大对劲。
“别跑了!那?边是?赛音山达!!”张佐领大呼。
“他怎么朝敌营在跑?!难道此人?是?敌军?”
“这样一个神?箭手,竟然是?敌营之人?!佐领!是?不是?应该上奏军报给项大人??”
“而且此人?还上山采药,会不会就是?陛下要待的兔子?”-
一个日夜后,林金潼回首望去,见到甩掉了追兵,松了口气。
他横跨整个冰原,几乎有些力竭,身上的干粮也几乎吃完了。
前面?是?一处横亘的山脉,下方是?足以通行的山谷,林金潼耳力极佳,听?出有大动静。他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轰隆隆的地面?震动,延到脚下。林金潼轻轻皱眉道:“至少有两三万人?,人?太多了,躲不过来,我还是?翻山绕开吧。”
翻山越岭或许要多耗费一两日的工夫,但林金潼更不想从战火蔓延中央穿越过去,省得被箭雨淋伤。
夜幕降临,林金潼正在丘陵的掩护下,吃身上最后的一块干粮。
冷风呼啸,草木沙沙,一支黑压压的后备军悄然而至,林金潼悄无声息地匍匐地面?,耳畔传来将领威严的声音:“势要将这些粮草运到!誓死保护韩将军和陛下!”
寒夜中,军队的铠甲在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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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闪烁,后方是?密密麻麻的粮草车。林金潼没?有错过任何一个字眼:“韩将军?陛下?”
他翻身灵巧如蝙蝠般,伸手从后备军团抓过一个年轻士兵,在对方惊恐的视线下,林金潼“嘘”了一声,低低地道:“前面?是?不是?在打仗?你们的首领是?谁?”
那?小士兵哆哆嗦嗦,对着这个看不清面?孔,一身黑色狼皮的人?影开口道:“是?……韩将军,韩元琅大将军。”
林金潼惊愕地瞳孔放大:“元琅?”
元琅没?死!
他又惊又喜,黑色瞳仁里燃起星星点点的光芒,急忙追问:“韩将军和陛下,陛下是?李勍么?”
小士兵涨红了一张脸,愤怒道:“一个窃国贼,如何与我们陛下相提并?论!”
四叔不是?登基称帝了么?
林金潼不解:“那?你们陛下是?谁?”
小士兵惊疑不定地盯着他,迫于压力,吐露出两个字:“李瞻。”
林金潼并?不清楚政权的变化与斗争,一面?他要赶路回金陵,给外公丁远山送去救命药,一面?得知元琅和明敏就在前方不远,而听?声附近有几万的军队正在暗中靠近,他放心不下,摘下头?顶的皮草帽子,墨发凌乱,露出带着伤痕的额头?,与光洁红润的脸颊,对士兵道:“你叫什么名字?把衣服脱了给我。”
另一边。
张佐领从天山出发,急报到项如海处,又找到陛下身旁的宦官杨献:“杨公公!小的有要急的军报要面?见圣上!”
尽管对方只是?个小佐领,但陛下下令,凡是?他报告的军报一律以一级为准。杨公公不敢大意,即刻将其引入御帐。
张佐领面?朝皇帝行礼,从实禀报,说其人?箭法百发百中,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箭手,看不清面?孔,不过身手了得,如山猫一般。
李勍坐在高位,只听?了开头?便倏地起身来,一贯沉稳的音色掀起波涛:“你们将他放跑了?”
张佐领顶着庞大的压力,硬着头?皮道:“回陛下的话,那?人?跑得太快了,又是?朝赛音山达去,我等已竭力追击……但实在没?追上。”
“赛音山达。”李勍脸色忽变。过去几个月里,战事频发,朝廷的军队以绝对的优势将韩元琅的反叛部队朝北部持续围追堵截,将其困至赛音山达地区。
离胜利仅有一步之遥。
手中的战报显示胜局在握,攻占敌营指日可待。然而,得知林金潼赴赛音山达的消息后,李勍心头?涌上无尽的恐慌,不敢深思,害怕他出手救韩元琅和李瞻,金潼就是?再身手了得,面?对几万大军奇袭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况且他们还有火铳。如此无法预料的变数,让李勍无法应对。
“杨献!”李勍急切大喊,“找项如海,去前线传朕旨意,迅速撤兵,不得攻击!”
第七十二章
押送粮草的粮运军,少了一人,又?多了一人,并未引起任何人的在意,本就是趁夜赶路,支援前线,连日战败已使军心溃败难安,更遑论注意一个不起眼的小士兵。
林金潼心里挂记着身陷囹圄的元琅和李瞻,凌冽的寒风吹打在他紧绷的脸庞上,一边赶路,一边听说了这场战役零星的缘由和情况。
因六十万军队原为镇北侯麾下大军,故此称镇北军。
镇北军的指挥彭大人带着二十万兵投降,主帅韩元琅由于决策失误,前去和突厥人借兵和马,甚至许诺在李瞻复国后割让一定土地,与?恢复两族贸易的条件,突厥可汗起初答应,后突然反水,与?朝廷军队前后夹击,将韩元琅逼陷在赛音山达的沟壑之中?,粮草短缺,孤立无援。
从天而降的火箭咻地射在马厩棚子上,战马的嘶鸣声?响彻夜空,上千匹马在火箭的轰鸣声?中?陷入狂乱,于火光中?冲出马厩,乱作一团。
所有营帐纷纷亮起火把,号角声?回荡。
“有敌袭!!”
“敌袭!布阵!”
“主帅!是朝廷突袭!”
主帅营帐被人伸手拨开,进来的是韩肃麾下一员大将,姓常。
韩元琅以最快速度起身,拍醒蜷缩的李瞻,将甲胄套在他的身上:“明敏,醒了。”
李瞻听见外头?战火震耳欲聋的声?响,整个人瑟缩着,他任由表哥替他穿好甲胄,忍不住抓住表哥的手:“表哥,我们还剩多少人?”
元琅顿了一下,道:“还剩九千,你跟常将军回后方,我们还有十五万兵力,将士们会保护好你的。”
“常辉,”元琅侧头?对身后大将道,眉眼坚毅,“保护好皇上,不要让他受伤了。”
常将军脸庞带着疲惫之色,闻言点头?:“小侯爷放心,属下定当保护好陛下!”
