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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来寻您。”顾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忙争取道:“您就帮公子这一回吧。”

慕安宁的黛眉微微蹙起,目光定定地投向顾戟:“神志不清?”

若是病得神志不清了,那确实不容忽视。

顾戟见少女神色动容,及其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神志不清。”

他咬了咬牙,又加了把火:“慕姑娘若是不给公子瞧瞧,小的怕公子就就熬不过去了。”

第56章引诱

卧躺在榻上的少年双手背在颈后,时不时抬头看向门外,眸中既有焦躁也有期待。

然而躺着躺着,他心底的不安却逐渐升腾。

顾淮之心底深深叹了口气,他就不该听顾戟的那些不切实际的鬼话,装什么重病的模样。

要不还是直接去找她?

纵然被拒之门外,或许也比如今这副荒谬可笑的模样要来得好。

抱琴端着一个托盘,从外头走了进来,目光停留在慕安宁手中的书籍上,无奈劝说道:“小姐,快先用早膳吧。你这一大早的便一直看书,对眼睛不利。”

慕安宁轻轻将手中医书合上,笑着眨了眨眼,从榻上缓步而下。

她原本是想寻些有关于许氏那病症的典籍,怎料例子没寻到,反而看那些疑难杂症看得渐渐入了迷。

只是可惜,她除了依循书上,研磨制作防身的药粉偶尔会成功外,对于其他的都只是一知半解。

医术之广博,若是想要自学成才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她自诩没有这样的天赋。

儿时,她倒是还会渴望拜师学艺,但如今她已不再是孩童,即便有幸找到一位肯教她的良师,那也不过是无用之举。

抱琴将早膳摆至桌上后,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小姐,听说今日夫人连刘嬷嬷都误伤了。”

慕安宁眉心微微跳动,轻轻搅动着碗中的小粥。

刘嬷嬷乃许氏的奶娘,自许氏婴孩之时便伴随左右,如影随形,一手将许氏抚养成人。

按理说,许氏即便再疯,再不认得谁,也应该对她的奶娘有所记忆。

她这病来得着实古怪,令人费解。

慕安宁喝了几口粥,经过一番思量,方才对抱琴说道:“抱琴,你去向母亲身边的丫鬟打听一下,她染上这病那日都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

抱琴叹了口气,虽还是想劝说自家小姐别管夫人这事了,但也只得点头应下。

小姐太过执拗,若是铁了心要想做一件事,便不会轻易改变。

慕安宁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小食,心底隐隐感觉,慕宛儿若是还能预知未来之事,那便不该不知晓许氏这病的前因后果。

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慕宛儿竟连在心声里都半点未曾提及许氏,似是丝毫不在意一般。

又或者是笃定了许氏并不会出什么事。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仿佛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门扉。

慕安宁微微侧眸看了抱琴一眼,示意她去前去查看。

倘若有哪个小丫鬟听到许氏生了怪病,满口乱传出去,那必然会招致养父的责难。

抱琴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开了门一看后,松了口气笑道:“小姐,是远冬。”

远冬垂着头走了进来,让人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她声音略显一丝不平稳,却不慌不忙解释道:“小姐,奴婢是想看您可否用完了膳,见抱琴姐姐还未出来,便守在门外等候。”

慕安宁扫了眼她手中捧着的水盆,微微颔首,却并未说话。

这丫头适才到底有没有听见什么?

就在她思忖之际,慕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敲响了房门,在行礼后恭敬道:“大小姐,老夫人唤您去前厅一趟。”

*顾戟也赶忙跟上,走出没多远,他眼尖地指着另一个凉亭,道:“公子,属下看见慕姑娘了。”

原本还在游目四顾的顾淮之,脚步霎时顿止,转了个方向。

待看到那道静静坐着的月白身影,他的黑眸不自觉地漾出笑意,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

好像去年春猎,她也是那般安静坐着等他。

*“阿宁,我送你回府。”

“安宁,我送你回府。”

“谭兄想如何送?”顾淮之率先反应过来,哼笑一声:“莫非谭兄坐马车送?”

他知道,谭文淮并不会骑马。

但这年头,哪有人坐在马车内送人的?

谭文淮没感觉有哪不对,只是颇为迟钝地颔了颔首。

他今日坐在隔间内等了慕安宁半日,便是为了傍晚送她回府。

而且,他心中还有些关于这桩婚事的话,想同她说。

眼见两人都在静静等她作答,慕安宁勉强牵起唇角,婉拒道:“不必,小女的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她今日当真有点疲惫,不想与任何人盘旋。

谭文淮听出少女言下之意是不需要任何人送,犹疑半晌,还是鼓足勇气将改好的画卷从袖中抽出,递到慕安宁眼前。

在慕安宁愣怔间,谭文淮抿唇道:“我方才稍作了点修改。安、安宁回去瞧瞧,可还有不满之处。”

慕安宁恍然猜出,这上头画着得便是此前她挑选的嫁衣。

她面不改色地接过,但眼睫却不自在地颤了颤。

先前她虽然觉得那套嫁衣甚是好看,但却总觉有哪怪怪的。

只不过,她并未说出口。

没想到,谭文淮的心思竟如此细腻。

顾淮之瞥了那画卷好几眼,心中不禁冷笑一声。

不用猜也知道,那定是什么情意绵绵的诗句或画作。

谭文淮这种文人墨客,也只会送这些徒有虚表、但却一文不值的东西了。

他这几日在准备的东西,可比这张白纸要好。

*

谭文淮的马车与慕安宁的马车停在两处,但顾淮之的马儿,却不知何时,栓到了慕安宁的马车边。

慕安宁扫了一眼那熟悉的马儿,面不改色地上了自家马车,没去管身后的少年。

但待她上了车后,顾淮之却猝不及防地开了口:“阿宁,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妹妹的消息?”

他一边说,一边抚了抚爱驹的头,心中想着回府后给顾戟加点月俸。

顾戟那小子当真是越来越有眼色了,竟能想到将他的马拴在此处。

慕安宁的眉心微动,毫不犹豫地掀开车帘:“世子有宛儿的消息了?”

既然顾淮之已经将话带给了太子殿下,她这几日便也没再过问此事。

依他们两人如今的关系,她不想再过多麻烦顾淮之。

况且,兄长昨日也查出了些苗头,说不准今日便会有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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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少女探出的一个脑袋,顾淮之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眉间不自觉漾起笑意。

他从前怎么从未没发觉,她有一点可爱。

不,不止一点。

比起马儿的头,此刻,他好像更想摸一摸她的头。

她的发丝一定比马儿的,要柔顺百倍千倍。

“世子?”慕安宁眨了眨眼,试图将似乎在愣神的少年唤回神:“舍妹何时能被救出?”

照理说,慕宛儿有那系统相助,又有太子殿下的人手,不该这么多日还没被救出来才是。

若是再拖下去,原本认为慕宛儿只是去好友家暂住几日的慕家人,怕是要起疑心。

顾淮之耳根一烫,瞬时心虚地收回了放在马儿头上的手,清了清嗓子:“你想知道?”

慕安宁无奈点了点头,但却没发觉自己此刻急切的眼神,在少年眼中全然变了个味。

顾淮之的喉咙不自在地滚动了一下,忽道:“你给我做桂花糕,我就告诉你。”

他好久没吃过她亲手做得桂花糕了。

别人做得都差点意思,而他自己做得那便更让人糟心了。

正好,他也能取取经。

*

慕安宁正与谭文淮聊得开心,就被一个高挑的藏青身影挡住了视线。

顾淮之着实没料到,这处竟不止慕安宁一人,还有那烦人的谭文淮。

他压下心中的不悦,上下扫了谭文淮好几眼,故作不解道:“谭公子,我们都换好了骑装,你怎么还没换?”

