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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弱水经年(八)
三日后便是元旦,寨中人?紧锣密鼓地开始扫屋掸尘,来往于西疆和弃月城的货郎也早早地背来了灯笼和爆竹。听?着货郎敲起的拨浪鼓声,寨中的孩子一个个欢呼雀跃地跑到了寨门口。
听?见?孩子兴奋的吵闹声,格桑乌也好奇地探出了头。看见?孩子手上捧起的爆竹,她转头望向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云照雪,“你点过?那玩意么?”
本来以为云照雪会摇头,可谁知看见?那贴了红纸的竹筒时,云照雪却点了点头道:“点过。”
在她年岁尚小时,师君虽然喜静,但总会在新岁时纵容她和师姐点响爆竹。后来因为师君和师姐相继离开,再加上担心寒争的喘疾,告水山庄内再也没有响起过爆竹声。
如今想来,告水山庄确实是冷清了许多年了。
注意到云照雪神色中隐隐的黯淡,格桑乌抬手牵住了云照雪。“那过?两日便劳烦云大侠给我开开眼了。”
说着,便将有?些愣怔的人?一把拉出了院门。
她笑得开怀,云照雪一时也没来得及拒绝。等?再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堆满笑容的货郎身前?。
最终,在格桑乌的软磨硬泡下,云照雪还是无奈伸出手,在货郎那儿买下了两个?别致新奇的锦鲤灯和两个?据说声音最响的爆竹。
买下这锦鲤灯的傍晚,格桑乌便吵着要去矮檐上挂那红彤彤的锦鲤灯。
在格桑乌踩着矮凳挂好了两边后,云照雪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这一只歪了。”
两只锦鲤在夜风中悠悠地晃着,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挂的有?些一前?一后。本着挂上就行的宗旨,格桑乌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没歪。”
不欲与她争辩,云照雪只能自己站上矮凳,将那红鲤灯拉出一截来。
可不知是制灯之人?偷工减料,还是说这灯实在扛不住颠沛的路途。云照雪刚一碰到那锦鲤,那黏在两侧的眼珠子便掉下了一颗。
这下好了,原本那鱼头就大出鱼身好多,这下只剩一只鱼眼,就更添一分“别致”风味了。
“……”
看云照雪皱眉与那鱼眼相对,格桑乌不由得笑出了声。
她足足笑了半天,等?云照雪僵着脸准备自己去捡时,她才憋着笑捡起了那还没龙眼核大的眼珠。
云照雪脸上是微恼,格桑乌眼中满是笑,两人?都只顾着去看那掉地上的鱼眼珠,没注意到彼此的动作。这不,一个?低着头准备弯腰去捡,一个?半蹲着准备将东西送出,一个?不留神,格桑乌的鼻尖便蹭到了云照雪的脸。
相触后,云照雪一怔,立马便要直起腰背。但谁知格桑乌却比她先一步反应过?来,在她准备抽身时,蓦然伸手勾住了云照雪的领口!
四目骤然相对,云照雪甚至能从格桑乌的眼中看见?满脸惊讶的自己!那就更别说两人?几乎纠缠在一起的呼吸了。
从来没有?人?能对自己做出这般放肆的动作。就算是与她最为亲近的师姐和师君,当年也只是克制抚过?她的发尾。
不知如何应对的慌张盖过?了被?勾住领口的恼怒,云照雪拉下格桑乌的手,急声道:“格桑乌,你知不知”
一个?“耻”字即将到嘴边,可是看着面前?异常认真的人?,云照雪却不知为何偏头咽下了这个?字。
看出了最后一个?字的口型,格桑乌却毫不在意地轻笑出声。
“我又?不是你们正道人?士,要什?么廉耻?”
明知道云照雪听?不得这些轻浮的话语,可是格桑乌却固执地非要讲下去。那双带着恼色的眼中分明有?抗拒,可自己却像迷了心窍一般非要靠近。
心间的鼓动愈来愈放肆,格桑乌想,原来不知何时,这些玩笑话里早已掺进了自己大半真心。
格桑乌的双唇一开一合,鼻息间的梅香也愈来愈烈,云照雪僵在原地,听?见?了耳边那暧昧的声音。
“我只要和云大侠耳鬓厮磨,日夜为伴,做一对逍遥眷侣。”
她的声音很轻,可是“眷侣”和“厮磨”四个?字,却清清楚楚地砸在了云照雪耳边。
锦鲤灯的红影被?掉落的脆响打乱,云照雪后退几步,猛然回身躲进了屋内。从那慌乱的脚步来看,这素来冷静沉稳的人?,竟也在此时乱了方寸。
“啊!”
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格桑乌想要叫住临阵逃脱的云照雪,“眼睛还没黏上呢!”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一声关门的闷响,哪里还有?云照雪的半点声音。
云照雪的门关得住她脸上的羞恼,却关不住格桑乌眉眼间的笑意。过?了好半天,直到那在风中打转的锦鲤都安定下来后,格桑乌才慢悠悠地挪动了脚步。
没有?再管那只剩一只眼睛的锦鲤,格桑乌垂眼,悄悄地将那珠子放进了怀中。
自那日起,格桑乌便愈发放肆。不过?兴许是怕做得太过?真的惹怒了云照雪,格桑乌竟也学会了在云照雪皱眉之前?便及时收手,用别的事情岔开话题。
不过?即便如此,云照雪还是忍不住对她多了几分忌惮,在两人?可能要挨近的时候,云照雪便会默不作声地拉开些距离。
尤其是在元旦这天的晚上,即便是放那爆竹时,云照雪也离格桑乌好远。
这一晚,西疆下了雪。细密的白雪下个?不停,不过?多时便铺成?了满地绵软的白絮。
在无垠的夜和酥软的白中,寨中人?纷纷挂起了灯笼。满地的白映着星星点点的橘红,竟叫人?在寨外无边的黄沙中嗅到了些在不久后即将到来的春融。
寨子里有?人?家跟汉人?学了包饺子,于是也送了一盘给这不精厨艺的两人?。只不过?那饺子皮厚了些,云照雪第一锅没煮熟,就只能耐着性子重新煮了一次。
院外传来孩童兴奋的叫声,一声震响过?后,接近金红色的暖光迫不及待地划破了深色的夜空。然后,是越来越多的暖光和爆竹声响。
等?不及那迟迟不好的饺子,于是格桑乌心血来潮地拿出了准备好的爆竹,又?哄又?闹地催云照雪先去点那爆竹。
万般无奈之下,云照雪只能放下锅中的饺子,耐心地陪格桑乌出来点这炮筒。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多年不点技艺生疏了,还是说这爆竹也跟锦鲤灯一样粗制滥造,云照雪用火折子点了几次,竟也没有?一次点着。
伸出躲在屋子背后的脑袋,格桑乌好奇道:“这玩意为什?么不响?是不是那货郎骗你了?”
离着一段距离,云照雪仔细观察了半天,才下了定论道:“不是。”
“可能下雪,这爆竹受潮了吧。”
这雪也没下多久,怎么就会受潮呢?
不信云照雪的说辞,格桑乌接过?火折子便朝前?道:“我试试!”
然而,当格桑乌拿着火折子的手离引线只有?一寸时,那本来哑火无声的炮竹却凭自冒出火星子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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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情急之下,云照雪也顾不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了,赶忙低下身去一把拉住了她,结果?力气使过?头了,拉得格桑乌一个?没站稳,两人?便一起往后跌去!
