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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建瑧开口又赞,不着形迹地摇指打了个手势:“但既是饱读诗书之人,便该知道盛情而却,非礼也,吴解元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怕是不合圣贤君子之礼吧?”
那几名汉子暗中觑见,便知道他的意思,当即微倾着身子,却步退出房去,到外面将门掩了。
“如何,现下只有你我二人,还不算坦诚相见麽?”澜建瑧向後一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先用强威吓,转过头来又提什麽圣贤君子之礼,这份“坦诚”也着实有限得紧。但今日若是不把话听完了,只怕也万难走出这扇门去。
吴鸿轩虽然性子执拗,光明磊落,却也不是不识时务的迂腐之人,索性便转了身,在边上随意找张椅子坐了下来,听他究竟能说些什麽。
澜建瑧也没去管,呷了口茶道:“其实吴解元无须多疑,不瞒说,这次特地到此邀见,便是想问个清楚,吴解元眼下对那萧家还存着几分故旧之情。”
转了一圈,话又回到了原处。
吴鸿轩见他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居高临下,身份定然极其尊贵,偏偏行事又这般诡秘,纠缠的也是这等俗浅之事,不禁越想越是奇怪。
他坐在椅上拱手微欠了下身,正色道:“在下可否请问,吴某与萧家故旧之情究竟与尊驾有什麽关联,何以如此关切?”
果然是不见真章便不肯罢休,这耿脾气在朝堂上只怕难吃得开,反倒不如在军中做个幕僚参议合适,凭着心智才学,说不定真能有些作为。
澜建瑧瞧着他,愈发觉得今日这一面见得正合心意,索性也不再拿话绕着弯说,搁下茶盏,直面他道:“我是什麽身份,与此事又有何关联,现下并没什麽要紧,吴解元以後自会知道,反倒是萧大人之女的下落,吴解元此刻最该关切。”
忽然间又提到她,吴鸿轩心头一凛,拢在袖筒里的手也揪紧了衣袍。
“既然如此,但请尊驾直言,在下愿闻其详。”
澜建瑧颔首一点,却又叹了一声道:“好,我就直言不讳了,那萧姑娘现下的确还活着,但却不在教坊司,而是改名换姓被人送进了宫……”
“什麽……她,她做了宫人?”
吴鸿轩像是大出意料之外,满面惊愕地看着他,却见对方抿唇缓缓摇头:“宫人?若是这样反倒好了,只可惜她没这个福分。”
“不是……那……总不成进了後宫,这……不会的吧。”他瞪着眼,声音已有些发颤,然而却见对方仍是摇头,心下更是一片懵然不解。
“若是那样,虽说做人没什麽滋味儿,但一辈子安然颐养,也算是个好归宿,这便更轮不上她了。”
澜建瑧暗觑了他一眼,做样为难道:“这其中根底牵连甚广,请恕难以明言,但吴解元见闻博远,到京师也非一日了,该当听说过那东厂提督的名号吧?”
“尊驾是说……秦恪?”
吴鸿轩诧异之余,忽然像明白了什麽,只是万万不敢相信,眼带急切地探寻过去。
澜建瑧迎着他的目光将头一点:“吴解元才思敏捷,必然已猜到了。不错,那萧家姑娘现下在宫里的姓名,便叫做秦祯。”
话音未落,吴鸿轩便针刺似的霍然站起来,浑身颤抖道:“你说她……在那秦恪身边做了宫奴?”
“唉,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却被强逼做个人人轻贱的奴婢,想想也是生不如死。东厂为祸朝纲已久,若她被逼无奈,为虎作伥,到头来的下场只怕也未必强过在教坊司。吴解元与萧姑娘的缘分只怕不单单是故旧之情,别人不可说,自己心里清楚,该怎麽办,自家也须有个计较,到时我可以鼎力相助。”
第171章 丹枫迎秋
天时真的变了。
那种灼意熏涌的热再也感觉不到,早晚都是寒浸浸的凉。
晨光又隔着屉栏一簇簇的漫进窗子,带着淡淡的金色融晕开来,徐徐照清一室的晦暗。
可案後那张俯垂的脸却怎麽也暖不亮,仍就是一副淡沉的冷色。
秦恪微狭着眼,眉心的红印子不知何时又沁了出来,倒像是永不褪落的朱砂记。
几面上的奏本依旧堆积如山,仿佛从来就没有减少过,反而变本加厉的越来越多。
这没黑没白的二十多天熬下来,饶是他也有点力不从心了。
仔细想一想,如今虽然“挟制”着那小皇帝在手,权位如日中天,却凭空生出了更多的顾忌,反倒不如从前清闲自在。
眼前这份奏本像娘们的裹脚布,长得叫人生厌。
他终於有些不耐了,拂手扫落在地,鼻中吁出一声闷哼,探手去抓旁边的茶盏。
那里面的水早凉透了,刚一触便摸得出。
他拧蹙着眉,揭了盖子,把那茶泼在痰桶里,顿手在案上一搁,却没开口叫外间伺候的人来添,阖眼靠在椅背上,暗自调运真力,调息理气。
内劲徐徐上移,从丹田涌出,冲入胸口膻中,沿任脉诸穴流转,再到喉间、唇下、鼻梁,直到头顶百会,随即顺势而下,通遍背部督脉要穴,再自腰际两侧返回任脉,再缓缓下降,重新垂入丹田深处。
片刻之间,真力便在体内运转了一周天,顿觉脑中清爽了许多,身上也不像先前那般疲乏倦痛了。
秦恪轻吁了口气,像是要把那些余下的憋闷都吐尽,抻着腰背站起来,缓步走到後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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