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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执妄
反正济尔哈朗不在眼前,多尔衮就把人卖了个彻底。
皇太极将那信拿过来看了。也不知道是写了多少封的,拿在手里厚厚一扎,也不知道多尔衮是不是都拿过来了。
皇太极随意拆了几封看了,济尔哈朗倒真的是言辞恳切,比他在外头跪着的时候说的还要诚恳危急,皇太极都可以想到,这个老实人怕是急的涕泪横流的模样了。
倒是难为他了。
还说什么多尔衮回京后,一切罪责由他来承担。皇太极在心里冷笑一声,他倒是大言不惭,无诏回京的罪责,他济尔哈朗承担的起么?
这些信不能流落在别人手里,会成为济尔哈朗的把柄。
便是放在多尔衮手中,其实皇太极也是不放心的,可偏偏书信就是多尔衮给他看的,多尔衮都已经看过了,又确是济尔哈朗的字迹,再想处置也是不成的了。
多尔衮何等精明,只见皇太极多瞧了一眼,他心里就有了计较,皇太极将书信放下,又说叫他收好的时候,多尔衮就笑了,将那书信都收拢过来。
关雎宫中其实设有焚烧宸妃衣物的地方,这原本就是祭典的一部分内容。但因为皇太极不许人进来,所以这东西放在那里就是个摆设。
倒是多尔衮起来,当着皇太极的面,将济尔哈朗的那些书信都给烧了。
多尔衮道:“这些书信留着也是无用。臣弟人都已经回来了。还是烧了干净。”
多尔衮看见了,在火舌吞没那些书信成为灰烬的那一刻,皇太极面上的神情缓和了一瞬,他分明是不喜欢自己留着济尔哈朗的把柄的,却偏偏不直说。
便是不直说,多尔衮心里也明白。他的这位好四哥,可真是护着济尔哈朗啊。
这是生怕有人叫济尔哈朗背锅了。
多尔衮将书信带来了,也没打算将这一扎再带回去,何况谁说了这就是全部的书信呢?他的这位好四哥心深似海,他总得为自己这里留一手的。
皇太极垂目,开始冷淡赶人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出去吧。”
多尔衮随意坐下,一眼就瞧见了皇太极手中不知用了多久的绢帕,上面猩红点点,再观皇太极面色,可比他走的时候要憔悴消瘦许多了。
“臣弟与皇兄半年未见,臣弟难得回来,难道皇兄就不想与臣弟多说两句?”
多尔衮道,“事到如今,皇兄还想要立太子吗?”
“立太子?”皇太极默然许久,才道,“朕已经有荣慧太子了。”
关雎宫中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大清堂堂皇帝,坐在宽大的床前脚踏上,身后是穿戴齐整的宸妃尸身,外头是为宸妃故去日夜不休的做法事的声音。
内室中弥漫着浓厚的檀香味,还有些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气味的味道。
多尔衮瞧着这仿若生人住的活色生香的屋子里却摆着一个死人,他自来是见多了风浪的,不在乎这个,可要是不知情的人进来瞧见这一幕,吓都要吓死了。
便是这宫中,接受不了皇上与死去的宸妃待在一起这么久的人,不是大把么?
可偏偏有勇气闯进来的一个也没有。
多尔衮瞧着那边熄灭了的火焰,淡声道:“皇兄,荣慧太子已经死了。宸妃也已经死了。”
“外头日夜不休的声音都在告诉皇兄,走了的人皇兄留不住,是应当放手的。有了这些时日,宸妃知道皇兄情深,已经足够了。再继续下去,相扰宸妃灵魂不安,怕是再多的法事也无法让她安心离去的。”
就算是叫济尔哈朗和皇后到皇太极跟前来。多尔衮的这些话他们也是不敢说的这么直白的,都是委婉相劝。
皇太极这样执妄的性格,对于大清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可若是再情深意重,那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破执破妄,非如此直言不可。
皇太极隐忍怒意:“是谁让你来说这些话的?皇后吗?”
皇太极生气,他倒是想发脾气来着,但喉头腥甜,若是情绪再有所躁动,只怕他又有呕血。
独自一个人面对宸妃尸身的时候,皇太极常常觉得痛彻心扉恨不得跟随而去,只要想到这一点便会心血沸腾。
可看见多尔衮进来后,看见了他身上的镶白旗的普通兵士军甲,就仿佛从炼狱回到了人间似的,多尔衮说的那些话,叫他鲜血横流的心有了些活气。
他感受到自己的精疲力尽,感受到生命力的流逝,他似乎不敢再生气了。
多尔衮道:“臣弟说的是实话。不管是谁来说这些话,这都是皇兄必须要面对的真实。皇兄留在这里,不许任何人进来,是想留住什么呢?”
“皇兄心里很明白的,该去的都已经去了,也没有什么能留住。而臣弟回来的地方,才该是皇兄放在心头上的东西。”
皇太极定定的看着他的十四弟:“多尔衮,你没有心。”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将心比心,若你落得与朕一般境地,你能洒脱的即刻放手?”
“你那样爱重宁氏,别以为朕不知道。若是宁氏这般如此,你就一点也不在乎?不过也难怪了。朕还当你是个知心人,以为你能懂得朕几分。没想到并不是如此。”
“朕与兰儿数年相知相伴,你与那宁氏才几年呢?如何能与朕和兰儿相提并论?”
多尔衮原本是不计较的。
大悲大痛的人有时候可能也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多尔衮经历过这样的时候,虽然他没有这样的时刻,但是面对过这样的人。
但他的包容仅限于自己的亲兄弟。当年阿济格和多铎误会他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他都可以包容接纳不计较。
但皇太极的不行。尤其是皇太极牵扯到了宁翘。
他活了这么些年了,头一回这样喜爱一个女子,这会儿正是爱重的时候,容不得旁人说她一点不好,自己星夜回来都是担心她吓着了,结果皇太极竟然说这样的话。
说他们数年相伴。可宸妃也是天聪八年入宫的,算起来至今不过八年,比之他和翘翘的六年又相差多少呢?
何况年份如何,又如何能算得清情意几分重?
那宸妃短命,皇太极自己作践自己,他和翘翘还想长命百岁相守到老呢。
尤其是他前几日才答应了宁翘的,要平安顺遂的活下去,皇太极这话,是咒谁早死呢?
如此一想,多尔衮的神情越发不羁,眸中也暗含讽刺:“臣弟没有心。”
“皇兄不是早就知道吗?早在十几年前,臣弟就没有心了。”
“臣弟跟随皇兄,一切都以皇兄为榜样,事事都是跟着皇兄学的,原来这个就叫做没有心么?”
皇太极也知道自己一时情急话说的重了些。
只是话已出口,再想挽回反而刻意。况且他是君是兄长,哪里有皇上向臣子向弟弟低头的?
何况多尔衮话中暗含讽刺,叫深埋在皇太极心中的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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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跟着动了一动。他们兄弟之间并非光风霁月兄弟情深,他们是有心结在的。
只不过这心结这些年都不常提起。但是谁都知道,不会这么简单过去的。
皇太极缓缓道:“朕听你这话中之意,你对朕心有怨怼?”
他已将代善褫落,已追封阿巴亥为孝烈皇后。还要如何呢?
多尔衮道:“是皇上先说臣弟没有心的。”
皇太极冷笑,所以这是兄弟之间的幼稚的回嘴争吵吗?
但事已至此,也再难进展,再说下去,恐怕当真要触及些禁区,若果真翻脸,局面还是很不好收拾的。
皇太极不想失去多尔衮这个好用的兄弟。但凡他老实些,皇太极也不会刺痛他。
皇太极道:“你也觉得朕是扔下江山社稷一心只想着随她而去的昏君?”
多尔衮不觉得皇太极是这样的人。可他表现出来又很像是这样的。多尔衮这时候反而有些拿不准了。
他谨慎的没有回话。他也不是来和皇太极争吵的,他是来叫皇太极看清现实的。若是这时候把皇太极气出个好歹来,他是出气了,可后续就麻烦了。很多事情就不好往下施展了。
背着个弑君把皇上气死的名声,可是不好洗清的。
皇太极如此发问,似乎也没有想要多尔衮回应的意思。
多尔衮不答话,皇太极也并不在意。
只是神情颇为寂寥哀伤,他甚至因为身体发软而不能第一时间站起来,只好慢慢的在原地腾挪着身体转过去,变成面对着床榻之上的宸妃。
皇太极眼底有泪:“兰儿是闺阁女子,虽出身科尔沁草原,却没有那样多的野心。她只是想依靠朕,她也从来都是依赖朕的。朕所做之事,她并不如何热衷,是朕愿意一一为她吐露,偏偏就是这样,这宫里就是有人容不下。”
“奈何朕处处掣肘,许多事情都不能尽力去做,叫她失望了。可是她还是去了。丢下朕就走了。以后长夜漫漫,还有谁同朕依偎在一处,还有谁愿意听朕说话?朕往后所取任何功业,她都不在朕的身边了。”
“十四弟,你不明白。站在这个地方,身边空无一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这种高处不胜寒的恐慌,在海兰珠于他怀中咽气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惊吓心痛,才叫他时时呕血,将自己关在这关雎宫中,不愿意面对海兰珠已经离开的事实。
他是想抓住什么吗?不是的。
皇太极不是要追随她而去。是他太明白。是想去而不能去的焦灼焚心。
第132章降爵
多尔衮静静道:“臣弟当然不明白。臣弟怎么会明白呢?”