眼瞧着自己就要垫着云照雪砸进那厚厚的雪地里,格桑乌便想松开手往旁边滚去,谁料云照雪却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
“噗通”一声,身后的雪华被?震得飞起好些,这两人?则一起手牵手摔了个?七荤八素。
飞起来的雪全部落到了两人?身上,而那逗人?玩的爆竹也在此刻燃起了焰火。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云照雪顶着满身白雪坐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摔成?个?雪人?的云照雪,格桑乌笑得停不下来。
而云照雪则是呆呆地眨了眨眼上的雪尘,过?了好一会儿才满怀歉意地问?道:“没事吧?”
“对不起,我没拉住。”
开心地抖着身上的雪,格桑乌摇头道:“不是我自己要去点的吗,怎么倒成?你的不是了?”
闻言,云照雪有?些自责地开口,“因为我拉你,你才摔了。”
“得了吧,我自己站不稳才有?这回事。”
笑着扭过?了头,格桑乌奇怪道:“你的火折子呢?”
余光瞥到了雪地中的一抹异色,云照雪回道:“在我后边。”
心里还惦记着去点另一个?爆竹,格桑乌兴奋地伸出手要去够那离自己有?一臂之远的火折子。然而,就在她伸手时,云照雪也刚好转头去够身后的火折子。
没有?了云照雪的手臂相隔,格桑乌的手臂在雪地中拄了个?空,慌乱之下,她竟不偏不倚地跌坐在云照雪怀中!
衣下的温热相互交融,一瞬间,两人?都睁大眼睛楞在了原地。
这是第二次了,格桑乌想,这是第二次离她这么近了。
近得甚至能听?见?她春雷乍醒般的心跳。
雪夜的寒风吹不灭心中呼之欲出的情愫,格桑乌仰起头,珍重地看向眼前?的人?。
“云照雪。”
她这么叫她,声音比晨曦间欲曙的天色还要温柔。
这样的眼神,叫云照雪几乎忘了两人?还在院里。避开了格桑乌的眼神,云照雪深吸一口气,偏头仓皇岔开话题道:“饺子要好了,我们快些进去罢。”
连那平日里最为清静的眼角都带上了薄红,可她却还避开自己,说着自己根本不在意的东西。
“谁要管那饺子!”
一股冲动燎尽了她的理智,格桑乌挺起上身,不管不顾地拉住了云照雪的衣领,将嘴唇送了上去。
这突如其来的吻像暴雪一般淹没了云照雪的呼吸,独属于格桑乌的香气在唇齿间漫开,云照雪的眼前?突然一片空白。
什?么礼义廉耻和苦习之道都在此刻退去,云照雪只能屏住呼吸,不去想自己几乎跳出胸间的心情。
“噼里啪啦!”
静谧的夜雪中,又?再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而在寨中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两个?身披细雪的女子用唇齿的摩挲交换着最猝不及防的气息。
第102章弱水经年(九)
不知是谁先退开了一尺,两人在一片飞雪中,默默地凝望着彼此。
那带着微颤的轻亲吻仿佛还在唇边,格桑乌紧紧地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的每一个反应都看到眼中。
“你要是要说你我都是女子,还有什么正邪不两立这种中原酸腐话。”
“那我待会儿就拿饺子……”
说到这里,格桑乌顿了顿。她的眼神凶狠,但手边动作却暴露了她的逞强。
盯着一言不发?的云照雪,格桑乌半嗔半狠戾道:“砸死你。”
仿佛没有?注意到格桑乌后?面两句话,云照雪皱眉认真地反驳道:“你是身不由己,不是魔教歹人。”
可这一句话却并没有?安抚到格桑乌。看着云照雪装满自己身影的眼睛,她犹嫌不够地逼问道:“那倘若我就是呢?倘若,我不是你以为?的格桑乌呢?”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云照雪的嘴慢慢地抿起,过了半晌,她才迟疑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不想?”
听见?不想?两个字,格桑乌的嘴唇颤了颤。她似乎很害怕听到云照雪的答案,所以只能故作生气地打断道:“不想?什?么,你干脆别说了,免得气死我。”
知道格桑乌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云照雪赶忙握住了她的手腕,紧张地解释道:“我不想?拒绝你。”
此话一出,格桑乌停在了原地。
看格桑乌不再挣扎,云照雪于是慢慢放松了自己的力道,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格桑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拒绝你。”
不想?拒绝你……明明不是什?么动人的情话,可是格桑乌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细雪落到她们裸露在外的颈窝里,可是格桑乌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冷意。云照雪的话语叫她彻底乱了方寸,耳边只能听见?一声声的鼓鸣,可她却一点都不想?理会那嘈杂的心跳。
眼中的浮光荡开了一圈,格桑乌缓缓转过头来,嗫嚅着看向云照雪,“我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你心里,有?我。”
将云照雪的手心引向自己身前,格桑乌的声音里浸满了能让冰雪为?之消融的柔情。
“我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掌心下传来擂鼓一般的跳动,云照雪听见?她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是因为?你在这里,扰得我不得清净。”
话音落下,寨中的爆竹声也彻底停了。耳边只有?给她们留出清净的风声,眼前也只能看见?红着眼眶的格桑乌。
不知何?时,云照雪心底却渐渐掀起了狂潮。一股同样汹涌的情绪在心口漫开,催促着她回答格桑乌,告诉格桑乌,虽然她不能言明自己心中的鼓动是为?了什?么,但是看着那双澎湃着情思的眼睛,她想?,也许自己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不得清净一句,如鹭鸟踏破春池,也如朝霞惊醒山泉,叫云照雪的眼睫也渐渐颤动了起来。在相望的沉默中,格桑乌颤抖着,试探着重新靠近了自己,而云照雪也再抵不住心中那震耳欲聋的鼓动。她将束缚自己的一切抛诸夜雪中,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地接住了凑到自己唇边的温热!
于云照雪而言,风月浓情比西疆的雁鸣还要遥远。可是此刻,在那狂乱的心跳下,她却循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本能回应着唇间的炽热。
密不透风的爱欲如风雪般笼罩住了两人,她们就这样拥着落雪,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屋内,然后?,在迷蒙的试探中,跌进了床榻中。
融雪般的银发?在身下铺开,格桑乌的唇擦过的云照雪的手指,带来一阵暧昧的轻颤。
不知何?时,衣衫上的梅香中掺杂了一分醇熟的热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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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照雪垂下头,内敛又?克制地将呼吸印在她的衣领边。
屋内,银辉与绿衫交缠。屋外,那晦明交叠的月光终于笼住了幽静的青山,而青山也终于抛却了不安的长风,安然地陷入了一片银辉之中。
……
雪后?的早晨静得只能听见?燕雀抖落檐上雪的簌簌声,窗缝中似乎有?寒风吹来,吹散了手边的温热,叫云照雪骤然从睡梦中惊醒。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想?,这一晚,她竟在梦中梦见?了格桑乌。只是这一次的梦,却叫她凭空生出些?不安来。
在模糊的梦中,云照雪看见?了双生树下的格桑乌。梦中,那红叶落了她满身,而她却毫无知觉地睡在一片深红之中。
睁开双眼时,身边空无一人,云照雪慌忙看向了那寒风的来源。
凛冽的晨风吹不尽房中馥郁的香气,而原本睡在身旁的人却披着她的外衫站在窗边。听见?她的动静,格桑乌回过头来,带着满眼的笑意问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闻到了么?”
她那悠闲的笑意冲淡了方才醒来的惊慌,云照雪拄着床出神地问道:“什?么?”