“表哥,”李瞻看了一眼高大的常将军,他望向元琅,“你呢?”
“我留下断后。”元琅拍了拍李瞻的肩膀,目光极深地看着他,而后转身,从墙上抽出雪白?弯弓与?自己的佩剑,森寒剑光反射着漆黑的眉眼,轰然一声?巨响落在主帐附近,李瞻吓得腿软。
“常将军,快带皇上离开这里!”元琅声?音不容置喙,常将军不再犹豫,将李瞻提起拖走?:“陛下,赶紧跟属下离开吧,只要你还活着,军心就不会散!”
火光投射在树木间,照亮了整片战场,也照在李瞻绝望的眼睛里。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恐慌,仿佛这将是最后一次见到表哥,他不住挣扎,被常将军丢在马匹上,又?无力地喊:“表哥!”
“表哥……不,我不走?,我不走?!”
常将军一言不发,将李瞻压在马背上,他一夹马腹,带着李瞻朝上风处奔去。
又?听见李瞻说:“常将军……我们投降吧,我不能害死元琅表哥……”
常将军忍不住道:“陛下,小侯爷拼尽全力,就是为了护住您,他已经做了一切他所能做的了!”
李瞻不能动?弹,心如死灰:“我已经害死了很多人了……”
常将军内心涌起深深的疲乏不堪,小皇帝如此懦弱,就算夺回江山,怕也是坐不稳皇位。相?反的是,李勍用?兵如神,得天时地利人和,他做皇帝,仿佛天意?所归。
而元琅不再看李瞻,他走?出营帐,抽刀上马,目光坚如磐石:“将士们,与?我齐心协力,戮力同仇,决一死战!”
汹涌逃窜的士兵们顷刻间噤声?,于寒夜之中?望向马背上战神般的年轻主帅。
“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呐喊声?弥漫在夜色下的山谷中?,百丈之遥,徐昊跨在马背上,一脸可惜地点头?,眼底含着赞赏:“韩元琅倒是个人物?,不输他父亲韩肃。这样的人物?若能够招降,归顺朝廷,当为大幸。”
一旁的监军笑道:“陛下下了令,尽量不动?李瞻,但韩元琅的人头?他是一定要取的。”
眼看火烧平原,镇北军不过垂死挣扎,就连身旁的监军也是镇北侯原先的下属反叛而来。徐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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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口气?,回首问道身后小兵:“铁箭已尽数发完,徐天痕什么时候到?”
小兵答:“回主帅的话,徐副帅及其大军还有十里路。”
一旁监军又?问:“火铳呢?”
小兵答:“回彭监军,火铳已派人去取来,马上送到。”
彭监军笑问徐昊:“西洋火铳,我还是第?一回用?。徐将军以前可曾用?过?”
徐昊不答,战事已能看见结果,他不愿再看见无端的人员伤亡,便道:“杀了韩元琅,战事就结束了,彭大人,火铳这种容易走?火之物?,还是小心使用?为妙。”
彭监军毫不在意?地命令下去:“火铳怎么还不来?还不快派人去催。这韩元琅的项上人头?,是我送给陛下的礼物?!”
徐昊无意?和他抢什么战功,眼看火铳送到彭大人的手中?,徐昊勒着马稍稍后退,彭大人见他举措不由大笑:“你还真担心走?火?主帅未免胆子也太小了吧!”
徐昊一脸的冷漠。
彭大人说一套做一套,将火铳丢给一旁的小士兵,教他:“知道怎么用?么?你就随机对准一个人,然后扣动?扳机……”
小士兵手掌哆嗦,用?力一扣,“砰!”地一声?巨响,火铳射偏在下方石头?上,没有伤到人,小士兵却被强大的后座力震得软倒在地,镇北军中?再次大乱,战马逃窜,马蹄阵阵。
“是火铳!!他们有火铳!”
彭大人取过火铳,将弹丸弹丸插/入火药室,他很满意?这西洋热武器的威力,眯眼调整角度,抬手对准百丈之遥外,威风凛凛的韩元琅——
此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动?乱。
兵荒马乱中?央,一道人影策马狂奔进入战火。
黎明将至,那道身影极为渺小,却义无反顾撞入庞大的火光与?军阵之中?。
抬手间随手射出的几道飞箭,便落到百丈外的朝廷军马之间,箭法?极为神勇。
引得军阵骚乱。
徐昊站在高处,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惊呼一声?:“弟媳??”
徐昊不明白?林金潼怎么穿着男装,飞蛾扑火般冲进已成死局的镇北军人马之中?,彭监军也是一惊,眯眼在人群中?寻找合适的角度发送弹丸:“此人又?是何方神圣?”
然而林金潼行动?太快,一时让彭监军找不到攻击点,“砰”地一声?弹丸射出,不过是擦边而过。
“等等!住手。”徐昊再三确认,依旧觉得那是弟媳,伸手阻止,“彭大人,不可!”
彭大人举着火铳:“主帅认识此人?”
鸦飞雀乱,蜂屯蚁杂,林金潼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镇北军主帅,在看见对方留着胡茬的脸庞上,呼喊道:“元琅!”
他声?音又?高兴又?担忧,韩元琅本是背对着他,听见声?音时,后背整个一僵,大概是做梦吧,抑或是战败,自己死于战火,所以才会听见金潼的声?音……
“元琅哥哥!”
又?是一声?,这次特别近了,仿佛就在身侧,就在耳畔。
韩元琅在马上茫然扭头?,看金潼穿着他军中?的甲胄与?战袍冲锋陷阵,脸上带着尘土和伤痕,说:“我来救你了,你跟我走?!”
林金潼称不上多么高大,反而身材纤瘦,手指也是,指骨用?力地伸向韩元琅,轻巧地转换至他的马背上,行云流水勒着缰绳调转方向。
火声?噼啪,马声?嘶鸣,直到两人皮肤接触,温热感袭来,元琅好似这时才反应过来。
“金潼……”他怔怔回头?,“金潼,金潼?”