他的声音极低。几乎要被外头做法事的那些念诵声给盖住了。
皇太极背对着他,看着坐在那里的皇太极,多尔衮的目光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打量,这似乎是他头一次这样用审视的目光凝望着他的四哥。
但即便是这样,这目光也只有一瞬,随即隐没。
皇太极极其敏锐,哪怕是皇太极这样失神的时候,多尔衮也不能让皇太极发现他这样的目光。
他从不觉得自己与翘翘和皇太极与宸妃有什么相似之处。更没有什么可以类比的可能。
这世上的男子难道但凡有了心爱的女子就会和皇太极一样弄得爱人早逝阴阳相隔吗?那倒是未必的。
在这关雎宫中,瞧着皇太极还在那里痴痴凝望宸妃的时候,多尔衮却在心里想着,他是一定会护好翘翘的。
他们两个,怎么就不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呢?绝不会如皇太极和宸妃这样凄惶收场。
多尔衮没忘了自己来的目的,他等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又问道:“皇上之后,还要立太子吗?”
既死不了,那就得继续活。皇太极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可能永远在这关雎宫中沉湎。迟早是要出去的。
这些事端,都是由皇太极与宸妃定要立十一阿哥为太子所起,如今宸妃和十一阿哥都没了,皇子阿哥中再没有皇太极所钟爱的儿子。
朝野上下都盯着皇太极的动向,想劝他出关雎宫,实际上也是盯着未来太子的人选。
多尔衮一意追问也是提醒皇太极,此事没有定论外间事端永远难完。
皇太极最后深深望了一眼榻上毫无声息的海兰珠,慢慢的扶着床沿站起来,他已经颓软的太久,一时身子沉重手脚发软,忍着眼前发黑的境况,好一会儿才慢慢站直了身体。
皇太极转身,走到多尔衮的面前,与他对视一眼,然后手一扬。
洇染的猩红一片的绢帕直接落入了多尔衮之前用来烧济尔哈朗书信的铜盆之中。
那铜盆是用来焚烧些宸妃衣物的。原本宫中这些东西都是有用处的,代代都能用,保养得当便如同新的一样,但是还是能看见些岁月的痕迹。
旧物年深日久的,总能叫皇太极想起一些往事。
火焰吞噬了皇太极这些时日不离身的绢帕,也将上面的猩红烧成了灰烬。
焚烧宸妃的衣物这原本是奴才们的差事,皇太极做来也是泰然自若的,但只要细看,总能瞧出他眼底的泪光。
皇太极的声音不再如之前那样带着深切的疼痛与厌世之感。
他说:“人人都劝,自保圣躬,勿为情牵,珍重自爱,朕什么不明白?”
“朕不会丢下江山社稷不管。此后,不必再提及立太子之事了。”
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似的,立意要开始好好保重身体。人都说七十古来稀,他将将五十,怎么就老了?他还能再支撑大清几十年呢。
从此之后一身清净,叫他心里牵挂的人走了,没有什么牵挂了,岂不是就要一心一意的破关而入了?
膝下的皇子阿哥,没有一个能令皇太极松口想把太子之位给他的。
多尔衮看着皇太极脸上病态的嫣红,这倒不像是想通了突然振奋起来的,而是那眸底的癫狂都让多尔衮瞧见了心惊的程度。
即便看出来了,多尔衮也不会去说。都到了这个份上,皇太极心里若是没有一点支撑与坚持,只怕是立时就要崩溃的。
大清不需要一个崩溃的皇帝。需要的是清醒自持的皇帝。只要皇太极大事上不糊涂,哪怕失去爱人的痛意撕裂心扉,也不是多尔衮该去安抚的差事。
听见多尔衮应了一声是,皇太极望着他道:“你既回来了,也不必回去了。先留在盛京,什么时候返程再听朕的旨意。”
宸妃的祭典皇太极不交给多尔衮操持,反而点了济尔哈朗和多铎接管。
这两位亲王除了自己手上的差事,又要接过宸妃祭典的这个差事了。
但向好的是皇太极肯从关雎宫中出来了,有旨意传出来,这就是好事。
不叫多尔衮回锦州,多尔衮留在盛京便还是办他以前的差事。锦州之事也还是落在他身上的,在皇太极想变化的时候自然会有新的旨意下来的。
宫里事忙,朝务更多,见了皇太极后,多尔衮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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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立刻回府里去,还要去值房走一趟,交代一下差事。
多尔衮是跟在皇太极身后出来的,皇太极出来后,门口守着的两黄旗侍卫都跪下了。
皇太极抬手一指:“你们几个,将宸妃娘娘再去服侍妥当。之后,就按照章程走吧。”
已经耽误许久了。如今便是再痛心再舍不得,也要将宸妃火化了去。不然再放下去,总是不体面的。也是对海兰珠不尊重的。
这会儿满人还是遵照女真旧俗,人死之后直接火化,然后将骨灰装起来,葬在陵寝之中。
皇太极还不曾修筑自己的陵寝,宸妃的陵寝只能另当修筑。皇太极是绝不肯宸妃离自己太远的。他给宸妃选的地址,便是在盛京地载门外五里处,如此一来,便如同宸妃还陪着皇太极是一样的。
出城进城几乎都是在宸妃的眼皮子底下,这让皇太极心中既悲痛又满足。
多尔衮先走了。
皇太极盯着那边宫柱后,看见了济尔哈朗一同离开的匆匆身影。
济尔哈朗其实是很小心的,并没有把自己都露出来。但是皇太极对自己这个堂弟实在是太熟悉了,哪怕只是一片衣角,皇太极也能看出来是济尔哈朗。
若非济尔哈朗将多尔衮送进来送至此处,多尔衮又怎么可能一路畅通至此呢?怕是自己是多尔衮乔装回来见到的第一人了,别人只怕都还不知道睿亲王回京了。
但多尔衮这一去,露面后,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很快消息就会传开的。
济尔哈朗身上差事重,不敢这会儿来见他也是应当的。没有觐见的旨意,又见自己出来了,济尔哈朗自然赶着办差去了。
皇太极不会为难忠心耿耿的堂弟,但堂弟到底还是性子怯弱些,有些时候,还是需要自己这个皇帝来决断的。
“皇上。”
匆匆赶来关雎宫的皇后给皇太极见礼,这一声呼唤就扯回了皇太极的思绪。
原本就冷硬的脸变得越发的冷峻。
从前还偶然会对皇后流露出一些温和与柔情的帝王,现在满面都是公事公办的冷淡与疏离。
皇后心里知道,对于宸妃的离去,甚至这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都让皇太极对她很是怨恨的。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宸妃和十一阿哥都已经不在了,但人心上拉开的距离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夫妻之间的关系如此,帝后之间的关系更是如此。
想要往前修复一点,都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努力。
现在没有了宸妃,哪怕皇太极心中再如何反感她们姑侄,这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何况皇后心中对皇太极还是有一些源自夫妻的关心的。
“皇上许久没有用膳,臣妾预备了一些茶点小食,都是很好克化的,不会给皇上的肠胃造成负担,这也都是请太医看过的,说是可以用的。”
皇后温声请皇太极往偏殿歇一歇,“照顾皇上身体的太医也来了,等皇上用膳后,便预备给皇上切脉的。”
皇后实在是担心皇太极的身体。
皇太极也不是不想看,只是这会儿看见皇后的模样心里难免动气,见她这样殷勤,心里也有些反感,可这些天的伤痛实在是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既然决定了振奋,似乎没有必要再和自己较劲了。
皇太极感到力竭,也确实是没有力气再生气了。
皇太极对他的贴身太监道:“传旨,睿亲王多尔衮远驻锦州,私作甲兵归京,降为郡王,罚银万两。”
外头这会儿应该都知道多尔衮回来了。
皇太极原本想过,不以多尔衮私自回京之罪,只作他遣兵回京,可之后又想,若再将他召回来,倒是不妥当了。还不如此番作为,更顺理成章一些。
如此一来,隐去济尔哈朗的书信不提,就全是多尔衮的个人行为。
而私自归京,他只将多尔衮降为郡王,便是给了人攻讦多尔衮的把柄。之后他再维护多尔衮,多尔衮还要承他的恩情。
帝王心术运用得当,是一点不会在臣子那里吃亏的。
也不必再有什么召回多尔衮的旨意了,显得他好似多看重多尔衮。
皇太极此番心情舒畅,耿在心中的气不能冲着济尔哈朗,这会儿都冲着多尔衮去了,皇太极就觉得自在了。他此番用意进退打压,都在一念之间,就看他的十四弟如何领会了。
候在旁边的皇后听到旨意心中却是悚然一惊。
她方才在清宁宫中,听见说郑亲王悄悄带了镶白旗的兵士入宫,那兵士穿甲,必是从松锦之地回来的。
皇后心中便想,必是济尔哈朗暗中请动了多尔衮,多尔衮那边也知道了京中的情形,因此才叫了麾下兵士回来,这兵士肯定也带了多尔衮的亲笔书信。
他们这么些人都进不去的关雎宫,偏偏镶白旗的兵士进去了,可见皇上心中还是看重多尔衮的,只偏偏多尔衮在立太子之事上暧.昧不明,瞧着不发一言,但实际上还不是站在了宸妃那一边么。
只是人都死了,再计较这些无用。
但只要皇上肯见人就好,总有一个人是能劝的动皇上的。
皇后这里松了一口气,心中又想转圜与皇太极之间的关系,结果一听这个旨意,这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怎么原来那兵士不是镶白旗的普通兵甲,而是多尔衮假扮的?