见谭文淮支支吾吾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歪了歪头:“莫非谭公子不会骑射?”

谭文淮的脸烧得像火炭,有些羞愧地垂下了头。

他只知读书,不会骑马射箭。

慕安宁看出顾淮之分明是有意为难,便笑道:“谭公子,你不若就与我坐在此处,看他们狩猎罢。”

不会骑射莫非就低人一等了?

想当初,她也因为柳清月的讽笑,难过了好一段时日。

现在想来,当初真是傻。

谭文淮愣了愣,终于抬头看向身旁笑靥如花的女子,支支吾吾半晌,才憋出个字:“好。”

顾淮之见她温声细语地与旁的男子说话,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心中的那股烦闷又升了上来,对狩猎的兴致也随之消减。

他沉默半晌,突地一撩衣摆,坐到了他们二人对面的石凳,眉梢微微挑起:“既然如此,那本世子就在这陪你们,正巧我也累了。”

慕安宁终于正眼瞧了他一眼,意外之余更多的是无语。

顾戟默默跟到自家公子身后,观察着笑不达眼底的少年。

方才那个同太子殿下说了一通豪言壮语的公子,到哪去了?

气氛一度寂静,但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声音:“顾兄!”

是谢云庭。

他今日也是一身骑装,满面笑容地朝着顾淮之不断挥手招呼。

他大喊道:“顾兄,要开始了,快过来!”

顾淮之不耐地啧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参与。

谢云庭出现得真是不合时宜。

但谢云庭似乎看不懂他的意思,仍旧在不解地喊着。

慕安宁瞧了眼顾淮之不起身就不罢休的谢云庭,淡淡开口:“世子,你还是去吧。”

顾淮之没想到少女会主动开腔,眸光一盛。

她果然还是在意他的。

想起顾戟提供的招数,他忽而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听你的。”

他从此刻开始,就要试着对她百依百顺。

既然她叫他去,那他就去。

慕安宁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有些错愕。

什么叫听她的?

*

待顾淮之与顾戟二人走后,谭文淮红着脸道谢:“慕姑娘,方、方才多谢你为我解围。”

慕安宁摇了摇头,轻笑道:“举手之劳,我们相识也有一段时日了,好友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每次见到谭文淮,他不是道歉就是道谢,她偶尔还是有些不适应。

谭文淮听着她清婉的嗓音,愣愣地点头,胸口猛跳了几下。

慕姑娘真的好生善解人意,而且,她竟已经将他当成了友人。

还从未有女子这般待他。

谭文淮的眼神闪烁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慕姑娘,那那我往后可否唤你的名、名字?”

看着眼前眸光亮晶晶的男子,慕安宁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直接喊名字,倒也并非什么大事,一直‘公子’、‘姑娘’地喊着,时日久了确实有些奇怪。

慕老夫人位于主位,目光柔和地看着一身藕色杭绸锦裙的孙女,语气和蔼道:“安宁来了。”

慕安宁福了福身,便款款走至一旁坐下。

其实在回府时,她便发觉,历经种种变故,她与祖母已然没有从前那般亲近了。

日后,只怕是也回不到从前。

慕老夫人笑着问道:“安宁,前些日子裁得春衣,可还喜欢?”

慕安宁愣了一息,随即想起祖母说的应当是那日出门前,远冬带回房的衣裳。

这两日事情颇多,她还未来得及试穿,甚至连看都还没看过,不过她还是笑着答道:“孙女很喜欢,多谢祖母。”

慕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抿了口茶后,道:“喜欢便好。”

慕安宁瞧见祖母慈爱的脸色,神情略微有些恍惚与怀念,好似回到了从前,还未曾发现她并非侯府千金时。

那时,每年三月初头,祖母总会亲自为她挑选新衣,说要将这唯一的孙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可事实却是,她并非祖母的亲生孙女。

慕老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蹙了蹙眉道:“这两日都未曾见到你母亲,她可是又生了什么病?”

许氏以往晨昏定省都不会断,这两日却都未曾向她问过安。

慕安宁杏眸微动,但瞧着祖母无异的神情,应是还并不知晓实情,便用养父嘱咐过的言辞,面不改色地回答道:“祖母,母亲染了风寒。”

慕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嘱咐道:“你们这些做儿女的也应当多关心关心她。”

许氏生下孩子后,便常常生病,为此她倒是早已习以为常,不曾觉得意外。

见孙女点头应下后,慕老夫人没再管许氏,目光温和地落在孙女身上,笑道:“安宁,祖母今日唤你来,是有件要事要同你说。”

要事?

慕安宁站直了身子,深吸了口气,竭力平复紊乱的心绪。

她瞧了眼少年仍旧通红的面容,无奈地闭了闭眼:“我去将顾戟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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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便在他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前,没有丝毫停留地快步走了出去。

她可救不了他。

只能让顾戟泼他几盆凉水。

*

翌日,洛氏只唤了慕安宁与顾淮之两人用早膳,颇有些撮合的意味。

她望着两个面对面坐着、却沉默不语的孩子,暗自叹了口气。

旋即,她笑着起了个话头:“阿淮,安宁,你们昨夜睡得可好?”

第57章负责

洛氏这番询问颇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之感,气氛立时变得更加沉寂。

洛氏先是看了眼坐在她斜前方,垂着眼眸、既不吃早膳也不言语,似乎心中有事的儿子。

旋即,又再看了眼坐在她身侧,面色无常、小口小口地喝着稀粥的慕安宁。

她心中暗自纳闷,据她所观察,儿子理当有些开窍了才是。

怎的都给他机会了,他还不主动开口同人家姑娘说话?

莫非是害羞了?

慕安宁秀眉微动,有些不解地望向祖母,只听她继续意味深长道:“今日午时,京中有几位夫人将会举办一场相亲会。”

见祖母只是望着她,而不继续说下去,她微微蹙着眉念出了这个有些陌生的词:“相亲会?”

慕老夫人微笑着,眼角泛起了一丝褶皱,解释道:“这相亲会便是专门为你们这些未婚男女,寻觅良缘而设。”

从前,在他们楚国,举办此宴是司空见惯的事。

只是近年来,民风不再那般开放,相亲宴的举办次数逐渐减少,甚至有些人已经渐渐将其遗忘。

如今谢夫人这一举,倒是将楚国带回了从前,不少人因为颇感新奇,也愿意尝试参与其中。

慕安宁眸光微动,祖母同她说这些,莫非是希望她也参加?

正当她思索间,慕老夫人缓缓开口:“你与顾世子已然退亲了好些日子,而你也已及笄。”她抿了口茶,和蔼笑道:“祖母心中已然为你定下了夫婿的人选,今日你且去相看一番。届时还有许多别家儿郎,若是有中意的,也不必藏着掖着。”

她知道自己这孙女对那顾世子很是痴情,但身为女子,若是到了成婚的年纪,还仍旧待字闺中,绝对是万万不可的。

她绝无可能容忍慕家子孙,为了一人而终身不嫁不娶的事发生。

除了慕安宁,慕归凌也已然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龄。

今年无论他再怎样不情愿,她也要为这个孙子寻一门亲事。

慕安宁闻言,微垂了眼眸,面上笑意逐渐褪去。

她对顾淮之已没有感情,但也不想再与任何人议亲,然而祖母这番话,显然是没留给她半点拒绝的余地。

午时便要举办的宴,祖母竟硬是拖到了今日才同她说,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立在桌旁的少女不自觉握住了桌角,指尖动了动。

窗外那道人影若隐若现,却迟迟不曾挪动,修长的身型不像是祥宁轩的丫鬟,反倒像一名男子。

莫非是兄长?

