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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两情

虽不知顾淮之从何得知此事,但谭文淮还是面色通红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与心心念念的姑娘定亲了。

一直到今日,他都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顾淮之神情自若地抿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你逼她的?”

他早就打听过了,谭文淮是苏家的表亲。

若非有苏家在背后相助,他一个小小的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又怎能攀上侯府。

走在姐妹俩前头的慕归凌叩响了许氏的房门,但却未有丝毫回应。

慕安宁心中暗自纳闷,清澈的眸子不动声色环顾四周。

院子内的丫鬟似乎比前几日要多了些,但却不见原本该守在门外的刘嬷嬷。

慕归凌忽地回身,注视着两个乖巧地立在他身后的妹妹。

他的面容平静,毫无丝毫波澜:“安宁,宛儿,母亲到底染上了什么病?”

慕安宁听见慕宛儿的心声,稍稍侧头看向她,但慕宛儿却是一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

慕安宁察觉到兄长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思忖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开腔解释。

养父不让众人向外透露,但慕归凌作为许氏的亲生儿子,自然有权知晓许氏生了什么病。

只是,正当她口中言及“母亲”二字时,房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是许氏。

见慕归凌将目光移走,慕安宁将未出口的话语吞了回去,也将目光投向养母。

许氏的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面上的病色竟真的逐渐消退,恢复了红润。

她看起来甚至比往日还要康健。

兄妹三人行了一礼,齐声道:“母亲。”

慕安宁垂着眸,心头一阵惊讶。

莫非那道长当真有点本事,短短几日竟让许氏的病情有了如此大的改善?

许氏将几人迎进屋,边走边温柔地朝着儿子道:“方才在小憩。”

慕安宁跟在许氏与慕归凌后头,目光在屋内游移,细细地打量着。

屋子已然恢复了许氏生病前的整洁,没有如上回她与慕宛儿来探望时那般的脏乱不堪。

许氏的怪病竟当真好转得如此之快,来得奇怪,走得也奇怪。

许氏让几人坐下后,目光关切地朝着儿子道:“归凌,你今日怎的有空闲回府?”

慕归凌并未透露自己是因为她生病的消息而回府,反而面不改色道:“近日大理寺无要事,便先回府歇几日。”

说话间,他观察着许氏的神色,见她确实无恙,他眉宇间的忧虑微微舒展,问道:“母亲,您的病”

就在这时,刘嬷嬷突地开门走进屋子,恰好打断了慕归凌未说完的话。

她行了一礼后,将手里端着的一盘点心放到桌上,脸上洋溢着和煦的笑容:“大公子、大小姐、二小姐,难得你们兄妹三人一起来看夫人,夫人定是高兴极了。”

许氏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不解道:“归凌,你方才说什么病?”

慕归凌瞥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刘嬷嬷,抿了口茶,语调平稳地答道:“开春了,母亲要多加保重身子,莫要生病。”

刘嬷嬷听了慕归凌的话,明显地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肩膀悄然放松下来。

慕宛儿毫无感情地跟着附和了一句:“兄长说得对,母亲要好好保重身子。”

慕安宁跟着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反正养母也不会将注意放在她身上。

刘嬷嬷听见慕宛儿也开了口,眉心微微挑动,心道不妙。

她赶忙快步走到许氏身后,边给许氏捏肩,便笑道:“夫人,您瞧您凑得这个‘好’字,公子小姐都这样关心您,当真让老奴羡慕不已。”

刘嬷嬷的眸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艳羡,逗乐了原本面色有些不满的许氏。

许氏捏着手中的帕子笑了笑,但却看都没看一眼一旁的姐妹俩人。

慕安宁察觉到刘嬷嬷格外紧张的神色,心中隐隐感到一丝奇异之处。

许氏忽略她也就罢了,为何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视若无睹?

*她如今也没什么要求的了,与其将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还不如多学些东西傍身。

不过,许氏却坚决要求她必须前往寺庙,而慕宛儿则仍旧被留在府中练绣技。

有些令人不解的是,许氏竟再次同意让慕景悦也随行。

抱琴无奈地从少女手中接过医书,一边将它放到行囊内,一边嘟囔道:“小姐,不过是住上两日而已。”

慕安宁仿佛被抱琴的话勾起了什么回忆,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就算是两日也要带上。”

昨日送走方大娘后,陆老大夫又诊了好几位病人,还让她在一旁观摩,时不时询问她几个问题。

她当然只能勉强答上一些,不过陆老大夫好似并未对此感到什么不悦,反而还在离开前,赠与了她一本医书。

她之所以如此珍视这本书,还是因为她发觉,这本医书乃陆老大夫亲自编写。

尽管书中的内容有些晦涩难懂,但她不过是读了几页,便感受到了其中的益处。

*她的眉心跳了跳,立时想起方才顾戟将她带来时,门口的那道身影。

“阿宁,”顾淮之低低喘息了一声,将里衣又往下扯了一些:“我好热。”

他意识虽有些迷离,但依旧能清晰感到,眼前的少女身上格外浓重的兰香。

他艰难抬眸,瞧见她光莹细腻的颈脖,以及那秀丽的下颌,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

他想要再靠近她一些,想要闻一闻她身上的味道。

突地,他一把拉住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带到了自己怀中。

慕安宁的鼻尖直直撞上少年坚硬的胸膛,立时一股疼痛感袭来,眸中泛起些许水润:“世子?”

她挣扎着试图起身,然而无论怎么挣扎,少年的怀抱只是愈加紧密,仿佛想将他们两人融合。

铺天盖地的男子气息将她笼罩其中,慕安宁只觉自己被勒得快喘不过气来,只能温声好言相劝道:“世子,你先放开我。”

她知道他现在意识不清,她不该同他计较。

但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要出事。

她绝无可能做他的解药,简直荒唐。

顾戟恨铁不成钢道:“公子,您就这样贸然登门,若是慕家人问您因何故造访,您该如何作答?”

顾淮之的蹙了蹙眉,直接说他是去找慕安宁的不就行了吗?

而顾戟却像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继续滔滔不绝地劝说道:“您若直接说您是去找慕姑娘的,但人家若是将您拒之门外,您又当如何?”

到时候吃个闭门羹,他都替他家公子丢人。

顾淮之不敢置信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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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可能会不肯见他?

从前,每每他去侯府拜访,她眉眼间的笑意压根藏都藏不住。

不过

他脑中蓦然闪过少女昨日平淡如水的眼神,翘起的嘴角霎时没了弧度。

顾戟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心中叹了口气,又乘胜追击道:“公子,您可知慕姑娘喜欢什么?您不会空手而去吧?”

顾淮之睨了他一眼,摸了摸怀中的两样东西:“谁说的?”

她喜欢桃花,所以他便带了退亲那日没能送出桃花簪。

她以往日日给他做桂花糕,他猜她应当也喜欢,他虽然不会做,但他今日早早便起身给她买了一包。

就只有这两样

他对她的了解确实不算多。

但日后,再慢慢了解又何尝不可?

