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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良人 钱潮信 43582 字 9个月前

抓住机会吗?

江兰溪心念一动。他连累陈何良上了热搜,于情于理,都应该去见一见陈何良。

于是出租车转了个弯,到了恒远集团总部门口。

刚一进门,就被保安拦住。

“先生,请问您找谁?”

“陈陈总。”

江兰溪捂了捂口罩,压低声音。

除了口罩,还有渔夫帽、黑色风衣,江兰溪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生怕再被狗仔拍到照片。

尽管如此,一米八二的高挑个子,细腰长腿的明星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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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成气场,站在来往的人群里尤为瞩目,回头率几乎百分之百。

保安例行公事:“找哪位陈总?”

哪位陈总?是了,这是陈家的产业,肯定不止一位陈总。

江兰溪把声音压得更低,“陈……陈何良。”

这下不只保安,江兰溪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氛一凝,很多眼神若有似无看过来。

“请问您有预约吗?”

江兰溪:“……没有。”

保安:“抱歉先生,总裁的时间不对外开放,您可以去前台登记,如果总裁见您,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

江兰溪纠结片刻,“……那他几点下班?”

保安礼貌且抗拒:“不好意思,这是陈总的个人隐私,无可奉告。”

江兰溪捏了捏手机,“谢谢。”

他压低帽檐,垂头丧气离开了。

说不难受是假的。想当年,他一个电话陈何良就跨过大半个校园来见他,现在就在同一幢楼里,却如隔天堑。

后面有人窃窃私语,“又来碰瓷的?以为总裁想见就能见?”

“这种人见多啦,仗着有几分姿色……前几天还有几个网红在地下停车场蹲守呢,死活不肯走,最后被保安抬出去的”

陈何良正在主持工作会议,最近有个文旅开发项目遇到了瓶颈,当地规自部门说地性出了问题,项目类别需要调整。

“陈总,南阳古镇那项目我们一点也搞不定了,当地办事儿的死心眼,非要咱们拿上级部门批示才肯动工。最好您亲自出马,请动省里出面,进度也能快些。”项目开发负责人嘴皮子都快说烂了。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陈何良点进收件箱,来自副卡唯一的联系人——

“陈何良,我不知道那晚的事被人拍了视频,你方不方便出面发个声明,就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陈何良面色一凝,刚要叫来王总助调查一下,王国正导演的电话来了。

陈何良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了负责人的汇报,起身出了会议室,按下接听键。

“表姑父,怎么了?”

王国正的妻子是陈老爷子兄弟那一脉的女儿,论辈分他该喊一声姑父。

陈家百年豪门,旁枝比树枝还多,表叔表姑数不清,随便拎一个都是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物。

王导一开口就抱怨,“小陈总,你和那个叫江兰溪的小明星是怎么回事?你们的视频怎么就爆出来了?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陈何良不明所以,“什么视频?”

王导语气有点冲,“敢情都火烧眉毛了你还不知道什么事儿?有狗仔把那晚你和江兰溪一起上车的视频发了出去,都闹上热搜了,话里话外讽刺江兰溪傍金主抢别人角色,还传你俩搞同性恋!”

陈何良想到了江兰溪刚才的短信,怪不得要他发声明澄清是普通朋友。

“那怎么办?”陈何良问。

王导急得不行,“什么怎么办,你让我很难办!我手上是上边儿特批的献礼剧,拿去评奖至少金奖起步,你上来就给我塞个男二号,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至少低调一点啊,还没官宣呢,同性传闻都出来了,现在大环境一向敏感,上面不好交代啊!”

陈何良抖了抖烟灰,“您也说了是传闻,没谱的事,过几天舆论就淡了。”

“再淡也是雷!我这么大的制作,不能留隐患哪!再出事谁担得起?”王导摸不准他的心思,试探道:“小陈总,你说我给他换下去,或者给他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你有没有意见?”

陈何良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能有什么意见,顶多把投资撤回来,再给他投一部,捧他做男主角。”

王导部部大制作,集团旗下不少分公司都有投钱。陈何良是整个陈氏集团的总裁,具有第一决策权。

王导迟疑片刻,再开口时,语气架了几分小心:“你给我交个底,你俩真的没一腿?”

“没。”

“以后也不会有一腿?”

捏住烟头的手紧了紧,陈何良说:“不会。”

王导摸不准他的心思,“你们要真有那么清白,你把我这么好的资源给他?你陈大总裁做慈善呢?”

陈何良轻笑,“您就当是吧。”

王导自认倒霉,“得了,你都这么说了,我尽力保一保吧,不过丑话说到前头,行不行我可不敢打包票啊。”

“表姑父。”兰挂电话前,陈何良唤住王国正。

王国正应了一声。

陈何良把烟头捻灭,淡淡道:“只要陈氏集团我还说了算,他的事,我管到底。”

王国正那头久久没有说话,半晌,低声回了句,“行,我知道了。”

天色渐沉,江兰溪双臂抱膝坐在床上,室内一片黑暗。

只有手机屏幕是亮的,江兰溪反反复复看那条已读信息,始终没有等来回复。

他见不到人,想打电话,又害怕听见那人冷漠的声音。

今天公司上下为他忙前忙后,公关、控评,扭转舆论。

杜以成的活粉是他的五倍不止,再多的水军也打不过那些鸡血粉。

即使如此,公司也没有放弃他。

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不过是沾了陈何良的光。

公司的意思,希望陈何良出面澄清两个人是多年老友,然后再稍加引导,让大众以为他清清白白,让资本以为陈何良就是他的后台。

如此一来,今后的路也能走的顺畅些,能为公司多赚些钱。

如果今晚之前陈何良没有发声明…江兰溪不敢想象公司上下会怎么看他。

也许公司彻底放弃他,他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然后网友们的污言秽语就会变本加厉,倒贴陈总,靠醉酒碰瓷,即使上了大佬的车,也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玩意儿”……

甚至李总那样的人卷土重来,胁迫他接受潜规则。

你肯上陈总的车,凭什么不上我们的车,瞧不起谁呢……

手机铃声打破黑夜的寂静,来电显示是王明。

江兰溪不想接电话,他还没想好怎么跟王明解释没有联系上陈何良这件事。

“喂,王哥——”

“江兰溪啊,你真让我大开眼界。”王明颤悠悠的声音吓得江兰溪一个冷战,硬着头皮就要道歉:王哥,对不——”

“好吧,虽然陈总没有出面回应,但是现在的结果也不错!以后这种顶级人脉务必第一时间跟公司报备……对了,明天下午你过来一趟,有几个商务想要接触你,细节见面谈。”

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缺失的肋骨。以前他认为爱情使人盲目,像他爸追着他妈跑,简直像个傻x。所以他及时行乐,认为目之所见即是世间繁华。

直到后来有人带他见识了真正的大千世界,让他从一点雨滴里窥见汪洋大海,从一片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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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瞥到绵延春山,从一刻相守开始盼望生生世世。

上帝说,要有光,他找到了光,往后余生,再远的旅程也不会偏航。

兰溪心想,论口才,他永远也比不过陈何良能说会道。搞投资的人,最会搞情感操控这一套,他们精通表演,包装话术,擅长营造分秒必争的紧迫感,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夜风很凉,街道两旁的灯光昏黄暗淡,月亮掩在云层后面。他听见陈何良故作轻松的声音:“这样吧,你每周陪我一天,我就不去骚扰你了,行吗?”