将多尔衮降为郡王,皇上这是……要冷着多尔衮了?
皇后觉得自己能踩透几分皇太极的心思,但细想之后又觉得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哪怕是相伴这么多年的帝后,她现在也觉得有些看不清皇太极了。
她这里兀自惊疑不定,皇太极那里却觉得心里舒坦了,眸光松散下来,望着皇后道:“皇后随朕到偏殿歇一歇吧。”
皇太极有些时辰水米未进,见皇后拿来的都是合他口味的膳食,这会儿他的心思转过来,几乎是将一切伤痛深深压在心底,然后便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时候倒下,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至少这个大清,他是不能这时候撒手不管的。
用了些茶点,饮了点奶茶,皇太极觉得手脚有了些力气,只是喉头腥甜久久难散,怕是要将养些时日了。
听着外头的声响,皇太极心知,再过不了多久,他的海兰珠就要送出去了。
海兰珠虽为宸妃,但皇太极在她活着的时候便是将一切最好的都给她。
两个孩子虽然没有了,但一个追封亲王,一个追封荣慧太子,已是殊荣。
皇太极要将她的祭典盛大办成,这规格几乎等同于皇后的规格,就算是和皇后一个等级,皇太极都觉得是应当的。
从前只觉得宸妃的封号已是万般衬她,如今却想该有个更好的。
皇太极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兰儿走的时候拉着朕的手说,九阿哥是极好的,但这是庄妃的儿子,她不要,不过是病急了闹一场,希望你们不要介怀。”
皇后为这个事情着急许久,为此都闹病了,庄妃虽在永福宫中禁足,但也是着急上火的病了,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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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九阿哥真的被记在了宸妃名下。
宸妃临去之前闹得那一场,将九阿哥也吓病了,现在还不能见生人,也不愿意出来,提起这事皇后就是一肚子的怨气,可又有什么用处呢?
皇上的心至今还偏着宸妃,她们姑侄不能说什么,说了反而更叫皇上厌恶,对以后的事情也是不利的。
皇后轻声道:“都是一家人,臣妾和庄妃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只是九阿哥年纪小,就怕委屈了孩子。”
皇太极深深看了皇后一眼,淡声道:“庄妃的性子不好,说不准也是要委屈孩子的。皇后就将九阿哥留在清宁宫先调养吧。庄妃禁足,也不好再将九阿哥送回去了,叫她自己静静反省反省。”
“兰儿走的时候说,八阿哥和十一阿哥都有了封号,也不在意名姓了。九阿哥也一年年长大了,兰儿心善,说是该赐个名字给他。你们一向私底下叫的满人名字,以后就不必了。他是大清皇子,也不该有个蒙人名字。”
“就叫福临吧。”皇太极静静看着皇后,“这是兰儿取的,朕也觉得很好。希望这孩子以后身上都是福气。福气深些,总好过没有福气的。”
皇太极这话太有深意了。那目光幽深如海令皇后不敢对视。
这时候只怕说什么都不对,皇后更不敢说这名字不好,便轻声道:“臣妾替庄妃和九阿哥谢过皇上。”
皇太极的目光轻轻掠过皇后的眉眼,轻飘飘地道:“你要谢朕的地方还多得很。”
“你的那个小妹妹不必入睿郡王府了。”
皇太极道,“朕才罚了他,再赏人赐婚,岂不是赏罚无度?她不是将要调养好了么?待宸妃的事情过去,半年后,叫科尔沁格格入宫。”
皇太极的目光像是冷夜般寒霜逼人,“将淑妃迁出衍庆宫,送去别宫居住,往后也不必再称淑妃了,直接降为侧妃,其余还是照旧,不许她随意走动。科尔沁格格入宫后直接住到衍庆宫去,册为德妃。”
原本衍庆宫淑妃便是在永福宫庄妃的地位之上的。
后来淑妃自己作死,就相当于没有这个人了。
现如今宸妃也没了,皇后还想着,庄妃的头上便只生下麟趾宫贵妃了。这地位便不至于过低。
现在皇上居然将小博尔济吉特氏留在宫中,还要许给她衍庆宫德妃之位,这不就是明晃晃的用来压制庄妃和九阿哥的么?
皇后是真未料到皇太极会如此作为。走了一个亲侄女,又送进来一个亲妹妹,谋算来谋算去,博尔济吉特氏多了一个宫妃,皇后这心里头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皇上的心里,难道对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不信任了吗?纵然如今瞧着种种亲昵之行,皇后的心里却觉得冷意丛生。
皇太极一个字都不提宸妃临死之前说的那些话,宸妃说的什么是庄妃害死八阿哥十一阿哥还有她这个亲姐姐的话,那皇太极的心里,究竟是相信这些话,还是不相信这些话呢?
皇后也不敢过问。
若是从前还敢驳回劝一劝,如今看着皇上这个模样,皇后也不敢劝了,皆沉默应是。
皇太极很满意皇后的态度,他道:“还有一事,朕要下旨为兰儿追封。封号朕都已经想好了。敏惠恭和,最是适宜兰儿的性情。从此之后,她便是敏惠恭和元妃。”
皇后的心一下子碎落在地上。
元妃?海兰珠是元妃,那她是什么?
皇后看向皇太极的眼底,苦苦压抑着陌生与愤恨。
她们入宫生子,陪伴帝王身侧,名字记在玉牒之上都是本名,唯有海兰珠不同,海兰珠的蒙古本名不记载了,陪伴在皇太极身侧后就直接由皇太极赐名海兰珠,原本的蒙古名字反而叫人渐渐淡忘了。
便是这样还不够,还要以元妃称她。那将来,是不是也要追封个皇后呢?
她知道她不该妒恨的。可是皇太极欺人太甚,若如此下去,福临又还有什么将来呢?难保将来的衍庆宫德妃不会有孕。
虽说是亲妹妹。可是才刚入宫,年纪又小,又有哪一个能如布木布泰这般贴心呢?
皇后不会驳回皇太极的话,只是眼中的关切淡了许多:“自然是都听皇上的。”-
多尔衮入宫去了,宁翘在邀月堂中还不得出去。
她也知道多尔衮足智多谋不需要为他担心,可这心里头的牵挂本是不讲理的,想的是很好,但感性的一面落出来,她总是为那个人悬心的。
这些大事从前都是知道些的,只是其中浮沉起伏不甚清晰,眼下身处其中,早没了什么旁观的心思,只觉得自己身处其中,心思随局势而定,尤其为那个心里的人牵动多重。
陪着四阿哥和二格格玩积木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总是把二格格好不容易搭起来的给弄塌了,二格格的嘴都撅的能挂油瓶子了。
后来实在是受不住,二格格干脆求额娘别玩了。
宁翘倒是心神一松,放他们兄妹自己玩去了。
她这里才洗了手,正坐在窗前瞧着丫头们新点了香熏染衣裳,那头烟霞进来,到她跟前轻声道:“主子,福晋在宫中晕倒了。才刚送回来的。”
宁翘蹙眉:“怎么回事?”
