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砚知把袖子撸起来,露出一节覆着薄薄肌肉的小臂,摩拳擦掌准备和这成了精的鸡再战几百个来回,眼睛里面神采奕奕有着不灭的斗志:“这鸡气死我了,我今天非得给它逮住了给你做鸡汤喝。”
听到方砚知这般赌气的话,沈舒年没忍住笑了出来。他伸手去摸方砚知的脑袋,方砚知也没躲,乖乖地站在原地。
沈舒年拨弄着他的发丝,从里面抽出了一根鸡毛。他饶有兴致地摇着鸡毛,递到方砚知的眼皮子底下,朝他揶揄道:“我看你多多少少是藏着点私心。”
他将拿着的鸡毛扔了,幸灾乐祸地看着方砚知因为头发脏了而濒临崩溃的神情:“看来给我做鸡汤是假,把这闹了你半天的鸡杀了泄愤才是真吧。”
方砚知没想到自己非但没能抓住这只可恶的芦花鸡,反而因为它赔上了自己的一头秀发。他的洁癖难得地犯了,浑身上下都难受了起来,一闻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鸡粪味。
他难以忍受地“啊”得惨叫一声,惊起了旁边蹦跶着的几只麻雀。方砚知拢好散乱的衣领,赶忙去井边打水处理去了。
沈舒年看着方砚知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屋外笑得前仰后合。和方砚知斗智斗勇仍立于不败之地的鸡扑腾着上了院桩,一双鸡眼闪着精光,混入其他的芦花鸡里,深藏功与名去了。
一
这鸡最后还是没有杀成。
沈舒年拿着粟米撒在院子的地上,看着一群的鸡争先恐后地啄来啄去,在心里编排了一会儿方砚知和芦花鸡大战三百回合最后惨败鸡毛之下的话本故事,心情愉悦乐不可支,暗暗给这只挫败了方砚知威风的鸡记了大功,决定以公谋私给它多发放一顿饭事。
他这边正岁月静好地喂着鸡,没有看到前院乌烟瘴气地来了几个人,各个一脸市侩模样,看起来就不是个好人。
“方三!”
“方三!你给我出来!”
尖厉的女声划破天空,从语气判断就能发现来者不是善茬。她的声音将树上栖息着的飞鸟吓得振翅飞走,落在沈舒年的耳朵里面都显得刺耳。
莫名其妙被人扰了清净,沈舒年的眉头蹙了起来,将手中最后一把粟米扔在了鸡群之中,整理着自己的衣装便去前院开门去了。
他将大门打开,想要
看看在自家门口口出狂言的人到底是个何方神圣,没想到来者一行四人,一女四男,各个都面露奸相,面黄肌瘦。
那女人判断不出来年纪,沈舒年估摸着她大概年过四十,只不过因为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和劳作生活,所以外貌呈现会比实际年纪看起来大上不少。
她浑浊的眼球在眼眶里倏地一转,看到沈舒年出来时有些惊讶,旋即又恢复了气势,叉着腰,看起来理直气壮地诘问沈舒年道:
“你是谁?怎么在我儿子的家里!方三人呢!”
儿子?
沈舒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自诩为方夫人的妇人,看她哪哪儿都不太顺眼,丝毫没有从她的身上找到半分方砚知的影子。可是碍于礼仪道德,即使再不顺心,沈舒年也还是端出一副温和谦恭的模样。
他拱手示意,掀起眼皮打量着面前的妇人,语气听起来有些疑惑:“阁下莫不是砚知的母亲?”
“正是!”
那女人上前一步,昂扬着脑袋,端得一副趾高气扬的姿态。她伸出手指直愣愣地指着沈舒年的方向,语气里面藏着隐隐约约的不耐烦:“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儿子家里!”
沈舒年原本皱着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他偏了偏身子,不想要被人这样指着。他的语气还是温和,却含着几分冰冷:“在下沈舒年,是砚知的好友。”
沈舒年话还没说完,就被这说是方砚知母亲的女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你?”
她身后几个男子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嘲笑着,一个年纪大些,看起来是方砚知的父亲,另外两个粗俗汉子,比方砚知大上几岁,该是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
一男子哈哈笑着,语气听起来有些嘲弄:“砚知?老三什么时候起了这样一个文绉绉的名字?”
他慨叹一句:“老三不愧是读过几年书的,就连名字都起了个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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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气的。”
另一年纪稍轻的男子点了点头,笑起来有些阴险奸诈:“老三这可是发达了,可得好好孝敬孝敬他的哥哥们,也不枉我们当年砸锅卖铁供他读了几年书。”
那妇人听着身后二人的谈论,一时之间像是有了底气。她扬起脑袋用下巴点人,十足的粗俗模样。
她用肿胀着的手指搔了搔头皮,双手环在身前:“你就是老三从山野里面救回来的那个公子哥?”
沈舒年的脑海空白了一瞬,随即便意识到这是方砚知之前跟赌坊打手瞎扯的理由。只不过着消息不知为何被人传了出去,竟然落在了方家这几个向来不怎么走动的生身父母耳里。
“我不是。”
沈舒年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将这件事情彻底瞒着。毕竟方砚知当时扯谎的是被救助的人已经离开,若是沈舒年坐实了公子哥身份,怕是像牛皮膏药一样要被人彻底讹上。
“我只是他的朋友,暂时借住在砚知家里罢了。”
那妇人似是不信,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她“呸”了一声,看向沈舒年的目光里都是审视和贪婪:“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就想诓骗老娘。”
她语气不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沈舒年一身装扮:“老三之前从来没有过你这一号朋友,你到底是谁?住在我儿子家里是何目的?”