“我没有空。”兰溪想也没想就拒绝。

陈何良耸耸肩,“那……每周一顿饭吧,一顿饭总行吧,我保证其他时间不出现在你面前。”

对,他们还很擅长折中思维,找到一个最佳平衡点,以实现风险和回报的最优组合。

第68章第68章

自从答应一周一次的晚饭,陈何良果真守约,再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也没再来送甜点。

只是偶尔听到同事们议论,说经常在某个固定座位看到陈大少爷的身影。

周日这天陈何良发信息问他晚上去哪里吃饭,还没来得及回复,团长打来电话。

“兰溪,今晚有个艺术沙龙活动,在xx大厦音乐厅,邀请函我发你邮箱了,好像是艺术家跨界创新的,你形象不错,代表咱们乐团参加一下。”

自从音协会员批准下来后,类似的活动越来越多。这也算份内之事,江兰溪说了声好。

第二天晚上,江兰溪在家看电视,经江人王明打来电话,叫他赶紧来公司一趟。

一推开门,王明笑的牙不见眼,“江兰溪,过来坐。”

江兰溪坐到王明对面,“王哥,什么事这么急?”

王明推过去一份文件,“江兰溪啊,你的福气来了!王国正导演亲自打来电话,让你明天去试镜。这是剧情大纲,你提前研究研究。”

江兰溪拆开那份文件,看到封皮上《江火不眠》四个大字时,目瞪口呆。

王国正导演非常出名,曾导过《大秦史诗》《盛唐岁月》等历史大剧。

不同于《尘心记》走偶像路线,《江火不眠》是一部年代剧,讲述的是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深圳湾的一个渔村青年成长为知名企业家的故事,是官方出品的献礼剧。

已经确定的男一号是三金视帝郑拓,中生第一人,妥妥的口碑保证。女一则是有名的大青衣王丽静,也曾拿过视后奖杯。

国民度摆在那儿,收视率可想而知。

江兰溪喝了口水平缓了下心情:“我我试哪个角色?”

王明说:“王导的意思,让你试男二号。”

“男二号?”江兰溪第一反应是不对劲,“不会又有什么坑吧?”

不是他信不过王明,就说前几天,王明让他去给张导陪酒,都没提前告诉他张导打得是那种主意。这回直接央视剧男二,谁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男二号饰演男主的弟弟,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只能从年轻小生里面选,是最适合流量转型的角色。

选角启动以来,各大资本想尽办法塞人,一众流量的写真街拍都往男二形象上靠,个个争奇斗艳,撕得血雨腥风。

选角向来人脉大于能力,他最红的时候,都不敢奢望这样的资源。

他不是带资进组,演技也平平无奇,怎么就能让导演亲自发邀约?

王明瞧出了江兰溪的顾虑,面色有些不自然:“这回可没我什么事啊,我还想问你是不是搭上了哪位大佬,居然请得动王导。不过你放心,王导的名声有口皆碑,你没听过他老婆是谁?”

江兰溪想起来,王导的爱人是一位艺术家,为人非常低调,但没人敢轻易招惹,因为她本家姓陈,极有权势,王导这么多年发展起来,岳家出了不少力。

陈?

脑海中浮现一个身影。

早上醒来后,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份蟹黄小笼包,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他翻出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才确定陈何良真去接他了。

然后他发现,床头柜的那一对玩偶不见了。

他跟陈何良打电话,电话那头的语气一如既往冷漠:“如果我没记错,那东西是我花钱买的,要不要给你看订单记录?”

他当时乱了方寸,“我……我可以给你钱……”

耳畔是陈何良的冷笑,“江兰溪,在你眼里,什么东西都可以花钱买?还是你觉得,现在的我会缺钱?”

“不是不是的”他手足无措,想起什么说什么,“那对玩偶…其实是鲁深学长帮忙找回来的,就是在学生会搞宣传的那位学长,那时候他经常带咱俩吃糖醋鱼……”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都没来得及把鲁深拜托他的事情说完。

当年嫌弃的东西,如今拿回去,江兰溪十分怀疑,陈何良应该是嫌它们碍眼,扔了。

他看向王明,问:“王哥,网上都说这个角色被杜以成内定了,是真的吗?”

杜以成正当红的二线小生,阳光型小鲜肉,去年在一部网络剧里出演男主角,江兰溪作为小配角,跟杜以成有过几段对手戏。一众小生里,数杜以成营销最火。

杜以成曾和男一号郑拓有过合作,微博上不少两个人的兄弟情通稿。

王明若有所思。“既然让你去试镜,说明导演组还在考量,我让人给你订今晚的机票。”

试镜地点在H市,时间紧急,来不及安排助理。

江兰溪下飞机直奔寰宇大厦。

《江火不眠》筹备中心在二十四层,试戏从三天前开始,今天是最后一天。

候场室人满为患,个个造型精致,容光焕发,眉宇之间不约而同挂着几分不安,生怕被别人比下去。

江兰溪找了个角落坐下,有个人走到他身边,惊诧道:“江兰溪?真是你?好久不见了。”

来人正是杜以成。

江兰溪起身打了个招呼,“嗯,有段时间没见了。”

杜以成盯着江兰溪手中的试戏片段,目光灼灼:“你也来试镜?哪个角色?”

江兰溪抿抿唇,“……男二号。”

话音一落,周围人纷纷看他,目露惊讶。

江兰溪心知肚明,他们在笑他不自量力。

杜以成也被惊到了,“啊,我还以为你试男二的同学。”

男二是大学生,身边有不少同学。

江兰溪就笑了笑,“同学也行啊,只要导演看得上,我都可以。”

杜以成皱了下眉,欲言又止,“我听说你最近是不是不太顺?导演组那儿能过关吗?”

杜以成这么问是有私心的。在他看来,竞争男二的那么多,比他流量大的没他后台硬。他已经二十九,该转型的年江了。只要拿到这个角色,他就能跟着飞升,再稍微运作搞一个新生代男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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奖,成功转型不成问题。

来之前经江人告诉他,公司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

而江兰溪不得不说,照人物小传的描写,男二号剑眉星目,意气风发,笑起来几分痞帅,桃花眼奕奕有神。

江兰溪形象比他更贴。

就算入选男二的同学也不行啊,他可不想被艳压。

江兰溪不敢说王导给他发了邀请函。

万一之后没入选,他自己被人笑话不说,还丢王导的脸。

于是含含糊糊道:“我就试试,过不了也无所谓。”

轮到江兰溪的时候,天都黑了。

要试的戏是男二号倒卖小灵通发了财,为了吸引喜欢的女生注意,在班级聚会上挥金如土。而那个女生,喜欢他们班一个富二代。

“各位老师好,我叫江兰溪。今年二十五,身高一米八二,面试男二号齐东青。”

编剧老师往他身后看了眼:“你的搭档呢?”

江兰溪愣了下,“需要吗?”

编剧老师翻了翻手里的资料,“你这段戏,上一个人带的搭档是情敌富二代,再上一个的搭档是喜欢的女孩,你没有搭档,可以吗?”

江兰溪脑子一片空白。

刚才杜以成看了他的片段,“你找搭档还不如把评委当成聚餐的同学,前面有人和你抽中了同样的片段,也没有找搭档,你找了反而显得你戏不行。”

以前一起拍戏时,杜以成给他带过几次早饭,他对杜以成印象不错。杜以成电影学院毕业,表演上比他专业,他也就听了劝。

于是他找了个偏僻卫生间反复揣摩人物表情,等到重回候场室,杜以成已经离开了。

想让评委做背何板,也得评委配合才行。而现在,经历了一天的面试,评委肉眼可见的疲惫,并不想配合。

如果没有那种氛围,就需要高超的演技。

很不幸,江兰溪半路出家,演技只能算及格。

在座的都是前辈,江兰溪越来越紧张,台词都不知道从哪句说起。

还没进入正题,坐在正中的王国正导演举手示意,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说,“这样,你把刘老师当成暗恋的女生,把我当成女生暗恋的富二代,其他老师则是参加聚会的同学”,然后看向其他评委:“没有异议就开始?”

刘老师就是现场唯一的女性,那位编剧老师。她立刻就笑了,“如果齐东青长成江兰溪的模样,我还要什么富二代?”