为尽哀思,皇太极下旨的,令有品级的福晋夫人们日日都要进宫为宸妃哭灵,一共四十九日。
宁翘是病着不必去的,可就是这么个哭法,哪怕是个正常人,天天这么哭,哪有不晕的?
福晋本来身体就不好,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烟霞轻声道:“皇上下旨,说主子爷私自回京,着将为郡王,罚银万两。宫里宫外都传遍了,主子爷这会儿正在宫里值房办差呢。消息传到那边殿中,福晋一听见就晕了。”
当时把殿中的人都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把福晋抬起来,要叫太医诊断的时候福晋幽幽醒转,不肯在宫中待着,说是不愿意给皇后添麻烦。
宫里也确实是忙得很,就把人给送回来了。
烟霞道:“现在在福晋身边伺候的,是她一贯用的蒙医。”
宁翘想,这是不想叫宫里的人知道她的身体情况,所以不肯用宫里的太医。
宁翘淡淡勾唇,眼底却没有笑意:“她倒是晕的好,如此一来,倒是可以歇一歇,不必去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身体撑不住了。瞒的这么紧,说不准就是什么大病呢。”
“烟霞,你说,福晋这么一晕,旁人会不会以为她是舍不得那万两银子所以气急攻心晕了啊?”
烟霞急道:“主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开玩笑呢。”
“外头的人都说,福晋瞧着这般面淡,可这么一晕,就显出与睿郡王的夫妻情深来了。否则怎么一听说郡王出事了,当即就晕过去了呢?”
宁翘伸手拨弄了一下面前剔透水瓶里多尔衮寻来的花枝,他倒是会挑,挑了个含苞待放的,今儿一瞧,都快开花了。
她勾了勾唇:“她倒是坚韧。这个时候还不忘一箭三雕的做戏。”
第133章要你
这会儿还没有什么王妃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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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和硕亲王还是郡王,嫡福晋都还只是福晋。
宁翘心想,若是品级再定的细致的,这福晋一下子从王妃跌落成郡王妃,只怕更是要晕个彻底了。
宁翘想着,皇太极不会无缘无故的将多尔衮降为王爵,这里头必定还有什么缘故。
总不会只是面上这一个理由的。无诏回京的事情可大可小,若是往大了去,那自然是重罪,偏偏降爵后头跟的是罚银万两。
就像是冷着多尔衮偏又轻拿轻放的感觉。宁翘又细细问了烟霞,除却降爵之外,可有剥夺多尔衮的差事。
烟霞摇了摇头:“除此之外,再无旨意了。”
这就是明着贬损实际上没动多尔衮手里的权力。
宁翘心里琢磨着皇太极的用意,听着烟霞将宫里传出来的旨意一道一道的说给她听。
她从未怀疑过多尔衮的能力,别人或者不能将皇太极解劝出来,多尔衮肯定是可以的。
皇太极对宸妃确实是情深意重,不会因为旁人的几句话就放下宸妃,但是他同时也是个责任感很强的帝王,等他自己颓废够了,再有个足够分量的人入宫去请他出来,他就一定会顺势振奋起来的。
但这个振奋是不是真正从内心而来的,只怕就很难讲了。
听着那几道圣旨的意思,宁翘猜测,皇太极心中对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观感太过于复杂了,是放不下离不开,但也是有恨的。
叫她意外的,便是给小博尔济吉特氏封妃的旨意了。
但宸妃已死,宫中能压制庄妃的人太少了,有个衍庆宫德妃还是不错的。想着这一对小姑侄日后还不知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宁翘又觉得皇太极的帝王心术合纵连横,还是很有些意味的。
“福晋在宫里一晕,皇后也怕担责,已经报到了皇上那里,皇上允准各家的福晋夫人们回府歇几日。”
烟霞迟疑着一会儿,才道,“但即刻就下旨,令关雎宫中贴身服侍过元妃的二十人殉葬。就葬在元妃身边,将来能够陪伴元妃身侧。”
活人生殉。这会儿还没有取消这个葬制。宁翘是当真见不得这个,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救不了更改变不了,但还是问了一句。
烟霞说圣旨已下,人自然是都没了的。宁翘也只得作罢了。
心里却又想起当初宸妃叫她进宫说的那些话,还有她见过的那个不甚正常的指甲颜色。
宸妃怀疑是庄妃下毒。而宸妃也觉得自己死的不正常。宁翘所知太少,也不好妄下定论。这个只能是日后再看。
但作为宸妃身边亲密的枕边人,皇太极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宸妃又有没有同皇太极说过这个呢?如说过,皇太极此举又是何意,杀人灭口不再追查吗?
若是不知情或是不相信,那殉死也是遵从他们的习俗了。
只是这二十个人身上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线索,人都没了,怕是将来要查起来指定是大费周章的。
宸妃也只是同她讲了一回,没有要她去调查的意思,宁翘索性将这些事丢开了。
“府里现下如何了?”宁翘问道。
烟霞倒是还不知道这个,是后头进来的烟雨答的。
烟雨道:“福晋这会儿还在正院里养着。蒙医送走了,但福晋那头说因为身体不好不能理事,事务就交由李庶福晋来做,她也是做惯了的,不会出什么差错。”
宁翘倒是有些惊讶:“福晋竟肯好好养病了?”
这位先前病着,府里的事务那是怎么都不肯撒手的,这会儿倒是大方起来了,莫非是身体真的不成?
可想起福晋为人,宁翘又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只看福晋叫李氏出来理事,却丝毫不提她们两个侧福晋,就知道福晋的小心眼是一向没变的。
不过,便是福晋不提,佟佳氏也是不可能不管事的。如今府里的两个侧福晋协管事务都是从多尔衮那里得了话的,福晋已经不能轻易的驳回了。
只是宁翘这段时日要‘养病’,为了像样些,就只管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出面了,她这里一直不曾出去过。
可现在福晋退出去了,李氏成了她的代言人,佟佳氏那里一个侧福晋顶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也是庶福晋,那不就是佟佳氏一家独大么?
宁翘是不愿意这样的。
且多尔衮都已经出去了,这会儿风头过去,她也没有必要继续装病了。
多尔衮在京中,不会有什么风浪侵袭,宁翘的心绪已经调整过来,也知道是时候该‘病好’了。
不管福晋那边打的是什么主意,她这里肯定是不能让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自己面对的。
她也是有几分私心的。现如今府里福晋病着撒手不管了,佟佳氏那里与多尔衮又不亲近,这个节骨眼上,宁翘怕有些事情佟佳氏做的不妥当给多尔衮拖了后腿。
他答应过的,要平安顺遂的过这一生。宁翘不愿意只将这个看做是美好的承诺。她想,她的力量纵然微小,也愿意为他守住这个家,叫它不至于风雨飘摇。
他从那个寂静冷凝的夜里星夜兼程的回来,直奔邀月堂来到她的身边,接住了她所有的私心忐忑与孤清寂寞,而宁翘呢。
也终于愿意释放自己深存内心的责任感,愿意张开他呵护成长的羽翼,替他守住这个府邸。睿王府也好,郡王府也好,都是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她的世界早已不仅仅只有邀月堂了。
烟水烟清几个丫头手巧,宁翘叫来认认真真的梳妆,又瞧过一回四阿哥和二格格,两个小孩子也不知在摆弄什么,玩得正是高兴的时候。
宁翘想着他们这些时日憋在邀月堂里也是难受,就直接叫人送四阿哥和二格格去找三阿哥玩,一听说这话,一向沉稳些的四阿哥眼睛都亮了,忙不迭的牵着妹妹的手就去了。
这也是一个信号,是告诉阖府上下,宁侧福晋的病养好了。
宁翘到乐道堂的时候,几个人都在,她一来,李氏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都起身给她行礼,佟佳氏也没坐着不动,宁翘受了两个庶福晋的礼后,也与佟佳氏见了平礼,然后便一同坐下了。
最上头的主位没人坐,佟佳氏坐在她常坐的地方,宁翘自然也是与她平行的位置。
要说这几年有什么极大变化的地方。
便是早几年的时候,福晋夫人们之间的行礼都并不齐整也颇为随意些,这两年倒是严谨和统一了一些。
皇后看似温和端庄,但其实也还是做了一些事情的。只是这样的进步在宁翘看来,动作还是有一点慢了。
在关外的时候,或许一点点的改动就让他们觉得自己是进步了。但等到入关以后,怕是这些人会看的目不暇接,到时候还要花些时间的来接受。
宁翘甚至忍不住想,也不知什么时候用些什么法子,才能叫她们知道,看起来的长远目光其实也只是鼠目寸光,关内的锦绣长河是她们出生在草原上的儿女永远也不曾见过的。
否则又怎会这般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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憧憬,一定要入关呢?