“诶诶额,大娘,您先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阿飞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了方砚知这里的情况,见方夫人一行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和沈舒年遥遥相望剑拔弩张,生怕两方不受控制直接打了起来,赶忙出来圆场。
他将手上农活扔了,撒开脚丫子就连滚带爬地凑到方夫人身边,跟她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大娘,这沈公子当真是老三的朋友,他不是坏人。”
那妇人责骂的声音被人打断,只是斜斜地瞥了一眼阿飞,很是看不上他一把年纪一事无成的模样,嫌弃地和人撇清楚了关系:“谁是你大娘,你别给我在这里随随便便地攀亲戚,我方家才没有你这样一把年纪连媳妇都娶不上的穷亲戚。”
被人这样羞辱,阿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一张脸顿时气成了个调色盘。这老实人不知道如何面对这般刁钻撒泼的妇人,在原地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舒年不忍阿飞被人这样羞辱,他快步走上前去,将阿飞拉到了自己身边。他身姿修长,比那妇人身边跟随者的几个男子身量都高,阴沉着脸自带一种冷冰冰的氛围。
他的声音听不出来喜怒,公事公办地跟面前的人行了个礼,礼仪上挑不出一丝错来:“夫人,我敬您是砚知的母亲。可是若您再在此地羞辱我的朋友,败坏砚知的名声,那就休怪我不敬重您了。”
“你这小子!”
那女人被沈舒年当众下了面子,脸上挂不住颜色,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朝他冲了过去,誓不罢休地想要让沈舒年为他的话付出代价。
阿飞担心沈舒年这种翩翩君子只会读书,不会和人打架,生怕他这一张俊秀的脸挂了彩,吃了亏,只得一边拉住方夫人,一边喊着让沈舒年快跑。
这边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那边方砚知姗姗来迟,却发现自己若是再不出现,怕是家门都要让人掀了。
他急急忙忙地走上前来,下手快准狠地一手一个将阿飞和那妇人分了开来。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身上,散发着一点浅淡的皂角味。方砚知皱着眉头,神情不悦,语气严肃地对着那妇人说道:
“在我的屋子前面欺负我的人,真当我方砚知是吃素的啊。”
第37章
“你谁啊?搁这儿狐假虎威的。”
方砚知上前一步,长臂一揽,将沈舒年和阿飞护在自己身后,不让他们受这撒泼妇人的欺负。他剑眉一挑,很是看不上面前人的姿态行事,语气含着淡淡的警告之意:“再不离开,别怪我不给你们留面子。”
他狠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女人就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他,半晌才堪堪回过味来,张牙舞爪地指着方砚知的鼻子骂。
“好小子,还我是谁!我是你娘!”
方砚知嘴巴比脑子快,不假思索直接脱口而出反驳道:“你是我娘?我还是你爹呢!”
此话一说,震惊了除沈舒年以外的所有人。那女人被方砚知这话气了个半死,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她见自己威慑不了方砚知,直接抓着身后那个中年男人走上前来,捂着心口痛心疾首地斥责他。
“老方,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啊!居然这般不顾孝悌,大逆不道!”
另一青年大气凌然地站了出来,扶住捶胸顿足险些落下眼泪来的妇人,一边拍着她的脊背顺气,一边对方砚知怒目而视:“老三!怎么跟娘说话的!”
另一青年顺势出列,加入了对方砚知的指责之中。他脸色发青,怒目圆睁,一张口便是冷嘲热讽:“老三!你这些年的书莫不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
方砚知莫名其妙成为所有人的公敌,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没有弄清楚此事状况,衣摆却被人轻轻扯动了一下。
他疑惑地回头去望,阿飞便借此机会凑到他的跟前来,恨铁不成钢的跟方砚知说道:“老三,你莫不是脑袋睡傻了!”
“她真是你娘!”
此话如同惊天霹雳,在方砚知的脑袋里面放了个烟花,让他现在难得地有些茫然。他之前只知道原主方三几年前就分家独居自立门户,家中也没有什么父母兄弟的记录留言,脑海之中便也没有爹娘手足半分印象。
听到阿飞这样说,方砚知才重新打量起来了面前一行四人。既然这撒泼妇人是原主亲娘,那剩下三人便是他的亲爹手足。
理论上是血脉亲情没错,可是方砚知对那名义上的兄长左瞧右看,愣是找不到他和另外两个手足之间的半分相像。
方砚知虽然有时会有些许自恋,时常揽镜自照,自诩为翩翩君子潘安之貌。可是这也是基于旁人的客观评价,他自认为长得不丑,半点没有庄稼人的模样。
此时看到另外二人,他多多少少觉得这兄弟血脉是否掺杂了些许水分。
狠话已经放了出来,此时再道歉求和未免有失风度。方砚知看了一眼身后的沈舒年和阿飞,朝他们眨了眨眼,示意自己会解决好这一切事宜。
他先是朝面前的四个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站起身后话语却是凌厉:“先前是我眼拙,冒犯了诸位。”
“可是诸位在我屋子面前吵闹寻衅,甚至还有意对我的朋友行殴打之举,这又是什么道理?”