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江兰溪对王导投去感激的目光。

江兰溪想起来,大学那会儿,他也曾在陈何良面前炫过富。

那会儿陈何良刚做他跟班没多久,某天有个死对头跟他阴阳怪气,说陈何良每次去食堂都吃清汤面,连点肉沫都没有。说他抠门,不关心朋友死活。

他很生气。当天晚上在五星级酒楼订了包厢,叫上十来个同学,让陈何良坐在他身边,佛跳墙、鲍鱼、烧鹅什么贵来什么,每一道他都夹给陈何良吃,哪怕吃一口呢,也必须要吃,他要让所有人看到,他江兰溪是最讲义气的兄弟。

那晚过后,陈何良吃肉吃到吐,再也没有人说他抠门。

再之后,他要求陈何良每顿饭都跟他一起吃,由他一起刷饭卡。“你再吃清汤面,别人还是会笑话我,那晚的三万块就白花了。”

陈何良嘴上说不要,每次吃饭前都会提前出现,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地吃他给他买的东西。

好像那时候的豪爽又回来了。江兰溪仿佛置身那晚的酒楼大厅,意气风发地叫服务员上最贵最好的菜,每次上完菜都会得意洋洋看那位死对头一眼,好让那死对头知道,自己才不抠门,还会再悄悄看陈何良一眼,想从那张冰山脸上看出哪怕一丝触动。

不同的是,死对头成了扮演富二代的王导,陈何良成了扮演被暗恋的刘编剧。

结束后,王导点点头:“眼神戏还不错。”

刘编剧掩着嘴笑,“江兰溪刚才朝我做了夹菜的动作后,又偷瞄了我一眼,好像生怕我不爱吃,我少女心都要泛滥了。”

少女心泛滥么?可惜真正的当事人没有心。

他记得那晚聚会结束后,陈何良很明确地跟他说不要再举办这种无聊的宴会。

陈何良看见他,迈开大长腿走过来,漆黑的眼眸漾开笑意,“你早说来见参加活动,我就不用担惊受怕了,你们团长真讨厌,大周末的让你忙。”

兰溪掀了掀眼皮,“我刚遇到你妈妈了。”

陈何良露出既茫然又震惊的表情,“我妈她她跟你说什么了?”

装,再装。

知道这里举办交流活动,知道是团长叫他来参加的,不知道活动最大的重量级嘉宾就是他妈妈?

半个月亮斜挂在松树枝头,像结了沉甸甸的果子。兰溪望向如水的月光,声线幽幽:“不得不说,你妈妈比你有诚意多了。”

第69章第69章

“曼哈顿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大过年的不回家?”兰溪听的直皱眉,最重要的是,“我记得年初二你有一场评弹演出吧?牌子都挂出去了,难不成你大年初一要在飞机上过?”

机票贵几倍暂且不去想,纽约飞上海至少二十个小时,现在回家正合适,至少能安安心心过个好年。

他正在去机场的路上,一到过节,北京到苏州就买不到高铁票,只好做飞机回家。

临行之前想起还没给孙眉买回国的机票,于是打个电话问一问。

一问,才知道孙眉压根没打算回来。

江兰溪工作后是有买车打算的,当时就职的苏南乐团在市中心,地铁转公交将近两个小时。如果开车上高速,半小时就能到。

那时他看中一辆新能源汽车,分期付款的申请都办好了,结果孙眉出差演出带上了他那张付定金的银行卡,回来时手腕多了一件翡翠玉镯。

那以后他就不再想买车的事了。

“杜哥儿,闲的车借我一辆,我带朋友去逛逛。”

杜宏正在自家院子里刷牙,一听借车,二话不说跑进屋里拿出大G钥匙。

杜宏做民宿生意经常去车站接客人,名下大大小小十来辆车。最拿出手的当属这辆大G。他热心三连问:“和昨天那位阔少?去哪玩?我给你们安排司机?”

江兰溪掂了掂车钥匙,“不用,我们在附近逛逛,谢了啊。”

“谢什么谢?”杜宏豪爽道:“你随便开,尽管开到北京去!”

要说豪爽,阔少昨晚开的酒够买两辆大G,别说是借车,就算送出去也不过分。

江兰溪扑哧笑了,晃了晃钥匙转身就走,还没迈出门口,身后又传来杜宏的声音。

“怎么了杜哥儿?”

太阳正当空,体表温度估计到了三十八,光是站着,脑门就起了一层汗珠。

杜宏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欲言又止道:“我听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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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志说,那位陈少来头不小,他们那种圈子换人比换衣服还勤,就说昨天那个小洛,就是李东志送给那位陈少的,要不是你来了你别怨我多话,我真怕你栽跟头”

江兰溪一怔,怪不得昨晚那个男孩看他的眼神那么幽怨。他笑了笑,说:“杜哥儿,我跟他是朋友。”

“哦…朋友啊…那就好。”睁开眼已天光大亮。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起床也越来越艰难。“呔!方家悔婚这事不地道,你妈盼了半辈子,就盼着能做个明媒正娶的太太,现在事情凉了,饭也不吃了,就一个人坐床头直抹泪。”

“不是方家悔婚?怎么回事?”江兰溪也傻了。

前两天他约方颂泽出来见面,郑重其事给方颂泽道了个歉。他心里有陈何良,就要把和方家联姻的事推掉。

他向方颂泽坦白选择陈何良这件事,并承诺由他去跟父辈解释清楚。

方颂泽只静静地看着他,握住手杖的指尖越来越白,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所以要退婚也是江家去道歉去悔婚,和方家有什么关系?

“傻孩子,你还蒙在鼓里呢?”阿嬷哼了一声说:“方家少爷说他忙事业,无心成婚,方家也觉得联姻这种事还是男女搭配来得稳妥,就把联姻大任推给他们家十三少了!让你妈白欢喜一场。”

握住电话的手微微颤抖。他终于知道方颂泽留给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你不要发声,等我消息。”

分开之时,方颂泽给了他一个拥抱,很认真地对他说

是需要认真考虑。取消联姻的理由如果是“方家联姻对象移情陈家独子”,不只方家会成为港城娱记的笑话,他本人在豪门圈的风评也会受损。

所以他一直在等方颂泽通知,没想到方颂泽悄无声息把事情解决了,全了彼此颜面。

“你就不能把颂泽哄开心一点?”电话被孙眉接过去,声音喑着哭腔,凄凄婉婉地控诉,让人听着揪心,“哪怕你先稳住他订下婚,让我先跟你爸领证”

“对不起,我”

握住电话的手攥得死紧,他轻轻地说:“妈,我谈朋友了。”四合院只剩下两人一狗。

陈何良窝在池塘边的摇椅里,拿一根狗尾巴草在妮妮眼前转圈。小秋田犬使足力气,撅起屁股上蹿下跳,快咬到的时候一脚跳空,叽里咕噜滚下台阶。

橘色的软毛沾了一层土,脏脏的。

兰溪瞪他一眼,心疼地抱起小狗,“小不点儿大老远的离开家乡来到我们身边,你要多怜惜它。”

陈何良耸耸肩,就把那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不以为意地戳了戳小狗,道:“我还不怜惜她啊?妞妞这么大都会钻火圈了。”

“你不能拿他跟军犬比。”

小狗一个劲儿拿脸拱他鼻子,在他手里滚了个圈,亮出软软的肚皮邀请他抚摸,兰溪心都化了,心思已经被狗占据,忽听陈何良有点丧气的声音,“你说,是不是有了二胎就会忘记大孩子啊?”