顾戟看着马上的少年愈发不坚定的眼神,摇头叹息道:“公子,您这样慕姑娘是不会回心转意的。”

顾淮之突地松开了缰绳,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那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做?”

顾淮之的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黏黏糊糊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好不容易抱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他怎么可能会放手?

除了骑马时,他便没抱过她。

突然,他的眉头轻皱,感到侧脸被一个硬物碰到。

他迷离的双眸艰难地聚焦,半晌才看清。

是那支海棠步摇。

谭文淮送的。

他的手指再度紧了紧,嗓音低哑:“阿宁,不许再戴那支步摇。”

他说罢,便飞快将手伸向那步摇,但在接触到它时,又放缓了动作,害怕弄疼她。

感受到少年在她发间轻柔的动作,慕安宁愣了愣,一时忘了挣扎。

而顾淮之没听见她的答复,又喃喃道:“阿宁,以后都别戴了,很丑。”

他亲手给她雕刻的桃花簪,比谭文淮送的步摇要好上千倍万倍。

只是他没机会送出去罢了。

慕安宁忍不住蹙了蹙眉,那步摇分明很好看。

她不喜欢被人随便动东西,但此时此刻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暂且故作顺从地,轻轻‘嗯’了一声。

顾淮之满意地发出一声鼻哼,唇角缓缓勾起,仿佛胜利了一场战役。

就这样抱了一会儿,慕安宁估摸着他应当有些没劲了,便试着动了动头。

然而下一瞬,少年不仅抱得更紧了些,温热柔软的唇还直接触向她的前额。

感受到额前略微的湿润感,慕安宁先是愣了愣,旋即眸子染上愠怒:“顾淮之!你到底在做什么?”

少年的薄唇在她额前动了动,却并未移开。

感到额前微微的痒意,慕安宁没有丝毫犹豫,毅然一口咬在了他的颈脖上。

几乎是在一瞬间,鲜血便顺着那微弱的伤口渗了出来。

“嘶——”顾淮之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伸手捂住渗血的颈脖。

慕安宁借着这个空档,瞬时从他怀中跑了出来。

少年被她这么一咬,迷离的眸子霎时清澄了许多。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身上的燥热感显然还未褪去:“阿宁”

在抬眸撞上少女愠怒的眸光的瞬间,他陡然逐渐忆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不仅抱了她,闻了她,还亲了她?

他为何会失控到此番地步?

顾淮之张了张口,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我”

他该如何解释?

她肯定更生他的气,更不会理他了。

他的思绪立时如狂风骤雨般混乱,还有些无地自容。

颠簸的马车内,洛芷嫣撇了撇嘴,轻轻晃了晃洛氏的胳膊:“姑母,嫣儿快被颠晕了。”

洛氏拍了拍她的手,无奈地掀起车帘,朝着马背上身着一袭宝蓝锦衣的少年道:“阿淮,骑慢些。”

顾淮之坐不惯马车,所以此次上山,仍旧选择了骑马。

但马车为了跟上他,难免会跟随他骑马的速度,而逐渐加快。

马背上的少年并未回头,只是道了句“知道了”,旋即便拉了拉缰绳,使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

洛芷嫣拍了拍胸口,将捂着嘴的帕子放了下去。

方才她差点就要直接吐出来了。

也不知淮哥哥为何如此着急,反正要去住上个两三日,也不会差这几个时辰。

洛芷嫣稍稍缓了缓后,殷切地给洛氏锤了锤手臂。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姑母,今日去的那灵隐寺可能求姻缘?”

洛氏点了点头,转而慈爱地握住侄女的手,笑道:“嫣儿你还小,怎的就想着求姻缘了?”

她当然明白侄女想求得是与谁的姻缘,但她却不愿戳破侄女的小心思。

“嫣儿才不小了呢。”洛芷嫣嘟了嘟唇,显然丝毫不同意洛氏所言:“那些与我同岁的姑娘都议亲了!”

就好比慕安宁,明明与她差不多的年岁,但人家与淮哥哥早在三年前便定下了婚事。

想到这,她便有些气不打一出来。

若非爹娘一直拖着不给她议亲,那说不准与淮哥哥定下亲事的人便是她。

洛氏听到这话,眸中掠过一丝心疼与关爱。

她用手指点了点洛芷嫣的眉心,笑着摇了摇头:“嫣儿若是出了阁,能陪你爹娘的日子便少了。”

自从洛芷嫣的兄长早逝后,她爹娘便将疼爱都给了她,自然是舍不得她早早出嫁的。

所以这些年,他们夫妻二人一直拖着女儿的婚事,心里想着养她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洛芷嫣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瞧了眼车外英俊挺拔的少年。

她靠在了洛氏肩膀上,笑容满面地撒娇:“那嫣儿便嫁得近一些,这样爹爹娘亲便能时常来探望嫣儿。”

顾淮之随着人群走到了一处空旷之地。

院中央矗立着一颗显然有着好几百年岁的古树,树枝上挂满了红绸与泛黄的纸张。

少年静静立在那,想到方才抽到的签,心绪有些复杂。

突然,一阵轻风吹过,几张纸从树枝上飘落下来,悄然飘荡在空中。

顾淮之垂下眼帘,鬼使神差地随手捡了一张。

他缓缓展开那张纸,映入他眼帘的是两行清秀的簪花小楷。

——愿君所得即所愿。

——愿得一心

第二行字不知因何故并未写完,那墨水也略有些晕染开。

写字的人并未落名,但他却不可能猜不出,因为同样的字迹以往也曾出现在他屋中。

少年的心一沉,抬眸时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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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透过垂下的枝叶,瞧见了缓步而近的少女。

她手中同样拿着一张纸与一条红绸。

她身旁的女子问她:“大姐姐,你许了什么愿?可是求姻缘?”

顾淮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纸张,屏住了呼吸。

刘嬷嬷将兄妹三人送出院子,但待慕安宁与慕宛儿走远后,慕归凌却停下了脚步。

他的面色平静,朝着面上笑容已然褪去的老妪道:“刘嬷嬷,有话不妨直说。”

他看出,方才刘嬷嬷是刻意打断了他,不想让他询问许氏的病情。

刘嬷嬷四周张望了一下,确认周围没有旁人后,才低声坦白道:“公子,夫人这几日虽然已经痊愈,但却忘了自己生过病一事。老奴适才是怕公子刺激到夫人,因此斗胆插了嘴。”

慕归凌的目光冷了下来,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他语气冷峻地问道:“刘嬷嬷,母亲到底生了什么病?”

究竟是什么病,还能令人失去记忆?

刘嬷嬷的眼神闪烁不定,在慕归凌的逼问下,终于叹息着缓缓开口道:“大公子,老奴就实话跟您说了吧。夫人生病时同老奴说,她能她能瞧见邪祟。”

慕宛儿竟也在此处?

慕安宁的脊背直了直,不动声色地侧眸环顾四周,但却没瞧见少女的身影。

男子低低笑了一声,仿佛一缕寒风从暗处袭来,阴冷得让人毛发直立:“你可以不回。”

女子沉吟片刻,忽而警惕开口:“谁?”