似乎觉得云照雪这样很是新奇,格桑乌盯着她看了半天,然后?轻轻地笑出了声。
格桑乌没有?回答她,只是将窗子又?推开些?,然后?在兜了满袖的寒风后?又?骤然回身投进云照雪的怀里。
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幽香在鼻间散开,云照雪接住她,听见?她笑着告诉自己,“是西疆的梅花香。”
明明是最为?疏冷的绿瞳,可是现在那双眼中却浣满了暖融的笑意。
云照雪一贯不在意四?季更迭,可是这一刻,她却好?像在格桑乌眉眼中探到了即将归来的春光。
“嗯,闻到了。”
银发?亲昵地落在云照雪肩头,她闭上眼,悄悄地将怀中人抱得更紧。
……
开始化?雪的那日,云照雪在闻见?梅香的窗边收到了从告水山庄来的急信。上面是寒争贴身侍卫司遥的字迹,而在那因为?焦急而有?些?杂乱的笔锋下,是跨越万里还不肯消散的苦药味。
“少庄主突发?重疾,请云师君速归。”
在这简短的十几字上,盖着独属于寒争的印章。那印章深浅不一,甚至能想?象出盖章时手边的颤抖。
攥紧了那封急信,云照雪沉着脸关上了窗,朝屋外的格桑乌走去。
格桑乌原本正专心致志地喂着飞来院中的小鸟,注意到她的神情,格桑乌脸上放松的笑意慢慢敛起。
撒下手中剩下不多的谷子,她不动声色地看着云照雪手中的信纸,缓声问道:“要走了么?”
是要走了。
如果现在不走,恐怕寒争的病就来不及了。
即便心中布满了忧虑和不安,但云照雪还是注意到了格桑乌有?些?异样的手掌。原本平整的掌心包上了细细的布条,布条中甚至洇出了淡淡的血迹。
压住了心中的焦急,云照雪抬起了她的手问:“手怎么了?”
安抚地用手指摩挲过云照雪的掌心,格桑乌指着窗子随意解释道:“无事,早上开窗的时候划到了。”
窗上并没有?血迹,云照雪知道格桑乌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事情。她原本不想?追问,可在抬眼时她却注意到,格桑乌脚下有?几处颜色较别处深上许多,到处都是落雪的水痕,但独独那几处像是血滴滴下的痕迹。
而在那痕迹上方,原本就稀疏的杂草却歪倒着蔫了下去。
打断了云照雪眼中的若有?所思,格桑乌上前一步挡在她的眼前,对她轻声道:“我不跟你走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这一句先发?制人的离别打断了云照雪的思绪,她将视线从地上移到格桑乌面上,眼中的情绪逐渐复杂了起来。
她想?,在没有?遇到自己之前,格桑乌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但自己走后?呢,钰龙神教会追过来么?
似乎是知道云照雪心中在想?什?么,格桑乌摇摇头,挤出了一个笑来:“钰龙神教不会贸然来白暝寨,我哪里也都不去,就在这白暝寨中等你回来。”
白暝寨和吴州之间,隔的不只是数月的奔波,还有?正道与魔教之间的鸿沟。无论在钰龙神教还是白暝寨,云照雪都只是襟怀坦白的云照雪,但等她回到吴州后?,自己就不再是这小院中与她偷得几夕风月的寻常女子,而是与魔教牵扯颇深的可恨妖女。
虽然她一直在宽慰着云照雪,但是真到了离别时,格桑乌还是尝到了从心底冒上的酸涩。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后?,格桑乌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中有?些?许松动。
“八月初六白露,那是我的生辰。”
定定地看着云照雪,格桑乌带着期盼缓缓道:“在我的生辰时来见?我吧。”
而沉默了半晌后?,云照雪的回答,也一如既往地坚定。握紧了格桑乌的手,云照雪一字一顿道:“好?,白露时,我会来西疆见?你。”
在云照雪携解药返回告水山庄后?,寒争的病情渐渐缓解。直到徒儿恢复到能跑动的地步,云照雪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放心之余,云照雪不由得牵挂起远在西疆的格桑乌来。想?到她离开院门时,格桑乌冲上来带着颤音的那句“不许忘了我,不许不来找我!”,云照雪心中便涌起许多不知名的酸涩。
即便她不惯此道,可在相隔万里的日子里她也逐渐意识到了,这样的感情,应该叫做思念。
安宁的日子没过多久,便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
六月,蛰伏多年的钰龙神教在教主呼延灼的带领下进犯中原。呼延灼与六圣使即将到来时,青临门探到消息,伏兵于中都五十里外的平雨镇。
可惜,消息是假,调虎离山是真。李慕舸与门中精卫尽数被左护法斩杀于平雨镇中,而远在青临门连同家眷在内的上下百余口也葬身于火海之中。
至此,藏于青临门的三卷剑法失窃,中都武林彻底大乱。
危难之际,丁凌泉携紫云剑派挺身而出,她联手潜龙、长空、以及告水山庄,于惊澜台大败钰龙神教。
呼延灼虽然夺得三卷剑法,但却在离开时被丁凌泉和云照雪重伤,无奈之下,只能在剩余圣使的护送仓皇逃回西疆。
而在呼延灼逃离后?,丁凌泉携几位掌门临时创立了武林盟,预备在一切准备完毕后?讨伐被重创钰龙神教,匡扶武林正道。
距离武林盟前往西疆五日前,暂住中都的云照雪收到了密探回报的消息。
钰龙神教进犯时,为?了不引起怀疑和麻烦,云照雪没有?传信而是选择了让密探亲自前往白暝寨,去探查也去保护格桑乌的安危。
可是在今日传回的简讯里,上面却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遍寻不得。”
眼底情绪猛地一颤,云照雪攥紧了信纸,心中的不安愈来愈盛。
呼延灼受重伤,答应过自己留在白暝寨的格桑乌又?失去了踪迹,这让她很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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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难道……是重伤让呼延灼再次想?起了格桑乌,所以以教奴和阿曼苏的性?命相逼,逼迫她再次回到教中?
强烈的不安让她想?要立马动身前往白暝寨,可是理智又?告诉她此举并不妥当。
五日后?武林盟便要离开中原,如过她此时擅自离开,只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即便她无所谓被他人怀疑,可她也不能牵连告水山庄。
毕竟寒争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她不能叫告水山庄因为?自己而出差错。
举棋不定之际,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清脆的叩门声。
“云庄主,祝掌门有?要事与您商讨,请您移步惊澜台。”
潜龙门祝融潜……
青临门覆灭后?,中都武林最为?强盛的就只剩紫云和潜龙二派,而在这二派之中,资质最深者便是在位几十载的祝融潜,所以即便丁凌泉是武林盟的领头人,但是在武林盟的决议中祝融潜仍然是不可忽视的一位。
但是,除了此次一同退敌外,潜龙门掌门祝融潜与自己无甚交情。
不明白究竟何?事让祝融潜在接近夜半之时联络自己,云照雪皱起了眉头,握起了追雪剑问道:“找我商讨,所为?何?事?”
