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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慈手软?
就算把这四个字打碎了,化成漫天雹子落下来,砸死千万人,也且轮不到他头上。
秦恪轻翘的唇犹带冷笑,眉间的蹙起已渐趋明显,却没搭理这话,目光仍垂在面前那幅画卷题跋间的四言绝句上。
果然不愧是连中三元的大才,信手拈来也是含珠吐玉,蹙金结绣,还能将自己那份真情实意贯注其间,暗中相寄,若非是深谙内情的人,还真瞧不出私底下藏掖着这层意思。
他倒也不意外,只是有点没想到刚上天的“鸢”心气儿居然高得如此不寻常。
驭得了风,淩得了阙,端得是好大能耐,眼瞧着宫里这点地方怕就要不够他折腾了。
但想想可不就是麽。
有状元公的牌子在那里摆着,朝中文武各方勳贵攀结着,连内阁首辅都另眼看待,要是再能从皇帝那里蒙了宠,便真是春风得意了。
以後平步青云,入阁拜相,位极人臣都是迟早的事儿,区区一个为人不齿的东厂提督自然更不放在眼里。
秦恪唇角抿出一抹凉薄的弧度:“瞧什麽?御前作画,奉旨题诗,况且这诗写得好啊,陛下瞧着也高兴,哪有什麽不妥,不必大惊小怪。”
人家的心思都没遮没拦的借着这首诗写在明面上了,居然还沉得住气,那究竟要怎麽着才肯当回事儿?
曹成福心里犯着嘀咕,暗想他嘴上不透真信也算平常,可眉眼神色中的情绪却是实的,刚才那几乎要憋不住发作的样子可是清清楚楚,这时候怎麽又说起反话来了。
八成是另有算计。
他索性也不乱猜,只嗬腰应了一声,便候在一旁静等他接着往下说。
秦恪没言声,向後靠在椅背上,目光徐缓挪移,仍旧微垂向下,落眼处却挪到了画卷中央。
那上面一大一小两个人正靠肩贴臂,喜笑颜开的放着纸鸢。
尤其是她,眉目舒润,看不出丝毫漠漠黯然之色,仿佛连心怀都是敞亮的。
这种笑几时也曾见过麽?记忆中似乎没有,即便是逗哄那乳臭小儿玩耍,也没见什麽时候高兴成这个德性。
若不论衣冠服制,但看神情,哪里还有半点以奴侍主的谨小慎微,活脱脱便是一副至亲间天伦尽乐的模样。
既然是画者有心,蓄意杜撰大约也在情理之中,可这种由衷而发的欢漾,真能凭空无中生有的捏造麽?
世事难料,人心叵测,只怕谁也说不准。
为人伤情?
起初或许有那麽一点,但也仅止於此,时候稍长就淡了,要不然也说不出那些绝决撇清的话来。
人到底还是得有点念想,最好是能抓摸到的那种,莫管等得再久,盼得再苦,心都是暖和的。
她不像他,出生便是不应该,一辈子背着恨活,早不知道人本来该是什麽样儿。
她简单得很,为的就是个有人知冷知热的安稳日子,既然在他这片“园子”里寻不见,难道还不许人家“翻墙”去另找个活法麽?
秦恪想让自己释然无谓起来,心里却憋闷得慌,莫名还有股酸劲儿四下里游蹿,指尖都泛着麻。
他虚拢了拳撤回绯袍的大袖中:“童纲也该回来了吧。”
曹成福候了半晌,没曾想却等出这句话来,不由一怔,却也没敢多问,赶忙应道:“没错,白日里刚到的信儿,西北三边都巡过了,正往回赶,估摸着也就是两三日吧。”
“传句话过去,其它不管,叫他明日关城之前来见,要不然就自个儿脱衣服到诏狱领罪。”
他语调没变,却悄无声息地放出狠话来。
曹成福不由抽了下脸,几百里的路程,一日半的工夫要赶回京来,除非是换马不换人,什麽要紧的事儿至於这麽折腾?不用问,显然还是因为那件事不顺气儿,存心要找人麻烦。
他应了声“是”,略想了想又问:“照督主之前的吩咐,老祖宗那里是不是也……”
秦恪斜瞥了他一眼,眸光微凛,拂手掸着袖子:“老祖宗在宫里一辈子,经过的风浪比咱们吃过的粮都多,用得着多嘴麽?要是没个知觉,也不会叫那丫头去见了。”
“奴婢糊涂,督主说的是。”曹成福嗬腰打躬,脸上仍带着疑虑,“不过,奴婢以为,督主是老祖宗最知近的儿子,就算有话也该先知会督主才是,没来由跟那丫头说什麽?咱们也探不出信儿来,要不要……”
秦恪摇手打止:“老祖宗有老祖宗的打算,不叫知道,那是替咱们着想,别琢磨着去打听,只当什麽也不知道就成了。”
他略顿了顿,抬手点在那张画卷上,向前一拂:“把这个也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尤其别着了那丫头的眼。”
这话其实压根用不着吩咐,曹成福却从中听出赶人的意思,上前将东西收了,却步後退,又定住步子觑他:“户部徐大人从後半晌便在等了,督主今儿还见不见?”
秦恪徐落的目光微顿,指尖在几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探手拿过茶盏:“我就不见了,你去送一送,再带两句话,如今宫里和朝堂都是多事之秋,徐大人在内阁须得稳得下,站得住,连着张阁老在内,天大的事儿咱们也得同舟共济。还有一句,徐大人是治国之才,更是重情重义的人,可再关切也不能光搁在心里,有些话还是得说出来,别人才能闹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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