这不是幻觉。
林金潼的脸庞出现在了眼前,一如他无数次梦见那样,一如初见时那样,从天而降,奋不顾身。
“金潼!”元琅眼眶滚烫,胸腔震荡,林金潼“嗯”了一声?,只朝他笑了一下,便抽箭瞄准远处的敌军监军。
他眼力极佳,将铁箭搭在黑弓上,道:“火铳就在此人手上,趁他们援军未至,元琅哥哥,你先随我离开。”
林金潼用?力拉弓,铁箭如流星赶月般从黎明里划过,疾速划破灰蓝色的天空。
“火铳给我!”徐昊大喊。
彭大人并未将火铳交给徐昊,反而认为对方想抢自己战功:“你疯了吧徐昊,韩元琅就在眼前,只要杀了他,残余势力不过乌合之众,土崩鱼烂,你要我将火铳给你?!你想反了不成!”
彭大人举起火铳威慑,徐昊一时不敢动?弹,朝之怒目而视。
彭大人看准时机,添加弹丸入火药室,将火铳对准了马背上的韩元琅。
下一刻!一支铁箭从眉心直射而入!贯穿彭大人的整个头?颅!死亡前一瞬,彭大人手指本能地扣动?扳机,火石骤燃,铳管剧烈膨胀,弹丸带着巨大能量冲出火铳管道,弹丸的声?音比飞箭更加爆裂,林金潼耳闻动?静,本能地侧脸,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将韩元琅压在身下。
剧痛感自大腿怦然袭来,弹丸射穿马腹,林金潼带着元琅匍匐在地,剧烈的喘息声?里,元琅摸索着将他推开,触碰到他大腿湿润,满手鲜红:“金潼、金潼,你受伤了……”他声?音颤抖,迅速撕扯下红色战袍,将之裹在林金潼的腿上。
林金潼有些吃痛,却未哼一声?,鼻尖隐隐渗出汗意?。
“元琅,我不疼的,你没事吧?”林金潼暂时躲避在马腹之下,他是第?一次遇见火铳,没有料到会这么快速,反应不及时也情有可原。
朝廷军队中?,监军一倒,一番骚动?,自军阵里冲出几道身影,手持圣旨,高声?大喊:“急报!陛下军令,立刻撤兵!不得攻击!生?擒韩元琅!”
徐昊策马转身,便看见赶来的弟弟徐天痕,面色苍白?地朝着谷中?那一缕光线下,被战火所及而倒地的少年。
第七十三章
来不及思考林金潼为何出现在塞北,天痕见他手上,策马前冲时,就?让徐昊给拦下了:“弟,你?先别过去,陛下下令不得攻击,要活捉韩元琅,那便是只能打消耗战。不过,我没瞧错的话,那是你媳妇吧?”
林金潼在金陵徐府小住了有三个月,与徐昊不说天天见,隔三差五也?见一回。
徐昊一直拿林金潼当弟媳看待,他四十?有五,眼睛没瞎,又怎么会看错?
天痕闻言不答,神色已是?慌乱不已。金潼受伤了……他伤得如何,伤在何处?他额头的伤那么久都未痊愈,更别说是火铳的伤口了!
徐昊看他六神无主、方寸大乱的模样,就?知晓答案了,咂舌道:“还真是?弟媳?怎么从金陵跑到?赛音山达来了,可是?追你?而来?她又怎么跑去救韩元琅了?不是?,她为?何骑射如此了得?”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天痕甚至无法作答,回身大喊:“军医在哪?快将?军医带过来!”
徐昊没得到?回答,心生?蹊跷也?无答案,便下令让大部队包围山谷:“就?地扎营!只?要消耗到?镇北军粮草断绝,韩元琅再硬的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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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也?只?能投降。”
徐昊以为?陛下乃是?爱才心切,想?留下韩元琅一命,将?他招降归顺,这也?正合他意?,天色大亮,朝廷官兵围绕狭小的山谷扎营,将?零星剩下的镇北军营团团围住。
而林金潼此刻也?被转移到?了主帅营帐,白皙大腿汩汩地流着鲜血,军医自己身上都血淋淋的,还要给林金潼处理嵌入腿肉的火/药弹丸。
整条腿赤/裸在外,床榻已染得血迹斑斑,林金潼腿型修长,骨骼绷得极紧,汗水打湿了眼睛,元琅见不得这一幕,不由一手握紧金潼的手掌,另一手捂住了林金潼睁着的黑眸。
“金潼,你?别看。”
林金潼睫毛在他手心里颤:“我伤得应当不重,你?别担心。”
“是?不重,”军医一边出声,一边用刀划开血红的皮肤,拨弄弹丸,尝试将?其夹出,“比起那些断胳膊断腿的,小公子你?伤得算轻的。可是?你?流血流得太多,怎么也?止不住……”
林金潼的忍耐力?极强,这样了都没有叫一声,还安慰元琅,叫他别哭。
元琅说:“我没有。”
林金潼轻轻说:“我听见了。”
元琅咬着牙,恨不得疼的人是?自己。
林金潼面色苍白地偏过头,其实已经疼过劲儿了,浑身已经麻木了,甚至感觉有些眩晕,他一手拉过元琅的大掌,将?脸搁在上面,稍微安心一些了,说:“元琅哥哥,我想?睡一会儿。”
“好……你?睡。”元琅刚说完,军医就?摇头:“别让他睡太久了,他这血止不住,万一睡过去就?醒不来了……”
元琅心都被攥紧了,马上道:“金潼,金潼!你?别睡,你?看着我。看着我……你?跟我说说话,别睡。”
林金潼听见了军医的话,对这现状有些不解,微弱地睁着眼睛,像寒夜里的小火苗:“火铳这么厉害么,大夫,我会死么?”
军医唏嘘:“小公子,以前没见过你?,你?伤得倒不重,就?是?体质古怪。咱们这儿缺药物给你?治疗,你?这血止不住,再流上半个时辰,就?……”
元琅扭头,眼眶鲜红:“去找药,找药!”
军医摇头叹息,走出主帅营帐,林金潼大抵是?怕自己死了,从怀里掏出采来的白头草,脸上还在笑:“我来塞北是?为?了给外公采药,这是?他的救命药,元琅哥哥,我怕我睡过去了,半个时辰后就?死了。若真是?如此,你?可派人将?这药草送回去给我外公么?”
