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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终章
闫钰再次回到这片土地上,已经蜕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面上还是温柔暖阳,心中却是溃烂空洞。
涤霜城内如往常一样繁华,大街小巷吆喝不断。
路过一个很窄很深的巷口,闫钰不由地停下脚步。
这里面是“天下第一坊”。
那股淡淡的青梅酒香似乎又萦绕在鼻尖,让人想不顾一切地来上一壶。
沈秋在闫钰身边探了探脑袋,问道:“怎么了师哥?”
闫钰顿了一会儿,舒了口气,语气轻松地朝他说道:“没事儿,快走吧,迟了可不好。”
沈秋“嗯”了一声,两人并肩往冼家走去。
此次冼家和清家两大家族联姻,必然是一件轰动的大事。
大多数家族都是让有头有脸的人来赴宴,但碍于闫家的面子,冼临舟也不好对这两个弟子有什么怠慢。
当接过闫钰手里的贺礼时,冼临舟明显感觉到对面握得很紧,是不想给他的意思。
冼临舟不解地抬头看了闫钰一眼,他貌似从未见过这位公子,应该没有什么仇怨才是。
可是从闫钰进入厅堂的那一刻开始,冼临舟就发觉对方不带善意的眼神,和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闫钰松开手,冼临舟才能拿到贺礼递给一旁的小厮。
各个都是体面人,所以有些话不好放在明面上说,冼临舟只得旁敲侧击道:“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不知闫公子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
闫钰勾唇一笑,说道:“没有,我从未见过冼家主。”
冼临舟悄悄松口气,他就说嘛,确实是没见过。
可闫钰接下来的话让他皱起了眉。
“不过……冼家主长得很像我一个仇人,他可谓是坏到骨子里去了。”
这话说得明里暗里都带着刺,冼临舟是个聪明人,他听出来闫公子对他绝对有敌意,但表面上只能一笑了之。
在场的可能除了沈秋,都是精明人。
冼临舟囫囵带过这个话题,赶紧让小厮带两位公子去客房。
闫钰已经计划好了。
等到了婚礼当日,也是冼临舟的忌日。
可他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柏先生。
说起来也尴尬,闫钰没想到几年过去,再一次见到柏先生是撞见对方在翻墙。
哦,他可能还把人家吓着了。
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被柏先生拉着躲在树丛后,闫钰终于看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冼桓松。
他变了很多,一样褪去了青涩,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那也难怪,毕竟都是要结婚的人。
他身旁站着的,大概就是他的妻子了吧。
闫钰眯了眯眼。
一个没留神,柏先生探出了大半身子在湖面上。
等闫钰反应过来的时已经晚了。
可他早就提醒过柏先生要小心。
不得不说柏先生倒是没怎么变。
不一会儿段冥仙君就来了,他带走了柏先生,也可以说是抱走。
这俩人之间的那点事儿在三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柏先生甩了段冥,或者两人本来就是在演戏等等,各种版本的都有。
其实事实是什么只有柏先生和段冥仙君心里最清楚,旁人不好评论。
算是一个小插曲,很快便到了婚礼当日。
一切按照计划走着,闫钰瞄见小厮慌张地跑进来,跟冼桓松低头说了几句话,再急匆匆地跑出去。
他低头抿了口酒,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看来绿鳞蛇成功抓走了冼临舟。
他原本没打算留下来观看这场婚礼的。
但是……他忽然很想看到那人穿婚服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就算站在冼桓松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就算他多希望那是自己。
婚礼开始,锣鼓喧天,一声声刺痛了闫钰的耳朵。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显然闫钰还是高估了自己,他不可能做到波澜不惊。
一不小心,他碰倒了手边的空酒杯。
闫钰死死盯着堂前的那对新人,眼眶微微泛红。
他一向的温润面具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闫钰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指骨凸显出来。
他带着自己的灵核和别人成亲,就好像两人也能苟得堂前的一瞬欢愉。
闫钰苦笑着垂眸。
说到底,只有他一人在深渊里徘徊。
仪式结束后没过多久,柏先生身边的两个小跟班找了过来,说是柏先生有请。
听完冼桓松的讲述,闫钰答应了跟随对方一起去潮汐谷。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到潮汐谷谷底后,表面上看起来闫钰始终是被动的那一个,但这些安排他都能够提前算到。
实在不行,他也会想其他办法来跟冼桓松一同前往第一个洞穴。
柏先生倒是帮他省了不少事。
往后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要跟柏先生好好坐下来喝上一壶。
虽然希望渺茫。
闫钰很清楚,这是最后一次和冼桓松并肩而行了。
抵达洞穴后,闫钰利用血藤,在冼桓松面前杀死了冼临舟。
这些血藤是他在潮汐谷养伤的那段时间无意中发现的。
神奇的是,闫钰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这些血藤,他怀疑跟绿鳞蛇一样,和那位男子脱不了干系。
于是便有了冼临舟被血藤绑住的画面,但是地上忽然结合起来的白骨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闫钰眼看这些白骨目的性很强地向冼桓松攻击,就顺水推舟,正巧帮了自己的忙。
最后,如他所愿,逼着冼桓松将剑刺入自己空空如也的心口。
待易容术失效,冼桓松的手越来越颤抖。
宋知倦几近残忍地盯着冼桓松,仿佛要把他的表情刻在骨子里。