第72章蜜桃

【我去,本姑娘躲得这么隐蔽,居然也会被发现?!】

【出来就出来,谁怕谁!】

【话说回来,这女配带了面纱怎么还是这么美啊。】

【这反派能不能少说两句,天天搁着叭叭叭的!】

【狗系统,展现你实力的时刻到了!】

慕安宁先是一怔,旋即缓缓坐了回去:“世子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顾淮之听着少女平静的语气,目光紧紧盯着园内开得正艳的海棠花,不敢转头直面她清澈明亮的眼眸:“你从前说过,坦诚相待极其可贵。”

慕安宁的细眉动了动,有些诧异顾淮之竟然还记得这段旧事。

不过彼时,她说出这句话只是因为书上说,夫妻之间当以坦诚相待。

她想,她与顾淮之成为夫妻,是迟早的事。

因此,虽然顾淮之不爱听,但她常常会主动与他说起生活中的琐事,也期盼着他会同她一般。

只不过,他仍旧从不会主动提及任何关于自己的事,甚至还常常骗她,用一些拙劣的借口一次次爽约。

这‘坦诚相待’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倒是稀奇。

见少女迟迟不应答,顾淮之心知她定是生气了,这才敢略微侧眸,但少女淡如水的神色,却全然出乎他的意料。

“阿宁。”顾淮之喉咙滚了滚,忽觉有些干涩,心头的重负让他喘不过气来:“我骗了你,你难道不恼怒?”

他在来慕府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少女怒目而视的准备。

但她怎么看起来毫无意外,也毫无波澜?

如此,他先前准备的应对之策,岂不是全然用不上了。

慕安宁仔细想了半晌,旋即轻轻摇了摇头,牵起唇角释然一笑:“我为何要恼怒?世子也说了,那是小女从前说过的话,世子不必当真。”

其实她早已猜出了半分。

那日送顾淮之祛寒的药材时,他的反应便让她心生疑窦。他分明并未染上风寒,却还道会好好服药。

再加上,那日时将离那副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神情,真相不言而喻。

她虽然想好好谢过时将离,但他来无影去无踪,那日一别后,便再没出现过,她便一时将此事抛之于脑后。

眼前的少女嘴边分明挂着笑,但顾淮之心中却骤然一刺,宛如被人踢到了痛处,却又无能为力。

什么叫不必当真?异动?

慕安宁心头稍稍一跳,看来当真如周遭的人谈论的那般,出了人命。

而顾淮之与太子殿下,瞧着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立在一旁有些局促的谭文淮,忍不住开口发问:“世子口中的异动是何意?”

纵然他从前生活在江南,但据他所知,天子脚下的上京,向来戒备森严,断不会在青天白日下发生此等离奇之事。

顾淮之瞥了谭文淮一眼,并未作答,而是低声朝着少女道:“阿宁,我送你下去。”

方才他与顾亦寒说好,匀出两名暗卫,护送慕安宁回府。

若是可以,他自然想自己送她,但他待会恐怕脱不开身。

慕安宁又抬眸看了看周遭的人,略微有些犹疑。

何以见得,这茶肆就不安全?慕安宁下意识往旁边又挪了几步,直至视线不再被乔青生的背影所遮挡。

她捏紧了手中的护身符,只见那个她曾爱慕过的少年端坐于马背,往日的张扬与不羁,皆被与他极其不符的端肃所替代。

他身着一袭银白盔甲,同他身旁的那位将军几乎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他没戴兜鍪,显得他愈加面如冠玉,朗目疏眉。

少年离她还有些距离,慕安宁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手中那个木牌,不知可是被日头晒得,变得滚烫不已。

在少女垂首查看时,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离她越来越近。

路过济世堂门前的少年似乎有所感应,略微侧了侧眸。

顾淮之呼吸一滞,捏紧了缰绳,马儿也随着他的动作,缓缓降速,而他身后的一众将士,皆是自是不明所以地缓了下来。

慕安宁眼睫颤了颤,缓缓抬眸,不偏不倚与顾淮之对视上。

一瞬之间,耳边似乎只余细微的风声。

她从未看过这样的他。

与话本上的那些将军一样。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都已不再是孩童。

少女忽觉,对视的这一瞬,仿佛被无限拉长。

但周遭却没人注意到,少男少女的目光正在相撞。

慕安宁竟从少年那双桃花眸里,看到了些微不可察的水光。

在日头的映照下,少年的双眼红得有些瘆人。

仿佛他彻夜未眠,亦或是

慕安宁动了动唇,想同顾淮之说两句话,但周遭的嘈杂声,以及人群的注视在提醒她,他绝无可能停下。

原来他今日要出征了。

难怪昨夜他那般反常,与她说了那么多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就像是将死之人临终前的嘱托。

洛芝嫣被他温和的声音吸引去,毫不惧地迎上乔青生试探的目光:“我、我是洛芝嫣。”

慕安宁无奈牵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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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大哥,这位是顾世子的表妹。”

乔青生略作思索,恍然点了点头,好似对她有点印象,而洛芝嫣吸了吸通红的鼻子,瞪大了眼睛:“你、你是那个状元郎?”

乔青生被少女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然,但仍旧面不改色地应了声‘是’。

他除去自家两个妹妹,便没与其他年少女子相处过,在面对女子时,他自然感到及其不自在。

洛芝嫣擦了擦眼泪,看了两人一眼,下意识道:“慕姐姐不会不要探花郎,要状元郎吧?”

乔青生与慕安宁皆是一僵,还是慕安宁无奈开了口:“洛姑娘误会了,我与乔大哥只是朋友。”

洛芝嫣‘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口无遮拦道:“这位公子比那个唐,哦不,谭公子倒是看起来顺眼点,只不过都没淮哥哥好看。”

慕安宁噎了噎,只见洛芝嫣又哭了起来:“呜呜呜慕姐姐,你说淮哥哥、淮哥哥还能活着回来吗?”

慕安宁脑中闪过适才的少年,不自觉捏了捏衣摆:“吉人自有天相,洛姑娘莫要再哭了。”

洛芝嫣肩膀抽动了两下,其实原本她也没如此担忧,只是今早瞧见姨母悄悄在屋内哭,她才感到些许不对劲。

淮哥哥这遭,不会当真凶多吉少吧?

洛芝嫣眼睫还挂着泪珠:“呜呜呜,可梁国人大多都极其狡猾”

虽然她算得上半个梁国人,但她的兄长,便是在梁国离世的,而她自小在楚国长大,自然对梁国没有多大好感。

乔青生见状,也低声安慰道:“安宁说得对,如今世子已然出征,洛姑娘莫要将身子哭坏了。”

望着温润男子关切的目光,洛芝嫣愣了愣,缓缓停止了抽泣,但身后却又传来一阵吸鼻的声响。

三人诧异回首,只见双眸含泪的陆老大夫,立在他们三人身后。

慕安宁欲言又止,看出了老人的伤神:“陆老大夫,您可还好?”