“好,将?药草给我。”元琅小心翼翼接过他用黑布裹着的草,低头用额头抵在他的额前,目光又痛又灼,“金潼,你?外公住在何处,叫什么名字?我命我爹的旧部为?你?送回。”
林金潼嘴唇微动,睫毛颤动:“他叫丁远山,在金陵,我与外公的义?子约定,每月的初一、十?五,于鸡鸣寺相见。”
闻言,元琅浑身一僵,仿佛全?身血液倒流,冰冷得让他哆嗦。
“你?外公……是?丁远山?”他指骨用力?攥紧,攥得发白,脖颈青筋爆裂般凸起,仿佛在忍耐极大的痛苦。
“是?……”林金潼似乎也?想?起来了。
丁韩两家有仇,是?韩肃奉旨抄了丁家满门,可他也?并不知晓,丁远山后来也?灭了韩家满门,元琅是?亲眼所见、亲耳听见的一切。
“金潼,你?没有弄错,你?外公是?丁远山?”元琅直直地对上他清澈见底的眼睛,脸色忽白忽红,恨意?痛意?交杂,无数情绪在脸上变换着,林金潼不知元琅这是?怎么了,抬手轻轻抚触在他的脸颊上:“我也?是?才知晓的,这是?他的救命药,我必须送回金陵。我不痛了,元琅,别哭。”
元琅摇了摇头,顿顿的声音说:“嗯,我让人替你?送药,不许闭眼,你?看着我。”
林金潼点头:“好。”
他歪着头,看着元琅的背影,就?站在营帐外,与一个部下交谈着。
“将?此物送到?金陵,鸡鸣寺,给丁远山救命。”
“丁远山?!小侯爷!丁远山可是?……”
“嘘,”元琅抬首望向四周,四面八方都被朝廷的军旗所包围,“现在就?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随即,又有一个部下跑过来,喊:“报!将?军!外头有朝廷的副帅来议和!还带了几个军医,说给林公子治疗,林公子是?哪位?”
若是?寻常,元琅听见“议和”两个字,直接就?让人滚了。
但如今不同了,他胸腔起伏不定,无法思考拒绝议和的后果,脑中在一瞬回溯了此前半生?种种。
母亲临死前的用力?推搡:“元琅,我儿,好好活着。”
元昭文弱,无法逃跑,被一刀贯穿了身体,死不瞑目。
兄弟姐妹皆是?如此。
父亲被吊死在城门口。
吴王英王耀武扬威的嘴脸。
丁远山门下面目可憎的徒子义?子。
还有从未在他面前露面,却?又无处不在的名字——李勍。
元琅抬目环视而去。
方才分明败局已定,可朝廷军队突然停止了攻击,换了战术。元琅冷静下来一思考,便知是?出现了变数。
变数便是?林金潼。
朝廷副帅亲自带着军医来了,见面也?不提议和之事,反而心急如焚地问元琅:“他伤在何处?他不能受伤,皮外伤也?不成!”
元琅记性很好,记得徐天痕,见过几次,知道他是?以前长陵王府的人,二人打过照面不过没有说过话。
见状元琅该是?明了,徐副帅对金潼大抵是?不一般。
“伤在大腿,血流不止。”元琅起身,眼窝深陷阴鸷,整个人如一把过刚易折的利刃,“郎中可随本将?入内,徐天痕,你?不行。”
“血流不止……”天痕眼神变得带刺,质问韩元琅,“他为?何会来此,是?为?了救你??”
元琅冷着脸答:“为?了给他外公采药。”话毕,直接将?朝廷的几个军医带入主帅营帐,由几人连番为?林金潼治疗止血。
天痕知晓金潼为?何血流不止,已速命人传信回去,百里路远,报信官行至路途中央,就?迎面撞见只?带了宦官的李勍。
皇帝陛下身材高大,狼裘狐帽,胯骑黑马,神色阴沉。听到?战况停歇,林金潼受火铳所伤,李勍什么都听不见了,竭尽全?力?地快马加鞭。
“陛下!!”宦官拼命追赶,不知陛下这是?怎么了,将?马骑得这般快。
马蹄阵阵响彻大地,不曾停歇,李勍力?催马策,朝赛音山达启疾速驰骋。
估摸是?天黑那会儿,李勍到?了。军队扎营完毕,寒夜里亮着火把星光。
骏马口渴难耐,趴在地上喝水。
李勍丢下马鞭,神态不是?惯常的平稳,眉眼染上灼色:“徐昊,徐昊!你?弟弟呢,带军医去了么?”
徐昊魁梧的身材上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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铠甲,向李勍行礼答:“回陛下的话,天痕去了,去议和了,还未回来。”
李勍心口的火快蔓延至喉咙了,他一贯都将?情绪隐藏得极好,此刻却?很难维持,表露在眼底、在脸上:“在哪,带朕过去。”
“这……”徐昊有些迟疑,将?陛下带到?下方,也?就?是?与镇北军的将?士面对面接触,若陛下遇到?刺杀如何是?好?
可是?只?要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出陛下的不安来。
“快带路!伤他的人呢?”李勍语气甚至是?不稳的,当徐昊答:“伤他的人……陛下指的是??开火铳打伤韩元琅的么,那是?镇北军投靠的彭大人,已被一箭射穿眉心。”
李勍没有解释他问的从来不是?韩元琅,徐昊挠了挠脸,没好意?思说,韩元琅好像没怎么受重伤,受伤的是?他家弟媳。
为?了不把林金潼牵扯进?来,怕解释起来麻烦,徐昊选择了闭嘴。
很快,李勍在离敌军只?有两三丈距离的营帐中,见到?了天痕。
可却?没有林金潼。
天痕跪下领罪:“是?属下去晚了一步,让林公子受伤了。他在镇北军的主帅营帐中,军医已经进?去三个时辰了……方才回过话,说血暂且止住了。”
李勍闭着双目,密长的睫毛在眼底投落阴影,他薄唇紧抿,道:“血止住了,他需要吃药,黄秋炀的药方。”幸而他做事周全?,黄道长当初跟他说过林金潼身上的寒疾已愈,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需要被人时刻呵护的毒。这药方和药,李勍便一直带在身上。
“天痕,你?让杨献将?药带过来,命医官即刻去煎药。”
继而李勍睁开双眸,长眸里的情绪在烛火下摇曳不定,难以捉摸:“徐昊,你?带人,去一趟突厥王帐,速调一支轻骑来。”
徐昊略微不解:“陛下,与突厥人的交易已经完成了,再抽一支轻骑来,是?为?何?”