果真很有趣。
他相信这样的话冼桓松一定会一辈子记得他。
这是对他卑微的爱最好的答复。
宋知倦宁愿死在冼桓松的剑下。
说来可笑,倒是有点像自己杀了自己。
他报了仇,还了愿,结了命,淡了情。
无怨无悔。
宋知倦一生可悲可笑,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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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亲生母亲抛弃,而后又被救命恩人算计,被师尊挖灵核,最后死在爱人的剑下。
他戴着副面具多活了十年,已经是偷来的了。
他早该死的,在冼桓松生辰的第二日。
他没什么可留恋的,唯独那十三年,是他用一生去怀念的幸福。
第42章假孕
恩怨台上的仙雾再次升腾后散去,恢复了平静的模样,所有人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无人发觉刚才只过去了一个时辰。
空气一时间凝固,任谁看完宋知倦的这一生都会唏嘘不已。
在场的可能冼桓松受到的打击最大,其次是沈秋。
冼桓松心脏砰砰地跳,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紧紧攥住心口的衣服,微微弯着腰大喘气,差一点就无法呼吸。
十多年了,这是他唯一一次感受到宋知倦的灵核。
冼桓松找了宋知倦一辈子,不顾一切地反对和菱歌的婚礼,此刻看来却像是不痛不痒的小孩子过家家。
他的心第二次这么痛。
第一次是在他杀了宋知倦的时候。
冼桓松没想到自己这么久的执念,被他亲手撕碎。
甚至宋知倦到死都不知道冼桓松也不少。
遗憾是生命中常有的事。
沈秋红着眼眶,突然冲上前一拳打在冼桓松的脸上,后者没有一丝反抗,颓废地踉跄了两步。
柏云兮正欲阻止的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沈秋用力揪住冼桓松的衣领,几乎要把人提起来。
他那一拳一点力气没留,冼桓松左半边脸迅速肿起,嘴角渗血,眼神却黯淡无光。
沈秋恨死了,但他不知道该恨什么。
他从来都不知道师哥吃了那么多苦。
他一直认为师哥像一股温柔干净的风,却不知这是他最完美的一张面具。
师哥……
一定很累……
都是因为冼家……
沈秋看着冼桓松的脸,越想越气,准备再给他来一拳。
“沈公子。”君无殇及时喊住了他。
沈秋恶狠狠地瞪着冼桓松,紧握的拳头还是没有落下。
他一把扔开对方,冼桓松后退几步,咳嗽了两声,嗓子又疼又哑。
柏云兮站在一旁,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完了别人的回忆,也露出不忍的神情,可君无殇却面无表情,倒是如往常一般。
君无殇冰冷的声音适时响起:“冼临舟违背道德理法,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本应交于天庭审判,但情况特殊,我必须先向天君汇报,再做定夺。”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冼桓松,说道:“三日之内必会有答案。”
冼桓松机械般地点点头,看样子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认同段冥仙君的话。
君无殇看他浑浑噩噩的状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先回冼家处理事务。
冼临舟死了,冼桓松自然就继承了家主之位。
不止是冼临舟的后事,更多的是杂乱无章的家族之业。
差点忘了,还有一场荒唐可笑的未办完的婚礼。
他们在仙京不过才待了一个时辰,对于人间来说更短。
再加上他们在潮汐谷花了点时间,现在人间已是深夜。
“对了,沈公子。”
沈秋回头望向柏云兮,后者示意了下还躺在恩怨台上的那枚梅花镖。
沈秋方才正慌神,差点忘了这事儿,他立马走过去轻柔地拾起来,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刚准备放回去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把梅花镖给我行吗?这是他留下的唯一的东西,算我求你了,给我行吗?你要多少钱我都能……”
冼少主何时这样卑微过。
但这枚梅花镖是他最后的留念。
沈秋压着怒气打断道:“冼桓松!”
他一把甩开对方,闭了闭眼,道:“我师哥……叫闫钰,是我们闫家的人,还请冼少主不要再纠缠……”
沈秋舒了口气,道:“放过他吧……”
这四个字将冼桓松硬生生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放过他?
不可能。
凭什么他知晓一切,自己却像个小丑一样被耍来耍去?
沈秋把梅花镖收好,绕过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完全不顾冼桓松在背后破裂的神情。
“冼桓松。”
冼桓松抬眼望去,君无殇朝他轻轻摇摇头。
他泄了气般挤出一抹苦笑,双眼模糊。
明明是在笑,泪水却止不住地落下。
“回去吧。”冼桓松听见君无殇对他说。
————
冼桓松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到冼家唯一亮着的屋子前面。
里面等着的是他的新娘。
可他原本就是要逃婚的。
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或者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要寻的那个人,死在他的剑下。
冼桓松心头还是忍不住的痛。
菱歌坐在房中等得太久,自己提前掀开了红盖头,脑袋靠着床框打瞌睡。
听见院落里的动静,她半阖的眼眸一亮,起身去开门。
明媚灿烂的笑容瞬间绽放在冼桓松眼前,或许有些疲惫,但不妨碍菱歌的心情。
她没有责备,而是拉着冼桓松进屋,把他按在凳子上,给他倒了杯水。
菱歌轻柔的声音响起:“桓松,累了吧。”
冼桓松没说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盯着她肚子看。
菱歌不明所以地又喊了他两声。
冼桓松好似回过神来,他垂头喝了口水,再抬眼时,是菱歌不熟悉的漠然。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吗?”