掌门之间的传话自然不会与弟子细说,于是云照雪得到的回答自然也只是一句为?难的:“属下也不清楚,还请您亲自前往。”
第103章弱水经年(十)
她之所以?援助抗敌,是因为丁凌泉作为七侠中曾与自己有来往的同?辈,放下身段写信相求。所以即便她无意与其余几派过多往来,但是作?为击退呼延灼的功臣,有要事相商时自然不会落下她。
今夜武林盟急召,无非就是为了两件事。要么就是西行有变,邀她一同?商讨,要么……就是青临门灭门一案出现了别的线索,急召她一起审议。
夜风钻进门缝内,吹得桌上的烛影明灭晃动,一股淡淡的不安袭上了心头,云照雪握紧追雪剑,打开了房门,对?上了门外恭敬的武林盟弟子。
惊澜台上灯火通明,已不见当日激斗时昏暗的硝烟。在台下时她看见的第一人,是长空剑派掌门之子——斯玉声。看见她来,斯玉声神色一滞,开口就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他的话却被台上一声闷咳打断了。
出声打断他的,是他的父亲——长空剑派之主,斯若愚。而在斯若愚的身旁,还静立着?另外两人,一个是潜龙门祝融潜,而另一个则是紫云剑派丁凌泉。
三位掌门肃然立于台上,他们之间并?无交谈,只是沉默地等?待云照雪的到来。
看见镇定?前来的云照雪,祝融潜拧起了原本?就皱纹遍布的眉头,而丁凌泉则是张了张口,面露担忧之色。
从前群英赛时,她便与丁凌泉和秋臻交过手。旁人都称丁凌泉比不上秋臻的天赋,可云照雪却觉得以?丁凌泉的心性,即便不能与秋臻比肩,也一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如今,丁凌泉确实走到了所有人面前,可她此时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凝重和担忧。
看来……引起此番深夜急召的变故,与自己脱不开干系。
眉眼冷下了几?分,可云照雪却没有停下脚步,仍然镇定?地迈上了惊澜台。
看见云照雪若无其事地朝几?人行来,祝融潜紧绷着?一张脸,嘴角压得极紧,俨然一副风雨欲来之色。
篝火照亮了云照雪的身影,却没有一分照到其他三人脚边。两边一明一暗,仿佛在几?人中间划出了一条界线。
果然,在云照雪行至几?人面前时,祝融潜再忍不住沉声开口,语气中满是强行压住的怒气:“魔教?余孽已逃回西疆,云庄主又为何还在此处?”
噼啪火星中,映出了云照雪坦然的眼睛,她抬起头来,平静地回问道:“不知祝掌门此话何意?”
她怎可能不知道自己此话何意?
面色愈发铁青,祝融潜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扔掷在云照雪手边:“云庄主,你可认得此信?”
信纸被扔得背伏在掌心,看不清信上的内容。云照雪一言未发,祝融潜却已寒声扣下了一项罪名:“堂堂七侠之一,竟会与钰龙神教?妖女勾结,祸乱武林!”
“实在是骇人听闻!”
“玉壶心”云照雪,江湖曾赞她清明无暇,方正不苟。
可是如今,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有违人伦之事!
失望和不可置信化为了满腔的愤怒,祝融潜紧紧盯着?云照雪的眼睛,怒声喝问:“云照雪,你可知罪!”
在祝融潜质问的目光下,云照雪翻开信纸,终于看见了自己的“罪证”,一句歪歪扭扭的“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信尾并?未落款,却用丹砂画上了一只红蝶。
人人皆知,阿曼苏在西疆的称号便是——红石崖的忘川蝶。
面露讥讽之色,云照雪想,原来他们口中所说?的,自己“勾结”的人是阿曼苏。
且不说?她遇见的是格桑乌而不是阿曼苏。就说?即便她当真与“阿曼苏”有不可告人的关系,那阿曼苏也万万不会在危急之际贸然送来一封相思之信。很明显,这封是经由他人仿造来污蔑自己的罪证。
可即便如此,若她公然反驳说?这不是阿曼苏的字,那不就坐实了她见过阿曼苏的字迹,坐实了她与格桑乌之间的关系么?
看云照雪仍然一言不发,祝融潜的神色愈来愈激动。断定?了云照雪无言以?辩,祝融潜攥紧拳头恨声道:“我?当青临门为何会遭此大难,原来是我?中都武林出了无耻叛徒!”
无耻叛徒?就凭这一封不知真伪的信?
眼底闪过一丝冷色,云照雪终于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道出了事实:“今夜之前,我?从未见过此信。”
她的语气越坚定?,在祝融潜看来就越像是傲慢的挑衅。伸手指向?那封信,祝融潜的胸膛剧烈起伏:“字证在此,你还要抵赖!”
平静地扫过在座三人,云照雪反问道:“字证?我?敢问在场各位有谁能证明这是阿曼苏亲笔所书,而不是有人刻意模仿?”
此话一出,祝融潜一愣,面上出现了恼怒之色。在截获此封书信前,他们确实没有见过阿曼苏的字迹,可云照雪这一番话难道是暗指他们刻意伪造书信,污蔑她的清誉么?
祝融潜气得涨红了脸,可最后出声的,却是一直旁观的斯若愚。
朝怒发冲冠的祝融潜颔了颔首,斯若愚的目光缓缓落到云照雪身上。眼中的安抚转为暗藏的锋芒,他开口,在云照雪耳边投下一道惊雷。
“此信不一定?为真,但你于半年前往西疆,却是不争的事实。”
面上并?无祝融潜的盛怒,他冷静地从怀中取出另一封书信来。“解药已成,不日而归。”
“此封急报,原为青临门密探所截,但是因为灭门一案,至今才被人翻出。”
“字迹可仿,可这掌事之印,却独你一人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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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抚过那早就干透的印记,斯若愚缓声问道:“方才的字迹可以?不认,但这个的印章,云庄主不会不认吧?”
看清了那封书信后,云照雪眼中闪过一抹微诧,她认出这确实是在收到司遥的急报后,自己送回庄内的书信。
看着?上面由自己亲自印下的印记,云照雪皱起眉头,在一瞬间便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慕舸早就想对?告水山庄出手,所以?才截住了自己送往吴州的信,然后送回了一封一模一样的伪造书信。
李慕舸此举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用此信污蔑自己,扳倒告水山庄,再重新带走寒争。
仔细观察着?云照雪的反应,斯若愚心中的猜测也逐步加深。
看来此信不假,云照雪前往西疆一事也不假。
她在西疆停留多时,又取得了阿曼苏从不予以?他人之药,到了这会儿,谁又能保证这两人之间无任何干系?
用愈发犀利的目光注视着?云照雪,斯若愚沉声追问道:“我?就想问问云庄主,这信上指的解药,是不是由司傩阿曼苏亲手所制?”
他的质问有理有据,掷地有声,而祝融潜也仿佛重拾了什么底气一般再次喝问道:“云照雪,你不出声,可是认了?”
这些?罪名一个接一个地朝自己砸下,却不给自己半点辩驳的余地。嘴角牵出一抹冷笑?,云照雪反问道:“诸位想让我?认什么?”
她这副样子,倒显得几?人像是错怪她了一般。
可是做下这些?事的,明明就是她自己!心中怒火再次被她勾起,祝融潜也毫不避讳地怒骂道:“认你勾结妖女,背叛武林!”
闻言,连台下的斯玉声都再站不住,白着?一张脸便冲上了惊澜台。
这一句指摘足以?将云照雪置于死?地,比方才斯若愚的怀疑要更狠更绝!
面上露出震惊之色,丁凌泉急忙上前拦住了冲上台的斯玉声,转头替她辩解道:“祝掌门!此事怎可潦草定?论!即便云庄主当真去西疆求过药,但这又怎能证明她出卖青临门?”
焦急地看了一眼云照雪,丁凌泉急声继续道:“更何况,我?了解她的为人,她根本?不可能做出与妖女勾结的荒唐之事!”
荒唐二字,像火上浇油一般让祝融潜更为怒火中烧。
“潦草?物证在此,她又无言反驳,究竟是谁荒唐!”
话音落下,几?人身旁传来一声气急的反驳:“她要如何反驳?”
斯玉声不顾父亲的警告走到祝融潜对?面,紧握着?拳头喝问道:“她没有与阿曼苏勾结,信中也半个字都没有提到阿曼苏,你们就将要她如何证明她根本?没做过的事情!”
看见斯玉声不顾礼数地顶撞着?前辈,斯若愚沉下脸来骂道:“玉声!住口,你是什么身份敢在此顶撞祝掌门!”
长空剑派掌门之子,已近加冠却仍苦等?佳人,这件事早成了长空剑派的笑?话。斯玉声自幼倾慕云照雪,可是云照雪自始至终却都无意婚配,即便自己出面提点过,云照雪也不曾有半点松口,实在是叫自己丢尽了颜面。
瞪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斯若愚的脸色差到了极点,他压抑着?火气半是威胁半是劝告道:“云庄主又是什么身份,需要你替她据理力争!”