但都这么晚了,他为何来祥宁轩寻她,还迟迟不发出声响?

慕安宁目露困惑,正欲迈开脚步直接开门,却忽然顿住。

今日接二连三发生怪事,还是小心些微妙,侯府戒备不算森严,万一是什么歹人,可就不妙了。

思及此,少女微微垂目,将桌下抽屉里的药粉拿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便是在这时,外头那道人影挪动了几步,在这深夜中倒是有些瘆人。

慕安宁的呼吸不自觉随之一顿,赶忙将手中的那包药粉放入袖内。

少女余光瞥见桌上的护身符,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伸手拿起来,将它飞快系在了腰间。

这东西虽然颜色有些古怪,但也不知可是心理作用,它好似确实能挡些灾难。

不过,她这些日子都没戴,毕竟,这是顾淮之送得。

外面的人影顿了顿,就在慕安宁以为他再不会挪动时,他忽地缓缓朝着房门靠近。

慕安宁一颗心提了起来,直觉告诉她,外边的人不可能是慕归凌。

但此刻已是亥时,她实在想不通,还有谁会在这个时辰来找她。

在少女惊疑不定,悔恨自己没有在屋内放防身的物件时,不知从哪吹来一阵凉风,突地将窗子吹开来,连带着桌上的几根蜡烛也被熄灭,只余下一根。

慕安宁这下是真的有些发怵,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她的丫鬟都被这贼人杀了?

“咚咚咚——”

在门外立了半晌的人,终于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门。

慕安宁动了动唇,并未出声,心底猜测不断,又有些不确定了。

贼人怎会敲门?

外面的人见她不应答,又叩了几下门。

这回,声音比先前的要轻上许多,若是不仔细听,倒像是风吹过门框造成的响动。

“阿宁。”

清冽的声音传入耳内,慕安宁瞳仁微不可察地一缩,原本不敢往那边瞧的目光,渐渐挪了过去。

外面的怪人竟是顾淮之?

“阿宁。”少年的声音低哑,带着些许鼻音:“我知道你在里面,让我见见你,好不好?”

慕安宁回过神来,原本提着的心逐渐松懈下来,连带着肩颈也是一松。

是她想多了,她并未得罪过什么人,也理当不该有什么会前来暗杀她。

不过,顾淮之深夜造访,是为了什么?

或许她可以借此机会,劳烦他派人查一查乔青生一事。

思及此,慕安宁随手理了理被捏皱的裙摆,旋即没有分毫犹豫地直接走上前开了门。

映入她眼帘的是身着一袭绯红长衫、背对着月光的少年。

他还是同从前一样,爱将墨发束得高高的。

只是今日,他那如玉的面庞,倒是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与那日在茶肆见到他时,极其不一样。

顾淮之的手还在半空中,似乎是想再敲一次门,见她开门,迷离的眸光定了定。

半晌,少年终于勾起唇角,俊眉扬了扬:“阿宁,你肯见我了。”

他笑得开怀,似是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慕安宁的眸子落在少年脸上,却不由得吸了吸鼻子:“世子,你饮酒了?”

鼻端忽地传来一阵桃花香,但她的院内并没有种桃树。

很显然,那股清香是从少年的身上传来的。

而顾淮之从前最喜爱的酒,便是桃花酿。

顾淮之目光紧紧落在少女身上,立时摇了摇头否认,但旋即眉梢又染上一丝期待:“我若是饮了酒,你可还会为我做醒酒汤?”

慕安宁看出少年显然饮了酒,但她却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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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配合,只是疏离一笑:“世子可以让府中的下人为你做。”

思及此,她压下心中闪瞬即逝的苦涩,顺着慕老夫人的话问道:“祖母,是哪家公子?”

此前与顾淮之的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强扭的瓜终究不会甜。

本以为侯府不会急着给她议亲,但她忘了,如今她仍旧有个侯府小姐的名头,婚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

苏念慈轻轻抿了口茶,笑着试探道:“阿淮,洛姑娘可是心悦于你?”

回忆昨日发生的事,谭文淮眉目间难得透出几分不悦,但仍旧涨红了脸,一五一十道:“表、表姐,我与洛姑娘清清白白。她、她不可能心悦于我。”

这几日慕家人虽同住在他们苏府的宅子,但由于忙着搬迁,一众人并未过多交谈。

一直到昨日闲聊时,苏家人方才得知,原来慕安宁与慕宛儿姐妹二人,竟跟随太子一同去了边关那等危险之地。

而就在一众人其乐融融聊天时,一名小厮神色为难地领着一位姑娘走进了前厅。

那位姑娘,便是洛芝嫣。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但也不好赶客,便只得让她坐到苏念慈与谭文淮中间。

而后,场面一度十分和谐,直至慕家三小姐从食盒中,取出自己亲手做得桂花糕,邀他们在座几人一同品尝。

洛芝嫣看起来貌似对那糕点颇为嫌弃,但她不仅自个不吃,竟还当众要求谭文淮也不能吃。

慕景悦的面色当场便是一阵青,一阵白。

不过,谭文淮深知待客之道,并未随了洛芝嫣的意,从而抚了慕家的面子,仍然吃了一小口。

怎料,洛芝嫣竟满脸惊怒,直接走上前,将谭文淮手中的糕点打翻,惊得一众人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而慕景悦泫然欲泣,委委屈屈地想为自己讨个说法,询问自个可是哪里做得不对,惹恼了洛芝嫣。

随后,洛芝嫣的答复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惊,尤其是看惯了情爱之事的苏夫人。

只见洛芝嫣毫不畏惧地朝着慕景悦抬了抬下巴,做出一副虚张声势的模样:“你离谭文淮远一点,若是你往后再敢靠近他,休怪我不客气!”

思绪抽回,眼见堂弟对洛芝嫣并无什么情愫,苏念慈才稍稍放下心来,但她仍然忍不住替好友忧心:“宁儿如今在边关,也不知过得如何”

她这位好友还真是命运多舛,原本也只是一个处在深闺的姑娘,怎料前有身世之谜、后有退亲这等稀奇之事发生在她身上。

而今慕安宁好不容易要成为她的表弟媳、嫁进谭府,岂料又被送往边关。

也不知太子究竟在做何打算,还有侯府竟也分毫不将两个女儿的性命当作一回事。

听到表姐提及慕安宁,谭文淮面上也是止不住的忧虑。

苏家的庄子极大,有许多院子,因此这两日没碰上慕安宁,他也并未感到异样,甚至还在暗自为她准备礼物。

半晌,谭文淮瞄了眼表姐紧蹙着的眉心,突地下定了决心,支支吾吾道:“表姐,我、我想去见她。”

五日后便是六月十五,是他们原本成亲的日子,也是他期盼了许久的日子,虽说如今看来似乎有些难以实现。

不过,他着实放不下心来,也害怕她一个弱女子在边关出什么事。

苏念慈对表弟的提议略感诧异,心中暗忖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片刻后,她用帕子掩嘴咳嗽几声,方才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阿淮,谭家就你一个独苗,我娘不会同意的”