方夫人还没出言,倒是身后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兄长站了出来。方大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平日里干的都是力气活,一身腱子肉不是摆设,此时挽起衣袖,看起来有些许骇人。
“看来真的是不常走动,竟然使得父母之恩,兄弟亲情如此淡薄。”他一脸痛色,硬生生地从眼角挤出来了几滴眼泪。方砚知看他这般表演,只觉得演技不堪入目,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方大强忍心中怒火,低声故作温柔道:“老三,我知你恨我们让你分家离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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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到底咱们一脉相承,这手足之情是万万割舍不掉的。”
听到这样打感情牌道德绑架,方砚知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接过沈舒年从屋内特意拿出来的毛巾擦着头发,看着因为潮湿而粘在一起的发丝,就连半分目光都没有给眼前人。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好像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抱歉啊,一个月前上山摔了一跤,从那之后就摔坏了脑袋,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他揉搓着发尾,末了掀起眼皮看向方三:“就连你们,也是半点没有印象。”
说完,方砚知看了一眼阿飞,一甩脑袋让阿飞去做个证明。阿飞朝他点点头,给他的话增加可信度:“老三一个月前被人发现昏倒了在山上,最后还是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救了回来,醒来之后就有些疯疯癫癫的不记事。”
“喏。”他扶着方砚知的肩膀,一脸惋惜怜悯地跟方大说道,“老三生得可怜,遭逢这一场大难也没有半个亲人记挂关怀,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养了回来,也就是最近才慢慢好了起来。”
听到方砚知和阿飞这样说,方大气结,指着二人说不出一句话来,张口便是:“你……你……”
方砚知最不喜欢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说话,他双目蒙上了一层冷意,眉毛几乎要拧在一处。方砚知将毛巾递给沈舒年,往前一步抬手将方大的手指包住,把他的手直接按了下来,语气不耐烦地道:“你什么你啊,话都说不利索还来找茬。”
方大没想到从前唯唯诺诺任人宰割的方三居然有朝一日这般放肆地和他说话,他双唇紧闭,瞪大双眼,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看向方砚知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陌生的怪物。
他面目狰狞,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你脑子摔傻了,就连手足之情敬重兄长都忘了是吗!”
又是这样一套说辞,放在视伦理道德大过天的纯种古人身上或许还有用处,但是放在方砚知这种精神状态堪忧的现代人身上,却是半点儿也不好使。他挠了挠耳垂,不屑一顾地说道:“忘了?怎么了?”
“此番前来,怕不是想让我记住还有这样一段亲情联系,百年之后给你烧纸去?”
方砚知这样口出狂言,让阿飞在一旁急得想要上前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相比于阿飞的紧张着急,沈舒年倒是显得自在许多,甚至在听到方砚知的话后,没忍住轻轻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声如同最后的导火索,彻底将两方人之间的表明平静打破,露出剑拔弩张的内里来。方大被方砚知和沈舒年这样羞辱,气得他鼻孔涨开,噗嗤吭哧地好似冒烟一般。
眼瞧着妻子儿子被这般欺负,一直沉默着的原主他爹终于沉不住气来。他上前一步,摆出自己的家主气势,一张口就是熟悉的爹味,生怕方砚知对他产生半点好感。
“老三,怎么和你娘,和你大哥说话的。”他年至半百,声如洪钟,大手大脚,面上带了些愠怒,“你这些年的仁义道德,怕是全然都抛诸脑后了。”
方砚知本还想给原主的家人留些面子,不至于和他们完全撕破脸,也不想闹得难看至极。可是自从他穿越而来,这家里人仿佛死了一般未有半点消息,此时却不知为何声势浩大地想要让他认回这段亲缘。
原主亲情淡薄,除了那一点血脉联系之外再无牵连,方砚知和他们更是没有半点关系。对他而言,面前四人只不过是前来寻隙滋事的陌生人罢了。
眼见他们来势汹汹,方砚知眼中笑意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蔑和嘲讽。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让:“人若敬我,我便敬人。人若犯我,加倍奉还。”
方砚知冷声冷语,话语如冰:“我没有怪你们不请自来已是仁慈,诸位莫要再三挑战我的底线,欺辱我的朋友,还将不恭不敬这顶帽子扣在我的脑袋上。”
方砚知这话石破天惊,将在场的人直接砸得昏头转向。沈舒年倒是见惯了方砚知这点蛮横做派,优哉游哉地作壁上观。倒是阿飞在一旁急得上蹿下跳,直愣愣地拽住方砚知的袖子想要将人拉后一步。
他面色急切,生怕方砚知大逆不道惹得天怨人怒:“祖宗!你可别说了!”