这一句戳到了斯玉声的痛处,若是在往常,斯玉声一定?拉下脸来拂袖就走,可是今日不一样。今日,能为云照雪据理力争的只有自己一人。
鼓起了与父亲对?峙的勇气,斯玉声咬住了牙关,一字一顿道:“她是我?的心”
话还没说?完,耳边便传来了“啪”的一声重响!
斯若愚一掌打得儿子眼前发黑,差点跌倒在地。在祝融潜诧异的眼神中,斯若愚不容反驳地怒骂道:“你给我?住口!”
说?完,他喊来惊澜台附近的弟子,交代道:“将这孽障带回门中罚跪,跪到清醒了再起来!”
第104章弱水经年(十一)
斯玉声出了这场闹剧,实在是丢尽了自己的颜面。
可即便如此,云照雪面上依旧是一副置之不顾的样子,眼?中漠然依旧,甚至没有半分动?容。这一刻,为儿?子感到不值的愤怒达到了顶峰,斯若愚掩去面上狼狈,克制着怒意问道:“云庄主,一直都是别人替你说,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要说?”
祝融潜虽然不关心这些小情小爱的事,但是眼?看?云照雪已经叫长空剑派出了糗,那他也不能再放任这出闹剧继续下去了。一个多的字都不想再听,祝融潜嘴角沉下,用一种?失望至极的语气道:“那魔教妖女助纣为虐,残害西疆民众,你与此人勾结,实?为武林之耻。”
既已背叛武林,那便不能以盟友之道相待了。
眼?神紧盯着云照雪手中的长剑,祝融潜警惕地喝道:“来人!”
这是要将云照雪关押审问的意思了!丁凌泉心中一紧,顶着冒犯祝融潜的骂名急声求情?道:“祝掌门!玉声所言不错,即便这两封书信是真的,那也不能证明云庄主谋害青临门。凌泉认为,此事还有待查明!”
不能证明?
丁凌泉与云照雪有同?辈之谊,所以不论事实?如何她自然会向着云照雪说话。
不屑地冷哼一声,祝融潜双目紧盯云照雪,一字一顿道:“字迹可以作假,可她告水山庄与青临门有仇却不假!为何不能证明!”
此话一出,云照雪握剑的手一顿,其余两人也面露异色。
十年?前,青临门与告水山庄突然交恶,此事虽然流传不广,但中都各派掌门多少都猜到了几分实?情?。
他们?早就知道青临门掌门独女以血为药,只是他们?没想到这药引,竟然是告水山庄第二任庄主易闻英去后?留下的孤女。
只是虽然心中明白了内情?,但是碍于青临门的势力,也无人想要提起?此事,引火上身。
今日祝融潜旧事重提,虽然是为了表明云照雪有暗害青临门的动?机,但是却也叫其余掌门陷入了尴尬的处境。
明知少庄主的遭遇却对此视而不见,这不是想让他们?陷于不仁不义之地么?
看?着对此毫无察觉的祝融潜,斯若愚脸上露出了欲言又?止之色。
斯若愚的这番脸色被云照雪尽收眼?底。她持剑静立,但一双眼?中却已染上嘲弄之色。
原来这台上人都清楚她与青临门的恩怨么?这么多年?装聋作哑,如今却借此对自己?口诛笔伐,当真是可笑至极。
“云照雪,你笑什么?”
在这样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下,斯若愚带着有些惊异的神情?问出声。
没有意识到自己?露出了冷笑,云照雪抬眼?认真问道:“何为勾结?”
“诸位掌门知道青临门行事不仁却对此视而不见,那这算不算勾结?”
眼?神掠过丁凌泉,落在面色大变的祝融潜身上,“诸位明知青临门灭门之事有蹊跷,却强行让我揽下所有罪名,这又?算不算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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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照雪只是不涉中都之事,但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简短的两句叫祝融潜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险些就被气得踉跄一步。
云照雪说的不错,此事却有蹊跷,但是在给不出江湖上下一个交代的时候,他们?只能怀疑最有可能的云照雪。
后?悔自己?方才说出了不占理的话,也意识到自己?的英名极有可能毁在云照雪手上,祝融潜涨红了脸,伸手怒指云照雪,“你!”
“好?,好?一张颠倒,黑白之口!”
正对云照雪的手指颤了又?颤,至此,祝融潜彻底失去了理智,愤然拔出了号称“只斩奸邪”的龙吟剑。
剑光划破长夜,惊澜台上只听祝融潜的怒喝声:“你既如此执迷不悟,那今日我便替武林诛杀叛徒!”
他们?只是想审议此事,并没有想叫中原武林真的折损一位女侠。更糟糕的是,要是再这么闹下去,今日台上怕是要折损两位掌门。
“祝掌门!”
惊恐地回过神来,斯若愚回身,赶忙和丁凌泉一起?出掌制止!可是,在他们?出声之时,恼羞成?怒的龙吟剑便已越过了他们?的身前。
龙吟乘风之时,剑锋已过耳边!
云照雪侧步躲开,可腮边却后?知后?觉地传出一阵刺疼,原来她并未完全?躲过,所以那剑锋才在脸上划出了一条血线来。
血滴无声地落在了台上,呼吸间,那淡淡的血腥气开始往鼻翼里?钻。
还未被架着走远的斯玉声面露愤怒之色,周遭也有人忍不住发出几声惊呼,而云照雪却置若罔闻。
她只紧盯着祝融潜和周遭那些或神情?紧张或蠢蠢欲动?者,以四指抹去血痕,提剑缓缓站起?。
看?来今日,她不得不出剑了。
一呼一吸间,云照雪静静地闭眼?运气。天地飞尘皆滞于空中,惊澜台上,静得连衣袖相碰的窸窣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腕肘之力渐渐下沉时,云照雪睁眼?,自腰间拔出了追雪剑!
以韧劲接下龙吟剑一击后?,追雪剑蓦然翻起?,打乱了祝融潜的进攻!衣袖间振起?一阵劲风,一瞬间,内力四震,竟让台上人脚下一颤。
不欲与云照雪的内力硬拼,祝融潜咬牙出掌,趁乱击向云照雪的丹田穴!虽然这一掌被云照雪灵巧躲过,可是在转身之时,被掌风波及的衣袍间却掉出一个闪着红光的物件!
只听一声突兀的脆响,刹那间,数百红蝶自袖间飞出,如红雨漫天花,片片翻飞不下!
红玉在红蝶的掩映下更加透彻,仔细看?去,那竟是格桑乌一直戴在手上的玉戒。
“这是,是……钰龙神教那妖女的忘川蝶!”
“她果然与魔教有染!”
一片唏嘘声中,云照雪看?向地上的红玉指环,神色既恍惚,又?好?像珍视得不能珍视一样,
她们?从红石崖逃出那日,格桑乌告诉自己?,这是她和阿曼苏独有的护身之物。
可今天,这护身之物却出现在了自己?身上。
低下些头去,云照雪眼?底酸涩异常,却苦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傻子……不过十天半月,便值这么多么?”