“朕要与镇北军议和。”李勍声音已变得平静,烛光下阴影将?深邃的五官分为?两半,一半黑一变明,说,“再放了韩元琅。”
徐昊大为?诧异:“陛下,镇北军已弹尽粮绝,敌寡我众,不出三日便会主动投降,而放了韩元琅,无疑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陛下!”
李勍瞥过去:“朕让你?去找突厥人是?为?何?”
徐昊是?个武将?,闻言岂是?不甚了了:“莫非陛下要先放了韩元琅,又暗中让突厥骑兵出手杀了韩元琅?为?何这般大费周章。”
要杀韩元琅,现在放把火就?能杀了。
如此众寡悬殊的局面,陛下却?还要先议和,搞什么先礼后兵?做给谁看?徐昊的脑筋实在弄不清楚这个皇帝在想?什么。
但也?只?能依言去办。李勍站在高处,看向废墟里堆着人和马的尸首。
血腥气在夜色里如此清晰地弥漫,李勍的玄黑袍襟裹着寒风飘扬,一身雪。
李勍知道林金潼就?在几步之遥的营帐里,知道他在痛,知晓他在流血,伤在大腿,兴许为?了安慰,还被韩元琅抱在怀里。
他再也?不能忍受,被一腔的妒火烧得戾气横生?,难以遏制。
第七十四章
军医都是宫里的年轻太医,随部队出征,替林金潼止血后煎了?药,元琅低头喝了?一口,端到他的嘴边:“不冷不热,可以喝了?。”
林金潼状态只略有些昏沉,他闻了?闻药汤的气味,很?敏锐地?察觉到其中药材,分明就是黄道长给他开的药方,元琅怎么会有。
心里想到一人,林金潼问:“这药从何而来?”
“药有问题?”元琅神色微变,又喝一口,“没毒吧。”
一旁医官忍不住道:“韩大人,你少喝一点,药是给病患喝的。”
“药没问题……”林金潼接过药碗,看向旁边的几位大夫,“给我?开药的是哪位大夫?”
医官回答:“药方和药都是杨公公给的。”
林金潼边喝药边问:“杨公公是谁?”
医官说:“司礼监的公公,陛下?身边的宦官。”
“陛下?……”林金潼喝药的动作倏忽一顿,“哪个陛下?……算了?。”他自己打住了?问话,眼睛睁着,显得怔怔的。
定也不会是李瞻。
医官也松口气,这问题他也不敢回答啊。“哪个陛下?”,敢问出口真是嫌命长了?。
元琅脸色心事重重,随手将空碗递给医官,医官说:“韩大人,既然公子无事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对了?,杨公公托小人传话,此?行朝廷欲迎迓先帝归于燕京,现已停战,绝不会再攻击。公公想请您过去一见,以商议和议之事宜。”
“说得比唱得好听。”元琅冷笑,他不愿议和,但已落入虎口,他可以不管自己,但不能不管明敏,不管金潼。
进退两难间?,他说:“你们先下?去吧。”
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后,营帐少了?人气,又冷了?下?来?,元琅将自己的厚披裘盖在金潼身上,动作十分小心:“冷么?”
林金潼摇摇头,嘴唇还是苍白的,抬头道:“我?现在不怕冷了?,元琅哥哥,我?听人说你和明敏在这里,明敏呢,他在何处?”
元琅低声答:“我?已让人将他送走,他很?安全。”
林金潼对现在的情?况还是一知半解的,镇北军说李勍是窃国贼,奉李瞻为帝;然而林金潼从前听说的,是李瞻无皇嗣,乱世中留下?遗诏,让李勍登基。
他想听元琅说,然而元琅看着他,注视他良久,无论如?何也难言出口。
要?他如?何说?
说李勍勾结了?丁远山叛国么?
说丁远山杀了?元昭和母亲么?
林金潼:“我?方才?听太医说,要?迎先帝回燕京,意思就是将皇位还给明敏,对吧,那就不用打仗了?,是不是?”
元琅嘴唇紧抿,神情?复杂而灰暗,像有很?浓的恨要?冲出头顶咆哮,却被他压制下?去了?。
元琅没说话,抬手摸了?摸林金潼的脑袋:“大夫是不是让你好好休息?”
林金潼看着他,很?乖地?点点头,侧着头朝元琅,看他脸上的胡茬,和眼下?青黑:“你是不是很?久没有睡过觉了??”
元琅“嗯”了?一声,声音极低:“无法睡。”
林金潼:“杨公公要?与你议和,议和后是不是就……”
“金潼!”元琅压抑的声音打断了?他。
大概有些怀疑他是朝廷派来?的说客,然而林金潼只?是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眼里只?有担忧而已。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过激,元琅狼狈地?道歉,“金潼,是哥哥不对。”
林金潼摇摇头,表示不在意,但也意识到,他很?反感“议和”这件事。
为什么呢?林金潼不懂,但也没问,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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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脱了?铠甲,陪我?睡一会儿?,我?很?想你了?。”
元琅脸庞紧绷,可眼神几乎是一瞬就软化了?下?来?,战场脱铠甲是大忌,虽然是晚上,别提外面还有敌军包围,可他还是顺从了?,心想着,至少过了?今晚……过了?今晚。
明敏回去搬救兵了?,救援到了?,他保护好金潼……
再然后呢?
朝后方退?