她自然也忧心好友的安危,只是谭文淮虽为男子,但却是个文人,一点武功都不通,纵然前往边关,也只是添乱。

还有医术,他也是一窍不通,否则他或许能够跟随,这几日京中自愿前往边境救人的医师。

谭文淮张了张口,还想为自己争取,但见表姐疲惫的神色,还是止了声,不过,他的神色却半点都没松下来,似乎在心中暗自做了打算。

*

慕安宁看了看面前的营帐,犹豫了片刻,还是迈开步伐,跟着李军师与医师一同进了营帐。

毕竟,顾淮之好歹是为了救她,伤势才如此严重,以至于到了危及性命的地步。

而且他那时还说,要同她一起死

顾淮之的营帐并不大,同适才她一路上过来见到的那些,几乎一模一样。

他似乎并没有因为如今他‘顾小将军’的身份,而被优待。

李军师见她也跟了进来,只是冲着她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无事,往事如云烟。”李军师勉强笑了笑,眼角挤出些微皱纹,将纸收进袖中:“若是行得通,明日便劳烦姑娘了。”

慕安宁摇了摇头,忙道:“李军师不必客气,都是小女应该做的。”

她若是会武,倒是想上战场,为大楚尽一点点的责,而不是躲在将士们身后。

李军师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笑了一声:“既如此,老夫便先行一步,届时派人告知姑娘。”

走出帐篷前,他脚步顿了顿,却还是没有将慕安宁一同叫出去。

毕竟,慕府与安庆王府的那段往事,他也有所耳闻。

待李军师走后,慕安宁静立在原地半晌,终还是没忍住,缓步走到少年床前。

她想,偶尔不顾礼数,也并非大事。

看到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似乎没有一点生机,慕安宁心头不由得微叹。

顾淮之这又是何苦,原本他的伤势也没有如此严重,而且还敷了陆老大夫给她的药粉。

慕老夫人只是笑了笑,并未正面回答:“届时你便知道了。”她望着孙女白净的脸庞,颔首道:“现下还有两三个时辰,你且好好准备,将昨日给你裁得新衣换上。”

慕安宁心中涌起一丝无力感,却乖顺地点头应下。

曾经同顾淮之议亲时,她好歹知道未来夫婿是个怎样的人,没想到如今竟是连对方的姓名都无从得知。

也罢,反正她也无意与人周旋,届时走走过场便是了。

若祖母怪罪下来,那她再寻一个理由。

罢了,山不来就他,他便去就山。

那些文人口中文邹邹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偶尔也可以一听。

柳清月捏紧了衣摆,愣怔地凝望着少年决绝离去的背影。

他竟这么不想娶她,甚至不惜用有心仪之人了来当作借口。

亦或是,他当真对慕安宁动了心?

“小姐”丫鬟才欲开口劝慰,却被柳清月毫不留情地打了一个巴掌。

一时间,寂静笼罩了整个院落。

柳清月狠狠瞪了身后的下人们一眼,厉声道:“你们这群低贱的人,都在看本小姐笑话是不是?”

下人们纷纷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再招惹她的火气。

那丫鬟受着脸上火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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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的疼痛,嘴唇微微颤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半晌,柳清月才意识到自己并非在家中,只得咬着牙关,面不改色地出了王府。

都默默等了这么些年,她说什么也要想法子嫁给他,即便是再进宫讨好皇后。

*

翻身下马后,顾淮之面无波澜地同碰巧正出府的慕宛儿点了点头,便欲直接步入慕府。

“等等,顾淮之?”慕宛儿愣了一瞬,急忙改了口:“哦不对,世子,你怎么来了?”

这男配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日怎么突然造访?

顾淮之脚步一滞,轻咳一声,掩住面上的不自然:“本世子有事找你姐姐。”

原本觉得没什么,但将这话说出口,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通身热得慌。

慕宛儿哦了一声,旋即毫不犹豫地泼了盆冷水:“世子请回吧,姐姐不在府中。”

顾淮之这才回头,狐疑发问:“阿宁不在?”

慕安宁从前向来鲜少出门,这慕宛儿莫不是在诓他。

“对啊。”慕宛儿点了点头,旋即耸了耸肩道:“姐姐去济世堂了。”

顾淮之眸底的怀疑逐渐散去,他不自觉拧起了眉头:“阿宁还病着?”

都已经烧过一晚上了,且有那护身符,她照理说不该没退热才是,而且今早瞧她的面色也已然恢复了红润。

不过就她那单薄的身子,的确很容易生病,是他大意了。

慕宛儿瞧着神色凝重的少年,‘哎呀’了一声,情不自禁多说了几句话:“世子放心吧,姐姐精神好着呢,人逢喜事精神爽。”

慕安宁去医馆前,同她说了她与谭文淮两人已然交换了八字,估摸着是要成了。

虽说慕安宁性子内敛,从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她猜测慕安宁心中定是开心的。

顾淮之闻言松了一口气,但旋即面色突地一变:“喜事?”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慕宛儿暗自拍了下自己那张多话的嘴,旋即若无其事地看了眼当空的烈日:“咳咳,不跟你闲聊了,本姑娘要出门。”

八字还没一撇呢,好不容易走上与前两次穿书不一样的结局,可不能让顾淮之搅黄了这桩美事。

而顾淮之心中莫名感到不对劲,立时翻身上了马。

*

陆老大夫的目光从药方之上移开,眼底涌出一抹赞叹:“慕丫头,你这几日有进步。不过,这味药可以去除,药在精,而不在多。”

起初,这丫头面对任何病症都要斟酌一番,才敢下笔写方子,也时常会犯一些小错。

但如今关于小病小症,他倒是都不用过目了。

慕安宁接过药方,细细读过后,心中豁然开朗,旋即拿起笔将那味药去掉,轻声同病患致了声歉。

那病人是名看起来年过六旬的大娘,见状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老身这辈子不知吃了多少药,多吃一副,少吃一副也无事。小姑娘好好同陆老大夫学,老身看好你。”

慕安宁望着身形佝偻、满面笑意的老人,心底顿时一暖:“多谢大娘。”

偶尔有些病患会因此恼怒,她心知理亏,也惯不会还嘴,鲜少有人会如此鼓励她。

那大娘看了眼有些魂不守舍的少女,笑眯眯地站起身:“姑娘可莫要同老身一般,为男子伤神哟。”

注视着老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慕安宁略微一怔。

这大娘倒是能洞察人心,只不过她说得话只对了一半。

她承认,自己心底确实有股说不清的失落,但却并非全然因为男子,更多的是因为自己。

其实关于嫁人一事,她回屋一想,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而且人确实得向前看。

婚嫁是常人都要历经的一道难坎,但谭文淮性子良善、温吞,若她未来的夫君是这样的人,或许这道坎也并没有那么难过去。

就在慕安宁欲起身告退时,身着一袭浅粉团花刺绣锦裙的慕景悦走了进来。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些许天真稚嫩:“祖母,大姐姐。”