这不过是只能坚持半刻的幻术,可是此时,这一群脆弱的红蝶却以一个保护的姿态毅然飞聚在云照雪面前。
明明是夺目的血红,可是在云照雪眼?中却慢慢化为了一袭单薄的紫衣。
指尖仿佛又?再次触碰到她笑意盈盈的脸,云照雪在一片喧哗中垂下眼?,面色复杂地放下了剑。
……
三日后?,在惊澜台旁早已荒废的议事小院中,响起?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巡逻的弟子和守卫,身穿黑衣的斯玉声和暗卫跳下院墙,小心地靠近后?院的一扇屋门。
走廊外空无一人,连穿过的风声都没有。而打开那扇隐蔽的屋门后?,看?见的,先是一片朦胧的月光,然后?是从窗缝间静静看?着月光的云照雪。
替他放哨的暗卫退出了走廊,眼?前剩下的只有不愿靠近自己?的影子,和影子尽头那不看?自己?的人。
斯玉声心里?清楚,她的目光素来不会投向无关之人,所以即便自己?在这里?站上一夜,她也不会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沉默了半晌后?,斯玉声终于忍不住闷声问道:“那日惊澜台上,你为何不直接反驳?”
那日漫天的忘川蝶像一道鸿沟般横亘在两人之间,到了这一刻,斯玉声也失去了当日的笃定。看?着一言不发的云照雪,他艰涩地问出声:“难道你当真与妖女……”
“勾结”二字,他实?在说不出口,可是这一次,云照雪却偏过头来,极其坦然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当真爱慕她。”
看?着满脸写着不敢置信的斯玉声,云照雪一如既往地反驳道:“但我们?从未勾结。”
这两句话像雷声轰然落在斯玉声耳边,叫他头晕目眩。
像是不能接受心上人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也像是要逃避真相一般,斯玉声颤声回道:“你定是被她蛊惑了心智。”
月光如水,折进云照雪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波澜。极尽温柔地抚过掌心的红玉指环,云照雪坚定地回答道:“她从未做过害人之事。”
自己?苦等她多年?,得到的永远是一句疏离的“无意婚配”。
可是如今,对着这样一个为虎作伥,蛇蝎心肠的妖女,云照雪却口口声声说,她爱慕她,也相信她从未做过害人之事。
嫉妒和不甘涌上了心头,斯玉声握紧拳头,咬牙问道:“你要为了她毁了你自己??”
面上浮现讥讽之色,云照雪看?向沉浸在妒意中的人,平静地反驳道:“要毁我的人不是她。”
他也希望这一切都是昏聩无能之人的陷害之辞,可是即便如此,云照雪却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她心中当真有那个害她至此的妖女。
无法接受这荒唐的事实?,斯玉声几近崩溃地想道,若是旁的男子就算了,可为何偏偏,是个女子?还是一个不知用什么方法蛊惑了她的魔教女子。
他等了云照雪这么多年?,可是云照雪亲口承认的这一切仿佛是在戏弄他的真心,斯玉声再忍不住心中的愤慨,红着一双眼?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凭什么……凭什么是她?”。
合起?了掌心的流光,云照雪轻声反问道:“那又?为什么是我呢?”
云照雪的话并未说全?,可是斯玉声却听明白了。
是啊,为什么自己?偏偏爱慕她呢?
满心的不甘化为了面上的惨然,斯玉声屏住了呼吸,突然明白了过来。
原本就没有“凭什么”和“为什么”。从前每当有人取笑他,说云照雪人如其名,问他为何迟迟不愿放弃时,他都是笑一笑,再回答一句“斯人难得”。
可是今日他突然明白了,云照雪原本就不是什么冷雪寒冰,只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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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从来都不是她的“难得”。
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看?着表情?丝毫未变的云照雪,斯玉声脱力般地松开了拳头。
他倾慕云照雪的沉稳和从容,可是在见证过她因为另一人而失态之后?,斯玉声却突然觉得从前贪慕的目光是如此地让他无地自容。
不知何时,月影悄悄地离开了窗边,室内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一潭死水般的寂静中,斯玉声踉跄地挪动?了脚步。
他的声音似乎被这一片昏暗堵在了喉间,云照雪只能听见他沙哑而含糊地对自己?说:“云照雪……我说的一直都作数。”
他说他会一直等,便是一直等。即便云照雪心里?装着她人,他也会等。
在黑暗中描摹着云照雪的身形,他失魂般地吐出一句:“我会去替你求情?,望父亲和其余掌门能查清此事,还你一个清白。”
清白?
她从未暗害过李慕舸,却都辨不明清白。
那如今她与格桑乌之间已互通心意,又?能如何还自己?一个清白?
轻轻地垂下眼?睛,云照雪在一片黑暗中摇了摇头,释然一般地笑道:“不必再做什么了,你自己?保重。”
从前的“保重”是客套,可今日的保重却像是彻底与自己?划清了界限。
心中弥漫起?浓浓的不安,可是放哨的暗卫却在此时突然出现,向他投来了紧张目光。
后?院里?逐渐响起?了巡逻的脚步声。在暗卫的几番劝说下,斯玉声终于挪动?了脚步,不甘心地离开了那扇门。
慌乱中,云照雪的影子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而斯玉声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一种?强烈预感。
他始终说不出一句“你也保重”来。耳边不断回想着云照雪最后?一句,他不安地想,这兴许会是他和云照雪的最后?一面。
第105章弱水经年(十二)
六月初六,丁凌泉,祝融潜和斯若愚率武林盟西行讨伐魔教余孽,而被关在院中的云照雪却迟迟等不到密探进一步的消息。
云照雪终究是告水山庄庄主,所以武林盟也不敢给她戴上镣铐,再加上?斯若愚料定了她不会轻易出?逃,所以这后院里只是派了些内门弟子看守。
已至二更,后院看守和巡逻的弟子不仅没有减少,而且还新增了几人。看来武林盟出?发前对自己下达的指令是“严加看管,等候发落“了。
距离格桑乌失去消息已过了半月。这半月,足够格桑乌回到钰龙神教?中。所以今夜,云照雪必须得走。
在看准时机,劈晕了守门的两个守卫后,云照雪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院中。此时院中都是些年轻的巡逻弟子,她只是想要离开,也无意伤害他们,所以在巡逻弟子无意识靠近时,云照雪只是抬起了剑鞘,准备用剑鞘劈晕来?人?。
就在云照雪侧步准备出?剑时,那两位紫云弟子的背后却突然出?现了突兀而细微的窸窣声。此人?连影子都没在地上?找出?,却以极其迅疾之势,干脆利落地将?两人?敲晕在地,想来?是个身手不凡之辈。
两个紫云弟子悄无声地歪倒在拐角处,而他们身后的暗处之人?也毫无避讳地疾步而出?!
来?人?身着陌生的劲装,身形清瘦,动作麻利,只有在迈步至月辉之下时,才能?看见那面巾之上?的熟悉眉眼。
原本带着稚气的眉目间却写?满了锐气,云照雪沉下脸来?,意识到此人?正是有自己亲自遴选,送去护寒争周全的影卫——司遥。
不同于稍显迟钝的紫云弟子,司遥早就发现了云照雪的行踪,此时,看见蹙眉现身的云照雪,司遥也顾不得平日里对云照雪的敬畏,上?前递上?了面巾和劲装,便低声催促道:“云师君!请您跟我走!”
按照她的吩咐,司遥原本应该守在寒争身边,可是现在,司遥却从吴州辗转来?到了中都。
司遥对寒争矢忠不二,以她对司遥的了解,司遥绝对做不出?抛下主人?只身而来?的决定。
那么,司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沉默了一瞬,云照雪出?声问道:“寒争也来?了?”