江兰溪一怔。

原来少年不是不在意。

妞妞有了秋田犬妹妹,陈何良也即将有一个弟弟或妹妹。

从陈家回来后,陈何良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插科打诨一样不少,原来是把痛苦压在了心底。

心里涌起一股酸涩,不管他们的小秋田犬有多么好,在陈何良心里,妞妞永远都是第一只狗。

可是在陈霆修眼中,陈何良永远是不受欢迎的儿子。

那么陈何良应该难过得多得多。

他放下狗,站起身,走过去摸了摸陈何良的头发,“如果你想妞妞的话,就把她接回来吧,我再试试和她相处。”

陈何良就把脸埋进江兰溪的肚皮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们保持这样一个姿势好久好久。久到花白颜色的小锦鲤从假山这头游到池塘那头,久到秋田犬已经蹦跳着捉了四只蚱蜢,陈何良动了。

陈何良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猛地跳下摇椅,一把将兰溪抱起来扛到肩上,一路冲进主卧。

胃里一阵翻涌,还未搞清楚状况,兰溪就被扔进柔软的大床里。

平整的床塌下去一大块。

“喂七符天还没有黑”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密密麻麻的吻铺天盖地如狂风暴雨落入他舌底。

他就明白过来,他的少年需要发泄。他的声音低下去,淹没在浓重的乌云中。

乌云翻涌,云雨蓄势待发。脚心传来不合时宜的麻麻的触感,有湿漉漉的小刷子刷来刷去,一下下,热烘烘,兰溪蜷起脚趾,那触感才消失,随后传来“汪汪汪”的低吠,一边叫一边咬陈何良的裤腿。

陈何良微微偏开头,轻声训斥:“出去。”

妮妮又开始嗷嗷呜呜地叫,咬住他裤腿不撒口,看上去似乎很想跟主人们一起玩。

陈何良拧着眉直起身,一脸不耐地抱起秋田犬,兰溪看他烦躁的样子,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你不要打她呀。”

陈何良也只是抱着秋田犬走到门外,撕给她一大块鲜肉骨头。

这样的七符,竟比秋田犬还要可爱,就像一个想要教训孩子的家长,暴怒只在一瞬间,临到头却还是轻轻放下。

兰溪知道,不管他的七符表现得多么暴力或坚强,骨子里一定是个柔软至极的大男孩,妞妞、妮妮、丫丫温柔体现在细节里。

陈何良终究是有分寸的,兰溪以为陈何良发泄起来会很大力,事实上也就亲吻时候大力了些,真正做的时候仍是很小心很小心。

酣畅淋漓过后,他把头埋在他颈间,低低呢喃,

“哥哥,我才是你的第一只狗,对不对。”

兰溪一怔,缓缓点头,“对。”

一只桀骜不驯的,只在主人面前敛起利爪的,狼狗。

他似乎对这么简单的回答不太满意,张开牙齿咬在他颈间,委委屈屈的抱怨:“我也很可怜的。”

兰溪抱紧了他,一下一下轻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

“在花园里,你是不是都听到了。”男人微湿的发梢蹭在他脸颊,痒痒的。

兰溪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小时候,经常装病,有时候装着装着,就真的生了病,有时候会故意从台阶上滚下来,故意跳进游泳池,我就想看看他们在意的表情”

可是没有人在意。陈父很明确地说:“我想过你死了就好了,你妈就会回家,再和我生一个孩子。”

他最在乎的人,希望他死。

再回到排练大厅,已经空无一人。李成跟他发了个消息,说天气预报有八级大风,团长让大家早点回家,小提琴已经帮他收到休息室。

江兰溪朝窗户外面看去,已经起风了,窗外的梧桐叶子掠起风声飒飒,一块白色塑料袋翻转飞舞,打了一个旋挂在枝桠上。

北京时不时刮风,很干燥,刮得人脸疼。

尤其在连续雾霾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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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有一个大风天来净化空气。让人怀疑三北防护林的边缘架了一座鼓风机,PM2.5一超标,就立刻打开开关把所有脏东西都吹向渤海湾。

他去休息室拿上小提琴,搭地铁回家。路过楼下超市,买了两条冻鲫鱼,以防某人想喝鱼汤时买不到鱼。

推开家门,门厅玄关多了双精作手工皮鞋,43码,陈何良的。

这个人,出来进去从来不跟他说,都快把公寓当成自己家了。

卧室门开着,里面叮叮当当的,江兰溪循声走进去,差点被眼前场景吓一跳。

他原本贴在卧室床头的电影海报,皱巴巴地躺在地板上。高高大大的少年脱了鞋站在他床上,正往墙上粘新的。

陈何良好高,头几乎顶到天花板,江兰溪悬着一颗心,真怕他一不留神把床踩塌。

再看新换上的海报,全部都是陈何良的脸,开车兜风照、泳池照、夜晚篝火中头枕着手躺在柔软的草地上。

浓密的眼睫清晰可见,冷白的脸皮没有一点瑕疵,右眼睑下的桃花痣和海报明星那颗一般无二。

他没有见过的陈何良,一张一张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陈何良邀功似的看他,“高清无p大图,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神情很像雄孔雀开屏,拼命地抖擞羽毛。这种时候不夸是不行的,你怎么忍心看漂亮孔雀变成落毛山鸡?

喉结滚动了两下,“挺好。”

陈何良前几天就提过要他把墙上海报撤下来,最好换上他本人的高清帅照。

江兰溪一直没行动,一个是没时间,还有就是那些海报弥补了床头空白,摘下来总嫌卧室太空。

如今陈何良大刀阔斧地改革,效果还算不错,至少可以坐享其成。

北方地区还未正式供暖,地暖已经提前打开了,一进屋子就暖烘烘的,搞得人整天不想出门。同样热了的,还有后院的游泳池。泳池循环系统和地暖连在一起,可以当成温泉泡澡。

昨晚陈何良抱着他在里面折腾到很晚,什么时候回到床上的都不知道。

卧室播放着巴赫的G小调进行曲,陈何良加工剪辑的,最后一个尾音在男人低吼的释放中结束。江兰溪抬了抬手指,十指连心牵动到全身肌肉,好酸好疼。

特别是腰窝那里,好像掉了一块肉,陈何良就像上了瘾一样,每次都去啃噬那几个字母。

迷迷糊糊中有人轻轻按摩他的太阳穴,他把头贴在那双大手上蹭了蹭,听得一声模糊的笑。

于是又沉沉睡去。

真正醒来已经中午。这个大爷,来超市到底是给谁买东西的。江兰溪觉得自己好傻好冤大头,于是随便拿了一袋面粉,草草抓了把发黄的韭菜,推着车就去结账了。

走到收银台,隐约听见他们在说“以前中学”等字样。中学是杜哥儿的辉煌时刻,那时候杜哥儿是周边几所学校的校霸头子,一呼百应,他在杜哥的光环下着实滋润了好几年。

那也不至于去跟陌生人吹嘘当年勇吧,好奇怪。

兰溪正想走近听清楚些。杜宏余光看见了他,自觉止住话头,摸着光亮亮的脑门干笑两声道:“好巧,我妈让我来买两袋盐。”

有鬼,绝对有鬼。兰溪审视地看着杜宏,杜宏嘿嘿直乐,往货架方向倒退两步,说:“我去找盐,嘿嘿。”

陈何良已经付完钱,把面粉和韭菜搬到三轮车翻斗上,问他还有没有要买的。

不买,谁买谁是冤大头。

年夜饭上桌,电视机响起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序曲,陈何良看着自己面前一份三十个的饺子,再看看兰溪和老太太面前一碗十来个的汤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另类。

老太太以为他嫌少,宽慰道:“厨房还有,不够吃再去给你下。”

不用了,够吃。陈何良说。

阿嬷每年都会酿花雕酒,酿好就放在地窖保存,今年过节拿出来的是十年前的陈酿。黄酒发源地在绍兴,演化到苏州,少了绍兴酒的醇厚,多了一丝绵软的甜。

苏州花雕酒是最适合温热了喝的,热乎乎的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通体舒畅。

兰溪却不适合饮酒,德国医生告诫他,酒精会降低手臂的力量与速度,甚至会降低肌肉耐力,最好的办法是戒酒。

兰溪看着阿嬷和陈何良对饮,只好拼命咽口水,他感觉肚子里的馋虫都勾起来,五脏六腑痒得厉害,于是草草吃完饭就出去遛狗。

遛完狗回来,那两个人还在喝,阿嬷年迈的脸上笑出来一团褶,笑眯眯地对陈何良说看不出你小子这么能喝,早知道去年夏天就应该灌你。

阿嬷喜欢爱品酒的人。

酒瓶空了,陈何良又拧开新的一瓶,一副奉陪到底的模样。酒虫再一次被勾上来的时候,兰溪去冰箱倒了一杯苏打水,拿着上了二楼卧室。

一旦去年夏天被当作参照系,他才发现那时候的陈何良真的好敷衍,那时候的自己更是失了智,瞎了眼。

除夕之夜要守岁,尽管拼命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不知不觉靠着枕头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酒灌进嘴巴,清甜的黄酒香,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沾酒,一时间渴得厉害,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就已伸出舌尖探出去,想要勾到更多的酒。