再退就是克鲁伦河,突厥人的地?盘。
元琅不知道怎么办,也无力去思考,紧绷许久的神经嗡嗡作响,动作却很?顺从地?脱下?了?铠甲。
昏暗的烛光将他高大的影子倒映在帐壁上。
元琅侧身靠在他身侧,听见自己朦胧的声音:“我?也想你了?。”
他脱下?铠甲,其实身上并不干净,动作有些局促,林金潼一点也不在意,闻到元琅身上令他十分踏实的味道。
“我?想去忽都诺尔。”林金潼说。
“我?带你去,”元琅望进他的眼中,眼底好似重新燃起了?火苗,道,“明日就带你去……带你骑马,带你射箭,唱牧歌,放羊群……”
他不再负隅顽抗,想带林金潼离开,他或许杀不了?李勍了?,可丁远山已必死无疑,就当一切结束,带金潼驰骋草原,一面是突厥,一面是朝廷,可草原这么大,总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就像他梦里那样。
元琅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幻想,林金潼伸长手臂过来?,像大人一样拍了?拍他的后背。
身边一切战火、仇恨,仿佛都退去了?,模糊了?,只?剩下?了?安宁。
他如?今是个丧家犬,睡觉的姿态也像,一面蜷缩,一面将脑袋靠近人类,头顶抵在林金潼的下?巴上。
烛光下?,林金潼看了?一会儿?元琅的脸庞,变成熟了?,脸部轮廓明晰,俊朗但温柔。
他也睡过去了?,他本就不大如?何思考政治,在林金潼眼里,黑白永远是分明的,恨是恨,爱是爱。
条件简陋,李勍住的也并非御帐,只?是和周遭士兵一样的普通营帐。
杨公公躬身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李勍问:“韩元琅睡着了??”
杨公公:“是,陛下?,下?面人说,帐子里没了?动静,烛火也熄了?。也没人说话了?,应该是睡了?。奴婢想,韩元琅不想议和,是不是打算跑?”
“再让人去听着,他要?跑就跑,我?的人不能带走。”
杨公公知道他指的是谁,方才?医官来?了?几遭,陛下?似乎十分在意一个少年,问的问题甚至包括:“弹丸在哪?”
“伤口多大?”
“具体是哪个部位?”
“可伤到了?骨头?”
“影响他走路姿势么?”
“会疼得无法入睡么?”
“他是自己在床上么?韩元琅可有对他做什么不规矩的事?”
“杨献,和镇北军议和的事,明日一早传下?去,让所有人都听见,给伤兵们医治,发放食物,由不得他不答应。”李勍听了?医官禀报,知道林金潼此?刻情?况不能乱动,他也不想在金潼面前杀了?元琅,怕他恨自己,为此?一忍再忍。
他有太多事要?做,还有折子要?看,并未睡觉,等至黎明时,杨献又急匆匆跑进来?:“陛下?!抓到了?李瞻!”
李勍放下?狼毫笔,算是松了?口气:“将他带过来?,客气一些,别伤了?先帝。”
李瞻的情?况称不上太好,衣衫褴褛的,被抓的时候挣扎了?许久,身上套着坚硬的铠甲,脸上乌漆嘛黑,眼神也是涣散的。
嘴里碎念着:“别杀人了?,我?投降,我?投降……”
尤其是看见李勍时,他眼里的恐慌更甚。想起表哥说的话,想起眼前人的那些算计,身上抖成了?筛子。
李勍不明白他看见自己发什么抖。
毕竟他对待李瞻一直是个很?好的长辈。
李勍掏出一张帕子,让杨献打来?热水,他蹲身亲手替李瞻擦脸,还道:“瞻儿?可认得我??我?是你皇叔。”
他声音温和,在李瞻耳朵里甚至温和得渗人了?,害怕地?道:“皇叔、皇上,您是皇上,我?投降,不要?杀人了?,不要?打仗,皇上,您高抬贵手,放了?我?表哥。”
“瞻儿?,瞻儿?。”李勍掰着他瑟缩的肩膀,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我?会放了?你表哥,我?不杀人,你若想回来?做皇帝,皇位我?也不要?,皇叔都给你。”
李瞻摇头,眼泪夺眶而出:“不做皇帝,我?不做皇帝。”
李勍笑了?笑:“这是议和书,你表哥还在思考,我?想等你签了?,我?就放你表哥离开,应允你不伤一个人。可好?”
李瞻闻言安静了?许多:“议和书……”
他从李勍手中接过黄色缂绸,每一条都是他梦寐以求的,是他要?的太平,是放表哥自由,还有一条是,只?要?李瞻回来?做这个皇帝,李勍便拱手相让。
李瞻并不想要?皇位,他看着李勍温和的面容,心里的害怕也退让了?几分:“皇叔,这一条,去掉吧。”
李勍问他:“瞻儿?当真不想做皇帝了?么?”
李瞻拼命地?摇头。
李勍蹲身在地?,盯着他说:“若是为了?娶永宁呢?”
李瞻摇头:“不娶永宁……不娶。”
李勍看出李瞻精神恍惚,已然不大正常了?,又问:“瞻儿?想娶谁?”
李瞻道:“和表哥说好了?……娶金潼,表哥一起。”
李勍脸上的笑意都变得森冷了?:“瞻儿?大度,喜欢的人都可以分。”
李瞻不自觉抖了?一下?,李勍递给他纸笔和红泥,神色无波道:“既然瞻儿?不想做皇帝,那就签两份吧,签字画押后,我?让杨公公带你表哥来?见你。”
李瞻一字一句将议和书看完了?,杨公公在一旁问:“没问题的话,您老画押吧。”
“没、没问题了?……”李瞻按下?手印。
赛音山达的厚雪陷入大腿,朝廷将士们在雪地?里煮肉汤。
热气升腾,肉的味道让李瞻吞了?口唾沫,他其实已经饿很?久了?。
李勍见状道:“让人给先帝盛一碗,肉分给镇北军,让医官去为伤兵治疗。”
杨献点点头,随即带着李瞻,站在高处,对底下?一群师老兵疲道:“众位将士们!先帝与陛下?已议和,亟当共心协力,齐谋盛世太平。”
伤兵们一脸茫然,望向“皇帝”李瞻:“不打仗了??”
杨献:“对,不打仗了?。”
“元琅表哥……”李瞻却在找寻表哥的身影。
镇北军里听见不打仗了?,都很?高兴,狼吞虎咽地?吃着这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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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碗热汤,过年了?似的:“太好了?,终于不打了?。”
李勍也在找,他突然觉得不对:“韩元琅呢?”
他大步穿过残兵败将,大手掀开他昨夜只?注视着,却始终没有靠近的帐子。
已是人去楼空。
韩元琅不在,金潼也不在。
李勍脸色黑如?炭底,根本想不到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陛下?!!”杨献急匆匆来?报,“发现西?北方军阵守卫重伤了?两个,弓箭射穿了?铠甲,想必是昨夜跑的!”