如果大清能够摒弃自己的糟粕,能够更快一些的发展,或许便不会再有那些撼动民心的弊政了。
宁翘总是希望,如果那个融合的时期一定要到来,那么就要到来的缓和一点,不要那么激烈,也不要那么的容易见血。
“宁侧福晋这病倒是好的巧了。”
李氏道,“这会儿福晋正病着,主子爷被降爵,皇上从关雎宫中出来了,怎么侧福晋的病就好了呢?”
宁翘淡淡看向李氏:“照你这么说,我就该病死在邀月堂了?这府里的事,都只管留给你,叫你出面处置?”
“要不然,你请佟佳侧福晋也病一病,咱们府上只显出你一个人来?”
早年李氏进府的时候,就是自持家世的模样,倒是很折腾过一阵子。
后来她灰心丧气了,就蛰伏下来。跟着宁翘的时候也不甘心。
左右摇摆一阵子,倒还是跟回了福晋身边。福晋也只能重用她,这会儿在府上站稳脚跟了。
这段时日宁翘不出来,她仗着福晋撑腰倒是很不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放在眼里了,要不是佟佳氏觉得势单力薄跟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偶尔站在一起,这李氏怕是都觉得自己也是侧福晋了。
对这样的人,宁翘是一点情面不会给的。
李氏这几句话,就犯了忌讳。
被宁翘抢白一顿,李氏就白了脸,佟佳氏正想出气呢,闻言也跟着道:“按你这么说,人人都该生病才好。你这么能耐,你自个儿怎么不进宫侍候皇后娘娘呢?有你去了,兴许宫里一切都好了。什么巧合都没有,都该是你说了算的。”
佟佳氏冷嘲道,“可惜啊,我忘了,你的身份太低,没人领着也去不了宫里。”
这些时日的哭灵,着实是把福晋夫人们很是折磨了一回。今日若不是睿郡王的福晋晕了一回,怕是也会有人支撑不下去的。
好不容易能歇一日,众人都是如释重负。
这精神上得到了短暂的休息,身体上的损耗却不是短短半日就能恢复的。
哪怕李氏还有佟佳氏都好好的上妆过了,但红肿的眼睛和眼睛底下的青黑都是无法忽视的。这是连脂粉都盖不住的。而若是脂粉多了反而会显得极其的不自然,便也只好这样了。
没人愿意带着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进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留在府里照顾,倒是李氏跟着福晋进宫了一回。
可这露脸也是遭罪。
李氏原本还想着福晋病了,她正可以借着协管府务在这府上更稳固些地位,谁知道宁翘从邀月堂出来了。
她这会儿心中对宁翘芥蒂深重,已是不可能再有和平相处的机会,平日里尚能克制隐忍,今日看见宁翘容光焕发的出现在乐道堂,她就有点忍不住了,这才不顾身份出言讥讽的。
正是敏惠恭和元妃新丧的时候,宁翘也不可能打扮的多么艳丽华贵,这要是传到宫中去,怕又是一项罪过。
宁翘也不可能素面朝天的,身上穿的戴的都是素净的,但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整个人气色红润清新脱俗,一瞧就像是莹润的珍珠,反观她们几个,像是干瘪的菜叶子似的。
佟佳氏虽然心里也不自在,但她理智尚在,知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倒是将那些不好听的酸溜话给忍住了。
她如今倒是很听丰嬷嬷的话,知道自己的处境,也是不会再轻易得罪宁翘了。
李氏不说话了,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便道:“姐姐来的正好,我们这里正拿不定主意呢。有件事,还是姐姐做主吧。”
多尔衮降为郡王,那门口的睿亲王府就挂不得了。
也是这府上特殊,旁人都是王府,亲王郡王都挂得,偏偏这里直接点明了是和硕亲王府,当初这匾额就是为了彰显多尔衮的圣恩,因此和别人都不同。
如今成了郡王,这就挂不得了。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要取下来,李氏和佟佳氏都说不必取,可以暂时先挂着。
宁翘看了李氏一眼,李氏却躲避着她的视线,宁翘便将目光落到了佟佳氏的身上。
宁翘问她:“你为什么觉得不取好?”
佟佳氏道:“那是皇上亲笔所书的字。皇上降爵是因主子爷有错在先,可是那匾额也没有旨意取下,也不是一定非要取下来的。放在那上头挂着,说不准将来主子爷就复爵了呢?主子爷那样得皇上重用,迟早还会是亲王的。”
其实也是佟佳氏不敢做主,生怕取下来后叫多尔衮回来看见,会惹怒了多尔衮。所以才找了这么个理由说服自己,便都是佟佳氏和李氏不想承担这个责任,宁肯保持现状,哪怕她们知道这样也不妥当。
宁翘淡声道:“主子爷复爵也不是朝夕可成的事情。姐姐难道是想留着匾额挂在那里,想叫人落着这个把柄再奏主子爷一本么?既成了郡王,就不该再挂着。将来复爵了,再挂上就是了。降旨获罪,总是要做出个姿态来的,姐姐又何必烦忧别的许多无关之事?”
佟佳氏只是不敢做主,听闻这话,忙道:“那妹妹是要做主?”
宁翘没有接上佟佳氏的话,只问了问福晋那边的意思。
福晋对此没有话。宁翘就知道了,福晋这是真的一点不想沾手的。
宁翘便望着佟佳氏道:“那我便做主了吧。”
她叫人将门口的匾额取下来,那匾额挂着总是有个隐患不妥当的。若是不挂,瞧着这地界位置,谁又不知道这里是多尔衮的府邸呢?
当初这府邸就是照着和硕亲王的规格督建的。如今降爵了,却不曾褫落多尔衮的差事,宁翘想着,大约就是个表面样子,她不知具体内情,可府里面上的功夫总是要做的。如若不然,叫皇上颜面何存呢?
要是真的严格按照圣旨来,那难道要缩小府里的面积,把和硕亲王府变成郡王府么?这就不大现实了。
但若到了真要这么较真的地步,恐怕对多尔衮的惩罚也不会这样重拿轻放的了。
宁翘心中思忖,不欲说出来,叫李氏去办这件事。
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怕李氏暗中搞鬼,便自告奋勇要跟着一起去,宁翘就让她们一道去了。
既然有人做主有人牵头,又不必佟佳氏担负责任,佟佳氏这心口松下来,也就一概不管了。
她是不着急这个的。心里总觉得福晋这回晕倒就是想趁机休息一回。谁都知道主子爷深得皇上信重,这回降爵又不似那般严重,她觉得将来总会起复的。毕竟这朝中还有谁能有主子爷这么得用能干的呢?起复是迟早的事。
她心里挂心的是另外的事。
从前总是想着时候还早,如今一日日的过去,倒成了她的心事。
这会儿又和宁翘待在乐道堂里,难得无人相扰,瞧瞧身边伺候的都是各自身边的心腹,佟佳氏就把旁的人都打发出去了。
对上宁翘诧异的目光,佟佳氏道:“妹妹能不能与主子爷说一声,我有事想同主子爷说?”
“什么?”宁翘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姐姐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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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佳氏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但要叫她低头求人可真是不容易的。也是这两年看清了,若是早几年怕是绝不肯低这个头的。
倒是宁翘有些好笑:“姐姐要见主子爷,怎么叫我同主子爷说呢?”
“姐姐自己便是侧福晋。与我是一样的身份,若是想见主子爷,请人通传说明来意即可,主子爷又不会不见姐姐的。”
佟佳氏的眼神倒是叫宁翘觉得自己好似个霸占夫君的宠妾,拦着她们不许见人。其实呢,分明是多尔衮自己不愿意去见的。
宁翘想了想,故意笑道:“姐姐若是有正经事要见主子爷,主子爷不会不见你的。”
便是这么一句话,倒是叫佟佳氏不好受了。
弄得像谁不正经似的。
佟佳氏没好气地道:“我当然是有正经事的。”
如今福晋是压根见不到多尔衮的。便是她的东院,多尔衮也来得极少极少。孩子们是常见的,偏她见不到。
府里其余的地方,更是不见多尔衮踏足一次。
那些不正经的手段根本使不上,谁还能将主子爷勾走呢?主子爷就跟长在了邀月堂似的。
若非如此,佟佳氏何必求到宁翘这里来呢?她倒是能直接去前院请通传,但是那样的话,她就得等着了。
若是能得宁氏说一声,只怕即刻就能见到主子爷。这笔账佟佳氏还是能算得出来的。
只是她素来与宁氏没有恩惠往来,就怕她不肯相帮。
宁翘笑道:“如今是姐姐相求,怎么倒是这么个说话的态度呢?”