菱歌忽然瞪大眼睛,咬了咬嘴唇。
她怎么也没想到冼桓松会这么问。
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似乎是很委屈。
菱歌:“桓松,你怎么会怀疑我?你知道的我从未跟其他男人接触过。”
冼桓松:“我不是在怀疑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我是在怀疑这孩子……到底存不存在?”
“之前……父亲为你找的郎中一直是同一个,现在我们换一换,听听其他郎中是怎么说的。”
冼桓松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反而严肃中带着怒气。
菱歌闻言后退了两步,脸上多了些慌张和不确定,却还是哽咽着说道:“好……我可以配合……”
冼桓松让小厮去找了涤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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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大大小小能够报得上名号的五位名医,把他们从床上喊起来。
在冼桓松的眼皮子底下,五位名医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菱歌小姐没有怀孕。
或者说,她的怀孕是一种假象,而非真的。
冼桓松虽然心中有点猜到,但还是压着怒火让屋里的所有人都滚出去。
菱歌脸色惨白,她自言自语地摇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那个人说过没有问题的!”
冼桓松:“谁?”
菱歌双眼充满恐惧,没敢回答。
冼桓松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说话!”
菱歌见状,倒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她瘫坐在地上,火红的嫁衣染上了灰尘,为原本凄凉的爱情蒙上一层谎言的阴影。
菱歌找到了一位高人,那位高人给她开了一个土方子。
先找齐所有的药材,埋在土里整整三十日,再和泥土一起挖出来放在瓦罐里煮四个时辰,最后要一口气把所有东西都吃干净。
高人跟她保证,这个方子绝对可以让她怀孕。
菱歌当时很急,顾不了那么多,她没有思考就相信了对方的话。
她强忍着恶心反胃,吃完了瓦罐里的混合物。
她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阻止自己呕出来。
很痛苦。
第二日,菱歌就感到肚子发生了变化,她美滋滋地认为是真的怀孕了。
此后的事情,便一目了然了。
菱歌拿怀孕这事儿,和冼临舟一起,逼迫冼桓松结婚。
自始至终,菱歌不过是想要一份美好的爱情,一个完整的家。
可惜又有几人能如愿。
冼桓松猛地把杯子摔到地上,清脆的碎裂声把菱歌吓得一激灵。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所以那晚我到底有没有碰过你?!”
菱歌泪眼婆娑地抬头,烛火晃动,映出那人冷峻的侧脸。
回忆如潮水般袭来,菱歌想起了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那晚,她看出来冼桓松心情不好,就想要跟着进冼桓松的屋子安慰一下他。
结果没想到,被冼桓松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菱歌不服气,她又在门口待了好一会儿,听见屋子里的动静逐渐消失,她才再次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见桌子上倒了好几壶空的酒罐子。
她认得这个罐子,是冼桓松最爱喝的那一家青梅酒。
此刻冼桓松已经躺在床榻上,面色红润,看起来是醉了。
菱歌握了握拳,心生一计。
虽然她一直能感受到冼桓松的拒绝和排斥,但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于是,菱歌萌生了个很不道德的想法。
正巧老天助她,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菱歌脱下衣裳,纤纤玉指抚过冼桓松的脸。
但是还没更进一步,她就被冼桓松一把扔下了床。
菱歌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一声又一声低低的呢喃。
“阿倦……你不是……阿倦……”
冼桓松力气大,菱歌摔得整个身子都疼。
谁是阿倦?
是哪个女人的名字?
该不会是春水楼里哪个姑娘的名字吧?
菱歌气得咬牙,她盯着床上的人,是她最爱的模样,是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
她一定要嫁给他。
一定。
不管用什么方法。
因此,当冼桓松醒来,看见菱歌蜷缩在床榻角落的背影时,他无比震惊。
菱歌因为没有能够同冼桓松圆房,才会去找那位传闻中的高人。
“有没有?”冼桓松又问了一遍。
菱歌这才回过神来,低头垂眸,哭哑着声音道:“没……”
冼桓松狠狠捶了一下桌面。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他不可能对不起阿倦。
阿倦也没有骗他。
到头来,骗他的人都是他身边的人。
都是那些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
全是自私自利的骗子。
冼桓松站起身,冷漠绝情地俯视着啜泣的菱歌,红色的嫁衣是那么刺眼。
“菱歌,今日的婚礼作废,连同你我的情谊一起。”
“从今往后,你滚回你的洛水镇去,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
“你记住,我爱的人从来都不是你,也不可能是你。”
第43章菱歌
菱歌原本是清家大小姐,当然现在也是这个名头,但性质早已不同。
当年清家家主清南胜与小青梅菱舒的婚礼也算是广为人知,流传成一段佳话。
菱歌便是清南胜和菱舒唯一的女儿。
两人格外恩爱,菱歌当然也过了几年无忧快乐的日子。
直到菱舒突如其来的死亡,打乱了一切。
菱歌本来姓清,是因为菱舒死去后,清南胜太过于心痛和思念,所以将菱歌改为母姓,意在为菱家留个后代。
此后菱歌和父亲相依为命。
清南胜会给她讲睡前故事,都是一些他们儿时的趣事,菱歌听得入神。
日子看似就这样载着回忆流淌。
两年后,菱歌才发现这些都是假象。
清南胜又娶了一位妻子,顺道带回来两个比菱歌大两岁的哥哥姐姐。
一个叫清以柔,一个叫清以良。
听闻他们都是清南胜亲生的。
菱歌直接崩溃了。
她不敢相信之前父亲对母亲的爱都是装出来的,原来父亲早就有了外室。
假的,全是假的。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是放屁。
菱歌闹过好多回,也不止一次去质问清南胜,得到的答案越来越敷衍和冰冷。
最终一个狠心的巴掌终止了她的发泄。
清南胜指着她的鼻子,警告她不准到处乱说,坏了他的口碑。
菱歌心死,她知道父亲已经不爱母亲了,也不爱她了。
以后就再也没有睡前故事了。
她不仅为自己感到悲伤,而且为母亲感到惋惜。
菱歌失魂落魄地从父亲屋里出来,正巧碰到了清以柔端着茶碗走过来。
清以柔清以良姐弟俩刚来到清家,清南胜就给了他们名分,反倒是菱歌这个正统小姐被人遗忘在角落。
菱歌本不想多生事端,却不料被清以柔堵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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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以柔高傲地挑了挑眉,先是用不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再装作无辜地说道:“妹妹,你穿的衣服怎么这么破啊?”