慕老夫人见到来人颇感意外,但却微微颔首,示意她在另一侧坐下后,不动声色地扫视着两名孙女。

慕安宁的容貌明媚张扬,可那淡然的性子却是与那相貌全然相反,谈不上有多么讨喜。

相比之下,慕景悦虽说没有大孙女那般艳丽,只是清秀可人,但那张嘴却是甜得不得了,将她那两位姐姐完全比了下去。

慕老夫人忽而心下临时起意道:“景悦,今日你大姐姐要去相亲会,你若是有意,也可一同前去。”她抿了口茶,和颜悦色道:“就只当是交友。”

庶出之女借此机会稍稍露个面,也未尝不可。

倘若她正巧被哪名高门子弟相看上,那于侯府大大有益。

慕景悦那一双眸内的喜悦之情几近要溢出,但她面上的笑容却保持得恰到好处:“祖母,孙女自然是乐意的。”她稍作停顿,又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慕安宁,似有些为难地说道:“只是,孙女从未涉足过这种场合,只怕会给大姐姐添麻烦”

其实,她早就听闻今日的相亲宴,邀了京中几乎所有大小人家的小姐公子,可慕老夫人却迟迟没同她说这事。

所以她便打扮得精致了些,来探探口风。

没想到压根不用她多费口舌,祖母便同意让她去了,这倒是一件很大的意外之喜。

慕安宁闻言,眉眼微动,饶是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庶妹话中带刺。

所幸,祖母似乎未曾将慕景悦的话当回事,只是笑笑说若是姐妹两人一同参与,届时可以相互有个照应。

*

相亲宴已然开始,从外头便能感受到里头热闹非凡。

谢云庭神情蔫蔫的,虽提不起精神,但一双眼里满是感动:“顾兄,小弟可就靠你了。”他抱了抱拳后,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少年,解释道:“这是我娘给我与那位姑娘开的小灶,这第一项活动便是游湖,届时顾兄只管上这张纸条应对的小船。”

街上其余人皆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少有谭文淮这般心善的。

谭文淮的眼神闪了闪,一张俊脸被烈日照得更加红:“安、安宁,不必如此客气。”

殊不知两人对话间,不远处马背上的少年捏紧了缰绳。

听见身后顿止的马蹄声,被阴影笼罩的慕安宁,蹙着眉回头。

只见一抹绯红身影矫健地自马上跃下,未等她反应,便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拉到了一旁。

“阿宁,你不能喜欢他。”

第59章朋友

走了几步后,慕安宁奋力挣开少年的手,神情有些复杂:“世子这是何意?”

顾淮之这回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好端端地便过来同她说这么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谢云庭揉了揉眼睛,显然也是注意到了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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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象牙色衣裙的女子。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面色铁青的顾淮之,毫无眼力见道:“唉,顾兄?那位不是慕姑娘吗?”

竟有如此巧合,慕姑娘竟与那位女子相识?

谢云庭心中生出一丝讶异,但随即又是一阵欣喜。

既如此,他可央求慕姑娘为他们二人牵线搭桥,届时他若想求娶那名女子岂不是水到渠成?

谢云庭还沉浸在幻想之中,却发现身旁已经空无一人。

他四周张望了一番,才瞧着那抹转瞬即逝的绯红背影,焦急地跟了上去:“唉,顾兄等等我!”

*

慕安宁略感不自然地别开了脸,嗫嚅道:“时时公子,你”

她话音未落,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震得她脚步略微踉跄,直接往后退了半步。

“慕安宁!”

她堪堪勉强站稳了身形,又听那人愠怒道:“你们在做什么?”

慕宛儿松了口气,而慕安宁只是看了眼紧紧拧着眉头的顾淮之,便垂下了眼睫,敛下眸中一瞬即逝的难堪。

他向来如此,丝毫不顾及他人感受。

在这大街上乱嚷嚷,活脱脱像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

说罢,她直接拉着慕安宁飞快地走了。

时将离望着二人的背影,眸中迷离褪去,笑意愈发深。

这侯府二小姐倒是有趣,带着自家姐姐寻了他一路,还当他一无所知。

突地,他嘴角边溢出一抹刺眼的鲜红,但他却并无过多反应,只是从袖中拿出一颗丹药吞下,眼中闪过嗜血的杀意。

*他的嘴角缓缓浮现一抹笑意,仿佛忆起了往事,口中却带着一丝戏谑道:“臭小子,谁是你师兄。”

他不过是十二岁那年在慧明寺待了一年,只学了点皮毛,算不上正式修行过,但后来入门的小弟子却都惯爱唤他为师兄。

云争便是其中之一,比他足足小了六岁。

云争难得孩子气,拉着他的手臂,不满道:“师兄,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们了,当真是无情。”

顾淮之自从下山后,一年都不回寺一趟,比他们的师父还不着调。

玄诚也笑着缓步走来,目光慈爱地注视着师兄弟俩,最后将目光停留在顾淮之身上:“淮之。”

顾淮之瞧见来人,眉宇间难得地显露出一丝严肃,他尊敬地行了一礼:“师伯。”

玄诚点了点头,感慨万千地看着面前已经比自己高上半个头的少年:“长大了。”

顾淮之眉眼间浮现一抹笑意,但心中暗暗反驳。

他原本也就不小,下山时都已经十三岁了。

顾淮之又揉了揉云争的头,颇为疑惑地问道:“师伯,你们二人怎么下山了?”

慧明寺坐落在上京的一座矮山上,离此处有相当一段距离,一般情况下,弟子们不会轻易下山。

玄诚抚了抚长须,叹息一声,语气中透出一丝无奈:“带你师弟出来历练,顺带寻你师父。”

这几个徒弟分明是玄灵的,但却总要他来管。

要他说,他们不该叫他师伯,该叫他师父才是。

顾淮之略一思量,负着手笑道:“这老头又去哪儿了?”

云争皱着小脸,苦涩道:“师父都两个月没回来了。”

顾淮之看师弟满面忧色,和颜悦色地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担心这老头作甚,他哪次不是玩够了就回?”

当年他还在慧明寺时,玄灵便是神出鬼没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玄诚笑了笑,声音如轻云般飘渺:“淮之所言有理,只是近日寺中不甚太平。”

顾淮之面上笑意一滞,刚欲开口询问,但玄诚好似并不想多言,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师伯方才见你与一位小娘子谈话。”

他眸光深沉地看了眼崇德侯府的大门后,暗暗观察顾淮之的反应:“那位小娘子可是你的未婚妻子?”

顾淮之一怔,还没想好如何答复,云争便抢先答道:“师伯,那位就是师兄那未婚妻子,徒儿上回见过。”

他早就对师兄下山后定下的婚约好奇不已,上回去慕府时才终于寻得机会,窥见未来师嫂的真面目。

目前来说,他对这位师嫂还算满意。

至少在相貌上,与师兄算得上是天作之合,就是不知品性如何。

顾淮之面色一热,不禁又拍了拍师弟的头。

他还未曾向他们透露他已经与她解除了婚约,不过,不说也罢。

虽说现下是解除了,但往后可不一定。

不过,他心头发觉一丝奇怪之处,垂头询问小师弟:“云争,你何时见过她?”

*

慕安宁与慕宛儿才进府,正走在廊道上,忽然迎面碰上一身玄衣的慕归凌。

慕安宁有些意外,讶道:“兄长,你今日怎的有空闲回府?”

自从他们回京以来,慕归凌便一直在大理寺忙得脚不沾地,回府的次数屈指可数。

慕归凌也停下脚步,揉了揉眉心,眉眼间尽是疲惫:“听闻母亲病了。”

慕安宁一怔,心中涌起一丝疑惑。

养父曾严令过众人不能将养母生病的消息透露出去,兄长又是从何得知的?