方砚知不信鬼神,不为所动,在原处身如青松不动如山,甚至还能在对峙之中分出几分心神将阿飞扯自己袖子的手扒拉下去。
阿飞见自己劝不住方砚知,生怕他就此和家庭决裂走了歪路,还想再做挣扎,将方砚知劝回正道。他欲再度上前,却被沈舒年拽停了步子。
沈舒年朝他摇了摇头,安抚地拍了拍阿飞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担心。见阿飞仍旧担忧,沈舒年凑上前去,用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扇子展扇掩住唇齿,宽慰他道:
“别担心,我相信砚知自有分寸。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此事的后果,我们既是旁观之人,就不便对此事多加干扰。”
有了沈舒年的解释,阿飞脸上焦色缓和了些许,话语却仍旧急切:“可是老三这样跟家中决裂,我怕他之后的路子不会好走。”
“有了这样的家人,他的路也不会好走。”沈舒年看着方砚知挺拔的背影,他的发丝干了一些,整体却仍旧湿哒哒地贴在背上,映照出了宽肩细腰。
沈舒年一向温和端方的气质归于内里,凌厉疏离的气质外放于身。他的声音如同切冰碎玉,听得阿飞一阵胆颤。
“既然如此,不如一开始便划开界限,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将一切都分割开了,也防止之后如附骨之疽割舍不掉。”
第38章
不请自来的一行四人显然没有想到他们不成器的小儿子方三如今会有这般咄咄逼人的气势,眼瞧着已经拿捏不住,那对不称职的父母便又开始了一场口水战。
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那两个便宜哥哥一左一右好似在给他们当护法一样,四个人以一种半圆形的站法聚集在一起,将矛头直勾勾地对准了方砚知。
“怪我从小没有教导好你,竟让你跟着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学了这些不入流的思想道理,如今竟是连你的亲娘都不认识了。”方夫人掩面拭泪,字字句句痛心疾首,将错处全部推到了方砚知的身上,“当真是我们方家造孽啊。”
听到这名义上的亲娘这样诋毁沈舒年和阿飞他们,方砚知本能得不悦起来。他蹙紧了眉头,将想开口反驳,就被亲爹直愣愣地打断了。
“这个不肖子孙,简直是大逆不道,罔顾人论。”男人一甩袖子,发出刺耳的破空声,愤怒的样子十分可怖,如同咆哮着的猛虎。
两个便宜哥哥顺势搭腔,不外乎都是一些责骂方砚知不知礼数不重孝悌的车轱辘话,方砚知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也没见他们说出此番前来寻隙滋事的重点。
“好了。”他不耐烦地抬手一扬,将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归聚于自己身上。方砚知心下烦乱,不欲与这莫名其妙蹦出来的亲人过多纠缠。
他把沈舒年和阿飞完完全全挡在自己身后,目光落在面前那个所谓亲爹上,微微地蹙起了眉头。他的声音低沉,有种震慑人心的力量。
“我也是听厌了你们这些长篇大论,现下是半点也不想听了。”他掀起眼皮,眼睛里面满是止不住的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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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诸位此番前来到底意欲何为?”
方砚知一手圈住另一只手的腕子,摩挲着手腕肌肤,看起来有着漫不经心地敷衍:“总不能是几年独居无人问,一朝撞头天下知吧。”
眼前的中年男人显然想不到方砚知如今这般不识礼数,他虎眉倒竖,气喘如牛,胸膛来回起伏,显然是被方砚知起了个半死。眼瞧着当家人吃亏,那妇人便也坐不住了,再次冷言冷语地讽刺了起来。
“老三,我知道你怨恨我们早早地将你抛弃,让你一人独居在外,独自生活了这么多时光。”她声泪俱下,想要用眼泪唤起方砚知的怜悯之心,“可是到底十月怀胎产下来的亲生骨肉,做娘的又怎么会不心疼呢?”
她还欲低声诉说这些年自己的悔恨,倒是方砚知没有给她发挥的余地,就连话语也毫不留情,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既然早些年已经分家离居,这些年也丝毫未有联系,在我心里,早就将你们当死人一般看待了。”
“除了我不会逢年过节烧纸之外,倒也没有任何区别。你这些后悔愧疚的话,早几年说或许还有用处。”他话音顿了一下,让自己狠下心肠来,“可是现在,早就对我不起任何作用了。”
方砚知不是唯唯诺诺任人宰割的原主方三,他聪明骄傲,有自己的一身傲气,是断断不会接受这迟来的父母手足亲情桎梏的。
曾经打扫屋子的时候,方砚知将许多他用不上的东西都清理了出去,本来以为能找到一些方三和这个世界上的联系,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一无所获。
方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安庆村的,据阿飞所说,好似是一个薄雾冥冥的傍晚,就孤身一人出现在了村口上。
他在这村子上没有什么朋友,除了阿飞短暂地见过一面他的父母之外,他好似无根浮萍,即使父母健在,却也毫不留情地将他抛弃了。
若是方三,这番听起来情真意切的话或许还会有些作用。可是方砚知遭逢巨变,从千年之后的现代社会到如今这个封闭封建的古代社会,早就不会因为这些牵绊而束手束脚了。
“我不关心你们当时是怎么想的,又有什么样的苦衷。”他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藏着些旁人读不懂的情绪,“同样的,我也不关心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
方砚知从牙缝里冷冰冰地抛出几个字,目光冷若冰霜地淡淡扫过面前几人的脸:“不请自来冒犯我的朋友,我没有将你们赶出去已是仁义至极。诸位若是仍旧不依不饶,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既然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假模假样地表演母子情深倒是显得不合时宜。那妇人擦了擦眼角,将硬生生憋出来的眼泪抹掉,叉腰前进一步,再度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和你卖关子了。”
她将方大推了出来拉到自己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朝方砚知说道:“你大哥马上就要娶妻了,话得是邻村一户好人家的姑娘。”
“噢。”方砚知掸着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冷冰冰地说道,“那恭喜啊。”
眼见方砚知油盐不进,那妇人面上有些恼怒,却还是强压着火气说道:“那姑娘家提出了要求,非要你大哥拿出五十两银子作为聘礼钱。你知道的,你大哥这些年来也没存下什么积蓄,要这五十两银子,不亚于要他的命啊。”
啧,看起来是来要钱的。
“那挺好啊,避免了人家姑娘嫁入苦海。”方砚知声音不大不小的,听起来有些敷衍,“你也说了人家是好人家的姑娘,在家没少受父母宠爱的,若是嫁入大哥家中,连最基本的家庭资金都没有,不就是过去吃苦受难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
显然没有想到方砚知非但没有丝毫帮衬之心,还在这里冷嘲热讽的。那妇人又急又恨,抬手就想要给方砚知一记耳光。
沈舒年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来不及思考,伸手想要将方砚知拉开。方砚知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身子侧向一躲,截住了她的动作。
他抓住方夫人的手腕,挑起眉毛凑到她的身边说:“怎么还恼羞成怒啊,想打人啊?我不是你亲生儿子吗,怎么你要因为他来打我?”