闻言,司遥气息一滞,她知道对云照雪说谎的代价,却仍替寒争遮掩道:“没有。”
看这样子,云照雪哪里还能?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
寒争那张倔强的脸慢慢浮现在了自己眼前,云照雪接过?了司遥手上?的衣物。没有想象中护主不力?的责骂,云照雪只是系上?了面巾寒声地对司遥说道:“带我去见她吧。”
二更刚过?,两道黑影如电光般奔驰在惊澜台外,在绕过?守卫跑出?城门后,两人?终于停在了那柳叶落尽的栖霞坡边。
栖霞坡的柳树不复往日的葱郁,但是在一片树影中,却有一点不甚明显的青绿。
夜风吹开了披风下的绿衫,云照雪也在十步外看清了树下的那抹无暇的绿影。
树下之人?牵马而立,那挺拔的身姿早已不复幼时的纤弱,只是当她转身时,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还是带着用恭敬掩盖的疏离。
“寒争。”
一步一步地朝树下人?走去,直到站定在她面前时,云照雪才解下了面巾,缓缓开口:“你?这般贸然前来?,太过?冒险了。”
她下意识便说出?了责骂的话,可是寒争的神色却丝毫未变,好似早已习惯了自己严苛的冷语。
眼底的晦暗逐渐化为担忧,想到寒争冒险前来?营救自己,云照雪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松动,她似乎不习惯以这样的语气和寒争谈话,于是她只能?生硬地解释道:“我……不是要责骂你?,我只是希望比起来?救我,你?更能?好好保护好自己。”
云照雪的责骂没有触动寒争一分?,但这生涩又?生硬的一句却让她面上?出?现了不同的情绪。她先是有些愣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寒争明白?。”
这简短的四?个字落下后,原本交谈不多的师徒间又?陷入了沉默。
一片沉寂中,寒争抬眼静静地观察起了面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云照雪来?。
她受云照雪教?导十余年。这么多年间,云照雪倾囊相授,无论内法还是剑法都毫无保留,甚至毫无保留到了对自己寄望过?高的地步。她也拼命想回报云照雪的救命授业之恩,可是无论如何?努力?,似乎都无法达到让云照雪对自己另眼相看的地步。
即便已经相处十余年之久,可她们师徒之间也从无“亲密”可言。
她原以为她的师君是一团清寂而遥不可及的雪,可是在听?到惊澜台上?的消息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师君也可以这般热烈。
这样的师君让她觉得陌生难言,可是在陌生和担忧之余,她又?不禁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师君露出?这样方寸大乱的一面。
寒争就这样静立着,从云照雪不复整肃的发丝看到了她手袖边沾上?的微尘,最后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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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地落在了云照雪手边那枚红玉指环上?。
与云照雪完全不搭的红玉戒就这样挨在掌门戒边,寒争抬起眼来?,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对那玉戒主人?的答案。
头顶上?的苍穹,不复西疆的明净,泛着浓浓的郁色。风中送来?凄清的潮气,那是冬雨欲来?的气息。
夜风猎猎,将?寒争的披风吹得窸窣作响。可是在这样的沉郁夜色中,寒争却毅然来?到中都,毫无畏惧地站在自己面前。
她似乎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这张面孔了,以至于到了现在云照雪才发现,眼前这个还未及笄的孩子似乎……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
那些少年人?的蓬勃和稚气在这张从容的面孔上?已寻不到多少痕迹,云照雪不得不承认,即便寒争从未见过?师姐,可是在那些被自己囫囵度过?的年月中,寒争身上?已渐渐有了师姐的样子。
在多少迷惘而无法突破的夜里,师姐都是这样在月下将?追雪剑丢进自己怀里,坚定地告诉自己“照雪,你?的剑道,并不是一意孤行。”
在这南辕北辙的夜色中,师姐的眼眉却逐渐和眼前的少女相重叠。也许她的身上?还有些少年人?的单薄,可是云照雪却已在那双眼中看到了不屈而执着的锋芒。
郑重地望进了寒争的眼中,在这一瞬间,云照雪在心中做了一个一直放不下心来?的决定。
“寒争“
师君授剑时那庄严而温柔的声音似乎出?现在了耳边,云照雪抬手,在寒争诧异的目光中取下了翡翠玉戒。
面上?的忧虑之色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悠长而超然物外的坚定。”拿着它。”
翡翠玉戒,是告水山庄庄主的象征。师姐易闻英仙去后五年,她将?此戒从长老手中夺回,而今日,也是时候将?这枚掌门戒物归原主,正式交回师姐唯一的血脉,寒争的手上?。
这枚掌门戒原本就该由寒争佩戴。
即便受恶蛊磋磨,可她仍是这么多年来?,庄内唯一一个最接近惊丛剑剑意的人?。
惊丛剑早已认定了她,而自己其实也早已认定了这枚掌门的归属。
告水山庄,历经百年,终于在自己这个不称职的庄主之后,迎来?了第四?任最年轻的庄主。
“从此以后,你?便是告水山庄的第四?任庄主了。”
带着云照雪体温的戒指落到了一个有些微凉的掌心,寒争睁大了眼,看见了这么多年来?云照雪对自己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将?玉戒放下后,云照雪生疏地抬手,替寒争系紧了披风。
“八月十五,是你?的生辰,可那时我大概赶不回来?了。”
掌门戒原本就是她的所属,而自己能?想到送她的及笄礼却又?寒酸得枉为人?师。
“思?来?想去,我能?给你?的及笄礼只有为你?取一个字。”
系好披风后,云照雪面上?露出?一个愧疚又?轻松的笑来?。她想,若是别的师徒相处上?十余载,一定早已亲如血亲,但自己居然到今天?,才第一次给寒争系衣带,甚至第一次想起,该替师姐给她起一个字。
长辈授字,授的是长久的希冀。师君当日给自己取字,取的是“冲瀜清澜”的“清瀜”二字。师君希望自己心中有泓流,清气充盈而自在。那若是师姐替寒争取字,她会想取什么字呢?
从寒争愈发清炯的眼眸看到在服下解药后逐渐恢复血色的嘴唇,云照雪也终于在这一瞬想好了一个独属于寒争的字。
“笙,万物初始之声,从今日起,同心蛊再也不能?牵绊你?的脚步,从这一岁起,一切重新开始。”
夜风在这一刻停了下来?,寒争听?见云照雪郑重地告诉自己:“如果你?喜欢的话,从今日起你?的字,便是君笙。”
不知是巧合还是命中该有此字,“君笙”二字落下的瞬间,中都的谯楼也敲响了三更的钟声。
悠悠钟鸣,震响了俱寂的万籁,也震动了寒争一颗回响不断的心。
寒争寒争,半山寒色与春争,自此后,寒争无需再争,她自己便是自由的万壑之“笙”。
城内谯楼的钟敲到了三更,而师徒两人?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在这一瞬间,云照雪突然后悔自己到了离别时才想起对寒争的苛待,可是与其现在说些生硬的话,不如等自己回到吴州,再用尽心力?扶她站上?更高处。
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云照雪抿直唇峰,对站在远处的司遥留下了一句,“照顾好少庄主。”
然后便转过?头去,接过?了寒争手中的缰绳。
当缰绳从自己手中被抽出?后,寒争的手心却不受控地颤动了起来?,好似有什么久违而汹涌的情绪即将?从心口涌出?。
不安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想,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云照雪不要去西疆。
云照雪纵身上?马,毅然地拉起了面巾,遮住了面上?的涌动。
而在她即将?挥下马鞭的瞬间,身后,却响起一声忐忑而凄然的:“师君——!”