菱歌身上的不过是旧衣服,但确实比不上清以柔身上的金贵服饰。
在清以柔来清家之后,菱歌那间最好的屋子被迫让给了她,连带她的衣服首饰,甚至是侍从都被对方抢了去。
现在菱歌身边,只剩下从小就跟着她的一位侍女。
所以菱歌会显得落魄。
可即便是这样,那两姐弟还嫌不够,一直变着法儿地来找她的茬,欺负她。
菱歌不想和清以柔有过多的交流,准备绕开她。
清以柔眼疾手快地挡住她,声音高了一个度:“我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
菱歌这才抬头看了眼清以柔的脸,开口道:“让开。”
虽然她的语气很没有威慑力,但还是把清以柔气到了。
清以柔:“什么态度?别忘了,你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风光的大小姐了!”
“看你清高的样子,有用吗?你以为大家还会多看你一眼吗?”
“省省吧,迟早有一天,你会变得跟家仆没什么两样。”
清以柔的句句话都刺在菱歌心上,她慢慢握紧拳头,却只能死死地忍着。
清以柔踱步到菱歌面前,盯着那双藏着不甘的眸子,轻笑一声,直接将手中的茶壶和小碗什么的一股脑扔在菱歌身上。
菱歌没想到对方疯成这样。
她下意识用手去接,滚烫的茶水翻在皮肤上,笨重的茶壶砸在手背上。
细皮嫩肉瞬间变得通红,菱歌一时吃痛地蹲下身,整个手腕都在抖。
所有东西都摔在地上,碎的碎,裂的裂,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清以柔瞥了眼门口,然后立马换上一副担心的神情,蹲下去焦急地问:“妹妹你没事吧?”
“惺惺作态。”菱歌皱眉推了把越凑越近的人。
这一举动正中清以柔的下怀,她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一丝得逞,顺势往后倒坐在地上,仿佛菱歌用了天大的力气。
菱歌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满脸委屈样。
菱歌手上火辣辣得痛,不明白清以柔在搞什么名堂,该哭的明明是自己好吧。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清南胜赶紧走过来扶起清以柔,关心地轻声问:“有没有事啊?摔疼没有?”
清以柔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
清南胜转头又是对着菱歌呵斥道:“你怎么可以推你姐姐呢?还有没有规矩?!”
菱歌:“我没——”
清以柔打断了她的话,拉了拉身旁人的袖管:“父亲您别怪妹妹,是我自己没注意……”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引起清南胜无比的心疼。
清南胜:“你就别帮她说话了,我看她现在根本不拿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刚刚还在屋子里跟我吵嘴!”
清以柔立马顺着父亲的话指责菱歌:“妹妹,你怎么能对父亲不敬呢?”
菱歌双眼盛满泪水,难以接受地看着这对一唱一和的父女两人。
清南胜冷哼了一声:“跟你娘一个样子,矫揉造作。”
菱歌瞬间瞪大眼睛,浑身颤抖,不可置信地问清南胜:“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母亲?!”
也许说先前菱歌对这个父亲还有一点点期望,现在全部破灭。
他怎么还有脸说母亲。
他怎么敢。
菱歌知道,她现在算是真正的孤苦无依了。
清南胜毫不掩藏眼中的厌恶,嗓门放大道:“快点跟你姐姐道歉!”
清以柔胜利般勾了勾嘴角,垂眼睨视着菱歌。
菱歌倔着不肯道歉,瞪着面前同一副嘴脸的父女。
清南胜感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他刚才在屋子里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下更是气血上涌。
他上前两步指着菱歌的鼻子,压低声音道:“如果你不道歉,家法处置。”
菱歌听见这四个字,脸色发白。
她小时候一旦不听话,父亲就会拿“家法”吓唬她,但从未对她动刑。
因为家法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儿。
可是现在,菱歌知道父亲没在吓唬她。
如若她不道歉,被家法折磨到半身不遂,也很有可能。
菱歌受不了这苦,她只能低头。
在清以柔轻蔑的目光下,菱歌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对不起……姐姐……”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清以柔不依不饶道。
菱歌咬了咬唇,含着屈辱和恨意,提高了点音量:“我说,对不起,我的好姐姐。”
大概说了三遍后,清以柔才满意地点点头。
菱歌看着清南胜和清以柔离开的背影,默默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菱歌从小就没接触过什么刀枪棍棒,只会一些做饭和手工活儿。
既然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已经是最底层,并且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所以她逃离清家的唯一办法,就是嫁人,嫁到洛水镇之外。
问题是,菱歌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直到那次冼家主到洛水镇与清南胜谈事。
今日大部分小厮都在厅堂里吗忙活,就连菱歌的侍女也被以人手不够的理由拉过去帮忙了。
菱歌只能自己来到小溪边打水,顺便还要把手绢洗了。
她以前从未干过这种活儿,现在竟然也在慢慢习惯。
毕竟她没有了后盾,再高贵的头颅都会为了生存而低下。
菱歌心里委屈,但也别无他法。
“呦,这不是清家大小姐吗?怎么亲自来打水啊?”