那酒坛子好像顿了片刻,几秒后,浓浓的花雕酒香铺天盖度涌进他肺里。

兰溪几乎喘不过气,唇舌都被封死,明明就没有酒,陈年的黄酒却剧烈灼烧过他喉头。兰溪觉得不对劲,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陈何良疯了一样地吻他。

陈何良两手死死箍住他的腰,用几乎能把他嵌进身体的力度,好像要把所有的酒气渡进他嘴巴里。

“放开”

他挣扎着起身,又哪有力气和一个醉鬼抗衡?上半身还未坐起,手腕就被扣住,一时不察,一头栽进柔软的大床里。双眼被刺眼的灯照得睁不开,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又被男人钻了空子,翻身欺上,膝盖抵在他两腿之间。

后颈被宽大的手掌摁扣住,他想去推开那只手,陈何良却截住他的手,慌乱中,他听见男人沙哑又粗重的呼吸,“杜宏说你小学被同桌拿圆规扎胳膊,他们欺负你不爱说话,中学经常被坏孩子堵在厕所收保护费,因为他们知道你没爸爸,说你去酒吧打工被克扣薪水,欺负你是童工不敢去仲裁你过得好惨……”

“我是过得很惨,惨到大过年的还要被你一个醉鬼欺负”,兰溪胸口剧烈起伏,已经分不清是被压的还是被气的。

陈何良嘴上道着歉,行为却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唇齿又咬上他耳朵,细细密密地啃噬。兰溪穿的是睡衣,贴身、很软,已经感觉到有一把上了膛的枪抵在他腰间,蓄势待发。

他吃力地抬了抬腿,没好气道:“收起你那烂好心,吃完饭就滚,谁准你进我房间的?”

回答他的是陈何良更细密的亲吻:“那一次在酒吧,我说我最后悔的事是认错了光,今时今日才发现自己好浅薄。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我后悔没有更早一点找到你,害你遭了好多罪,而我也虚度了许多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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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陈何良说完之后没再“非礼”他,就老老实实趴在他身上,呼吸越来越轻浅。

好半天,他以为陈何良睡着了,就推了推身上的人,没反应。

正要把人推下去,陈何良却先一步起身,急急下床,手还没有捂到嘴巴,今晚喝下去的黄酒就悉数吐了出来。

白色地板侵染一片黄色水渍,恶心得不像话。

江兰溪:“”

他慢腾腾套上睡衣,撑着身子起床洗漱,迷迷瞪瞪往客厅走。

廊下的玻璃门大敞着,初冬的阳光毫不吝啬投进院子里,陈何良站在池塘边,嘴上咬一支烟,拿了只圆环项圈逗狗玩。

陈何良最近迷上了“狗钻项圈”的游戏。一开始甚至想用火圈,说要把小秋田犬训练成军犬级别,被江兰溪拼命拦着才作罢。

后来就用铜圈,小狗成功跳过去才有大骨头吃。现在小秋田犬已经能连续跳三个不摔跤了。

江兰溪站在玻璃廊边,看着一人一狗闹得不亦乐乎,不自觉神游天外。

小桥、流水、院子、小狗、一日三餐、睁开眼是爱的人……陈何良为他造了一个胡同里的小江南,在这方天地里,他看到大千世界繁华人间。

一支烟快要燃尽,陈何良放在廊下的电话响起来。

江兰溪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陈霆修,陈何良爸爸。

他拿起手机递过去。

“什么时候醒的?”陈何良见他过来,捻灭烟头,头偏过去亲昵地蹭他脸颊。

小秋田犬见到另一个主人,项圈也不跳了,嗷呜一声累瘫在兰溪脚边,探着舌头呼哧不停,嗷嗷控诉暴君对它的虐待。

兰溪心疼地抱起小狗,忽听旁边的大狗不情愿道:“你以前醒来总是第一个抱我的。”

小黏人精,一点都不成熟。江兰溪踮起脚在他唇上碰了碰,像往常每一天履行早安惯例,“早安,小王子。”

小王子非常满意地加深了这个吻。

电话已经响起第二遍,陈何良轻啧一声,接通电话。

他好像总是这样,第一通电话能不接就不接,除非响起第二遍。

还没两句,就吵起来。

“你们一家三口都齐了,我去凑什么热闹?”

“周日那天我和我妈过去,别想让我和你们装一家人!”

小狗被吓得一哆嗦,受了惊,从兰溪怀里蹬出去,跑进屋了。

“周日要去哪里?”挂断电话后,江兰溪问他。

他记得周日那天是陈何良的生日,孙眉让人送来了家门口地底下埋了十八年的花雕酒,说要给他们“助兴”。

自从孙眉知道陈家在京圈的地位,螃蟹荔枝西洋参也不让他往江家送了,都寄到四合院来让他做给陈何良吃。

“小陈年轻,没定性,你要拢住他的胃,让他离不开你。”孙眉这样告诫他。

陈何良手机扔到一边,轻嗤道:“老婆换了,岳父没变,还想让我跟他们一起去给外公拜寿,可笑。”

“那你妈妈……?”回来了吗?

陈何良说:“周日之前会到。”他眨了眨眼睛,像是想起什么,俏皮地问:“我外公三十几个孙辈,你知道他为什么最喜欢我吗?”

“为什么?”江兰溪依言问道。

陈何良:“我跟他生日同一天!”

“”好吧,这也算是一种优势。

此时杜宏尚不知道,凭借那晚陪陈何良喝酒的情分,还有陈何良“朋友”的朋友的名头,他的民宿品牌即将迎来大规模扩张。富人圈里向来如此,顶级豪门的一举一动都是被追捧的风向标。

大G从车库中缓缓开出,江兰溪左打方向盘,看见河边柳树下蹦跳着折柳枝的大男孩。

朋友么?朋友之间或许开得起暧昧玩笑,但是坐在大腿上接吻,绝对不是朋友做出的事。

面对陈何良,他的掌控力就会消失无踪,他掌控不了陈何良,甚至掌控不住自己的心。

手机屏幕被固定在出风口,显示到周庄的导航路线。

江兰溪踩下油门,车子飞速穿过一排楼房,屏幕最上方跳出一条微信,“叮咚”一声打断了导航提示。

“明天我们乐队转战武汉,一会儿出来喝一杯?”

江兰溪垂下眼睫看了眼,继续朝前打方向盘。

陈何良两条大长腿搭在副驾驶台,轻而易举就看到那条信息,轻啧道:“这人谁啊,你要去跟他喝酒?”

余光瞥见陈何良探寻的眼神,江兰溪顿了一下,“也不是不行。”

他要一点一点,找回面对陈何良时的失控感。

江兰溪绝不是爱好社交的人,陈何良蹙了下眉,又问了一遍,“他谁啊。”

上次也是,方颂泽送他回家那一晚,陈何良也是用这种语气问他对方是谁。那次他被陈何良的质问绕进去,都没有思考陈何良并没有问的立场和资格。

那么他跟谁交谈往来,跟陈何良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跟你没关系。”

“哟,生气了?”陈何良觉得新鲜,傲娇小猫终于被踩到尾巴了。

小猫嘛,尤其是波斯猫,脾气虽说冷了点,清冷的外貌足以让人折腰。

陈何良随手把手机从出风口的支架上拿下来,顺着导航栏的信息点进微信。

加好友的时间是昨晚,聊天记录没几条,大多数是对方发,江兰溪只回了几句。

最引人注目的是对方秀肌肉的头像,大个子,络腮胡,肌肉一块一块鼓起来。

混熊圈的。

酒吧里和江兰溪弹电吉他的花臂鼓手。

“他想睡你。”陈何良眯着眼睛舔了舔后槽牙。

语音提示向右转,打灯、变道,右转方向盘,车子驶向一条单行道。人来人往,江兰溪时不时踩两下刹车。

孙眉好像还没睡醒,声音略显沙哑,有一种慵懒的迷离。电流里传来她漫不经心的嗔怨,“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好像是有场演出,你帮我跟书厅赵阿姨联系一下,就说我生病嗓子不好,取消掉好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陈何良朝他喊。

焰火照亮彼此的脸,江兰溪喊回去:“明天是除夕,你不在家过年,来苏州做什么?”