慕归凌看了眼两个妹妹一模一样的粉色衣裙,正色道:“你们二人这是从哪回来?”

慕宛儿抢在慕安宁前,按照之前商议好的说辞,面不改色地笑着答道:“兄长,太子殿下组织了场踏青,邀了我们与其他家的公子姑娘。”

慕归凌的眸子眯了眯,扫视了慕宛儿一眼:“太子?”

连他都知道,太子素来不喜热闹,怎么可能办踏青?

慕宛儿被慕归凌锐利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怵,眼神顿时变得心虚起来,身子往后缩了缩。

慕安宁赶忙跟着附和了一句,转移了话头:“兄长可去看过母亲了?”

慕归凌的面色紧绷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仿佛一汪深潭,在表面上看不出波澜。

他沉声道:“未曾,正准备去。”

慕安宁微微颔首,目光瞥向身旁低着头、似乎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慕宛儿,提议道:“那我们二人与兄长一同去吧。”

待姐妹二人回到府中,天幕已晕染出墨蓝色。

慕安宁才迈步走进正厅,便瞧见养父黑得发青的脸。

崇德候面色肃然地望向她,冷声道:“安宁,你将宛儿带去哪了?你莫非忘了你们还是未出阁的女子?”

倘若她们遭遇什么不测,那便是给侯府蒙羞。

慕安宁被养父那眼神盯得有些不适,正思索着该如何作答,只听那蛊惑人心的声音再度出现——

“你这养父第一反应便是觉得,是你将慕宛儿带出去,要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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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安宁的长睫不由自主地一颤,随即不受控制地缓缓开口:“父亲,是宛儿今日提议要出门的,女儿拗不过她,这才答应陪同。”

虽然她所言的事实,但这般极力撇清自己的言语,听起来却是有些奇怪。

崇德候目光微凝,转而看向慕宛儿:“宛儿,可是如此?”

慕宛儿神色无异地点了点头。

崇德候抚了抚长须,却并未再发难:“既如此,下不为例。”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烦闷道:“你们去看看你们的母亲吧,她不知染上了什么怪病。”

许氏?

慕安宁拧着眉,极力忽视耳边那道说养父区别对待的声音,面无波澜地应下了。

*

谢府。

谢夫人叫来谢云庭身旁的小厮,忧心忡忡地问道:“云庭这是怎么了,怎的自昨日回府,便无精打采的?”

但儿子一直将自己关在房中,她就是想问也问不了,只能让他的贴身小厮稍加注意。

那小厮稍稍叹了口气,垂首如是道:“夫人,公子说他心中空了一块。”

空了一块?

谢夫人一双精细描画的长眉微微蹙起。

这番言辞不像是她儿子会说出的话,反而像是情场失意之人,才会说出口的话。

就在她沉思之际,谢老夫人拄着一根拐杖,走进了厅堂。

她笑眯眯朝着儿媳道:“我今日与许久未见的闺中老友聚了一番,她同我说她那孙女也未议亲,恰好与我们云庭年龄相仿。”

她顿了顿,言下之意已是很明显:“我瞧了眼她的画像,一看便是性情良善,极好的姑娘。”

谢夫人有些讶异甩手掌柜般的婆母,竟会关心起孙子的婚事。

不过,婆母看人向来很准,不然又怎会挑选她做谢家夫人?

想及此,谢夫人也没问那姑娘是谁,直接笑道:“母亲,正巧过几日儿媳准备举办一场相亲宴,届时可将那位姑娘邀来,与云庭相看一番。”

慕安宁看了看侯府的高墙,又看了看少年,欲言又止:“世子,你”

今日是她的休假日,因此不必去医馆。而且祖母还特意嘱咐过,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府,说是有要事。

此处阴影斑驳,树荫婆娑,乃府中难得的阴凉处,从她的院子去往正厅的路上恰好会路过。

若是未曾听见那落地的声响,她或许也不会留意到这一角落忽然多了个人影。

少年今日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衫,身姿挺拔,站在这片阴影下,显得格外耀眼。

但他的衣摆却因为翻墙之举,染上了些许泥点子。

顾淮之原是打算从正门光明正大入府,但当他瞧见那身穿着喜庆的妇人时,脑子一热,便翻了墙。

在花园内碰上慕安宁,完全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被少女那如泉水般清澈的目光打量着,顾淮之的呼吸阵阵发热,心头一片混乱。

片刻之后,他才若无其事地按照先前想好的说辞,清了清嗓子道:“阿宁,我娘想你了。”

他,也想她了。

慕安宁听了一半,还是打断了少年:“世子,我需得去一趟前厅。”

她环顾四周,思索片刻,有些迟疑地补充了一句:“若世子有事,待会再议罢。”

慕老夫人与许氏两人皆在正厅等着她,她也顾不上追究,顾淮之今日为何贸然翻墙进府。

话罢,慕安宁看了眼此前默默退到一旁的抱琴,示意她过来,她们可以走了。

“正巧我今日无事在身。”顾淮之抖了抖衣摆,微微颔首,语气很是漫不经心:“本世子在此等你便是。”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待少女纤薄的背影渐行渐远后,他却是蹙紧了眉头。

那妇人前脚才进府,慕安宁便被唤往前厅,而且瞧着她的模样,貌似还有些急迫。

此事必定有蹊跷。

顾淮之脑中浮现出那妇人的打扮,越想越觉得像媒婆。

虽说他从未亲眼见过真正的媒婆,但也从别处听说过一二。

顾淮之心中一片疑云,靠在树边静静思量,心想要不如直接去瞧瞧慕安宁究竟去做什么了。

反正慕府他也算熟悉,跟过去到屋顶上听两句,若那妇人并非什么媒婆,那他再回到此处等慕安宁。

少年是这么想的,也便这么做了。

然而,他才踏出没几步,便被一道似乎又惊又喜的女声唤住——

“世子?”

念及自己是在别人府中,顾淮之只得顿住了脚步,略微侧眸望向来人。

夏日炎炎,此处连路过的下人都没有一个,顾淮之蹙眉打量面前的女子片刻,方才忆起她是慕安宁的庶妹。

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东西藏入袖内后,慕景悦理了理黏在额前的碎发,又仔细整理了下衣裙。

她莲步轻挪,缓缓靠近少年,笑意盈盈福了福身,心中暗自窃喜:“世子今日怎的来侯府了?”

原以为想要再度见到顾淮之极其不易,倒是没料到机会来得这样突然,他竟主动寻到了侯府。

许久未见,少年仍旧那样俊美,当真不愧为上京女子最想嫁的男子之一。

少年虽穿着一身白,却依旧张扬肆意,比他们江南的男子,要好看得多。

不过,她原本是想趁着今日慕老夫人与许氏有的忙,来此处完成姨娘的嘱咐,将袖中那东西埋进土里。如今看来要耽搁了。

顾淮之眼神掠过慕景悦的衣袖,并没回答她的疑问,而是扬了扬眉:“慕三小姐为何会在此?”

此女孤身一人,没带任何侍女随从,不知在遮掩些什么。

对上少年审视的目光,慕景悦掩在袖内的手不自觉颤了颤,但意识到不可能被少年发现,便扬起一抹无可挑剔的笑容:“小女正要去前厅,只是恰巧路过此处。”

慕景悦眼睫动了动,忽掩唇笑了笑:“世子今日莫不是来寻大姐姐的?”