弓箭射穿铠甲,一听便知是谁,李勍一阵无力,下?令道:“派人去追。”
金潼有伤,韩元琅不可能让马跑快,不会跑得太远。
赛音山达以北,再去数百里,就是额尔古纳河。
林金潼想去的忽都诺尔湖就在那里,元琅无法策马狂奔,怕他腿上缝好的伤崩开。所以跑得慢悠悠的,天蓝雪白,林金潼骑在他身前,脸色依旧十分苍白,问元琅:“雪什么时候化?”
“下?个月。”元琅眺望远方,墨发被风吹起,说,“等我?们到了?忽都诺尔,春天来?了?,花也快开了?。”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元琅得知李瞻被抓回来后,便清楚木已成舟,大?局落定,将士们的生死与衷心,不?可再使为己身?报家仇。
他只想带金潼离开,明知他身?上有伤,无法驰骋雪原,也明知逃离是妄想,还是这样做了。
林金潼也配合他,半夜被元琅摇醒了:“金潼,我们走吧。”
林金潼睡眼惺忪地问他:“去哪儿?”
“去忽都诺尔,去么?”
“好。”他点头?。
元琅笑起来:“穿衣服,手给我。”他替林金潼套上铠甲,以及战裙,“合身?么?伤口疼不?疼?”
林金潼说合身?,不?疼。
他行动不?便,单脚落地,元琅问他:“背你,还是抱你?”
“背我好了。”林金潼拿了把弓,他趴在元琅背上,于黑暗中搭箭拉弦,飞快解决了巡逻的敌军,但并未下死手,随着铁箭射/出而迸开的迷烟,顷刻弥漫开药倒了数十?人。
元琅站在暗处,月光铺洒白茫茫的雪原,他将手放在嘴唇边,吹了个?很轻的唿哨,一匹黑色战马挣脱马厩,朝他奔来。
元琅将他抱上马背,又问他一次:“伤口疼么?”
林金潼还是摇头?:“不?疼的,你上来吧。”
其?实是疼的,不?过他一贯能忍,表情也看不?出来什么。
元琅坐在他身?后,单手圈住金潼,却?不?敢驰骋快了,大?腿紧紧相贴,冷风呼啸,林金潼还很虚弱,靠在元琅的胸膛上,将他当做支撑。
一路寂静,只有马蹄轻轻跺在柔软雪地上的沙沙声。
天渐渐明了。
两人一并望向东方日升,月亮还未下去,日月同辉照耀在雪白草原上,很快将之染红。
分明是逃亡路,却?逃得这般蜗行牛步。被?追上也是应天受命,
元琅几乎能听?见靠近的马蹄声,嘴角的笑意开始淡去,俯首问他:“金潼,徐天痕和你什么关系?”
林金潼说:“好朋友。”
元琅问:“他待你好么?能保护你么?”
“待我很好,不?过他武功不?如我的。”林金潼说。
“这天下也没几人武功如你。待你好便好……”元琅喃喃,想起徐天痕让太医来给林金潼治疗的事?,想起徐天痕对金潼的担忧。他说:“他跟了我们一路,却?没有追上来。”
林金潼也听?见了身?后的马蹄声,不?过没有太放在心上,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他扭头?问:“我们不?去忽都诺尔了么?”
元琅:“去不?了了……”
太远了,他们逃亡的速度太慢,去不?了。
元琅感?觉胸腔里传来不?可名状的牵扯,像春芽挣扎在厚雪底下,用力要探出土地般,然而最终只是埋藏在厚土下。
他低低地说:“我还有重要的事?做,让徐天痕……带你回去吧。”
林金潼眉眼在日光下很亮,也有难得的忧虑:“你不?要我陪你去么?”
元琅摇头?:“太远了,你的伤没有好,等你养好了伤,我去找你,明年春天吧,我在哪里等你?”
林金潼想了想,说:“还是忽都诺尔吧。”
“嗯。”元琅应了声,眉眼柔软,“忽都诺尔,我答应你。”
他得去杀丁远山,不?能带金潼去。丢下明敏,已是不?得已,丢下金潼,更?是在割他的心。
元琅慢慢地停下马:“吁……”
他翻身?下马,又动作小心地将林金潼抱了下来,随后朝身?后说:“你出来吧。”
马蹄声变得清晰,元琅的战马埋头?挑着雪里的几缕嫩草在吃,日出的方向下,天痕身?着黑色战袍骑在马背上,袍襟飘扬,轮廓在逆光下十?分明晰。
两人同时静默,连金潼也没说话。
元琅背着金潼朝天痕走过去,沿着小山坡,一点一点,三人一马,站在了明亮的阳光下。
林金潼出来回去,身?边换了一人一马,他戴着保暖的狐帽,脸庞被?皮毛盖着大?半,只露出一双眼睛,回头?再去看,元琅已经不?在了。
林金潼心里落寞,目光放空。天痕没有说话,让他坐在马上,而他不?骑马,只牵马,马靴陷入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两人一马走了没多久,便撞上了李勍派来追击的骑兵,足有几百人,皆为精锐中的精锐。
“不?用追了。”天痕说,公众号梦白推文台“陛下已经答应放了韩元琅,人我也给陛下找到了。”
那骑兵副将不?由得瞥了一眼裹在敌军主帅铠甲里的少年。
宽大?的狐帽挡着脸,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是惑人的狐狸眼,但瞳仁显得格外清澈。
只从这双眼睛便知少年定是绝色,是陛下下令带不?回去就提头?去见他的人。
究竟长什么样?
牧副将好奇极了,他竖起耳朵,听?见少年正趴在马背上,和徐副帅两人在密谋些什么。
少年说:“见陛下?我四哥么……?”