方砚知怒极反笑,手上动作使劲,将人放开。那妇人踉跄着后退几步,被身后的方大方二扶住站住,抚着胸口不断顺气。
方大安抚好母亲,看向方砚知的眼神之中都带着恨意。他涨红着脸,手上青筋暴起,可是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自己姿态:“老三,我知道我们这番前来你多有不悦,可是咱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兄弟,大哥有难,还望你施以援手。”
眼见着这行人的目的已经图穷匕见,方砚知也不屑继续和他们虚与委蛇,直接斩钉截铁不容拒绝地道:“我没钱。”
“就算有钱,我也不会借给你,让你去祸害人家姑娘。”
方大攥紧了拳头,强压着自己心上怒火:“老三,别再装模作样地诓骗我了。这段时间谁不知道你方三短短一月就还清了赌坊一百两银子,还将村户大大小小的欠款全部还上了。”
“我虽不知道你这些钱财从何而来,又有哪种的赚钱门道。可是若你既能还上这许多债款,想必现下多多少少仍有盈余。何不拿出一部分来,成全你大哥这一段好姻缘。”
“我再说一遍。”方砚知冷下声音,敛住了面上笑容。他不笑的时候,气势过于冷峻,浑身上下散发着冷冰冰的气质,面上尽是鄙夷之色:“我没钱,就算有钱,也不会借给你这种下三滥的货色,让你平白无故去祸害姑娘。”
“你年过二十五,快到而立之年,这么些年来非但没能攒下一屋半户,还因为爱吸大烟家徒四壁吧。”
方砚知的脸色很不好看,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嫌弃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你身上那股子呛人的烟味,我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闻到。我想你就是因为戒不掉大烟,所以才一把年纪一事无成,就连娶妻求聘也要低声下气地来找你这早已断了联系的胞弟吧。”
他的话直击方大心上痛点,字字句句都往他心窝子上戳:“但凡你有一点上进之心,戒了让你这倾家荡产的陋习,现在也不会如此落魄贫穷。”
“我虽然不知道那姑娘是否和你两情相悦,但是就你现在的家庭情况,光是养活自己就已是精疲力尽,如何还能给予其他姑娘生活支持和情感支撑。”
方砚知话音刚落,观察了一下方大神情,没有继续他的长篇大论。见身前的人不为所动,便知道即使自己再苦口婆心地告诉他们事情原委,也不会得到丝毫尊重。
阿飞在方砚知的身后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心里盘算着如何在场面无法挽回之前把握住事态发展方向,沈舒年倒是自在地摇着扇子柄,给自己和阿飞送来阵阵清风,看着方砚知一人挡在前面唇枪舌剑。
方砚知深吸一口气,目若寒星,面色冷如冰霜。最后给这件事情做下定义,一锤定音地道:“若你真的对这姑娘有情,该是发愤图强出人头地,将来也好光明正大明媒正娶。”
“而不是为了这一点聘礼焦头烂额,居然将这主意打到你早就断了联系的亲弟弟上来。”
第39章
话音落地,方砚知便不打算再与这便宜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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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再做纠缠。他左手牵着沈舒年,右手拉着阿飞,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身前的人,丝毫没有受到方大暴跳如雷的情绪影响。
方砚知牵着他们两个人回身朝自己屋子走去,不再关心便宜亲戚的心态状态,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些尊大佛。山高水远,好走不送。”
听到方砚知这样干净利落的话语,阿飞忍不住回头去瞧了一眼方家一行四人的脸色,见他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胸膛起伏呼吸急促,看起来愤怒至极,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回到屋内,方砚知合上木门,将那些喋喋不休的辱骂指责关在门外,不想让屋内的人受到这样的折辱影响。
阿飞心有余悸地透过窗户去瞧外面情景,见方大面有愠色心有不甘,甚至还想单枪匹马地直接闯进院子里来,却被身边的方二紧紧拉住。
他们两兄弟不知道聚在一起说了些什么,方大面色缓和了些,不再怒火中烧,神情却仍旧愤怒。他们几人在屋外骂骂咧咧了几句,见大门紧闭,方砚知不再搭理他们,便知此事只能暂缓一段时间,不能急于一时。
等到方砚知将头发彻底擦干,不经意间探头去望,却发现那些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他将毛巾晾了起来,一边收拾屋子一边跟沈舒年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公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父母冲突吧。”
难得听到沈舒年讲自己家里的事,阿飞也来了兴致,随手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打算安安静静地当个聆听者。沈舒年摇着扇子,一脸高深莫测地道:“非也。”
“家长里短我听过的可比你们吃过的饭都多,只不过大多都是高门秘辛,不会轻易流传出来惹人笑话罢了。”
方砚知看他一袭长衫,折扇轻摇,若是脸上再带个小墨镜,活脱脱一副招摇撞骗的标准形象。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一些算命骗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方砚知从身上摸出一些糖块,当着阿飞的面将一块糖直接眼疾手快地塞进了沈舒年的嘴巴里,还不知死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嘴角浮现一抹欢快的笑意:“快收了神通吧,你这副模样,出去扛个神机妙算的招牌都绰绰有余。”
沈舒年嘴里莫名其妙被塞了块糖,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身旁的始作俑者。他舌尖一卷,糖块化在口中,带来丝丝廉价的甜腻感。可是沈舒年却并不讨厌这股味道,反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顺带将方砚知作弄自己头发的手打了下去。