陈何良大喊道:“你说过每周抽一天和我吃饭,你这周欠我两顿饭,我想要明天和后天,行不行?”

嗯,明天和后天,除夕和春节,这跟一块过年有什么区别?

第70章第70章

烟花在高空绽放,天幕倾泻下流光,寒冬变得暖洋洋。

陈何良目的达到了,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下一个“挚爱江先生”出现时,又假装若无其事问他想不想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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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想。

静香是扁鼻犬种,在高空中有窒息风险,不在航空公司托运范围,只好把它留在北京。

他本想托付给秦羽照看,偏偏秦羽受了情伤,坚决不和堂兄一起过年,秦羽为了证明自己依然潇洒,选择飞往太平洋小岛度假,于是他只好在中介app上找了个同城姑娘每天上门遛狗。

“算了,我还是”

“自己找房吧”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只见陈何良舌尖抵了下左脸颊,磨着牙像是在闷笑:“行,明天我叫人收拾出来,这两天就搬进去。”

还真有啊……

兰溪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多嘴。

搬家是一项挺费心思的事情,如果他是女生,住进男方家里,跟订婚也差不多了。和陈何良时不时来找他不一样,这意味着他们即将开始同居生活。

他心里不踏实。这么多年,孙眉谈过不少恋爱,都没有跟人同居过。这回一上来就整了个大的,会不会太奔放了些。

于是找了个中午把秦羽约了出来。

“你有事快点说,我只有一个小时。”秦羽边擦汗边拉开椅子,额角全是汗,看样子热坏了。

秦羽自从做了人家“金主”,为了给妹子提供资源,整个人变得极有上进心,以前家族生意拽都不拽,现在居然主动进公司了,跟在堂哥手下做事,每天忙的四脚朝天。

兰溪把冰摩卡推过去,又递给他一张纸巾让他擦汗,慢吞吞道:“陈何良要我搬去他家住。”

“噗——”秦羽一口咖啡喷出来,兰溪嫌弃地一躲,有几滴喷在白衬衫上。

秦羽手忙脚乱给他擦衣服,不可置信道:“你再说一遍?搬去陈家?他是疯了吗?”

“不是陈家”江兰溪说:“是陈何良在外面的房子。”

本以为按秦羽的性子,一定会嘲笑同居这种事不是他的个性。

谁知秦羽一挑眉,“那挺好啊,就你那破公寓,你不搬我都想我把房子给你住了,每次去你家卫生间都有一股下水道反臭的味,难闻死了。”

“这样啊”江兰溪抿了一口咖啡,“刚才提到陈家,你反应怎么那么大?”

秦羽顿了一下,欲言又止道:“陈家那种家庭出了名的规矩多,连陈何良他妈妈那种大户人家的名媛都受不了总之你最好避着点。”“嘿嘿,先不跟你说了,我赶时间去接我老婆,约好下午去方大师的工作室选材料”,李成眉飞色舞跟他挥手道别,“改天请你吃全聚德!”

李成走后,兰溪思前想后,决定给方颂泽发一条感谢信。他不确定方颂泽接李成的单是不是有他的因素,作为中间人,感谢一下总没错的。

他好像一直在对方颂泽说谢谢,上次联姻的事,这次李成珠宝的事。

许久没收到回复,兰溪又把手机放回兜里。

在琴房练了一会儿琴,离开乐团时在停车场碰见演出部吴主任,那个光头大胡子。

托陈何良的福,兰溪现在有一整个车库的豪车随便开,他最常开的是不起眼的宝马7系。

吴主任和叶辰关系好,后来叶辰走了,兰溪和吴主任的关系就有点尴尬。打了个招呼就要离开,吴主任却大步朝他走过来。

吴主任敲了敲他车窗,态度比之前好上十万八千里:“江老师,有个事找你,有位太太电话打到我这里来,想请你去清泉庄园做一场胎教,您给安排个时间?”

当初叶辰搭上陈何良那会儿,吴主任每天跟在叶辰后面打听权贵喜好,还真被他整出点门道,乐团演出之余,就做起中间人的买卖,给乐手拉活儿,从中抽点中介费。

不过他也不是谁的中介费都抽的,比如对方指名道姓要找的人,他就主动凑上去送一个顺水人情。

这是来给他送人情了。

不过做胎教,放莫扎特的声带不就好了?兰溪慢吞吞道:“我最近要录唱片,档期排到元旦以后了。”

“那位太太早听说过你的大名,说不论时间,报酬能给到六位数”

六位数兰溪十动然拒,“唔,实在忙不过来,您再问问别人。”

上次接受完治疗师的肌肉训练,情况虽有好转,但肌肉过度用力时还是有些酸麻,治疗师要求他严格控制拉琴时间。

为此他婉拒了一切私人邀约,小规模商演也不接了,只接一些大型演出独奏和作曲家的邀约。

自己立的规矩,就不能破开口子,权贵圈里消息通达,今天接了这个,明天再有私人邀请去还是不去?总不能落人口舌。

名和利不可兼得的情况下,他选择出名。

他想以更好的姿态和他的少年并肩。

回到四合院已经快七点,夕阳淌进玉河里,贴在水皮上,锦鲤也镀了层金光。不知道谁家大肥猫趴在岸边,迅速扎了个猛子,叼走一条半大的鱼。

肥猫迈出优雅的猫步飞上屋檐,一只小一点儿的灰猫从朱瓦后探出头,两只猫共享一顿晚餐。

看到这一幕,兰溪突然有了养小动物的冲动。

小动物,他和陈何良的小动物。可能跟孙眉即将嫁入江家有关,兰溪也要成为江家大少爷,孟管家最近对他更加热情。

江鹤去没去公司兰溪不知道,但他知道江鹤现在肯定顾不上见他。

他开秦羽车过来的,车停在外面一个运动场旁边,停车的时候看见江鹤拥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上了车,二十多岁,看模样是江鹤新招的秘书。

他走过去的时候,车窗缝隙里飘出来一股散不开的膻腥味。

孟管家把衣服保管得很好,一共两套,一套典礼的,一套敬酒的,立式衣柜里蒙了一层防尘布,崭新到一点翻折痕迹都没有。他简单试了一下,大体合适,不用修改,又让孟管家放回去。

这种高定礼服面料特殊,一叠就会皱,皱了不好打理,带回家也是麻烦,于是跟孟管家说订婚那天让人直接拿到现场去就好。

孟管家应了一声,问他今晚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不了,我打算减肥。”兰溪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刚才穿衬衣的时候,小腹有一点点紧绷,是时候饿自己几顿了。

“那行,您稍等一会儿,我去刨几个地瓜。”说完孟管家就一路小跑去了后院。

兰溪心想,孟管家一定是个心灵很富足的人,夏天种西瓜,冬天种地瓜,小小的江家后院被他折腾得有声有色。

他站在田埂边上等。

地瓜田是夏天西瓜田翻新的,角落的凉棚都没拆,那时候陈何良扣住他手腕,把他摁在最粗的那根柱子上索吻,满嘴迸开西瓜的清甜。

物是人非,不忍卒看。

“你最近是不是很得意?”