菱歌刚在小溪边蹲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调笑的声音。
清以良抱着手臂,慢悠悠地走过来,脸上带着讥讽说道:“你的侍女呢?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菱歌手上动作一顿,却忍了下去,没打算理他。
清以良见她这种好欺负的性子更加来劲儿了,悄悄站到菱歌身后。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坏,作恶会让他有种满足感。
菱歌看见小溪倒映出一张不怀好意的脸,吓得手一抖,手绢差点被水流冲走。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清以良毫不怜惜地一脚踹进水里。
菱歌跌坐到流淌的小溪里,石子磕得她很痛,好好的衣裳也被打湿大半。
不过幸好水不深。
她手里紧紧攥着手绢,撑着上半身,狼狈不堪。
清以良像是见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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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歌脸上染上一丝羞耻,她面颊泛红,想自己爬起来,不料地上太滑,又重重地跌了下去。
石子有些很尖锐,她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眸中聚起生理性的泪水。
她能听到清以良笑得更大声了。
菱歌默默低下头,任凭对方的嘲笑落在自己身上。
可是,她发现这个笑声戛然而止。
再次抬眸,是一位陌生的俊俏公子,他把清以良以同样的方式一脚踹倒在地,嘴里说道:“欺负一个女孩儿,像什么样。”
冼桓松那一脚踹得重,清以良捂着胸口直喊疼,好不容易直起身想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结果冼桓松又是一脚踩在他胸口。
清以良本身是个半吊子,来到清家后光顾着享乐,功法是一点都没学。
所以他也只能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叫着。
冼桓松冷哼一声,收回脚,转头看向愣在原地的菱歌,他瞬间僵住了。
她的脸……
她的脸……好像宋知倦……
冼桓松一步一顿地缓慢挪到菱歌身前,震惊地盯着对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确实跟宋知倦有七八分相似,但冼桓松知道,这不是他。
可是很像……真的很像……
冼桓松贪婪地想着能多看几眼也好。
他实在是太想他了。
菱歌没有发现冼桓松奇怪的眼神,而是艰难地站起身,行礼道:“多谢公子。”
娇柔的声音一下子让冼桓松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难免有些失望。
冼桓松在心里挖苦了自己两句,收好情绪,绅士地脱下外袍为菱歌披上。
菱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冼桓松不多逗留,朝她点点头就离开了。
清以良还在那边扭着身子试图爬起来,而菱歌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不知道哪里。
后来菱歌才知道,今日救她那位是涤霜城冼家的少主——冼桓松。
从那天起,冼桓松隔三差五就会往清家跑。
虽然清南胜好脸面,没有让自己的丑事曝光,但一些有权势的人还是听到了点风声。
大家心照不宣,只是私下里当玩笑话说说。
冼桓松从父亲那里知道了菱歌目前的处境,原本他不应该管的,可一想到她那张极像宋知倦的脸,冼桓松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因此,冼桓松会帮菱歌赶走挑事的清以柔清以良,会对她多加关照,还会送她礼物。
种种事情,都让菱歌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菱歌把冼桓松当作逃离清家的唯一办法。
可是她发现,冼桓松虽然对自己很好,却也只是浮于表面,她始终无法走进对方的心里。
冼桓松一直跟她保持一个良好的距离,菱歌无法靠近半点。
于是,她只能想出怀孕一招,让冼桓松彻底甩不掉自己。
菱歌没能够爬上冼桓松的床,就出去找偏方。
最后成功“怀孕”,她和冼临舟一起,逼迫冼桓松成婚。
她知道这不是什么体面事,但只要结局是好的,她可以不在乎过程。
可惜到了故事的结尾,菱歌还是没能改变命运。
她被揭穿,被休弃,所有的幻想都化为泡影,又只能回到那个无尽的地狱,野兽在等着她。
还有一件事,也不知道她该哭还是该笑,那就是冼桓松在跟她的婚礼作废后,终生未娶。
第44章唏嘘
今日涤霜城下起了大雨,雨点从屋檐上不断滴落。
财老板还是躺在那张摇椅上,手里拿着折扇却没动,看着外边逐渐变大的雨势。
很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
财老板听见不时有雷声穿透云霄,一种不好的预感围绕在心头。
果不其然,一个人影缓缓走到店门口。
财老板立刻从摇椅上站起来,眸中闪过震惊,但很快就换成了然。
冼桓松没撑伞,淋着雨从冼家走到“天下第一坊”,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干的地方,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财老板没开口,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过去。
冼桓松嗓音沙哑地说了声“谢谢”,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他的状态属实不怎么好,财老板也看得出来,可能还知道是因为什么。
财老板:“找我何事?”
冼桓松抬眸看了眼财老板,隔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听说……阿倦有一块梅花镖在您这儿,对吗?”
“是有这事儿,他找我来换……”财老板瞟了一眼冼桓松腰间的玉佩,没继续往下说。
冼桓松没注意到财老板的小动作:“能请您把梅花镖给我吗?”