“说真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方砚知将剩下的糖放在桌上,对沈舒年的话不为所动,坐在他的旁边,手指绕着手指打转,末了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
方砚知试探地问道:“我若是不答应,他们总不能直接登堂入室逼迫我交出银钱来吧。”
沈舒年略加思索:“倒也不是不可能。”
方砚知:“……”
阿飞恰到好处地补上一句话来:“老三,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你家里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但是此番老死不相往来的决裂,日后必定麻烦不断。”
方砚知面色淡淡的,手上动作却停不下来,又晃晃悠悠地抛着茶杯玩。他垂下眼睛,纤细挺翘的睫毛遮住眼底情绪,让人无法探查出来他心底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他将杯子放在桌上,掀起眼皮,视线从阿飞脸上慢悠悠地移到沈舒年脸上,“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之后不堪其扰,不如从一开始就划清界限,以免夜长梦多。”
“你是个有主意的。”见方砚知郎心如铁,阿飞也不好再劝他以和为贵。他双手交叠搭在桌上,将自己的下巴压了上去,“老三,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扫兴话。”
因为姿势原因,阿飞的话语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我希望你日后不要因为今天的举动后悔,但是无论你陷入何种境地,我都会坚定不移地和你站在一起的。”
听到阿飞这番真情实意表明衷心的话,方砚知略显惊讶地挑起了一边眉毛,有些意外原主和阿飞这样生死不弃的情谊。
他不知道二人之间有什么渊源故事,只是由衷地觉得能交到阿飞这样一个义气如天的朋友,不管是对原主方三来说,还是对他方砚知来说,都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眼瞧着聊天气氛不可避免地往沉重悲痛的方向走去,方砚知决定力挽狂澜,将话语权重新掌握到自己手上。他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阿飞的小腿,用自己一贯轻松调笑的话语说道:
“外面堵门的人都走了,你怎么还赖在我这里不走啊?”
阿飞被他踢得一个激灵,“腾”得一下站起身来,想要跟方砚知好好掰扯掰扯待客之道。方砚知倒是丝毫不怵,反而瞪大了眼睛和阿飞两两相望,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笑意。
“怎么?留在我这里蹭饭啊?我这里可没有你的那一份菜量。”
“老三!”阿飞这种地地道道的老实人向来经受不住方砚知这样的老狐狸三言两语的挑拨,他指着方砚知的鼻子颤颤巍巍地道,“你怎么还是这样小气巴巴的!”
方砚知拍了一下他指着自己的手指,嘴角微不可查地翘起弧度:“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
眼见阿飞马上就要炸毛,方砚知更是乐在其中,却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他从桌上捞了几块糖块,塞在阿飞的手心,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他的眼神真诚,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马上就到了午饭的点了,你要是再不回去吃饭的话,大娘该要着急了。”
“哼。”阿飞虽然面上仍旧不太高兴,却也剥开糖衣往自己嘴里扔了一块糖,一边嚼着一边还不忘数落方砚知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他顺手将方砚知清理出来的杂物拿了起来,正好顺路做个顺水人情给他丢出去,转身便要推门出去。手掌刚触及木门,就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回过头来叮嘱方砚知。
“这几日你们还是同行一段时间,不要落单。我虽然不愿意恶意揣测你的父母亲人,可是如今见他们这般姿态,最后怕是不能善了。”
他的视线在方砚知和沈舒年脸上来回逡巡,看着面前这两个人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好似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不由得心底一阵发愁。
那方家老大方家老二皆是依靠力气吃饭,一身精壮肌肉看起来骇人的很,若是两方起了冲突,还不知道方砚知和沈舒年要吃上什么样的亏。
“防人之心不可无。”阿飞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你们若是单独行动被人堵了,剩下的人还不知道得多着急上火。”
“知道了。”方砚知故作严肃,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脸上流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来,一双眸子里满是揶揄,“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婆婆妈妈的一面?”
“方砚知!”
阿飞第一次这样全头全尾地叫方砚知的名字,没想到自己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一颗真心喂了狗。
面前的人非但没有丝毫感激,还装模作样地将话头抛回给自己。他从鼻腔里憋出一声怒音,对方砚知怒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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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真的多余担心你!”