那边的丰嬷嬷也轻轻咳了一声,佟佳氏纵然后悔,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宁翘道,“当初我进府的时候,姐姐的话比这难听百倍,我这才说了一句,姐姐就受不住了?”
佟佳氏却只管在心里叹气,她就知道,宁氏还记仇,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帮她的。
可这些事憋在心里没个解决之道,也实在是难受,佟佳氏只得道:“若不见主子爷也可。那只当我欠你的,你替我问一问主子爷的心意,大格格已经十二了,对于大格格的婚事,主子爷心里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呢?”
宁翘心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事。
原本想着还早,没想到大格格转眼就十二了,这盯着的人多,竟不能叫她再等两年,这就想要定下婚事了么?
宁翘与这些事毫无干系,不伸手也没什么。但若能叫佟佳氏欠她的人情,或者将来一同对抗福晋倒也是个助力同盟。
只是佟佳氏这人反复无常,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她也是侧福晋,实在不必这样低三下四的求到她这里来。宁翘总觉得里头有事情,她也不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应下来,回头再被人算计了,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正巧三阿哥带着四阿哥和二格格找来了,宁翘也就没有正面答复佟佳氏,只管含糊过去了,她也想看看后头佟佳氏打算怎么办。
福晋生病,宁翘是该去探望的,但福晋有话,叫人不必过去,就连李氏也不让在身边侍奉了,宁翘面上关心几句,心里倒是乐得不去的。
福晋撒手不管了,府里事多,佟佳氏心不在焉的又怕担责任,倒是叫宁翘做主了许多事,李氏还堪用,宁翘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一同忙着,弄到深夜才将府里的事处置好了。
等回去的时候夜色深沉,四阿哥和二格格早睡下了。
宁翘几乎是闭着眼睛洗漱的,等她把自己收拾好了,几乎撩开床帐在床榻上躺平后就进入了梦乡。
入梦的一瞬才有个模糊的念头,都这么晚了,多尔衮还没有回来么。
许是里衣的扣子太紧了,宁翘被热醒了,迷迷糊糊的才将衣襟上的扣子扯开,一片昏暗中床帐被人撩起来,在熟悉的气息扑过来时,宁翘被人抱了个满怀。
“主子爷?”宁翘的声音带着没有睡醒的软糯和被人触碰的轻颤。
多尔衮怎么一上来就——
暖.热的气息亲.昵的落在宁翘的鬓边。
“我.要.你。翘翘。”
他几乎不是征询商量的语气,他话音未落,就已经沉.入了宁翘之中。
宁翘在半梦半醒之中什么都无法想,只能迎接他,配合他。
这和往日的大不相同,也让宁翘敏锐的感觉到了多尔衮的不同寻常。
这是阔别半年迟来的亲.密。很快的,宁翘就顾不上什么别的了。
第134章怜爱
这一闹,直到天际微亮时分宁翘才从潮.水余,韵之中缓过神来。
多尔衮向来都是这样厉害的。
宁翘与他相伴多年,倒是能够招架得住,只是这一回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他像是要钻进她的骨血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宁翘觉得多尔衮今夜这么狠,他的东西进的那么深,似乎全都紧紧依附到了里面,贴到了她的最深处,总是让宁翘有一种预感。
这样真的很容易就怀孕的。
宁翘现在的身体很健康,上回看府医的时候就说过了,她现在的身体调养的很好,生四阿哥和二格格的时候年轻,没有留下什么过大的损伤,后来的月子也休养的很好,这又养了两年,身体恢复的更好了。
是适合孕育之身。
两个人都年轻,也没有什么不适宜的,宁翘对于有孕生子心中并没有那么的抵触,且多尔衮对孩子真的是挺好的,对她生的孩子就更好了。
若将来不至于落到那样的境地,宁翘想着再多要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的。所以两个人都没有采取什么措施避开,只管顺其自然。
只是用热水擦洗的时候,宁翘摸了摸小肚子,还是忍不住想,她现在不是孑然一身了,身边有多尔衮,还有两个孩子。
宁家那边是能够自力更生的,但也很难与她这个进了王府的侧福晋脱开身,宁恩绰眼瞧着都要议亲了。
家里的这个小妹妹在两个兄长都与正黄旗大臣之女联姻后,且还成了多尔衮舅舅的女婿,她这个侧福晋在王府里又十分得宠,宁恩绰的婚事自然也是被人踏破了门槛求娶的。
宁翘的意思是不着急,可以先等等看看再说。
这两年是这个样,等过两年怕又是另外一个样了。
这其中趋炎附势之人太多,总不能单叫妹妹的婚事不美满的。
宁翘现在生了变心,总想着将来未必就会落得那样的地步,她想试一试,也想着陪多尔衮一回,若实在不成,将来也总是有退路的。
她早年还不曾对多尔衮动心的时候,年年都在悄悄的攒银子藏私房钱,就是预备着以后逃出去过日子用的。
先不说身份的问题,这钱肯定是万万不能太少的,出去安身立命,哪一点不需要花银子呢?
几年光阴,她就攒了好多了。还不放在私库和库房里,就她自个儿收着的。
不过因为箱柜里实在是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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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下去了,所以这两年都没有再往里面放金银之物了。
就那些个东西,也足够她动用了。毕竟多尔衮这几年也实在是很宠她的,她不要家里的银钱后,多尔衮每年都会给她很多的贴补。
等宁翘再回到床帐里的时候,多尔衮直接就将她抱在怀里了。
外头天色渐渐亮起来,晨光微熹,多尔衮的一双眼睛却十分的亮,他一夜未眠,却反而瞧着更精神了。
宁翘也不想睡了,就懒懒的躺在多尔衮的怀里,听着他暖热胸膛里的心跳,还觉得手脚有点发软。
他昨夜是情之所至,但也有些用这事发.泄的意思。
宁翘察觉出来,但是也没有同多尔衮说些什么。那么多的事情压在他的心上,她能为他分担的少之又少,况且出去半年他身边都未曾带人,每日都是练兵屯田之事,回来又和她单纯陪伴几日,都是到了这时候才在一起,就宁翘自己的心思来说,都觉得昨夜的感受还是挺好的。
多尔衮的手放在宁翘圆润的肩头。方才有些失控,这会儿借着外头一点灯色,才发现宁翘的肩头叫他弄了点红痕出来。
他轻轻摩挲着那痕迹,垂眸亲了亲,才笑道:“还未出宫就听见说府里宁侧福晋做了主,将匾额给取下来了。那可真是好大的阵仗,都传到宫中去了。来往众人,那可都是瞧见了的。”
宁翘道:“妾就说这盛京中人多事。以前是宫里的人喜欢盯着,现在是外头的人都要盯着,就只管盯着咱们一府不放了是吧?”
宁翘娇嗔多尔衮,“主子爷还打趣我。”
多尔衮笑道:“宁侧福晋难得做一回主。这匾额是皇上亲赐,放上去的时候就是许多人看着的,取下来自然更是许多人看着了。前脚降爵,后脚就把匾额取下来了,皇上知道了,也要赞你一声谨遵圣旨的好榜样。”
宁翘虽没有亲去现场,但据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说,确实是很多人在围观的。
而且那匾额很重很大,取下来真是费了不少的功夫。照着那个放上去的手法,原本是永久放在那里不会去动的。谁能知道还会有取下来的一天呢?
这事原本传出去也没什么,就是传出去才好,宁翘就不曾叫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把围观的人驱散。
听多尔衮的意思,就算没传到皇太极的耳中,估计也是快了。
宁翘想了想,故意道:“那妾岂不是给主子爷添麻烦了?”
多尔衮瞧她这样倒觉得好笑:“你古灵精怪的性子,最是不肯落人把柄的,也从不肯行差踏错,那么谨慎小心的人,还能给爷添麻烦?”