见少年毫不犹豫地颔首,似乎并没觉得有哪不对,慕景悦的神色霎时一僵。

他今日前来,便是怕她相信了那等谣言。

“你也莫要闹了,婚姻大事绝非儿戏。”见少女朝自己看来,顾淮之的语气愈发强硬:“那媒婆可还在前厅?我带你去说清楚。”

一切应当还来得及。

他说罢,便伸手拉住少女纤细的手腕,似乎打算直接去前厅。

感到腕间传来的阵阵凉意,慕安宁愣怔片刻,顾淮之的手向来是热的,今日倒是凉得出奇。

走了两步,慕安宁恍然回过神来,她用了点力挣开了少年的手,一时又不知是该恼还是该笑。

皇后微微颔首,旋即走至主位坐下,她的一双凤眸微微眯起:“淮之今日怎的入宫了?”

她抿了口宫女递给她的普洱茶,笑着打量两人:“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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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打扰了你们兄弟二人叙旧?”

话虽是这么问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早就知晓顾淮之在东宫。

顾淮之扬了扬俊眉,面不改色扯谎:“皇婶说笑了,侄儿原本便计划着,见完堂兄就去寻您。”

皇后被他逗乐,心情明显舒畅了不少。

她忽略一旁的顾亦寒,继续朝着顾淮之道:“听闻淮之与慕家姑娘退亲了?”

顾淮之没料到皇后会忽然提及两月前的事,绷着脸点了点头。

皇后若有所思地颔首:“本宫这倒是有一桩好婚事。”

第60章乔府

皇后话音才落,顾淮之脸色突地一变,但很快他便将那抹不悦藏于心底

“皇婶的好意侄儿心领了。”顾淮之面不改色地勾起唇角,从容道:“只是侄儿不想过早议亲。”

他纵然要议亲,也不是跟别的女子。

他绝无可能委曲求全,去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从前他是这么想的,如今亦然。

虽说,他对自己过去的冥顽不灵有些后悔。

眼见少年那张染上绯红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慕安宁整个人顿时僵住,被定格在原地,思绪一片空白。

顾淮之他想做什么,莫不是想吻她?

就在那张薄唇即将触碰到她的唇瓣时,愣怔的少女突地回过神来,情急之下,直接伸出手挡住少年。

手心传来温热细腻的触感,慕安宁的手指不自觉地僵了僵,而少年那双惯能蛊惑人的眸子也终于缓缓睁开。

慕安宁可以明显瞧出,那双眸中透出了一些不满,仿佛一个好不容易寻得猎物的兽,忽然发觉猎物自个跑了。

慕安宁惊魂未定地吸了一口气,目光定了定,竭力不让面前的人看出自己的异样:“还望世子自重。”

他到底有没有醉酒?

而顾淮之歪了歪头,那双漆黑的眼眸,似乎比夜色还浓,一刻都不想离开眼前的少女。

被捂着嘴的少年说不了话,只能在少女手心动了动唇。

慕安宁又是一僵,才想松手,但又怕他再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来,只得维持着这个奇怪的动作。

“世子,今夜没有星星。”慕安宁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的声音在此刻略显仓促:“你先带我下去。”

她现下除了好言相劝,也只能好言相劝了。

毕竟,少年那双紧紧扣着她腰身的大手,似乎又紧了一些,颇有一丝怎么都不可能放她下去的意味。

听到这话,顾淮之蹙紧了眉头,又动了动唇,显然想反驳。

他明明看到夜空中,有许多颗星星,就像当年她拉着他看过的那些一样明亮。

其实,他大可以将头往后一退,便能离开少女的手心,但醉了酒的少年头脑混沌,并未反应过来。

他只知道,覆在他嘴上的那只手,很柔软。

他不想离开。

顾淮之似是找到了什么乐趣,看少女没松手,也没再急着尝试开口说话,反而啄了啄她的手心。

一下、两下、三下

慕安宁莹白的脸上,终于同醉酒的少年一样,染上一点绯红。

而两人的耳尖,却都红得可以滴血。

“顾淮之”慕安宁抿了一下唇,声音细若蚊蝇。

手心被他蹭得,好痒,好痒。

这感觉,好生奇怪。身旁呼啸的风声越来越大,似乎要将两人拽进无边的崖底。

慕安宁实在没了力气挣脱少年拽着她的那只手,而顾淮之的半个身子,也已然逐渐挂在悬崖边上。

少年紧紧抿着薄唇,眼神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少女,仿佛想将她的模样刻进眼底。

下一刻,慕安宁忽地感到一阵令人心慌的失重感,她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这便是死亡的感觉吗?

她要死了。

但有人陪她。

不过,这失重感只是持续了一瞬,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陆将军,他们在那里,快去救他们!!!”

崖边摇摇欲坠的两人听见响动,齐齐睁开眼,而原本阴沉的天,也忽然之间恢复晴朗,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在慕安宁感到身下那股力道消失的那一瞬,整个人被轻而易举地拉了上去。

慕安宁摇了摇头,不自觉看向身旁被陆长卿扶着的少年,旋即无意识攥了攥衣摆。

顾淮之的神情似乎略微有些恍惚,俊脸苍白如纸,但眸子却一直粘在少女身上,似乎是在确认着什么。

陆长卿瞟了眼顾淮之渗血的衣袍,以及那只还在滴血的左手,没有作声,转而将目光投向慕宛儿,暗暗打量她面上的那份忧色。

方才他们二人走了一半路程,慕宛儿忽然提出,要他折返回去寻顾淮之与慕安宁,说什么四人行走,更安全一些。

若是他们此刻晚来一步,恐怕顾淮之与慕安宁便要葬身于崖底。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而被搀扶着的顾淮之,突地将自己的手臂从陆长卿手中抽走,继而步履踉跄地走到少女面前。

慕宛儿默默往旁边退了几步,与陆长卿站到一块,心中忍不住暗暗称奇。

顾淮之看了少女好一会儿,失而复得地笑了,声音低哑:“阿宁,你还活着。”

他并不惧死亡,但他却怕这两个字同他的心上人扯上关系。

望着少年这副狼狈的模样,慕安宁鼻尖终泛起轻微酸意,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嗯。”

还活着。

他们都还活着。

她想,应当是慕宛儿这个主角的出现,救了他们。

但她心底更感激的,却好像不是慕宛儿,也不是陆长卿,而是

顾淮之喉咙滚了滚,缓缓伸手欲触摸少女的脸颊,但在距离少女两指之处,那只染了血的手忽地顿在空中。

*

傍晚。

营帐外,头发半白半黑的男子打量少女许久,凝重的眉目松了松,似乎还染上些许探究:“姑娘是?”

他没想到,顾小将军与陆将军前往追捕梁人,最终竟带了两名女子回营。

并且

慕安宁恍然将目光从紧闭着的营帐收回,意识到自己并未做介绍,心觉有些失礼,朝着中年男子福了福身:“李军师,小女姓慕,名安宁。”

她此番安然无恙,除了有些疲惫,竟意外地没有其他感觉。

但顾淮之却因失血过多,此刻还躺在营帐内被医师医治。

陆将军不知去了哪,慕宛儿此刻在别处歇息,而她却心中不安,怎么也睡不着。

毕竟,眼下顾淮之性命垂危,但营中药材紧缺,而她的行囊也掉落至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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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师眸子眯了眯,深思半晌,方才点头道:“原是崇德侯的千金。”

慕安宁并未否认,只是轻笑着点了点头。

纵然是养女,但她在外的一举一动,皆牵扯着侯府。

过了半晌,李军师的目光却还停留在少女身上,似乎有点像是,在透过她看什么人。

慕安宁抿了抿唇,旋即侧眸笑了笑:“李军师可是有什么话要同小女说?”