陆老大夫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眸光远虑:“老夫恐怕”

恐怕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慕安宁眸光微凝,只见陆老大夫摸了摸眼角,便往济世堂内走去。

*

“怎么又是你!”被唤出府门外抱琴目露无奈,打量了一番眼前唯唯诺诺的小厮。

上回就是他支支吾吾地说不清话,害得她以为那匣子是谭公子送得,闹了好大一场误会。

四周的人虽皆惊恐不定,但却并未四处逃窜,更未曾擅自下楼。

他们三人若是在此刻下楼,倒是有点突兀。

顾淮之好似明白少女心中所想,低声解释:“他们待会将这茶肆一把火烧了。”

顾淮之揉了揉眉心,侧眸看了眼顾亦寒。

他不知这番话的真假,不过顾亦寒那般笃定,他也便不好过多怀疑。

梁国人此举,着实诡谲。

虽说这茶肆的确是上京最为庞大的一间茶肆,但他们为何会选择将此处当目标?

慕安宁的杏眸微微瞪大,而同样听到这句话的谭文淮也是一惊,又欲开口发问,但心知顾淮之也不会回答他,便只得闭了嘴。

慕安宁眸中闪过一丝狐疑,心觉有些离奇:“世子,这茶肆中可不止我们几人”

顾淮之口中的‘他们’究竟是何人,竟如此草芥人命,打算一把火将两层楼的茶肆给烧了?

顾淮之堂兄弟俩若是有备而来,不知是否有把握救下余下的人。

她听闻,太子殿下素来以民为重,爱民之心甚至大于圣上。

顾淮之神色戒备地看了眼四周,旋即扬了扬眉,略带疲色的面容染上几分色彩:“本世子自会救下他们。”

望着少年神券在握的模样,慕安宁心头松了松。

眼看局势紧迫,顾淮之也没再犹豫,而是直接凑近少女道:“阿宁,随我走。后门有两名暗卫,是我堂兄的人。”

他就将她送至楼下,再让那些暗卫将她送回府罢。

听见这番话,慕安宁压下心中猜疑,缓缓点了点头:“好。”

留在此处她也帮不上什么,而且顾淮之再怎样,也理当不会害她。

不过,她便是再迟钝,也看出顾淮之好似一直知晓她与谭文淮同在茶肆。

所以她与谭文淮说得话,他都听了几分?

还有,他与太子殿下究竟是如何做到未卜先知,提前安排好了暗卫的?

顾淮之在抬脚前,看了谭文淮一眼:“你也跟上。”

既然谭文淮今日是与阿宁一同来的,那他便让那些暗卫顺带也将他护送回府罢。

堂兄应当不会介意手下多走一趟路。

而且,阿宁恐怕也不会肯一个人走

谭文淮愣了愣,旋即脸色一热:“多谢世子。”

他原以为世子只会为安宁做安排。

便是在几人抬脚准备走时,顾亦寒忽然走至他们身旁,神色严肃:“阿淮,事不宜迟。”

顾淮之忍不住蹙了蹙眉,方才暗自与谭文淮较量了一息,他倒是一时忘了时辰。

顾亦寒同慕安宁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慕姑娘,你且先下楼。”

原本他打算让暗卫趁乱将众人一同送下楼,怎料顾淮之说什么都要提前将慕安宁一人先送下去。

慕安宁一愣,旋即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护好阿宁。”顾淮之掀眸打量了谭文淮一眼,难掩眼底的嫌弃:“我上回送谭兄的那一柄剑在何处?”

谭文淮一时愣住,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那把剑在他府中静静躺着,除了收到它的第一日,他便没拿出来过。

而慕安宁心底微讶,不禁看了两人好几眼。

顾淮之与谭文淮何时有了如此深厚的友情,竟都送上剑了?

顾淮之啧了一声,不想再搭理谭文淮:“行了,你们走吧。”

少年说罢,便故作不在乎地准备自窗子一跃而下,却忽然听到意中人轻声嘱咐了句:“小心。”

她这是想彻底与他划清界限,竟然就连从前说过得话,都叫他不用当真。

“可我就是当真了。”顾淮之涩然扯了扯唇角,她虽然没怪他,但他却分毫高兴不起来:“阿宁,你骂我吧,是我不对。”

来慕府见到她之前,他怕她责怪他,但此时此刻,他又怕她不肯责怪他。

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为何如此古怪,如此矛盾。

慕安宁垂下眼帘,唇边泛起了抹讽意:“世子不过只是起了捉弄小女的心思罢了,何错之有?”

从前她计较归计较,但也只会在心底生闷气。

他向来如此,不过,她发觉自己如今已然毫无那个计较的心思了。

“阿宁,不是。我只是不想你欠别人恩情。”顾淮之捏紧了手中并未展开的折扇,只恨自己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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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弄过她太多次,如今他就是没有那个意思,她也是这么想的。

慕安宁闻言只是缓缓点了点头,旋即抬眸直视少年:“世子可说完了?”

顾淮之张了张口,只觉那双疏离的眸子,如同淬了毒的毒箭,此刻正狠狠地扎入他的胸膛。

“既然世子说完了,那小女便不奉陪了。”慕安宁自顾自地站起身来,看了眼有些刺眼的日头。

“若是有宛儿的消息,还劳烦世子传个口信。”慕安宁面无波澜地福了福身,语气诚恳:“此番欠了世子一个恩情,若世子日后有所需,小女自当尽力。”

注视着少女被风吹起的墨发,顾淮之先是愣了愣,随即再也坐不住,大步走至少女面前。

“好,既然你要报答我,那我要你与谭文淮退亲。”顾淮之下巴一抬,连自己都没发觉自己此刻的语气有多酸:“如何?”

他先前说得报答,都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岂料她竟当真要与他分得这般清楚。

被少年步步紧逼的慕安宁往后退了两步,直至抵在了石柱上。

闻到那股少年独有的清香,慕安宁的眸子闪了闪,旋即直视蛮不讲理的少年:“世子,恕小女不能答应。”

接连退亲两回,恐怕她自己能接受,养育了她十余年的侯府也不会同意。

而且,顾淮之提出这等要求,着实逾矩了。

她这番话说得丝毫未曾犹豫,顾淮之内心一阵翻腾,气得牙酸,却只能毫不在意地鼻哼一声:“本世子还以为你有多能耐,竟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那时,她同他退亲就能那般决绝,如今却不愿与谭文淮退亲。

她竟当真如此喜欢谭文淮

顾淮之闭了闭眼,伸手抚上袖内的桃花簪,光滑的触感在指尖留下些许温热。

半晌,他的语气弱上了几分,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为少女辩解:“罢了,你做不到就做不到吧,本世子向来没那么小气。”

他一鼓作气将袖中的簪子拿了出来,还没等慕安宁看清那是何物,便不容置疑地将它拿到少女的秀发间比划。

【给我瞬移!】

【瞬移!!!】

【狗系统,人呢??关键时刻又给我掉链子??最后再用什么信号屏蔽当借口!】

【唉,算了,反正死不了。】

【就等男主来救我吧。】

第73章苦涩

苏夫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正打开锦盒的侄子,眸光霎时一亮:“一柄剑?”