宁翘道:“那主子爷不是总说妾胆子大嘛。”
多尔衮轻笑道:“说你一句,便记到如今了。这事上,你做的很好,想必你心里都明白,不然也不会这时候出来做主了。”
多尔衮在宫里听见这消息时,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小丫头果然还是伶俐,这时候就不必跟皇太极作对了,乖顺的按照皇太极的圣旨行事,那才是最好的。
多尔衮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如何被皇太极压制了。在他把济尔哈朗卖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哪怕是这样,皇太极也不可能处置济尔哈朗叫他一人独大,一定是会借此机会处置他的。
但又不可能真正的将他打压下去。才有了这个旨意。
府上这样高调的取下匾额,必然是合了皇太极的心意的。这时候再挂着这个匾额,要是被有心人传到皇太极耳朵里,又是一场事端,倒是又能抓着他不放了,那他在御前的一场戏就真的白演了。
其实皇太极这圣旨也未必全无好处。
先前为立皇太子的事情,皇太极几乎是将多尔衮提到了最上头来,凡事都要多尔衮顶在前头,就指望着多尔衮能站在宸妃和十一阿哥的立场上支持他们。
还指望着多尔衮能挡住所有的置疑。
现在不需要立太子了,皇太极将多尔衮降为郡王,也多少有些保护他的意思。睿郡王的意见当然没有圣眷正隆的睿亲王作用大。
对于立太子的呼声也能很好的缓和。多尔衮这边的压力也能稍微减轻一些。
宁翘听了多尔衮的话,心里啧了一声:“那这样说,皇上还是为了主子爷好了?”
只是这好里头还是掺杂着刀片的,怎么都不能叫人舒心的咽下。
多尔衮又亲了亲宁翘已叫他摩挲的暖热的肩头,低声道:“若说好,那还是翘翘对爷是最好的。你看,爷今儿回来,就觉得有你做主的府里瞧着顺眼多了。”
不管福晋在外头是怎么立人设的,今儿这一出多尔衮在宫里也不可能没听见,但再怎么传说,他们夫妻之间多年都没有孩子是个事实。
说是夫妻情深,可是在外头,也从不见多尔衮待博尔济吉特氏如何亲近的。
但就是因为福晋占着正妻的名分,只要这般一表现,世人总是要感叹几句夫妻情深的。
宁翘大概一开始就是因为接受自己为人侍妾的身份,起点太低了,她为了能好好的活下去,从一开始就没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那样的野心,哪怕是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跟正妻的位置有什么缘分。
这一回要不是福晋撒手不管了,宁翘为了大局不愿意拖累多尔衮,也不会出来做主的。
福晋总以为她想要取代她的位置,防她防的跟什么似的,殊不知宁翘几乎是做好了一辈子当个妾室的准备。
她有时候就想,多尔衮要真能只她一个,做个宠妾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毕竟这正妻的位置上是有人的,她又不是庄妃那样狠毒的,不会去害人性命的。
宁翘心想,多尔衮的这个话要是叫福晋听见了,怕是又要生气的。
多尔衮与福晋这两年相处的越发冷漠生疏,这府里的事情福晋还肯尽心,但是今儿瞧来,将来福晋还肯不肯尽心,还和他们是不是一条心都很难说了。
“福晋到底是福晋。将来病好了,还是要福晋做主掌家的。妾是暂代一时。”
宁翘靠在多尔衮怀里,轻声道,“福晋似乎病了有一阵子了,之前还拖着病体来处置家事。这一回入宫这许多时日,撑不住也是有的。主子爷要不要去正院看一看呢?”
其实多尔衮也不是没有去过。
只是夫妻两个如今没什么话说。福晋要么就是推举旁人,要么就是冷脸不言,总是说不到一处去的。
从前或者还好些,如今倒越发拿起科尔沁格格的架子来,多尔衮本来就嫌她的主意大,如今就更少去了。
福晋生病的事,多尔衮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半年在外屯田练兵,连宁翘都顾不上,就更别说福晋了。
听见宁翘叫他去正院的话,多尔衮看了一眼宁翘,这还是这些年头一次从她嘴里说出来叫他去别处的话,甚是稀奇。
本来还想打趣几句的,结果瞧见小丫头清亮的眼神,那里头如水一般的清澈透亮,实在是干净的叫人下不去这个嘴。
怎么这么多年了,这双眼睛还是如初见般干净剔透呢?
她就对福晋没有丝毫的芥蒂吗?
多尔衮心下一叹,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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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是怜爱他的小丫头,只是说起福晋的事,总是不甚热络的,声音都低沉了几分:“方才回来,知道福晋歇下了,就没过去。”
“她不是一贯有个伺候在身边的蒙医么?爷叫周得胜把人找来了。她倒是好,叫人瞒得死死的,一个字都不许说。到了爷跟前,还能有什么秘密?不过几句话,就吓得那蒙医什么都说了。”
“她这病,竟也不是一年两年得上的。算起来根源都有三四年了。疏气不畅,躁郁生气,血水逆行,肝痛腹胀,发起病来就是她那个样子。”
多尔衮想起福晋数年为人,主意大的人素来掌控欲就强,一会儿想他宠这个,一会儿想他宠那个,一会儿容不下这个,一会儿又容不下那个,心眼这样小又容易生气,不得这个病得什么病呢?
早几年捂着不说,自己偷着吃药。这两年总是背着人生气。
想起把福晋身边的人提来身边问出的几句话,竟不知福晋连府里的人都是容不下的。容不下这么许多人,又偏要给他添这么多的人。
既是这个性子,又何必嫁到王府来做嫡福晋呢?
真是冤孽。
宁翘知道福晋的病怕是不大好,又没有想到这么不好。
听多尔衮的描述,这就是气性太大了才得的病,这要是不好好平心静气的调养,将来五脏六腑都是要气出毛病来的。
这人活得这么拧巴做什么呢?
宁翘忽而点了点多尔衮的锁骨,一双美目盯紧了他:“主子爷是听见了福晋的病,心里想着这许多事不痛快了,所以一回来就找妾了?”
这是哪的话?
多尔衮真是没处说理去。
拥着她作势要狠狠咬她:“爷是想你。一丢就是半年,你难道不想爷?为你忍了些时日,如今倒是赖爷拿你不当人了?”
在宫里卖了一回心机,又去值房处理公务。还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虚与委蛇的,回府后听见福晋的那些事情,一下子就将想着小丫头和他贴心的喜悦给冲淡了。
他原本是挺烦心的。走到邀月堂门口的时候还不大高兴。
可一回来,瞧见她满院子都熄了灯。值夜的奴才们瞧见了他也不敢吭声打扰,跪了一地叫他打发起来了,见他没有吩咐又都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
多尔衮在院中站了片刻。
她这里一年四季总是一院子的花树,香气萦绕扑鼻入心。
这样没有月光的夜晚,星光也不甚明亮,却是这么静谧的夜里,知道她在屋里睡着了,一院子的花香忽而就叫多尔衮沉心静气。
等一回到屋中,撩起帐幔看见床榻上那个睡熟了的小丫头,只瞧见她一头青丝散在枕间,多尔衮的心就飘飘忽忽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压抑许久的心火燃起来,只想带着她一起感受。两个人或许总是很难有感同身受的时候,可唯有在这件事上,若是情至深处,那便是感同的快乐。
他想要这样的愉悦。也想让他的翘翘体会这样的欢悦。
他当然不会用他的小丫头扼制什么不好的情绪。他是想释放这半年来对心爱之人的思念。
宁翘挣扎躲避,没躲开反而把自己闹得气喘吁吁的,半晌求饶了,唇上柔软湿.润,好一会儿才找到自个儿的声音。
“好了好了,妾错了。主子爷别咬我。”
闹不过多尔衮,宁翘求着他说正经事。
多尔衮深深的看着宁翘:“这个时候,她最好不要有事。”
宁翘的立场当真是不好多言福晋的事情,但既然多尔衮都这样说了,宁翘也不能不答。
她如今的身份不再与从前侍妾和庶福晋的时候一样了。
这府上不能没有一个能担责任的。多尔衮方才很高兴她能站出来,证明她是做得很好。但这样,只怕就越发成了福晋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了。
宁翘不怕这些,她只是怕有些事情会失控。如果局势一旦失控,可能会影响到多尔衮。
宁翘望着多尔衮眸底的忧色,还有那深深浅浅看不透的复杂旋涡,她轻声问道:“那福晋会有事吗?”
