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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在诸多戏谑的目光中,苏云乔看到了一抹桃红色的身影。

苏云华穿着一身明艳骑装,从萧国公女眷坐席走下来,与其他准备上阵击鞠的少年站在一处,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冲她扬起手中马鞭。

苏云乔不由得蹙眉,眸光闪烁,旋即在人群中寻找苏琅。

这小?子不知?何时离了萧国公身侧,混到了宁王的座席旁边。他仍是一副恃才放旷的模样,在宁王座下也不露半分胆怯,极为张扬地同他亲姐姐打手势。

苏云乔隐约觉察出了端倪,这姐弟俩怕是不知?何时搭上了宁王的线。方才宁王说?听人吹嘘她擅长球戏,多半也是这两?人的手笔,摆明了要捧杀她看她当众落人笑柄。

苏云乔心?下无措,下意识挽住身边人,十指紧扣以获取几分力量。

李长羲回握她微凉的指尖,不急着回应宁王,而?是微微侧过脸低下头,贴近她耳旁,迎着女子青丝之间恬淡的桂花香,轻声询问:“你想?去吗?”

苏云乔微微抿唇,心?底仿佛压着一方巨石,沉甸甸的重量叫她张不开口。

满座的王孙贵胄不会注意她这样一个寒门庶女,这些人想?看的是昔日东宫少主虎落平阳。

宁王挑这个头哪里是冲着她来的?分明是借她当众出丑以羞辱李长羲。正?因如此,她才格外为难。

“眼下情形,我若是未战先降,恐怕要丢了整个平王府的颜面。”她语气仍有?些迟疑,话音似落未落。

可她骑术平平,击球准头也差强人意,即便硬着头皮上场,也是丢人现眼而?已?。

“平王府受的闲言碎语还少吗?一场游戏而?已?,你不必有?这么重的负担。”李长羲说?着用指尖点点她的脸颊:“你若不愿意,我就回绝了宁王叔。你若有?兴致试一试,我便陪你尽兴。”

他一向是这般温柔和气,好像永远泰然自若,用不疾不徐的语气给人最踏实的感受。

苏云乔在听到“陪你”二字时,鬼使神差般对上他幽深的眼眸:“我若是笨手笨脚落了下风,殿下会帮我吗?”

“那是自然。”李长羲不假思索道:“你我夫妻一体,我不帮你还能帮谁?”

苏云乔双颊渐渐浮出红晕,她从前从未得到过旁人明目张胆的袒护,而?今一次次从李长羲口中听到令人心?安的答案,怎么能不动容呢?她是吃这一套的。

二人对宁王的发难置若罔闻,旁若无人般窃窃私语,这番情形不知?刺痛了谁的双眼。

宁王不耐烦的叩击桌面,语气不善:“长羲,你们夫妇二人不想?上就说?不想?,这般旁若无人地耳鬓厮磨、无视长辈问话,恐怕有?失礼数吧!”

李长羲终于从苏云乔耳畔离开,起?身想?对面作揖,不紧不慢道:“晚辈方才急于询问内子意愿,一时忘了回话,实是失礼,还望宁王叔恕罪。”

随着这番话缓缓道出,苏云乔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会艳羡或嫉恨的目光。王侯第宅间,腌臜事数不胜数。妻妾成群者大有?人在,宠妾灭妻者亦屡见不鲜,这夫妻恩爱如胶似漆的画面自是令人眼红。

宁王戏谑:“商量这么久,是想?着如何措辞推脱?”

“内子并不精于此道,宁王叔怕是误听人言了。”李长羲坦然回应,在宁王变脸之前继续说?道:“不过诸位长辈亲朋如此抬举,我夫妻二人也不敢扫了诸位的兴致。”

说?罢,他意有?所指地望向候场区:“游戏一场,还请手下留情。”

这一回,众人探究的目光转而?聚集在了梁照音身上。

心?上人当着她的面维护新婚妻子,也不知?想?来心?高气傲的相府千金此时是何等心?境。

场外马厩旁,苏云乔松开与李长羲缠握的右手,“此事多半是我那嫡姐挑头,与梁姑娘没什?么关系。殿下方才当众让她难堪,梁姑娘心?中怕是不好受。”

“让她恨我总好过藕断丝连。今日所有?人都知?晓我落了梁相爷掌上明珠的面子,正?好让王叔放下戒心?。”

李长羲打了个手势,令杜五福牵出两?匹宝马。一黑一白?,甚是相配。他将套着黑马的缰绳交到苏云乔手中,温声道:

“这是我从小?养大的马,性子最温顺稳重。你一会儿切勿与小?人缠斗,只管浑水摸鱼,能进球最好,击不中也无妨,自个儿安危最要紧。”

苏云乔伸手抚摸黝黑的马匹,马儿果真温顺地迎着她的掌心?蹭了蹭,她心?中暖暖的,笑着与李长羲相视:“殿下也要当心?。”

一刻钟后?,一双璧人回到马球场。

梁照音骑着马与苏云乔照面,不屑地移开目光,轻嗤一声,转而?与一旁侯府千金说?笑:“真是开眼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女子竟也入了王府。”

苏云华从一旁挤了进来,好似懊恼地说?着:“我这妹妹自小?便不求上进,若早知?她有?今日造化,我定会督促她学成一技之长,总不至于由着她为家族蒙羞……”

话音才落,梁照音睨了她一眼,并未因她随声附和便给她好脸色,反倒将矛头转向她:“你又是个什?么货色?艳俗至极,当谁看不出你攀龙附凤的野心??”