财老板沉沉地问:“为什么?”
冼桓松垂下眼眸,低声道:“因为……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东西了……”
财老板瞳孔骤缩,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局,却还是发生了。
他叹了口气。
天地之间,物各有命。
命数这东西,有时候连神仙都决定不了。
财老板对冼桓松说道:“你可知宋知倦用梅花镖换的是什么?”
冼桓松摇摇头。
财老板:“这个。”
冼桓松顺着财老板的视线望去,是他的龙纹玉佩。
他不明所以道:“什么意思?”
财老板:“宋知倦用梅花镖跟我换了一枚稀世灵珠,融进了你的玉佩里,可以保命。”
冼桓松盯着玉佩,懵了一瞬,脑袋胀痛。
“他把你的命看得比谁都重。”
“他希望你活下去。”
“他从未因为灵核的事情恨你。”
“自始至终,他担心的只是你不爱他。”
“别说了!”冼桓松几乎是吼出来。
他双目通红,拇指一遍遍用力地抚过玉佩上的纹路。
财老板又叹了口气,可以说他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现在又看着他们一个疯一个死,内心实在算不上平静。
“不会的……不会的……”冼桓松不停地摇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玉佩上,“阿倦他不会这么傻的……”
“你难道不知道他有多爱你吗?”
“他可以把灵核挖给你,让你与常人无异。”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家,一个你。”
财老板的话字字诛心,冼桓松有点受不了。
心脏很痛,很痛。
他能感受到灵核的位置,好像阿倦一直和他在一起,从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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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桓松的龙纹玉佩是段冥仙君送的,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但是他现在从腰间将玉佩取下,递到财老板眼前,说道:“我记得您之前说过想要这个玉佩,加上灵珠,我都给您,我只要阿倦的梅花镖,成吗?”
都知道冼少主的玉佩碰不得抢不得,此刻他却主动提出要换回去。
顶着冼桓松祈求的眼神,财老板慢慢地说道:“回去吧,梅花镖我不会给你。”
冼桓松冷静了一些,抬头轻声问道:“为什么?”
财老板:“别被过去绊住脚跟,往前看吧。”
看似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冼桓松却听懂了。
他真的能做到释然吗?
他这辈子都会揣着宋知倦的灵核,带着宋知倦给他换来的一命。
怎么可能做到释然?
不可能的。
或许这就是对他的惩罚。
让他带着宋知倦的那一份,独自活下去。
财老板目送着冼桓松像个傀儡一般走出“天下第一坊”。
雨越下越大,冼桓松好像感觉不到,任凭雨点打在身上,浸湿的碎发遮住眉眼。
财老板站在屋檐下,手里握着扇子,听着雨声响彻寂寥空旷的小巷。
冼桓松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财老板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连他都不知道的事。
他仿佛拿着司命簿,看透每个人的人生。
第45章睡到
送走了冼桓松和沈秋,柏云兮还有点没缓过来。
他虽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但也遭不住这么大的一颗雷炸在耳边。
柏鬼王难免共情。
在回月上庭的路上,君无殇发现柏云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吭声,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
柏云兮跟在他身后,心里装着事情,所以没注意前面那人停下了脚步。
“嘶——”柏云兮正低着头看路,撞上了君无殇的肩膀。
稍微回过神些,柏云兮揉了揉额头,抬眼看向君无殇:“怎么停下来了?”
君无殇:“还在想冼家的事?”
果然瞒不住段冥仙君。
柏云兮“嗯”了一声,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不忍:“头一回经历这种事,作为半个入局者,有点被带进去了。”
君无殇不咸不淡地点点头,倒是激起柏云兮的疑惑。
恩怨台的时候,所有人皆是沉浸于宋知倦的人生之中,受到影响很正常,就更别提冼桓松和沈秋直接情绪爆发了。
唯独君无殇,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刚才不过是看了场戏。
柏云兮也奇怪,他知道君无殇不易有情感波动,但今日之事如此惨烈,他好歹给个反应啊。
在恩怨台上的那几个人,只有君无殇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变化,冷漠寡淡。
柏云兮发现,君无殇可能真的没有情感,又或者说是理智大于情感。
柏云兮:“你没有一点……感触吗?”
君无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眼神,道:“没。”
在柏云兮追问之前,君无殇再次开口道:“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你见过无家可归的孩子在吃土吗?”
“你见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你见过因为养不活亲手杀了刚出生的婴儿吗?”
柏云兮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得多了,就习惯了。”
“你没有精力去关心每个人的遭遇。”
“你会发现,世界上比遗憾更常有的事,是无能为力。”
“你能做的,只有管好自己。”
君无殇的语气平淡冷漠,仿佛只是在讨论今日天气怎么样。
柏云兮眸中露出震惊,头一回听见君无殇说这么多话。
所以……不是君无殇天生心肠硬,而是他见过的悲苦人生太多,但他无法施以援手,才会有这样的感悟。
柏云兮感到心中最柔软的那处被轻轻敲了一下。
“君无殇。”
君无殇说完后就转身继续往前走,被柏云兮喊了一声又停了下来。
柏云兮跑了两步跟上君无殇,同他并肩站在一起。
柏云兮朝对方笑着摇摇头:“没事,走吧。”
然后他趁君无殇没注意的时候,一把牵住了对方的手。
他感到君无殇明显一愣,但没有松开。
柏鬼王高兴了,说明自己对段冥仙君的攻略离成功更进一步。
也幸好四下无人,不会被看见大名鼎鼎的段冥仙君正牵着自己的仙侍。
除了跟在身后的两只小鬼,不约而同地换上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若是被楼风那个嘴巴大的瞧见,仙京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出两日,便能够传出柏鬼王段冥仙君还有他仙侍三个人的爱恨情仇。
月上庭如往日一般,在仙京最安静的地方,空旷辽阔,一轮圆月高挂,明亮夺目。
最美丽的月色,最浪漫的氛围。
君无殇默默走到屋前,忽然转身看向紧紧黏着自己的柏鬼王,当然还有那两只小鬼。
后者大概是习惯性地跟着柏鬼王,又或者是不想继续睡棺材。
那么前者……肯定是故意的。
没错,柏云兮就是故意的。
柏鬼王明知故问道:“怎么了段冥仙君?”