云照雪从未听?过?寒争这般失态的声音,寒争从来?都是克制而平静的,可是今天?这一声师君里,云照雪却听?出?了她那些埋藏于不动声色之下真正的情绪。
浓稠的夜色盖不住她眼中澎湃的流光,寒争深吸了一口气,也生疏地说出?自己这么多年从来?没敢开口的期许。
“我在告水山庄等你?,你?要回来?。”
“你?一定要回来?。”
第106章弱水经年(十三)
八月初五,武林盟已?至西疆,而呼延灼却因武力无法恢复而突发?狂症,在霄云神殿中杀死了前来复命的左护法和他的所有部下。
手刃左护法后?,呼延灼一病不起,就连阿曼苏也无能为力,只能用?汤药吊着呼延灼的命。
钰龙神教大势已?去,而?武林盟却又即将抵达红石崖,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教中人人自危,只是苦于入教时服下了阿曼苏的毒血,害怕离开后?毒血发?作,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教主院中,阿曼苏在侍从的陪伴下穿过一个又一个守卫,朝气?氛沉重?的长廊走来。脚步声慢了下来,而?她也停在一个带着面具的人身前。
教主院中已?不复往日的清净。因?为左护法与自己抢药之事,病中的呼延灼疑心病极重?,所以召来六大圣使轮番守在院中。
今日值守之人,正是乌月还。
闻到来人身上的异香,乌月还抬起头来,听到阿曼苏缓声问道:“教主今日服过药了么?”
“还没有。”
复杂地看了一眼阿曼苏,乌月还摇了摇头,小心地推开了屋门。
药香和熏香盖不过难闻的血腥气?,乌月还让出进门的路来,谨慎地劝告阿曼苏:“多加小心。”
要小心什么呢?
自然是小心别被?随时发?狂的呼延灼削掉脑袋了。
漫不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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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瞥了一眼屋内,阿曼苏没有回答乌月还,径直迈进了屋内。
屋内弥漫着密不透风的熏香,和药香裹在一起,竟然散发?出了一股难闻的焦味。但是最难闻的,还是内间床榻内传来的血腥味。
离那垂着纱帐的大床越近,血腥味就越重?。
而?在阿曼苏走到纱帐边时,终于看清了里面?那个形容枯槁,只留胸口艰难起伏的人。
他的腹部绑着布条,布条下是一个深可见血肉的剑伤。任谁来看,都认不出这竟是曾经独霸一方,攻无不克的钰龙神教教主——呼延灼。
一日的十二个时辰里,呼延灼不是昏睡就是发?狂。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药起了效果,听见阿曼苏靠近的脚步声,呼延灼竟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抬起手指,隔着纱帐虚虚地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蹲下来。
“阿曼苏,我知道,你和那贱人不一样,你是个喂得?熟的……”
看见阿曼苏在自己面?前蹲下,呼延灼那浑浊的眼中却陡然点起了些微亮光。费劲地看向纱帐外的红影,呼延灼断断续续地问道:“你能将我治好的,对么?”
他的声音细如蚊鸣,像是被?关?在纱帐里面?,只能透出“嗡嗡”的模糊声。
没想到这个曾经在西疆只手遮天的人,竟在一夕之间虚弱得?连个襁褓中的婴儿都不如。阿曼苏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也许……并不是一夕之间呢?
敛眸遮住眼中情绪,阿曼苏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回头接过侍从手上的药碗,平静地劝道:“教主,先服药吧。”
也许是被?阿曼苏避而?不谈的态度激怒了,呼延灼一改方才那副期待的模样。他抬起颤抖的眼皮,红着眼盯着阿曼苏:“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药?”
在难得?的清醒之际,他也听到过屋外那些唏嘘的议论。就仿佛断定了他命不久矣一般,每个人的话音里都有畏惧和遗憾。
而?如今,格桑乌找不到,阿曼苏也日复一日送来这毫无效果的汤药,莫非是觉得?自己无药可医了么?
“究竟是什么药!”
他不知道从那里搜刮来了力气?,颤抖着握住了药碗,声音刺耳得?像指甲刮过锈迹。
“阿曼苏。”
没有得?到阿曼苏的回答,呼延灼将那不再热烫的药碗一把打翻,恨声问道:“连你……也要背叛我?”
“来人,来人!将那些早该死的贱奴全部带来我面?前!”
达姆族的教奴,是呼延灼用?来掌控格桑乌的手段,而?如今找不到格桑乌,呼延灼竟糊涂到用?教奴来训诫原本就对部族毫无留恋的阿曼苏。
乌月还进门时,看见的便是撒了满地的药汁。知道呼延灼又再次因?为疑心而?发?狂,乌月还顿了顿,上前劝说道:“教主,比起那些无关?之人,您的身体更”
“重?要”二字还未出口,乌月还便听到“嗖”的一声从纱帐边传来。下一瞬,一把镶金的匕首擦过自己的耳朵,狠狠地扎进了身后?的墙壁中!
即便已?至病昏之时,呼延灼却都没有忘记自己在枕下放匕首的习惯。
气?喘吁吁地拄着床,呼延灼放下了掷出匕首的手臂,咬牙命令道:“别废话,给我都带来!”
飞射而?来的匕首“簌簌”地摆动着尾部,而?在这令人窒息的药味中,乌月还看了一眼阿曼苏,低声应了一声:“是……”
两刻后?,两百多个教奴整齐地被?守卫押在院门外。
呼延灼的脾气?已?经到了不可捉摸的地步,无奈地将教奴带来院外,乌月还躬身对呼延灼道:“教主,达姆族人共两百三十人,都跪在院前了。”
撑着上身坐起,呼延灼像漏气?的皮球一样笑着,阴森地说道:“好,好啊。”
“若是我注定命绝今日,那便叫你们所有人都来陪我好了。”
听到“你们所有人”这几个字,乌月还皱眉握紧了拳头,但是纱账外的阿曼苏却仍一言不发?地蹲着,看起不清面?上神色。
眼里弥漫起嗜血的笑意,呼延灼猛地转头,用?一双阴气?森森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阿曼苏。
“阿曼苏,我知道你对我最是忠心。”
“既如此?,便让我再听听你的招魂曲吧。”
看着阿曼苏的瞳眸因?为自己的话倏然睁大,呼延灼眼中逐渐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机。
他的面?容扭曲可怖,可是尾音却拖得?又黏又长。
“好不好?”阿曼苏听见他用?令人作呕的语调这样问自己。
房中的异味像是攥住了她的呼吸一般,阿曼苏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回道:“教主”
可是呼延灼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别喊我教主!你就吹就行了!”
眼中凶光毕露,呼延灼像一条毒蛇一般凑近了阿曼苏:“还是说,你还忘不了那鬼地方,也舍不得?这些于你无用?的贱奴啊?”
门外站的全是被?割掉舌头的哑奴,可即便如此?,阿曼苏还是听到了挣扎的呜咽声。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阿曼苏对上了呼延灼的眼睛,眼中好似写满了置身事外的绝情。
“并非如此?。”
“我对教主一片忠心。从我给族人种下血蛊那,供您驱使那日,我便已?和达姆族一刀两断了。”
闻言,呼延灼脸上的笑意愈发?扭曲,在这一刻,他已?经不在乎阿曼苏心中的真实所想,只剩下扭曲而?原始的兴奋了。
“那你就吹,吹啊!”
听着呼延灼癫狂的话语,阿曼苏的眼神几番变化?,最后?还是攥紧了手指,冷静地回绝了他:“但是口弦琴,并不在我身上。”
呼延灼的手几乎伸到了阿曼苏的脸边,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呼延灼的脸沉了下来。
“我知道了,你就是不愿意听我的话了是吧?”
看着面?色变得?苍白的阿曼苏,呼延灼不知怎么来了精神,粗鲁地伸手在他自己的怀中摸索了起来。
他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终于等摸到一个薄片时,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将那薄如叶片的口弦琴递到阿曼苏嘴边。
“我有啊。”
达姆族的口弦琴,不是只有阿曼苏有。当日,他斩杀达姆族司祭时,也曾从她身上取下了这沾着血的口弦琴。
在看清那带着血渍的口弦琴时,阿曼苏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了起来,而?呼延灼却瞪着眼睛扭过头去,对脸上有些不忍的乌月还大喝道:“乌月还—!你既然是她的狗,便帮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