那剑鞘通身刻满了繁复的花纹,顶端还镶嵌着一颗不大不小的绯红宝石,熠熠生辉。

谭文淮也略感诧异,试探性地伸手去取,原以为会很重,结果却毫不费力地就拿了起来。

但他从来都未用过剑,也自然不敢让它出鞘,只能愣愣地拿着看。

苏夫人就坐在那细细打量着,虽然苏家从未有人习武,但她也看得出这柄剑价值不菲:“阿淮,你跟姑母说实话,你昨日与顾世子究竟为何起了争执?”

马车内,慕宛儿眨了眨眼睛,问道:“姐姐,你昨日可有相中哪位公子?”

按照原著,慕安宁因为被顾淮之伤得太深,所以并未有精力参加相亲会。

这次的剧情不同,她当然得问问。

慕安宁秀眉微动,忆起那处处与她作对的人,摇头肯定道:“没有。”

虽然不明白系统为何迟迟没有修复剧情,也没有再干预她的行动,但她对当前的剧情发展颇为满意。

只要慕安宁最终不黑化、不自戕,再找到自己的归宿,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她最期望的还是攻略任务别再失败,这样她也能早点回到现实世界。

即使在那个地方,她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但至少有手机和空调。

慕安宁瞧见慕宛儿调侃的神情,再加上耳边回荡的两句心声,不禁轻轻抿了抿唇。

尽管祖母表面上在意她的感受,只说让她试着与谭文淮多相处。

但若是侯府铁了心要将她嫁给谁,以她当前的处境,她完全无法反抗,只能顺从答应,就像当初面与顾淮之的婚约一般。

与安庆王府退亲之举,已然是她自小到大以来,做过最离经叛道的事了。

她深吸一口气,垂下眸,不再多想,但在瞧见自己此刻的打扮时,不由得有些别扭地开口问道:“宛儿,所以我们这是在去哪儿?”

尽管上回与慕宛儿出府一趟后,养父怒不可遏,但她仍旧觉得穿女装出门,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她身上的这袭宝蓝色男装,只让她感觉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走在路上都有些不自在。

慕宛儿掀帘看了眼外头后,叹了口气道:“我得去救一个人。”

慕宛儿似是想起什么,面上的忧愁渐渐褪去,转而道:“对了姐姐,你那瓶药有带上吧?”她将手旁的箱子打开,笑道:“放我这里吧。”

慕安宁一愣,缓缓伸手摸向腰间,将那瓶子递给了她。

这瓶解毒的药粉她自己也不知有没有效果,虽说是她细心琢磨、一步步遵循医书制成的,但她到底对它的药性没有足够把握。

思及此,她望向正在将药瓶放入箱内的慕宛儿,不确定地问道:“宛儿,你莫不是想用它救人?”她顿了顿,补充道:“这药我还未试过。”

慕宛儿肯定地点了点头,见她神色不安,赶忙扬起笑容安抚道:“放心吧姐姐,不会出什么事的。”

*雨水如琼珠般跌落,簌簌作响,拍打着窗棂。一日一夜,那连绵的细雨仿佛无穷无尽,不知疲倦地倾泻而下

午膳过后,慕安宁静静地坐在窗边,望着阴霾的天空,手中拿着昨日一时冲动而收下的碧绿步摇。

年末,慕宛儿便要与太子成亲。

昨日回府后祖母一而再再而三强调,最迟下月,便要将她的亲事也提上日程。

妹妹比姐姐先成亲这种事,绝无可能发生在侯府,引人闲话。

看来,她与谭文淮定亲,是迟早的事。

她心里清楚,侯府抚养了她这么些年,她于情于理都应该报答他们的恩情。

她也看得出,谭文淮确实对她有意。

他的容貌品行都是上乘之选,家世并不显赫但前途无量,而且家中尚无严厉的婆母。

她若是真的嫁过去,说不准会过得比现在更加快活。

可不知为何,她心中却并没有对此抱有过大的期待感,反而隐隐感到一丝沉重。

女子这一生,就必须要嫁人,没有其他出路吗?

在当她思忖之际,抱琴推门而入。

抱琴的视线落在窗边的的少女身上,一边唠叨着,一边走过去关上了窗子:“小姐,外头雨势未减,你怎么又穿得这般单薄坐在窗边。”

她家小姐哪哪都好,就是有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身子,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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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省心。

慕安宁回过神来笑了笑,将步摇放回首饰盒内,忽道:“抱琴,我们还有多少银子?”

此前去梧桐城她们带上了这些年来的所有积蓄,如今不知还剩下多少。

抱琴眉头一皱,有些不解:“小姐,怎的突然问起这个了?”她转头去拿存钱的匣子:“抱琴这就去数数,不过应该不多。”

往日都是她在管着钱,小姐平日里鲜少出门,因此从不会过问钱财一事。

不过从梧桐城回来后,小姐变了不少,出门的次数也频繁了些。

慕安宁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抱琴数银钱的背影,不知在琢磨着什么。

半晌,抱琴终于关上匣子,如实禀报道:“小姐,还有大约五十两,以及一些零碎。”

慕安宁微微颔首,旋即若有所思道:“这是不是不算多?”

她对五十两银子的概念并不是很清楚,但应当算不上富裕。

抱琴听着自家小姐真诚的发问,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

府中小姐的月例仅有二两银子,十几年下来,也只能攒下这么多。

洛氏看了眼他碗里几乎没动过的小菜,又看了眼儿子的背影,眼波动了动。

待他走后,洛芷嫣忽而挽住洛氏的手臂,含羞带怯地问道:“姑母,您对淮哥哥的婚事有何打算?”

她听闻,姑母这几日准备为淮哥哥相看姑娘。

洛氏面上的笑意稍稍一顿,明白侄女言下之意,但却没点破,反而轻笑道:“嫣儿,小孩子家家的莫要过问这些。”

若是顾淮之还对安宁有意,那她定要再争取一把。

*

顾戟急匆匆追上翻身上马的少年,气喘吁吁道:“公子,您这是要去哪?”

适才公子就如一道鬼影般,咻地一下便窜出了府,他差点就没跟上。

顾淮之面色淡淡,垂眸看了顾戟一眼,没有遮掩:“慕府。”

顾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道:“慕府?”

他家公子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吹了一夜的笛子还不够,竟还要去寻慕姑娘?

眼看顾淮之握紧了缰绳,顾戟赶忙拦下他,振振有词道:“公子,您先别冲动,属下觉得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公子就这样贸然前去,人家姑娘怎么可能会见他。

他须得好好帮公子,否则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待在公子身边的人,

顾淮之冷哼一声,不耐地摆了摆手:“让开,有什么可从长计议的?”

他想了整整一夜。

他见不得她与旁的男子那样亲密,更不可能忍受她嫁给别人。

从前是他有眼无珠,他想同她好好道歉,想要弥补。

“公子?”

顾淮之原本还在愣神,听见顾戟的声音,神情一变,猛然将手中的东西收起。

他背过手,嘴角隐约勾勒出一抹不悦的弧度:“顾戟,你怎么成天神出鬼没的?”