嗯?这少年是陛下的皇弟?不?是吧,瑞王怎么还有这么小的儿子呢。
徐副帅“嗯”了一声,低低道:“是。”
少年皱了皱眉,低声说:“可我不?想见他,天痕哥哥,你还是放我离开吧。”
徐天痕抬头?看向他,说:“可你的药还没喝完。”
“哦对……”林金潼想起来了,面露愁色,“我还没喝完药。”
他想起自己此前受伤,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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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不?愈,药有三帖,他只喝了一帖,额头?也就罢了,这腿上的伤长久不?愈就麻烦了,恐怕要连累一辈子。
林金潼表情很是苦恼:“我不?想见他。”
他心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介怀李勍有了皇后这件事?,回忆起来,四叔曾经好像骗了他很多事?。
丁苒是他的姨母,他姨母做了皇后,五天就死了。
尽管丁远山的义子们说的话他也不?能全信,可林金潼心底还是极其?别扭,觉得李勍言而无信,说话不?算数,自己不?想原谅他。
徐天痕闻言,扫了那位表面看起来正直其?实在偷听?的牡副将一眼。
两人目光对上,副将干咳一声,马上扭头?以示清白。
天痕侧身?贴着金潼的耳朵,说:“不?想见那便不?见,待你伤养好了,这世间上天入地都任你遨游。”
林金潼想想也是,他若要走,谁也拦不?住,李勍身?边应该没有他的对手,当然若是一起打他一个?就说不?一定了。
林金潼也咬他耳朵,低声道:“那你配合我一下。”
天痕抬头?:“怎么配合?”
林金潼:“我不?见陛下,是因为我不?认识他了。”
天痕俊眉微微一蹙。
林金潼:“我认识你,但不?认识他。”
天痕懂了,装失忆。
“……好。”天痕说,“我配合。”
林金潼入戏太快了,在见到李勍的那一刻,他怔忪了一下,心里弥漫起奇异的感?觉,旋即很快换上了陌生的眼神,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分别的很多时候林金潼会想他,这一年多,他大?多时候在路上,路上他做不?了其?他事?,只能去思索。他思考什么叫爱,这些爱之间有什么不?同,他喜欢瑞王,喜欢天痕和元琅,和喜欢四叔,有什么不?一样。
他长大?了一些,也比从前要更?理解爱了。
所以林金潼选择了做陌生人,装不?认识李勍。
“陛下,林公子带回来了。”天痕下马行礼,一旁,牡副将不?住地偷看林金潼和皇帝,眼神在三人之间瞄来瞄去。
李勍身?着黑金色的狼裘,衣袖和衣襟纹六爪金龙,肩宽腰窄,身?材颀长。黑狐毛领簇着那张英俊而深邃的脸,好似和从前不?一样了,那种一贯亲和的气?息被?帝王的身?份冲淡了一些,五官和眉眼显出原本的棱角来。
但在望向林金潼时,李勍的眼眸是温暖的,杨献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态,除了偶尔看见皇帝在看一副画像时。
不?过那是在宫里的时光,杨献不?知道画像上是谁,他心惊地转头?瞥向马背,那是徐将军的战马黑风,脾气?很大?,一向不?让人骑的。
马上是个?身?材修长的少年,不?露脸,目光带着平静且陌生,看了李勍一眼便收回了。
李勍朝他走去,走到马下了,没有顾及四周视线,伸手道:“金潼,四叔抱你下来吧。”
嗓音低而和煦,五官因笑而柔和。
林金潼却?十?分冷淡,低下头?看着他,说:“你是谁?”
李勍险些色变,视线和动作同时凝固。
四周人见状都不?禁胆颤心惊。
李勍扫了一眼天痕,天痕替他解释:“林公子喝了那药汤后……好像就……”
“失忆了?”怎么会,李勍有些意外,仍然伸手要抱他,“金潼,你受伤了,四叔抱你。”
林金潼不?让,他自己一条腿能用,但有些困难,所以伸手拍了拍天痕的肩膀:“你来吧。”
“林公子,得罪了。”天痕面不?改色地将他抱下来了,杨献一时脸色十?分精彩。
李勍眉毛已经压下来了,眼神显出他心情不?快,扭头?嘱咐杨献:“让太医全都过来。”
作为依稀知道内容事?实的牡副将,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看了眼姿态卑微的皇帝陛下,也不?敢说。
林金潼被?送到了李勍的御帐,李勍第一件事?把天痕赶出去,随即摘下他头?顶狐帽,低头?仔仔细细地注视了一会儿金潼的脸,颀长的手指拨开他的额发,露出旧伤。
“这是怎么搞的?”李勍问。
“忘记了。”林金潼只能坐在御帐里为他布置得柔软床榻间,温暖而深陷的羊羔毛以及燃烧的炭火,都让整间帐篷变得舒适起来。
一看就是旧伤,上次太医竟然没说。
李勍看他陌生而冷淡的态度,心里存疑,然而没有揭穿他,看他头?发凌乱,就默不?作声地替他梳头?绑发。
林金潼闭上眼睛,心跳加快了,感?觉到头?上是他温柔的手指,他克制自己,表情维持得很好。
几个?太医鱼贯而入,看见陛下居然在给少年梳头?,一时心惊,纷纷低头?看着脚底铺着的地毯。
“金潼,先让太医给你把把脉。”李勍说。
林金潼对此算是顺从,他想喝几天药、治好病后就离开,不?在李勍身?边久待。
为此也一直保持沉默,太医一个?个?把脉后,又提出查看他的伤势,李勍替林金潼脱下身?上的皮毛袄子和战裙,然后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伤的那一块儿皮肤。
李勍看见他包扎的部位有些裂开,他心里登时一抽,他呼吸都停止了,眼神黑得可怕,朝向金潼:“为什么替韩元琅挡火铳?”
林金潼好像也不?疼似的,面无表情:“什么为什么?我不?替他挡替谁挡。”
“那是火铳,若是偏一些,你就……”李勍压制着火气?,看太医替他重新缝合了伤口,指着帐帘道:“出去,都出去。”
林金潼抬脸看了他一眼:“哦。”
他整理自己的衣服,试图起身?,李勍一手攥住林金潼的两只手:“没让你出去,我让太医出去。”
林金潼眼底不?起波澜:“我也想出去。”
李勍:“外面冷。”
林金潼说:“我不?怕冷。”
李勍:“你想透透气?么?等会儿抱你出去,现在不?许。”
太医怎么来的还怎么出去,出去后都面面相觑,皆看见对方眼里涣散的震惊。
“好生躺着,别乱动。”李勍安抚他两句,走出来问太医:“他为什么会失忆?”
“这个?、那个?……陛下……可能是火铳威力过甚,受惊,导致的……”太医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李勍问:“是否是药方有问题?”
太医们纷纷摇头?:“虽然未曾见过这药方,但应当不?会致使失忆,这味药草不?曾见过,兴许是这味药材药性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