墙角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淡漠的声音,兰溪回头看去,他的弟弟,江知竹穿过田埂向他走来。

身边跟着一只大狼狗,油光瓦亮的黑毛,竟然不是妞妞?

大狼狗倒像是得了妞妞的真传,一见到他就呲着牙要扑上来,又被江知竹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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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脖套拽回去,江知竹摸着狗尾巴说:“别介意,它今天没吃饱。”

没吃饱,所以要吃我?兰溪觉得这话有歧义,颤着腿后退两步。

狗暂且不提,得意二字,他猜不出什么意思。他心想,但凡江知竹知道他每天过得什么日子,就知道他有多糟心。

手臂正在康复中,暂时不能拉琴先不提,周倾雨那个倒霉催的还在重症病房,方颂泽每天守在医院,都没有时间跟他商量订婚的事,据说那疯子见不到人就砸杯子,已经出现狂躁症状。

还有一个陈何良,凭借一根肋骨千方百计碰瓷,时不时来个擅闯民宅,搞得他一回家就头疼。

到底哪一件事值得得意?

江知竹见他避而不谈,勾起唇角嘲讽道:“忘了恭喜孙女士,做了二十几年单亲妈妈,终于在更年期声名大噪。”

那语气就差明说,你摊上这么一个妈,真够倒霉的。

“你什么意思?”兰溪目光一凝。

冬天的土有些硬,孟管家握着铁锨撅地瓜,撅几下就得直起腰来擦擦汗。江知竹收回视线,问:“你知道七符为什么和我妈感情深吗?”

不待他答,自顾自说道:“因为我妈没问要过七符任何东西,过节、生日,也只是让七符送一束花,有时候是玫瑰,更多的是康乃馨。”

“那些珠宝首饰,古董花瓶,当年七符捧到我妈面前,我妈都没有收。而孙女士,不仅收了,还拿去送人,还闹出那么大的笑话,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简直为你臊得慌。”

兰溪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天已经黑了,小区犄角旮旯都是亮堂堂的,所有阴暗无处遁形,都没有个角落让他躲一躲。

江知竹最后的嘲讽回响在耳边,“你转告孙女士,与其苦心积虑进入江家大门,不如好好收敛自己,别总做让江家丢脸的事。”

确实是,有够丢脸的。

不止江知竹为他臊得慌,就连他自己听完后,都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电梯缓缓上行,他甩了甩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到脑后,开始琢磨减肥吃几个地瓜比较好。

从电梯门出来,脚步顿住。

明亮的白炽灯下,陈何良屈一条腿坐在他家门口,昂贵的大衣被铺在地上,正低着头把玩一张卫生纸,撕成一条一条的形状。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圈阴影,衬得眼尾的桃花痣更加分明。

像一只很乖巧的看门狗。

见他走过来,陈何良两手撑地站起来,很自然地跟他招手,“今天静香不给我开门了。”就这么一直往前走,过往的脚印很快被新雪盖住,腿却跟灌了铅越来越沉。走到一家酒店门口,实在走不动了,就进去开了一间房。

泡进浴缸里总归舒服了些。他摸出手机给秦羽发了条信息,说孙眉暂时在那房子里住着,让他哪天回去的时候有个心理准备。

秦羽很快回过来电话,“幸亏你说了,我差点就拎着火锅底料去找你了!不过孙姨确实厉害啊,刚来北京就整了波大的!幸亏江知竹他妈去的早,要不现在指不定多埋汰呢。”

从秦羽叽里呱啦的只言片语中,他拼凑出陈家当前的鸡飞狗跳。

那天孙眉大闹病房后,陈家大费周章去查了当年的事情。二十年前并不像现在四处有监控,那时还是纸质化办公,很多线索已经无处可循。

总之经过一番查证,终于确认孙眉是当年报警的人,他们家孩子的救命恩人。

“你不知道,江知竹整个人都傻了,我听说你爸亲自带着他去陈家道歉,大雪天的门都没让进。这要搁以前,陈家大门还不是他来去自如?以前他在圈子里混得开全靠陈何良带他,现在事情爆出来,核心圈那些人都不带他玩了。”

秦羽一阵唏嘘,“也不知道江太太怎么想的,不过自从她昧下这件事后,不管江家还是余家,都拿到不少好处。要不是你妈这一闹,谁知道真相竟然是这样?”

“我可听说陈何良都病得下不来床了,啧,大少爷顺风顺水阴沟里翻船了,被人欺骗的滋味不好受吧,活该他也有今天”秦羽意犹未尽道:“你住哪个酒店?我去找你啊?这个天不涮火锅可惜了!”

“别来了小羽”,室内隔音很好,他却总听到风声呼啸,浴缸里的泡沫也像千斤棉花堆在胸口,压得喘不过气。他对着电话说:“我不太舒服,想一个人静一静。”

被信任的人欺骗,陈何良也尝到这种滋味了吗?

太讽刺了。

最看不上的人,费尽心思要报复的人,居然是救命恩人。

头越来越沉,一觉醒来,浑身软的没有力气,一摸额头,才知道是发烧了。

打电话让前台送来一盒布洛芬,吃完一颗又沉沉睡去。

当晚兰溪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夜晚,温榆河畔的小木屋。

天上下着雨,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他听见小狗在申吟,他决定过去看看,孙眉说河边有危险,有埋伏的野猪,和抓小孩的坏人,他不听劝,甩开孙眉就跑了过去。

镜头一转,他看见了小木屋里的脏小孩。

三四岁的小娃娃,身上搭了条破毯子,像个受伤的小兽蜷在废墟里发抖,小孩很小,还不到他小腿高,他很轻易地把小孩抱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他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拍小孩的背。

怀里的小孩怯怯的,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很小声地颤抖:“我叫七符。”

他把小孩送到警察局,陪小孩一起等爸爸妈妈。

他看着小孩上了一辆豪车,夜幕里,小孩和他挥手说再见。

他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孙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越来越清晰:“我们救了陈家的继承人,要不要让他们每年,哦不,每月给一笔生活费?还是让陈家人保个媒,给你找一个好爸爸?”

兰溪从梦中惊醒,床头小夜灯照亮淡青色的眼。

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床头亮一盏小夜灯,否则总是睡不安稳。

床头柜有香烟和打火机,预备给抽烟的客人。他不会抽烟,内心却生生涌起抽烟的冲动。

习惯了划火柴的手不太适应打火机,摁了三下才把打火机点亮,他回忆着陈何良吸烟的样子,轻轻抿了一口烟。

呛得肺里生疼。

猛烈地咳嗽过后,他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孙眉会懊悔,会抱怨,他又何尝不是呢?

当年如果他过去河边看看

江太太这个称呼有歧义,他比江知竹大了五六岁,肯定不会认错的。

然后

然后呢

然后孙眉仍旧会借这个恩情“敲诈”丰厚的酬报,最后恩情成了怨尤,他和陈何良,依旧不会有交集。

命运就是一个齿轮,绞得严丝合缝,环环相扣,没有一分罅隙。兜兜转转,纠纠缠缠,他和陈何良在不同的时空轮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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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如何相遇,注定两败俱伤。

没有一种可能,可以重新扭转时间的因果。

那只叫妞妞的德牧犬,见到他总是叫个不停,陈何良在的时候会收敛一些,陈何良一走,就虎视眈眈要扑上来。他试着喂过骨头,也喂过肉,不管用。

为此陈何良没少笑话妞妞不喜欢“后妈”,于是又把狗送回到江知竹那儿。

江兰溪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找出一条收拾好的小鲫鱼。陈何良偶尔加班,他已经习惯每天熬一锅鱼汤等陈何良回来喝。

陈何良真的好爱喝鱼汤,每次喝都会夸一句越来越像他妈妈的手笔。江兰溪不排斥这样的夸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认可。