顾戟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拆台道:“公子,属下敲了好几下门,是您自己又没听见。”

他刻意强调了那个‘又’字,毕竟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说话间,他有意无意地瞥向少年背后藏着的东西。

若他没看错,那应当是公子被慕姑娘退亲那日,没送出去的那支桃花簪。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垂下头,掩住面上的笑意。

目睹公子在一位姑娘身上吃瘪,既难得,又颇为有趣。

顾淮之闻言,捏着簪子的手指紧了紧,他轻咳一声,试图掩住面上一闪而过的尴尬:“行了行了,有话快说。”

顾戟定是在诓他,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簪子入神,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顾戟收敛笑容,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沉声禀报道:“公子,太子殿下派人传话,叫您现在去找他。”

顾淮之挑了挑俊眉,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道:“麻烦,不是昨日才去看过他吗?”

前日皇帝遇刺,他那堂兄为了保护自己的父皇,挡下了一剑。

虽然他并没有性命垂危,但伤势也并非轻微,而且体内还残留着未能完全清除的毒素。

宫内知情者寥寥无几,连皇后都不知晓,但裴亦寒若是继续待在东宫养伤,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而且,他们在明,敌在暗。

前日那刺客眼见未刺杀成功,当场便咬舌自尽,不让人捏住任何把柄。

他这两日一直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每当他刚刚摸清一些线索,那根线便会突然断裂。

他叹了口气,回身将手中的东西放入八宝匣内,随即对着顾戟道:“备马吧。”

他这堂兄没了他,还真不行。

顾戟的眼神颇为无奈,暗自摇了摇头。

在任何事情上,公子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他的动作却总是很诚实。

不过,公子若是不肯稍微改改他的这个性子,只怕慕姑娘永远也不会回心转意。

*

慕安宁与慕宛儿二人下了马车,来到了一处几乎廖无人烟之地,四周只有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宅子。

正当慕安宁静静地观察周围环境时,慕宛儿眼尖地瞧见宅门外,有一名老大夫正要推门而入。

此情此景应当吟诗一首,但可惜他脑中一片空白。

慕安宁点了点头,旋即两人又是一阵无言。

慕安宁心知这样下去也只是浪费时辰,她还得去济世堂,便缓缓站起身:“世子若无其他事”

顾淮之连忙打断她,似乎生怕她直接走了:“阿宁,我有事。”

慕安宁起身的动作一顿,没料到他还当真有事:“世子还有何事?”

顾淮之眸底闪过一丝挣扎,半晌才认命似地道:“其实那日你落水,救你的人不是我。”

第74章桃花

慕安宁先是一怔,旋即缓缓坐了回去:“世子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顾淮之听着少女平静的语气,目光紧紧盯着园内开得正艳的海棠花,不敢转头直面她清澈明亮的眼眸:“你从前说过,坦诚相待极其可贵。”

慕安宁的细眉动了动,有些诧异顾淮之竟然还记得这段旧事。

不过彼时,她说出这句话只是因为书上说,夫妻之间当以坦诚相待。

她想,她与顾淮之成为夫妻,是迟早的事。

因此,虽然顾淮之不爱听,但她常常会主动与他说起生活中的琐事,也期盼着他会同她一般。

三殿下?

慕安宁与顾淮之复杂的目光交汇,又迅速移开。

慕安宁心中暗自思索,三殿下可不就是三皇子,顾淮之的三堂兄?

可她分明清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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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至今还未娶正妻,这女子莫非是他的妾室?

不过听着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又有些说不清的奇怪之处。

很快,她的思绪就又被打断,这回开口的是三皇子:“美人,好不容易见到你,你让爷怎能舍得松手?”

他的声音仿佛是热烈的炽焰,充满了渴望与欲望:“美人,快让爷一亲芳泽——”

那女子娇媚地低呼了一声,好似还伸手轻轻垂了一下三皇子的胸膛:“讨厌!人家可是你父皇的妃子。”

慕安宁的眉心不可置信地一跳,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少年的喉结,霎时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着实想不到,她与顾淮之竟会撞见后妃与皇子私通。

“那又如何?”三皇子用力喘息几声,将怀中的美人拥得更紧了些,语气狂妄又傲慢:“等那老东西死后,这天下、包括你,都是我的。”

女子欲言又止地低声道:“可太子殿下”

三皇子不屑地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嘲讽道:“顾亦寒算什么东西,待那老东西死后,他也别想活。”

顾淮之停留在少女发顶的眼眸暗了暗,他这位三堂兄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自量力。

而慕安宁却被三皇子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语吓得不轻,心中一阵翻腾与不安。

虽说今日皇帝、后妃与宫人们皆在前殿,但此处随时都有可能会有人来。

就比如她与顾淮之二人。

女子的声音轻柔又带着一丝蛊惑:“三殿下,妾身这药可以助您一臂之力,夺得这天下”

但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三皇子直接打断:“爷先夺得你——”

紧接着,传来的便是不堪入耳的衣料摩擦声。

天气本就有些炎热了起来,慕安宁霎时感到背后被些许汗珠浸湿,皮肤也微微有些发烫。

她也曾在书中瞧见过这等事,因此立即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她悄然别开脸的那一刻,顾淮之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少女那双红得可以滴血的耳朵。

感到耳边猛然安静下来,慕安宁下意识抬眸,依稀可以看出少年在用口型一字一顿道:“不准听。”

顾淮之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摩挲了一下少女细嫩如绸缎的耳垂,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好软。她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试图与男子保持距离:“我确实听到了那么两句,但我保证绝对不会说”

她话还未说完,忽然惊呼一声:“大侠,把人提起来之前,能不能先说一声。”

蹲在一旁的慕安宁也是一惊,心中思忖着可否要搏一搏,上前迷晕他们。

只是,她的迷药对于内力如此深厚之人,恐怕难起作用。

就在慕安宁深吸一口气,准备站起身时,慕宛儿的心声再度传来——

男子丝毫不理会慕宛儿的挣扎,只是淡淡道:“副阁主不跟我们一起走?”

而慕宛儿挣扎两下,也没了力气,心中暴怒。

慕安宁眉心一动,她记得‘瞬移’这个词,但如今看来似乎失效了?

没等她疑惑,慕宛儿又道——

随着两道脚步声以及慕宛儿的心声渐行渐远,慕安宁抬眸看了眼已然漆黑如墨、独有孤月却无繁星的天,心中沸乱如麻。

慕宛儿竟就这么被那两人带走了?

慕宛儿心中的语气这般平静,似乎笃定了那所谓的男主会去救她。

她记得,慕宛儿口中的男主是太子殿下。

罢了,还是先回府再说。

也不知慕宛儿有没有告知祖母与许氏她出门一事,不过,听着她刻意装男声的模样,应当是没说。

腿脚有些酸麻,慕安宁缓缓站起身,却忽然感到有一道气息萦绕在她周身。

莫非,那两人又折返了?