君无殇好心地指指旁边的屋子:“你住那儿。”
眼看没能混过去,柏鬼王只好发挥出耍赖的本事,他既坦诚又无辜地对君无殇说道:“不能跟你睡吗?”
君无殇想都没想就说道:“不能。”
柏云兮不甘心地问:“这么无情的吗?”
君无殇不由分说地走进屋反手关上门。
算上失忆之前,柏鬼王已经吃了无数次的闭门羹。
柏鬼王计划泡汤,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扭头看向两只双眼一眨不眨的小鬼。
“走吧。”柏云兮抬脚往偏屋走去。
两只小鬼犹犹豫豫地跟上,时小喜颤抖着声音问:“先生,我们不会又要睡在棺材里吧?”
柏云兮在前方“嗯”了一声,说道:“我没得手,你们就只能睡在棺材里。”
时小喜听完觉得这晚风变得更加凉了。
虽然吧这棺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空间不小,木板坚硬,对腰背好。
但时小喜还是觉得瘆人。
他悄咪咪地问严平安:“先生说的‘没得手’是什么意思啊?”
严平安:“我估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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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平安突然噤声,就凭时小喜那个纯洁的思想,说了也白说。
他话锋一转,说道:“我估计只要我们待在仙京,就得一直睡棺材。”
其实他想说,估计是先生还没有睡到段冥。
时小喜也没再纠结“没得手”到底是什么意思,而是很泄气地“啊”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回到他熟悉的棺材里边。
夜色渐浓,柏云兮躺在床塌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大抵是白天的事对他的冲击确实太大,他脑袋清醒没有睡意。
柏云兮盯着漆黑一片的床顶,思绪飞来飞去,一会儿转到冼桓松的事,一会儿又转到他和君无殇的事。
唉,太乱了。
柏云兮躺不下去了,他悄悄掀开被子,尽量不发出声音。
柏云兮看了眼棺材里睡得正香的两只小鬼,垫着脚走出了屋子。
夜里还是有些冷的,柏云兮没穿外袄,他搓了搓手臂,呼出白气。
月光洒落在整个庭院,隐约之间,他看见屋顶上有个黑色的人影。
柏云兮飞上去踩着砖瓦走到君无殇身边。
月光下,黑衣仙君手肘枕在脑后,就算躺着也能看出气度不凡。
柏云兮一身白衣站在他身边,微风吹起衣摆飘飘,两人构成一幅绝美的风景。
君无殇不由地想起两人在屋顶的那一次,某个鬼王直白地问他有没有谈恋爱,还说要追他。
“那你介不介意你未来的男朋友追你一下?”
倒是很自信。
君无殇觉得和现在的场景很像。
只不过他很清楚,面前的柏云兮不是当年那个自如的柏鬼王。
君无殇默默收了心思,享受着寂静的氛围。
可惜,被柏云兮的一个喷嚏打破了。
柏云兮吸了吸鼻子,浑身一个激灵。
君无殇嘴角勾出不易察觉的弧度,很快便压下去。
他起身拾起一旁砖瓦折好的黑袄,展开来抖了抖,走过去披在柏云兮身上。
柏云兮眼睛亮了亮,黑袄很暖和,还隐隐带着一些君无殇的味道。
他缩了缩脖子,这时候柏鬼王的洁癖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柏云兮紧紧拽着黑袄,恨不得把自己全部裹进去。
君无殇见状,觉得好笑,连忙伸手帮对方把脑袋露出来。
两人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君无殇感到有些东西正在超出他的控制范围,于是他立马撇开眼睛,不去看对面笑意盈盈的眸子。
君无殇躺了回去,重新盯着月亮看,可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旁边人的身上。
他察觉到手边有点动静,柏鬼王也挨着自己躺了下来。
不一会儿,他的手就被握住了。
又来。
他发现柏云兮似乎很喜欢牵他的手。
冰凉的寒意直窜大脑,而君无殇温热的手正好驱散了这一寒意。
柏云兮不管何时都是全身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也只有在君无殇身边的时候,能够汲取些温暖。
柏云兮感到暖意正在从手心蔓延至全身。
这不是他想跟君无殇牵手的唯一原因,更重要的不过是他喜欢这样做。
以前也是,段冥仙君这么不喜肢体接触的一个人,都能习惯柏鬼王时不时的小暧昧。
没想到现在,君无殇还能够重新适应柏云兮的靠近。
这不应该。
明明当初柏云兮那么过分,将君无殇的心都伤透了,他不可能假装不记得。
柏鬼王当初说的决绝,做的干脆,说离开就离开,说甩就甩,毫不拖泥带水。
留君无殇一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按道理说,段冥仙君是聪明人,不应该再趟这趟浑水。
可是,君无殇感到手中冰凉的触感,一时间竟乱了心神,不知如何是好。
罢了。
君无殇无奈叹气。
他此刻只怪与君村的草药来得太晚,等到柏鬼王恢复记忆,定会再次离开他。
但是在那之前,君无殇允许自己再次随着心意走一遭。
如果这次还是落得个重蹈覆辙的下场,那他便不会再犯。
柏云兮不知道身边人有这么多的想法,他目前只晓得自己喜欢君无殇。
这就够了。
柏云兮美滋滋地想着如何尽快把段冥仙君拿下,手上却摸到一道浅浅的疤痕。
柏云兮身体一僵,牵着君无殇的手放到眼前,借着月光仔细一看,是一道很浅的肉色疤痕,已经愈合了。
柏云兮想起来,这是被绿鳞蛇鳞片划伤的。
他给忘记了。
柏云兮有一瞬的自责,但更多的是担忧。
君无殇心有灵犀地捏了捏他的手,说了声“没事”。
柏云兮皱起眉头看向君无殇:“明日一定要去讨些药,不然我不放心。”
君无殇眼睛没离开月亮,回答道:“好。”
他又接了一句:“很晚了,回去睡吧。”
柏云兮:“那这件黑袄我能拿走吗?”