阿飞拉开木门,将门狠狠一摔,泄愤地砸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声响,院子里的鸡以为自己突遭厄难,全都四散逃开。木门不堪重负地关上又弹开,明晃晃地呈现出来屋外场景。
方砚知通过门窗看着阿飞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手上还拎着自己收整出来的杂物,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还是沉不住气啊。”
沈舒年憋着笑站在方砚知的身边,看着阿飞离开的背影,语气悠悠地道:“你那样调笑他,人家若是还能好声好气地和你相处,那才是意外。”
“我又不是故意的。”方砚知小声嘟囔着,看着阿飞愈行愈远的背影,语气之中似有若无地带着点不太痛快,“只不过看他太过紧张,稍稍用我的可恶来缓和一下他心上的焦急罢了。”
阿飞已经走远,远方的小路上已经看不到人的身影。方砚知抬头去看路边尽头,眼神飘浮淡漠:“毕竟对他来说,和我互相斗嘴总比让他三番五次地担心我们要好上许多。”
沈舒年用扇子掩住唇角,笑得仿佛一只偷腥的狐狸:“方砚知,我发现你虽然有时候行迹可恶,临到头来还是有些好心好意的。”
方砚知眉头一挑,对沈舒年给予自己的评价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他眼球在眼眶中倏地转了一圈,嘴角挂起一抹狡黠的笑来。
他扶着沈舒年的肩膀将人按在椅子上坐下,垂眼看着沈舒年的头顶,语气听起来有些欠欠的:“既然我们沈公子这样说的话,那我这个可恶的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天的晚饭就让沈公子代劳吧。”
第40章
自从那天和所谓的家里人彻底撕破了脸,方砚知和沈舒年还算是过上了几天闲散悠哉的好日子。
刚开始的时候,方砚知有些草木皆兵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被人连门带屋直接拆了个干净,为此沈舒年走到哪儿他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担惊受怕他出什么意外。
渐渐的,方砚知发现那些便宜亲戚好像没有为非作歹的心思后,他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慢慢放回了肚子里,逐渐变得松弛起来。沈舒年原先还调侃他生得一副老妈子心性,被方砚知毫不留情地反驳了。
他一拍桌子,想把这个形象从沈舒年脑子里彻底扫落出去,很是不可置信痛心疾首道:“我那是担心你好吧,你看你这浑身上下无二两肉又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如果我不跟着你保护你的话,万一你被人欺负了那可真的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沈舒年耸了耸肩,对方砚知的话不置可否。虽然他自认为不需要方砚知这样贴身跟随,但是和方砚知待在一起,沈舒年觉得自己内心总是平静又雀跃的。
二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气好时便上山踏青采取所需的松脂,一左一右相对而坐干着农活。屋外树上短暂又急促的鸟叫声清脆悦耳,微风吹得枝叶簌簌响动,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缝隙洒在地上呈现片片碎金,院子里散养着的鸡一伸一伸脖子迈着模特步,时不时和邻居家前来串门的小黄狗相互打闹。
方砚知眼睛累了便停下手中活计,看看远处翠色如碧枝繁叶茂的大树出神,看着璀璨阳光照射下仿若流晶的片片树叶,又看向坐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沈舒年,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岁月静好诗情画意的盼望。
若是无人打扰,就这样种花养鸡做饭经商卖东西,闲暇之时还能去长安镇上寻个乐子,平日里有沈舒年和阿飞陪着他聊聊天,像小孩子一样追逐打闹斗嘴调笑,倒也颇有归隐之趣。
思及此处,方砚知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一声短促的笑声惹得沈舒年抬起头去看他,脸上挂着一抹明晃晃的笑意道:“什么事情这么有趣?不如也说出来让我听个乐。”
方砚知摆了摆手,觉得自己心底里那些闲散想法若是对沈舒年宣之于口,未免显得太没志气。他打了个哈哈,没头没尾地跟沈舒年聊了几句,随随便便就想将人糊弄过去。
见人不愿意说,沈舒年虽然心中仍是好奇,却也不方便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将手上的针线活最后的收尾工作完成,将银针丝线妥善放好,便将缝补好了的衣服递到方砚知身前。
方砚知不愿意站起身来,坐在椅子上拼命伸长了胳膊去够沈舒年手上的东西,险些重心不稳连人带椅直接趴在地上。慌乱之中他的双臂在空中胡乱摆动,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撑住自己的身体。
最后还是沈舒年眼疾手快大步向前,一把将方砚知捞了起来,避免了他脸着地的风险。
方砚知惊魂未定地深呼一口气,安抚性地拍了拍沈舒年扶住自己的胳膊,然后抽出手来,将他缝补好的衣服接了过来。他先是粗略地看了一眼,最后仔细察看一番,对此大为惊奇。
“没想到你还有缝衣服的手艺呢。”他朝沈舒年挤眉弄眼,边笑边由衷地赞叹道,“沈舒年,你当真是什么都会啊。”
沈舒年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轻哼出来的一声鼻音却显示出来他对方砚知的赞扬十分地受用。他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去,一边缠绕着缝补衣服的边角料,一边满是骄傲之色地宣布道:
“我会得可多了,就等着你慢慢发现吧。”他将边角料随手塞进离得最近的一个抽屉里,托着下巴看着方砚知,淡淡地说道,“只此一次啊,下次要是再不知轻重地弄破了,别想着我会给你缝。”
“得令。”方砚知将衣服在膝盖上叠好,对沈舒年的警告不以为意。沈舒年总是这样,虽然嘴上说得不太好听不留情面,可是再有了这样的情况,还是会第一个挺身而出。
方砚知眼角眉梢都是喜色,轻抚着衣裳布料,没什么缘由地喊着沈舒年的名字。
“沈舒年?”