慕安宁心中霎时一惊,旋即毫不犹豫地伸手将袖中的药粉,尽数洒在来人的身上。

但那人似乎早有防备,一个灵巧的侧身便避开了药粉,并且还伸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慕安内的步伐立时一顿,一股钻心的疼自脚背传来,缓缓蔓延至她的心间。

在慕安宁心中暗叹不妙时,来人猛然出声:“阿宁,是我。”

慕安宁愣了愣,缓缓回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正拉着她的人影:“世子?”

顾淮之怎的也在此处?

少年好看的眉头紧紧蹙着,细密的汗珠从他的前额滚落,被月光映照得格外明显。

顾淮之点了点头:“别怕。”他将少女通身都打量了个遍:“没事吧?”

天知道,他找了多久,才找到了此处。

索性,她安然无恙。

慕安宁摇了摇头,缓缓抽回手,但眸子里仍然是一片茫然,仿佛还未从方才的惊讶中缓过神来。

顾淮之又盯着少女看了半晌,见她通身无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环顾着这片静谧的夜色,忍不住道:“阿宁,都这个时辰了,你一个姑娘家的,怎的还在外头晃悠?”

慕安宁向来是最遵循礼仪规矩的,今日怎么如此出乎寻常。

慕安宁从少年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责怪,但顾念他也是在关心自己,便平稳了语气道:“世子,方才有两个梁国歹人,将舍妹带走了。”

虽然慕宛儿心中很是淡定,但她仍旧有些不放心。

这回他没有冒领任何人的功劳,可以光明正大讨个回报了。

至于那日

慕安宁回想起这段时日发生的一桩柱事,也不想再多欠人情,便稍稍抬首,认真问道:“世子要我如何报答?”

“退”少年感到少女的气息洒在自己耳后,忽然顿住了。

他想让她将那门让人糟心的婚事退掉,但他又没有分毫把握少女会同意此事。

耳尖痒痒的,仿佛被一阵微风轻轻拂过,顾淮之的呼吸有些发颤,半晌才闷声道:“先欠着。”

*

翌日清晨。

“阿淮,你表姐待会便到。”苏夫人说罢,试探性询问侄子:“听闻,昨日顾世子去寻你麻烦了?”

谭文淮摸了摸左脸颊的伤痕,面上闪过一丝羞赧,连连摇头:“姑母,没有的事。”

他今日来苏府,是为了与表姐一同去济世堂,没想到姑母竟问起了这事。

苏夫人望着侄子这副不争气的模样,叹了口气,又伸手指了指桌上长长的锦盒:“顾世子的赔礼都送到我们府上了。”

谭文淮霎时瞪大了眼,显然没料到顾淮之竟还会送赔礼,而且是送到苏府而不是谭府:“姑母,世子送了何物?”

苏夫人无奈摇了摇头:“你自己打开瞧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心中猛地一颤,一双手也霎时变得僵硬,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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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被耳边传来的那些声音影响了。

在顾淮之惊疑不定的间隙,慕安宁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顾淮之通红的耳尖。

尽管她的耳边清净了,但耳垂上却能明显感觉到少年掌心薄薄的茧子。

半晌,那女子忽而娇声道:“三殿下等等嘛,好像有宫人的脚步声。”

三皇子意犹未尽地亲了她一口,暗骂了一声后,急忙开始穿戴整齐。

待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远处,顾淮之猛然将手收回背到身后,不动声色地抚去了手心的粘腻。

“阿宁,”他的心跳有些急促,不敢直视面前的少女,目光只停留在手中的物件上:“这护身符你收下。”

耳边的痒意忽然消失,慕安宁也立时回过神来。

意识到那两人已经走了,她面不改色道:“世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便收下。”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少年身上,忽然发觉他最近好像极少穿绯衣、束马尾,反而总将墨发用金冠束起,衣裳的颜色也成日都在变。

顾淮之愣了愣,冷不丁笑了起来:“你连那谭文淮的步摇都能收下。”

他猛然离少女更近了些,将她抵在假山上:“如今区区一个护身符却不敢收下?”

面对步步紧逼的少年,慕安宁张了张口,一时有些被问住了。

半晌,她才抬起头,望向近在咫尺、玉衣金冠的少年:“这是两码事。”

顾淮之为何总要不断提起谭文淮,甚至到了事事都要与他比较的地步?

顾淮之面色微变,忽地笑了:“两码事?”

他算是听出来了,她的意思是,他在她心中比不上那谭文淮。

顾戟挠了挠头,旋即小心翼翼将最上面的糕点捻了起来,语气中洋溢着浓浓的期待:“嘿嘿多谢公子,那属下就不客气了。”

尽管他平日跟着公子,吃的东西都是上等之物,但这回的这份小食,可着实百年难得一见。

他今日可算是沾了慕姑娘的光了。

看着顾戟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顾淮之扭了扭有些酸疼的手腕,略微忐忑地扬了扬眉:“如何?”

如今尝试做了糕点,他才逐渐发觉,这些事并不比练武容易多少。

慕安宁从前默默为他做了太多太多,他只希望如今的偿还,还不算太晚。

第75章嫁衣

【狗系统,你倒是说说。我的男主,人在哪呢?】

【不是,他到底想做什么?好感度不是已经正常了吗?】

【还真是奇了怪了,今天居然是她亲自来给我送饭。】

【闭嘴,狗系统!】

【我就要自救,你能拿我怎么样?你家男主真的完全指望不上。】

【有戏!】

【嘤嘤嘤,我只是想收集点证据,光明正大给男主提供一些梁国的情报。】

“宁儿,你也别想太多。”苏念慈拍了拍好友的手,安慰道:“我相信昨日那事与你无关。”

开医馆之前,她便做好了碰到这种事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突然。

慕安宁抿了抿唇,勉强牵起唇角,应了声‘好’。

今日她特意造访苏府,一来是许久没与苏姐姐相聚了,二来是为了同苏姐姐说明,昨日济世堂发生的那桩事。

方才她心底不安,还是去济世堂看了看,但却发现济世堂今日压根并未开门,而是被官府勒令关了。

说是要等验完尸,才能做决断。

虽说她很确定,那张药方不可能出问题,但如今总归有一条人命压在她头上。

眼看好友一直闷闷不乐,苏念慈想了想,忽道:“宁儿今日可还有其他事?”

慕安宁抬眸,茫然摇了摇头。

苏念慈掩唇咳嗽一声,笑了笑:“那正好,待会我们去成衣铺,挑选几件衣裳罢。”

慕安宁眨了眨眼,以往,苏念慈因为身子骨不好,极少出门。

现下苏念慈难得主动提出一起出门闲逛,她自然不好拒绝。

在苏家用过午膳后,两人便出了府。

走至苏府门外,慕安宁不自觉将目光停留在了街道对面的府邸。

苏念慈见状,忍不住打趣道:“宁儿,在看什么呢?”