被戳中心事的李军师不紧不慢挪开目光,抚了抚长须,笑着摇头:“是老夫失礼,只是姑娘同老夫一位故人有点相似。”

何止一点,简直是太像了。

慕安宁微微一怔,才欲发问,营帐中的医师却忽地走了出来,面色沉重。

少年闻言一愣,缓缓停了下来,那双勾人的眸子似乎染上了些愉悦。

他这是在做梦?车夫停下后,一直垂着头、默不作声。

但彼时,她们二人丝毫没有察觉出任何不对劲,毫不犹豫地直接踏上了马车。

未曾想,就在她们以为马车即将启程之时,那车夫突地掀起了车帘,干脆利落地给了她们一人一掌,将她们两人打晕。

转变来得如此突然,连给她伸进衣袖、拿出迷晕人的药粉的时间都没有,她的眼前便被一片黑暗笼罩。

不过,在昏迷来袭之际,她隐约瞥见车夫粗壮的小臂上,好像一笔一画刻了一个字。

似乎是‘离’。

这或许,可以算是一条微弱的线索,倘若能脱离此劫,应当可以顺着这个方向摸寻。

思绪逐渐抽离,她方才意识到,此刻她不应该是孤身一个人,被打昏的应当还有慕宛儿才是。

她眨了好几下有些酸涩的眸子,才终于注意到,软趴趴躺在她斜对面,倚靠在另一扇车窗的人影。

在黑暗之中,她虽然看得不是很真切,但清净的耳畔告诉她,慕宛儿理应还在昏睡之中。

此时,当务之急,莫过于筹谋自救。

但就以她们两人当下连动都动不了的状况,无需多想也知道,自救之举无疑如同登天。

不过,那车夫既然并未对她们起杀心,仅仅只是绑了她们,那便意味着她们在他眼中仍有所用,性命应当暂且无忧。

又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疾驰而行的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不知为何,她心头涌起一股隐隐的不安,心跳仿佛提到了喉咙口。

她细软的睫毛轻轻颤动,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眸。

直觉告诉她,此刻最妥当的选择就是继续装作昏迷。

幽暗之中,人的感官好似变得异常敏锐,尤其是听觉。

她能清晰听见,那马夫“吁”了一声后,稳健地跃下了车。

与此同时,外头逐渐传来一阵飘忽不定的脚步声,那声音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她仍旧得以捕捉。

紧接着,马夫粗旷的声音响起,似乎带着一丝恭敬与敬畏:“阁主,人带来了。”

阁主?

听见这两个字,慕安宁的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在眼皮底下动了动,仿佛春水轻波微涌,思绪游回至在梧桐城的那段日子。

她在林间为身负重伤的顾淮之采药那日,也曾遇见过被如此称呼的人物。

而且那人应是来自梁国。

想到此处,她的纤指不由得捏紧了衣摆,脊背微微有些发凉。

在他们楚国,就连五岁的孩童都知道,梁国人狡黠、凶残,绝非善类。

倘若车外的这两个人真的是梁国之人,那她与慕宛儿

正当她思绪万千之际,车帘猛然被人掀开。

扑面而来的光芒虽算不上特别刺眼,但差点令她这个在黑暗中待了许久的人,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眸。

所幸,她及时抑住了,连眼睫都未曾颤动分毫。

那掀车帘的人也不知是那位马夫,还是那位被称为阁主的人,半晌都没有动静,只是静静地立在她面前。

那人似乎凝视了车内许久,才终于以不紧不慢的语气开腔:“把她抬出来。”

慕安宁屏息凝神,感到身边有人靠近。

但就当她以为自己要被抬走时,她忽而感到身旁一空,应当是慕宛儿被抬走了。

又等了半晌,那个男子再度发话:“这个我来。”

马夫似乎稍稍迟疑了一瞬,才恭顺地回应道:“是,阁主。”

就在她心生错愕之际,她猛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逐渐靠近,这种强烈的压迫感,使她不自觉咬紧了口中的布条。

紧接着便是一阵晃动,她被人粗暴地一把提起,身躯犹如被风吹起的落叶般,在一瞬之间飘然上升。

她被抗到了肩上!

要说她是如何发现的,除了腿上传来的强硬触感,那便是从腹部蔓延开来疼痛感。

这男子的肩很硬,仿若磐石般,硌得她生疼。

她悄然平稳气息后,眯缝着眼,尝试窥探周遭的环境。

日头已然隐没,余晖如金丝般斜洒。

她与慕宛儿被绑时约莫是末时,看来此处离太子修养的宅子所在之处,大约有两个时辰的距离。

这是一座巍峨壮丽的别院,被茂密的草木所环绕,使得整个院子更加隐匿于暮色之中,仿佛与世隔绝。

周遭除了这位阁主与马夫的脚步声外,便再无其他声响,甚至连鸟鸣虫吟都没有,寂静得有些瘆人。

就当她想继续观察时,她突地感到在她腿上的大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施加的压力增大了许多。

他的阿宁终于不再生疏地唤他世子了。

倘若这是一场梦,那他期盼永远别醒过来。

眼见少年终于不再乱啄,慕安宁的面色终于逐渐恢复平静,但那只手,还停留在他的唇上,不敢动弹。

“世子,我有一事相求。”慕安宁停顿了一下,思量好说辞,方才道:“今日乔青生被衙门的人抓去,不知现下状况如何。世子可否派人查一查?”

怕少年记不起乔青生的身份,慕安宁又补充了一句:“乔公子是今年的状元。”

既然顾淮之不肯放她下去,那她也只能借此机会,提出这事。

顾淮之越听,眉间的不耐便愈发明显,直到少女说完,他那紧蹙着眉头也没松开过。

她又唤他世子。

她还让他帮别的男子做事。

脑袋胀得慌,他一时记不清乔青生究竟是谁,但他很不开心,想惩罚她。

顾淮之目光微垂,静默半晌,忽然张嘴轻轻咬了少女的手心一口。

慕安宁瞳孔一缩,愣了一下才猛然收回手,她忍不住惊怒出声,仰头瞪了少年一眼:“顾淮之,你是狗吗?”

慕安宁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只有一个浅浅淡淡的牙印,并没有很痛,但她莫名心中就升起了一丝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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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别不是趁着喝醉,故意而为吧?

她从前怎么不知,顾淮之生性如此放浪,醉了酒就抱着女子不放,还又咬又亲。

他不会对任何女子都这般吧?

洛氏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好,去去去,到时候跟紧你表兄,别给姨母惹祸。”

顾淮之抱着臂,鼻哼一声:“谁说我会去了?”

他不能明着拒绝皇后的‘好意’,那他还躲不起吗?

反正那宫宴他说什么都不会去的,一想到要与女子同席,他便浑身不得劲。

依他看,有那闲情逸致,还不如多练练武,又或者,想想该如何见到慕安宁。

洛氏才欲劝阻,随即又想到什么,故意哦了一声,转而看向洛芷嫣:“嫣儿,既然你表兄不愿去,那你便随着慕家姐姐一同去吧。”

她说罢,满意地瞧了眼神色微变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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