“嗯?”
“沈舒年。”
“嗯。”
“沈舒年。”
沈舒年收回自己撑着下巴的手,见眼前的人纯属没事找事,便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方砚知的身边。
他不轻不重地曲指在人脑瓜子上敲了一下,没好气地问道:“烦不烦啊,方砚知。”
方砚知故作疼痛地抱住自己的脑袋,缩起身子哼哼唧唧地喊痛。沈舒年被他这般不要脸不要皮的表演气笑了,站在一旁看着方大公子仿若幼稚孩童一样撒泼打滚。
他含着笑意,毫不在乎地道:“我可没下重手,别在这里污蔑我。”
听到沈舒年这样丝毫不留余地地拆穿了自己这些小把戏,方砚知便也知道没有再演下去的必要。他仍旧坐在椅子上,沈舒年站在他的身边。
他灵机一动,计上心头便立即实施起来,将自己的半边身子靠在沈舒年的身上,毫不担心这样一个不慎会直接摔了下去。
方砚知一边盘算着一边慢悠悠地说道:“沈舒年,你这个人真的是一点儿童趣都没有。”
他装作大方姿态地摸索着拍了拍沈舒年的腰,慷慨地道:“但是咱家沈公子烧得一手好菜,我也就不与你计较这许多了。”
“你这话说的,听起来好像还是我的荣幸?”沈舒年也不动作,任由方砚知靠着自己。可是方砚知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歪着身子。
沈舒年实在担心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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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会撑不住他,于是拉着方砚知的胳膊让他坐有坐相,双手却扶着他的椅背两侧,低着脑袋去看方砚知。
方砚知靠在椅背上仰着脑袋,二人目光相接,皆是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左右下午无事,我可以去长安镇上走一趟,买一点你爱吃的东西回来。”
方砚知笑得弯起了眼睛,眸子里面亮晶晶的,甩着衣服上的抽绳玩,末了才慢悠悠地补充上一句:“鸡我能买个现成的,主要是我这人实在菩萨心肠,不忍动手杀生。”
沈舒年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将不会杀鸡放血这事说得这般清新脱俗,却也忍住了没有拆穿方砚知这点。他按照方砚知的话头去恭维,唇边洋溢着一抹浅淡的笑容:“方公子宅心仁厚,咱们院子里的鸡都得感谢您的不杀之恩。”
“上次听周棠那小姑娘说长安镇上新开了一家甜点铺子,据说门庭若市异常火爆。”沈舒年用手指缠着方砚知的头发玩,见发丝在指缝中浮现又溜走,在掌心上传来丝丝酥麻之感。
他眨了眨眼,把方砚知已经渐渐松垮的头发拆了,重新帮他绾了个头发。木簪稳稳当当地将发丝束起,沈舒年的声音淡淡的,却能从中听出几分欢快来:“方公子要是有心,就给我买上一盒他那里最出名的点心来吧。”
“得令。”
方砚知俏皮的语调让沈舒年心上愉悦,二人相视而笑,仿若带着几分傻气。
午饭过后,日头早已没有先前那般热烈,反而因为初秋而平添几分清爽温和。方砚知午睡小憩了片刻后,便轻手轻脚地整理自己的衣装,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打扰沈舒年的好梦。
等他收拾完毕推门而出,见邻居家黄狗又来作弄自己院子里面养的这几只鸡,方砚知莫名联想到了一些有意思的情境,不由得啼笑皆非。眼瞧着黄狗就要吠叫,方砚知赶忙用手指在嘴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蹲下来摸了摸狗头,轻言轻语地试图跟黄狗讲道理:“别叫,有人还在午睡。”
这黄狗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听到方砚知的话后,居然真的收起了自己的爪子,低着脑袋再无犬吠了。
方砚知满意地拍了拍黄狗的脑袋,顺着它油光水滑的皮毛好好地摸了一把,一次性过足了手瘾。他将木门带上,便满怀期待地朝着长安镇上走去了。
他心底里不断给这次出门采买的订单增删内容,就连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轻快了起来,视线所及之处看哪儿都觉得万物可爱,就连之前一直烦恼的道路不平也变得野趣横生起来。
这家甜品店不愧为近日里最受欢迎的店铺,方砚知本来以为最多半个时辰就可以买完的东西,最后排队点单收货却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直接从午后暖阳排队到了夕阳西下。
不过这队倒也值得,方砚知闻着从包装袋里散发出来的阵阵甜腻的糕点香味,想着沈舒年知道自己买了这么多的甜点,到时候一定会高兴。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疾步赶路,想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家中给沈舒年一个惊喜,可是却没想到半路突然出现了个拦路虎,直接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将他堵了个严严实实。
方砚知脸上洋溢着的欢快笑意在看清楚了来者何人之后渐渐褪去,脸色变得严肃又愤怒起来。面前的不速之客对此熟视无睹,仿若未闻地和他虚伪地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啊,老三。这些天来我们可是想你想念得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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