她原以为,好友对表弟还尚未有什么感情,但如今看来,她好像想岔了。

如今慕安宁能脱离从前那段感情,她着实为好友感到高兴。

慕安宁回过神来,眸子闪了闪:“没什么。”

昨日回府后,她看了谭文淮修改后的嫁衣,想找机会将画卷还给他。

她倒是想过让苏姐姐转交,只是到底还是有些难以说出口。

“阿淮此刻应当不在府中。”苏念慈眸底笑意更甚,轻声道:“往后你们日日相见,不急这一时。”

*“悦儿,”芸娘放下药碗,掩唇咳嗽了一声,意味深长道:“你今日可在街上瞧见了什么?”

忆起回府前的场面,慕景悦眸子微微转了转:“咱们大梁要与梁国打战了。”

并且,领兵之人竟然是顾世子。

芸娘点了点头,盯着女儿,但笑不语。

“姨娘,您就直说吧,女儿猜不着。”慕景悦黛眉微蹙,走至姨娘身旁的椅子坐下。

芸娘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你父亲昨日同我说,过几日侯府众人会搬到乡下的庄子住。”

芸娘顿了顿,才低声说了一句:“同苏家。”

原本同其余百姓想法一致的慕景悦讶了一瞬,轻声猜测道:“姨娘,莫非上京要乱”

“这些都不是我们妇道人家该管的。”芸娘眼神微变,出声打断女儿:“姨娘只知,纵然两国交战,不管是在乡间还是在上京,日子还须得过下去。”

慕景悦认同地点了点头,只听芸娘笑了笑,道:“悦儿啊,姨娘以后还指望着你嫁个好人家,让姨娘享享清福。”

慕景悦眸子闪了闪:“姨娘放心,女儿心中已有打算。”

“打算?”芸娘舀了一勺药,慢悠悠地吹了一口:“可是还想着顾世子?”

慕景悦脸颊微烫,抿着唇点了点头。

“悦儿,姨娘知道你是个有野心的孩子。”芸娘先给女儿一个赞许的眼神,才道:“只是现下,你恐怕要将你的目光挪到别家儿郎身上。”

如今世道在变,依她看,这顾世子是个短命的。

慕景悦从羞赧中回神,疑惑地蹙眉:“姨娘的意思是?”

芸娘眯起狭长的眸子,纤手沾了点茶水,不紧不慢在桌上写了个笔画不少的字。

慕景悦的目光随着姨娘的手指移动,片刻后惊讶抬头:“谭?”

*慕宛儿的猜测,也正是她内心的猜测:眼前这位张媒婆必定是来为她说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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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复杂的情绪立时涌上心头,慕安宁稍稍垂下眼帘,但却仍旧能感受到,那妇人探究的目光正在她身上来回游移。

一段静默过后,才听那张媒婆赞叹道:“老夫人,大小姐当真出落得极好。”

她一眼便能瞧出,方才那位离去的姑娘,便是慕府的二小姐、楚国日后的太子妃。

但眼前这位生得跟瓷娃娃似得姑娘,甚至比另一位生得还要好看。

慕老夫人微微颔首,看了眼乖顺的孙女,眼角泛起几缕皱纹:“张媒婆谬赞,实不相瞒,我这孙女自小便是被夸着长大的。”

虽说慕安宁艳丽的相貌曾引起过众人议论她的身世,但没有哪家夫人瞧了是不喜欢的。

这些年来,她虽为养女,但也为侯府挣了不少光,一言一行都挑不出任何错处。

张媒婆满面笑意,阿谀地应了声是:“既如此,老夫人且将慕姑娘的生辰八字给老身,届时老身再转交给谭府。”

听见‘谭府’两字,慕安宁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眸,终于有了微弱的变化。

这媒婆果真是来为她与谭文淮说亲的。

但为何如此突然,祖母竟都没同她说过今日媒婆会来府中。

慕老夫人似乎早有准备,她稍稍一抬手,便有一位婢女托着一个托盘走至她身旁。

慕安宁不动声色地望去,只见上头躺着一张纸条,应当便是她的生辰八字了。

慕安宁张了张口,却见慕老夫人笑着将纸条交予张媒婆:“那便劳烦张媒婆为我们再走一趟。”

张媒婆含笑接过,嘴角的痣随着她的笑容微微颤动:“老夫人说得是哪里话?能够为侯府牵线搭桥,是老身修来的福分。”

还得亏她在苏府有点关系,这才有机会被苏夫人唤来侯府,为她的侄子说亲。

说完这门亲事,估计她能靠着这笔钱歇上好一段时日。

听到两人寒暄起来,慕安宁心头突地一酸,曾经的回忆涌上心头。

不仅此次,还有此前与顾淮之的婚事,也是来得如此突然。

向来没有人会过多在意她的感受,她只能默默顺从侯府所有安排、任凭命运的摆布。

便是在此时,慕安宁耳边蓦然响起一道声音,犹如山谷中的回音般清晰——

“慕安宁,在你心中谭文淮与顾淮之,谁更重要?”

慕安宁心头一震,下意识看了眼眼前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的两人。

这问题听似简单却又古怪至极,她一时也答不上来。

倘若换做从前,她自然会毋庸置疑地选择顾淮之。

但如今已然物是人非,过去的种种感情已被岁月的洪流冲刷得模糊不清。

而谭文淮

不对,她为何要回答这莫名其妙的问题?

意识到自己又被这声音蛊惑,慕安宁立时回过神来,不愿再陷入无谓的纠结。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闪过,耳畔那道空灵的声音却突然变得更加响亮:“慕安宁,你喜欢顾淮之。”

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为响亮、更为刺耳,试图渗透进她的内心深处。

脑中不断嗡嗡作响,慕安宁不禁蹙起眉头,感觉头脑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半晌之后,少女缓缓抬起头,那浑浊的杏眸定定地望向慕老夫人:“祖母,我不嫁。”

她喜欢顾淮之。

听见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慕老夫人愕然蹙起了眉头,怎么也没想到向来乖顺的孙女竟再度忤逆了自己。

“安宁,莫要胡说。”慕老夫人眯起了眼睛,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警告的意味。

说罢,她便转头看向张媒婆,笑了声:“张媒婆,莫要将这丫头的胡言当真。”

她绝无可能容忍难得商议好的事,被慕安宁这一句话搅黄。

张媒婆倒是颇有眼色,只是愣了一瞬,便圆滑笑道:“姑娘家面子薄再正常不过,老夫人且同慕姑娘好好说说,老身便先前往谭府了。”

慕安宁不自觉咬住了唇,将原本就存在的伤口,又咬得渗出了血。

待送走张媒婆后,慕老夫人才厉声道:“安宁,你方才是何意?”

侯府好心好意为她安排婚事,但她非但不领情,竟还当众拂了侯府的面子。

姑娘?

顾淮之嘴角立时漾起弧度,语调却端得散漫:“知道了。”

除了慕安宁,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来府中寻他。

“放这吧。”只是看了一瞬,慕安宁便又垂眸拿起医书,纵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抱琴眉眼霎时染上讶异,但也只是一息,便依少女的吩咐,将匣子放到了少女面前。

抱琴看着自家小姐淡然的神情,松了口气,轻声道:“小姐,那抱琴先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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