妈妈两个字,总会给人一种家的温馨感,不是吗。

现在家里就住他们两个人,还真有种家的感觉。刚搬进来那几天,管家就住在大门口的倒座房间,江兰溪总觉得不习惯,跟陈何良提出来最好两个人住。

于是陈何良让管家搬进了附近胡同,每天只过来一趟打理院子。

铲勺翻动,鱼香在胡同里越飘越远。是最温馨的家常味。

蒸汽一熏,脑门起了一层细汗。他抽了张纸巾擦汗,操作台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

他以为是方颂泽回了信息,走过去一看,居然是江鹤。

自从那次江鹤打了他一巴掌,他再没去过江家了。江鹤一开始还时不时问他什么时候分手,提点他分开时务必掌握主动权,免得沦为上层社会的笑柄。后来见一直没分,也就没搭理他了。

点进微信界面,消息显示在屏幕上。

[爸爸早该想到的,你妈那种交际花教出来的儿子肯定差不了,这不都把陈何良迷得团团转了?连T市的文旅开发大盘招商项目都整包给咱家了,比你跟人联姻还管用!趁他对你还新鲜,多吹吹枕头风,爸过年给你发大红包。]

文旅开发大盘

圈子里关于陈家的讨论很少,好像和外界有一层天然的面纱,没有人敢去伸手窥探那一角,又或者,那不是可以被随意谈论的人家。

“你男人真的蛮好的,前些天小晴和别的女明星抢女主角,险些没抢过,气得我给你男人打了个电话,他一句话就给解决了。啧,酷的,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你千万跟他锁死了,我那些叔叔伯伯们知道我和陈家大少爷玩在一起,对我都另眼相看了,啧,你是没看见他们那副嘴脸……”

“”

陈何良的速度果然很快,后天中午就打电话来说收拾好了,随时可以搬进去。

“我东西不多,就几件衣服,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估计两个行李箱,你开车来接我?”

接电话的时候,江兰溪正在往小型收纳箱里归置洗护用品,指尖停在剩下的两片臀膜上,想了想,扔进了收纳箱最底下。

这些是他前段时间买的,他比陈何良将将大出六岁,体力一点也比不上,搞得他都怀疑自己老了。他还记得那天江知竹的表弟,红毛唇钉小屁孩跟他说过的,陈何良的追求者们十八般道具,多少让人有点危机感。

陈何良轻笑着答应,”我四点钟有空,你睡个午觉,睡醒就看见我了。”新疆之行结束,兰溪回到乐团报道。

和陈何良分手一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特别是团长那种势利眼的性子,鼻子简直像沾了雷达,十米之内探测权贵。

以前和陈何良在一起时,团长恨不能把他捧成乐团的顶梁柱,至于现在他想象不出团长会怎么对待他。

出乎意料的是,团长并没有对他怠慢分毫,反而掏出一张音乐家协会报名表。

“今年乐团有两个名额,你各方面都不错,申请下试试。”

说是试试,应该就大差不差了。乐团总监是音协的常务委员,递上去的名额基本板上钉钉。

“小江啊,你要多跟七符沟通感情啊!七符打听你的行程都打听到我这里来了,问我知不知道你去新疆这回事,嘿,真稀奇!他以前哪在乎这个呀”

填表格的时候,团长开启唠叨模式。

手中的笔一歪,姓名位置划出一道横线,他把这张表扔进垃圾桶,抽出张新的重新写。昨天那个血淋淋的拳头在眼前浮现,兰溪迟疑片刻:“您怎么跟他说的?”

“实话实说呗,说你在新疆乐不思蜀,三催四请也不回来,大抵被艳遇绊住了脚步,哦,我还叮嘱他一定要看好你,毕竟小江老师跟刚来北京时不一样喽,现在是咱们乐团的招牌,炙手可热的明星小提琴家

新疆的伙食真有那么好?你最近胖了不少啊……”

第二张纸也被划破了。

兰溪嘴角牵出一丝笑:“烤全羊很好吃。”

这天午睡结束,江兰溪收到一条信息,来自江知竹,约他傍晚在金融街某个咖啡厅见面。

他并不意外,从他和陈何良分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一刻终究会来。

金融街很清静,轻易没什么人,江兰溪到的时候江知竹已经坐在窗边。

江知竹好像比之前白了不少,也可能是黑色衣服显白,他正抬头跟服务员点喝的,嘴角微微扬起,看上去礼貌极了。

“抱歉,路上堵车。”兰溪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给你点了丝绒拿铁”,江知竹把菜单交给服务生,“没点错吧?我记得七符有一回提起过,你每次都点这个口味。”

来者不善。

江兰溪轻轻嗯了声。他和江知竹,印象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聊过天。

“七符就是很周到的人,只要他愿意,可以记住每一个人的小习惯,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任何一个人喜欢他。”

说话间,江知竹撕开一小袋太妃糖扔进黑漆漆的咖啡里,“你不知道他小时候有多好看,冰清玉洁的,任谁看一眼都会喜欢上,我妈妈就特别喜欢他,每次他来我家,就给他炖鱼汤,他一开始叫我妈余姨,后来就直接叫妈妈。”

咖啡馆很安静,舒伯特的小夜曲悠扬、动听。

兰溪指节一下一下敲击杯壁,“如果你叫我来是为了缅怀你妈妈,我想你找错人了。”

江知竹每次见到他必然是横眉冷对,看他一眼都嫌烦,今天竟然坐在他对面为故去的江太太开追思会,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因为你!”

兰溪话音刚落,江知竹的眼神忽然锐利,和刚才眷恋的神色大相径庭,伪装的人露出了本性。

“因为你的存在,上学时周围同学没少叫我江二,你知道七符怎么对付那些人的吗?”

江知竹搅动冰块的声音有些吵,有那么一瞬间兰溪想要捂住耳朵。

江知竹嘴角漾起一抹满足的笑,“但凡是七符认定的人,就会拼尽全力去保护。你知道吗,他把叫过我江二的人一个一个找出来,每一个都揍了一顿,摁着他们的脑袋让他们叫我江大少爷。”

这会儿是下班时间,傍晚的火烧云通红得像要压下来,各个大厦里陆续走出来衣着光鲜的金领。兰溪抿了口丝绒拿铁,好苦。陈何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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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会给他放全糖的。

他把苦苦的咖啡放回桌上,说:“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向我诉说你们感天动地兄弟情吗?我的

弟弟。”

江知竹露出一抹讶异,有点不解兰溪为什么如此镇定。他哪里知道,经过这么多天,吃饭、睡觉、旅行,兰溪早已清醒了不少。

陈何良和江知竹本就一起长大,又是叫过一个妈的交情,关系好在所难免。

有些事情注定无法强求。

“我跟他告白过。你知道他为什么拒绝我吗?”江知竹见他不为所动,抛出一枚杀手锏。

他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那我等你。”江兰溪微笑着说。

搬家这种事情,向来是情侣一起。好像有个外国人发表过篇论文,说一起搬家的情侣会更相爱,这意味着两个人将共同进入下一段生活,亲密关系也将进入下一个阶段。

是的,他们要进入下一个阶段——正式同居了。

他好像越来越依赖他的少年,恨不能朝朝暮暮才好——那是一种情感上的渴望,三十年来铁树开花,陈何良的时间和精力他都想占据,那是他赖以生存的养分。

收拾好东西后,时间还早,犹豫了一会儿,又把那两片臀膜拿出来。

都用掉算了,因为陈何良来找他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揉他pp。

江兰溪脱了裤子敷上臀膜趴在床上刷手机,纤细的小腿一上一下地翘动。不一会儿陈何良来了电话。

“出发了吗?堵不堵车?”江兰溪问他。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哥哥,知竹刚才打电话说有事找我,我帮你叫了搬家公司,你跟他们的车走,他们连人带东西一并拉过去。”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陈何良说完之后没再“非礼”他,就老老实实趴在他身上,呼吸越来越轻浅。

好半天,他以为陈何良睡着了,就推了推身上的人,没反应。

正要把人推下去,陈何良却先一步起身,急急下床,手还没有捂到嘴巴,今晚喝下去的黄酒就悉数吐了出来。

白色地板侵染一片黄色水渍,恶心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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