第135章欲言
屋里的灯是方才宁翘身边的丫头悄声进来点的。
如今能进内室伺候都是宁翘这边几个从头开始侍奉到现在的丫头。早就知道了主子们的心意习惯,便是不用特意吩咐也知道该如何让主子们觉得舒适。
这样晨光未大亮的时候,点一盏小灯,一点轻轻浅浅的光亮从床帐里漏进来,落在相拥的两个人的身上,不至于刺眼,却也能瞧见各自脸上的神情。
福晋的情形,多尔衮原本是不打算与宁翘细说的。
便是正院如今也都是封锁了消息的。外头只知道福晋晕了的消息,蒙医过来,对外也只是说福晋是劳累了生病的,别的一概不提。
福晋是想着瞒着的,多尔衮也不愿意这时候将消息放出去,哪怕可能宫中已经知道了,但多尔衮仍旧不愿意叫众人都知道。
他问明了情况,之后便叫所有知情的人都不许说出去,但福晋的病有他的过问,之后肯定是不能瞒着他的。
而这个病,定是要医治的。
多尔衮有他自己的考虑。福晋的病也确实不方便对旁人说起,能这样提一句便是对小丫头的提点了。
可当他看见小丫头望过来的眼神,就好似他在猎场上遇见的新生的小鹿,那纯净甚至小心翼翼的眼神,一下子就让多尔衮的心里有些软了。
多尔衮的心里总还是有一条界限在的。可在宁翘这样的眼神下,那条界限甚至有些松动了。
他竟罕见的有些内疚。小丫头这样的眼神,是不是他的戒心太重了?
相伴这些年,小丫头从未有过什么害人之心的。她的心思几乎是一览无余,哪怕是有些小心思,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他将她安放在心里,原本不该她做的或者知道的事情,他是不会说的。可现如今,该知道该处置这些事的福晋几乎与他形同陌路。他似乎不知道该拿小丫头怎么办,但其实呢?他或许是知道该怎么办的。
被多尔衮长久的注视着,宁翘还以为他是不愿意说。
便忙道:“主子爷要是觉得不方便,也可以不回答妾的。”
这毕竟是福晋的隐私。宁翘这样探问别人的隐私,肯定也是不太好的。
多尔衮的目光松下来:“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这个病若是平心静气的调养自然不会再加重。若是不遵医嘱,不听从大夫的话,那就——”
多尔衮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结果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不听话继续生气的话,那病自然是会越来越重的。
这气死人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听多尔衮寥寥数语,宁翘觉得可能是福晋的肝出现问题了,这问题可大可小,但肝是真的需要养的,就福晋的性子还是需要改一改才行的。
多尔衮没往下继续说,是怕吓着宁翘。
蒙医的话比这个严重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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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晋其实也就比多尔衮大了两岁,但如今的身体真的是叫她自己折腾的差多了。
蒙医说福晋的这个病唯有吃药和养性才能控制,而且还只是控制不继续严重,如果想要完全的治愈是很难的,需要数年光阴。
而若是恶化的话,那就很快了。几乎不几年的时间就会出事。因为发病后是非常疼的,吃药只能缓解一时,后续如果福晋不配合的话,可能病情就会加重,然后就会出问题。
最后疼死都是有可能的。
多尔衮是福晋有意见,但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福晋就这么没了。
若福晋就这几年没了,怕是宫中立刻就要盯上这个位置。
他现在还不能完全的决定自己福晋的人选。有时候为了前程不得不妥协。宫里的争斗已经十分残酷,福晋留着总是好的,若再有个新的来,莫说多尔衮这里难以接受,就怕宫里有心人要对小丫头下手了。
多尔衮看着外头亮起来的天色,轻声道:“过后你去宫中,若是有人问起福晋的身体,你只装作不知,不必回答。”
宁翘想起庄妃当初的别有用心,忙点头道:“我听主子爷的。”
多尔衮想了想,还是要点这丫头两句,就怕她周全不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如今宫中的争斗涉及几方,利益交错情势复杂,但不管如何,外头的局势才是能左右圣心的关键。
多尔衮凑近了宁翘的耳边,与她几近耳语说着朝中机密:“六月以后至明年,朝中打算再对松锦用兵。皇上的意思,是这两年便要拿下松锦再行入关。”
“皇上要亲征,爷也是要跟着去的。具体章程要看到时候的情形再定。但是这仗一旦打起来,来回便由不得爷自己决定了。”
这一回入关便不是袭扰,若能拿下松锦四城,那松锦防线就算是破了,关外再去拦阻大清的余力,这一次入关便是奔着争天下去的。
皇太极一直在按照计划行事,哪怕是出了这样多的事情,也没有拖下太多的进程,而要争天下,除了八旗和察哈尔三旗之外,还需要蒙古的骑兵,尤其是科尔沁骑兵的支持。
至少在几年以内,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荣光不会因为宸妃的陨落而消散。
现在又有了个衍庆宫德妃,而皇后永远都是皇后,有皇后在,永福宫庄妃就只会禁足,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她还是九阿哥的生母,谁又能断定皇子阿哥们现在的前程呢?
多尔衮不希望福晋有事的原因也在这里。毕竟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人,此时不宜因为她的安危再多生事端。
多尔衮的声音只有宁翘一人听得见:“也就是这一两年内,爷就会复亲王爵位。”
他不可能永远都是郡王的。不说旁人,但说两白旗的将士们就不会答应。
何况他多年经营,别的旗中也并非没有心向睿亲王的人,只济尔哈朗一人为亲王爵,是无法服众的。
宁翘听着,心知这是必然的。无论怎么发展,大清都是一定会入关的,这是势不可挡的。
但是具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她现在心里也没底了。
多尔衮的忠告她也听明白了。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内部争斗不休,而皇太极那里不管抱有什么样的看法,都是不可能与科尔沁划清界限的。
“可是皇上的身体……”这是个比福晋的身体还要敏感的话题。
宁翘本来不该提起的。可是多尔衮将这样的事情都与她说了,她心中实在是怕皇太极的身体会撑不住,甚至撑不到两年。
毕竟庄妃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她能对宸妃下手,若将她惹急了,难道还不能对皇太极下手吗?只是庄妃这事没有证据,宁翘也不能贸然说出来。
若是为了九阿哥的前程,庄妃不顾一切的就是下手了呢?
宸妃去世的时候皇太极是陪在身边的。这样好,自然也是不好的。
不曾亲眼目睹是遗憾和耿耿于怀,若是亲眼目睹经历生离死别的那一刻,心中的破碎与伤害只怕是更深的。
皇太极的身体能承受得了吗?
皇太极若是撑不住,太子人选也未曾定下来,岂不是还未入关就要生乱了?
多尔衮倒不觉得宁翘这话问的有什么不对的。
现在朝野上下其实明里暗里担心的都是皇上的身体。
毕竟人人都要到宫中哭灵,而皇上的架势恨不得是要自己随着宸妃去了。
皇上水米不进几日,外头哭灵的又岂能敷衍,只好一个个的把自己折腾的不像个样子。
皇上本来就有旧伤,数年调养总是不能好全,为八阿哥的事情又伤了心神,后来再有宸妃和十一阿哥的事情,这么一折腾,在多尔衮看来,这是又去了半条命。
多尔衮自然没那个资格去看皇太极的脉案,他也不会特意去打听这个。
只是皇太极的模样,总是叫他想起一些很久远的事情。
那还是他年少的时候。甚至那会儿还只是个和硕额真的时候,先帝临去前身体不好,就也是皇太极这个模样,也是因为旧伤,又为许多事耗损心神,不两年就去世了。
宁翘提起这个,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这个,而是一旦皇太极去世,接下来的帝位落在谁的身上,这才是关键的问题、
毕竟这会儿早有明旨下发,皇太极不愿意再立太子了。
外头已经是天光大亮,床榻边上的那盏灯烛还未燃尽。
多尔衮撩开床帐自己起身给吹熄了,然后又重新回来,依旧密密实实的将宁翘抱在怀里。
他昨夜回来的晚,今日可以晚一点进宫去。
即使天亮了,可话尚未说完,也不愿意和宁翘分开。
里头的主子们不叫人,外头的奴才们也只是在外头候着,不会进来的。
宁翘这里自然也不忙着起来,乐道堂那边有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在,昨日她才做主过,今儿想必佟佳氏和李氏也不会为难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宁翘也就不悬着心挂着那边的事务了。
“皇上的意思,大概是想效仿先帝。”
多尔衮漫不经心地道,“先帝被代善那会儿伤了心,宣布废止代善名位。随后就立了八大和硕额真,地位超然,祈共议国政。先帝的意思,便是将来他不在了,有这八个人共举,也能选出合适的继承人来。”
“而这八个人都是先帝所看重的,将来的继承人自然也是出自其中的。但其实真正的选择也只有先帝的几个亲生儿子之中。”
宁翘倒是知道这个。
八大和硕额真为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德格类、岳讬、济尔哈朗、阿济格、多铎与多尔衮。
其中阿敏、岳讬与济尔哈朗都不是努.尔.哈.赤所生。
多铎与多尔衮当时是年幼的儿子。而因为多铎更得努.尔.哈.赤的喜爱,其名位便在多尔衮之前。
宁翘还知道,努尔哈赤后来还弄个四大贝勒。即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和皇太极。这四人之实权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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