君无殇顿了一会儿,才说道:“嗯。”
柏云兮还没有开心两秒,又听见身边传来的声音:“明日记得还给我。”
柏云兮:“……”
第46章上药
第二日一早,顾九辞习惯性地坐在桌前慢悠悠地泡上一壶茶。
悠闲惬意。
小仙童疾步走进来,拱手作揖道:“段冥仙君来了。”
顾九辞挑了挑眉,道:“快请进来。”
“是。”小仙童鞠了一躬后走了出去。
顾九辞又拿了个茶杯放在对面桌上。
他看着君无殇朝他点点头,在对面坐下。
“又来了?”顾九辞为他斟上一杯热茶,“这次有什么事?”
君无殇将衣裳理好,反问道:“没事就不能来?”
顾九辞先是一愣,然后立马说道:“当然能来。”
他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眼对面的黑衣仙君,问:“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君无殇:“没。”
顾九辞:“那你怎么这么高兴?”
君无殇:“有吗?”
顾九辞用力地点头:“有。”
君无殇没说话,反倒是欲盖弥彰地抿了口茶,还是那个独特的味道,清甜回甘。
顾九辞更加好奇了,但他知道不可能从段冥嘴里套出什么来,看来只能一会儿去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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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风他们了。
说回正事,顾九辞收起了轻松的神情,问道:“天君叫你来的?”
“不是。”君无殇摊开受伤的那只手给他看,“拿点药。”
顾九辞探过身子凑近仔细瞧了瞧,说道:“这不是已经好了吗?”
君无殇:“嗯。”
顾九辞:“怎么弄的啊?”
君无殇:“绿鳞蛇的鳞片。”
“绿鳞蛇?”顾九辞诧异地看向君无殇,“我记得多年前天君让你去解决了,怎么会……”
君无殇:“封印被人破了。”
顾九辞神色突然有些凝重:“谁?”
君无殇摇摇头。
放眼这天下,能破解段冥仙君的封印的人可不多。
顾九辞后背发凉,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九辞:“没有一个猜测吗?”
君无殇当然有,但他不敢说。
顾九辞知道他的顾虑,看样子那人的实力不在段冥之下,如若真的是有意放出绿鳞蛇引起祸乱,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目前三界之内至少表面上很平静,就连鬼都也在试着和仙京交好,没有任何天下大乱的迹象,或者说没有那种无恶不作的人。
恰恰相反,这才是最可怕的一点。
说明危险藏匿于所谓的好人之中。
顾九辞也不敢再去想了,他把话题拉回到君无殇手上的伤:“既然你的伤已经好了,还来找我干嘛?”
君无殇:“拿点药。”
顾九辞新奇地说道:“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管这些的。”
说起这个,顾九辞就想到了不少陈年往事。
段冥仙君从来不拿自己的伤口当回事,几乎每次都是顾九辞上赶着去帮他疗伤,不能算是保住他的命,但好歹帮他省了不少力。
如果放任段冥自己去糟蹋,估计得要个好几月才能痊愈,严重点还会落下后遗症。
因此顾九辞都习惯了当个“上门郎中”。
但有一回,顾九辞记忆犹新,甚至想起来都后怕。
那一日,顾九辞在仙京闲逛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刚准备上前打招呼,在看清楚来人后他就愣住了。
君无殇的一身玄衣被血水浸透,但身上露出来的部位都干干净净。
君无殇的步子比以往都要慢,仿佛抬不起来脚,他脸色苍白,头发稍显凌乱,身型却依旧挺拔。
只不过……多了一丝孤独和寂寥。
若不是顾九辞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还真要以为他只是衣服沾了血而已,人没事。
顾九辞震惊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他何时看到过段冥如此颓废的样子。
顾九辞赶忙上前询问怎么了,君无殇没有吭声。
顾九辞内心感叹一句真是欠他的,然后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把君无殇拉到自己的院落里面。
吩咐小仙童在门口看守后,顾九辞在屋子里迅速把所有的草药和不管是什么能疗伤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摆在桌子上。
顾九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旁边的君无殇就跟他形成了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