苏云华脸一黑,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

苏云乔的注意力并未放在这些闺阁女子身上,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她牵着马匹走到场外,便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始终粘连在她身上。

几番搜寻无果,她将转而?盯着马儿黝黑的毛发,左手落在马背上轻轻摩挲。

铱驊

这是李长羲自小?养大的马驹,想?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的坐骑。而?今李长羲将最信任的马让给了她,显然在旁人意料之外。

是谁的计划落空了呢?

苏云乔将马匹表面都探查了一遍,并且查出什?么端倪。

朝阳公主已?经站在高台上出言催促比赛开场,由不得她继续深究了。

她心?一横,打定主意冒一回险,踩着脚蹬上马,接过白?檀递上来的球杆。

比赛开始了,苏云乔谨慎地在外围徘徊,球偶尔会飞到她眼前,她便一杆子将球传向李长羲的方向。

许是夫妻同心?的缘故,李长羲总能不负所望进球得分。

如此传递了几回,球飞向苏云乔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旁人或许看不真切,但苏云乔自己明显察觉手上冲劲愈发重了。

不待她多想?,下一杆球朝着她面门急速砸来,瞬息之间她就意识到这一击力道岂止是不轻,凌厉的狠意分明带着杀气。

骤然袭来的危机感让苏云乔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反应极为迅猛地后?撤几步,扬杆接下这一球。

球体与球杆猛烈撞击,声势较之方才响了不知?多少倍,球体向东飞出去的同时,苏云乔也因撞击力太?猛被震得双手发麻,腕骨后?知?后?觉地隐隐作痛,她脸色发白?,额边冷汗涔涔,忍不住倒一吸口寒气,右手一软,球杆顺势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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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她方才根本控制不了球飞向何处,李长羲仍然矫健地策马追上去,顺利接下马球并将它?打入远处孔洞。

那一球途经两?棒、穿破疾风在空中转了两?道弯,最终猛然落地,重重砸在寸草稀疏的地上,凿出深深的土坑。飞沙四溅,震惊四座。

李长羲揉了揉手腕,策马朝苏云乔行去:“手臂可有?受伤?”

苏云乔摇摇头,接过小?太?监捡起?递来的球杆,牵动嘴角淡笑着回他:“只是有?些发麻,并无大碍。”

李长羲悬着的心?稍安,遂调转马头望向方才苏云乔的上一棒——苏云华。

“一场游戏而?已?,姑娘何故对亲妹妹下死手?”李长羲的目光阴狠,语气沉得吓人,浑然不似平日里温润随和的模样。

苏云华原本有?恃无恐的神情闪过一瞬间的胆怯,想?起?李长羲的身份处境,很快恢复了几分底气,强笑着解释:“臣女一时失手力道重了些,妹妹她既然无碍,殿下该不会因此治臣女之罪吧?”

李长羲深深看她一眼:“你最好只是失手。”

出乎意料的,又似是意料之中的,这场冲突还未爆发便归于平静——至少眼下是归于平静了。

席间,裴褚愤然拍案:“如若她当初跟了我,今日我必会替她出了这口恶气!”

话才出口,正?在同姐妹说?笑的寿阳公主狠狠剜他一眼。

宁王听到不远处的响动声,颇为诧异地望去:“裴公子为她丢了世?子之位,竟然还恋恋不忘啊?”

裴褚心?中一堵,如鲠在喉,小?心?望了一眼母亲,见她已?然移开目光,才小?声悲叹:“绝色佳人,如何忘怀。”

宁王闻言重新打量场中那名女子,啧啧感慨:“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确实是倾国倾城之姿……”

裴褚好似遇见知?音:“宁王殿下如今可理解臣之心?情?”

不料宁王话锋一转,嗤笑一声:“美则美矣,只可惜枯燥无趣。本王一向不喜欢这等绵软柔弱之女子。倒是她那姐姐张扬妩媚,颇有?趣味。”

裴褚沉默,在心?底将宁王的审美狠狠鄙夷了一番。

变故就在这三言两?语之间发生了。

沾着泥土的球高速旋转,又急又狠地砸在苏云华手中球杆上端,球杆登时便飞了出去,适才明艳的女子脸色骤然惨白?,痛呼一声捂住了手腕。

宁王神情一凛,起?身呵斥肇事者:“李长羲!你做什?么!”

“一时失手,打偏了。”李长羲故作懊恼,旋即带着歉意对苏云华道:“对不住姑娘,你该不会因此记恨我吧?”

苏云华有?苦难言,咬着牙强扯着嘴角笑笑:“臣女岂敢。”

得了这声回应,李长羲没有?给她一句多余的安抚,扭身就朝苏云乔行去。

苏云乔忍笑忍得极为艰难,对上李长羲畅快的神情,不知?怎的总觉得他的眼神像是在邀功一般。

她压低声音在李长羲耳边轻语:“我今日才知?殿下是这般睚眦必报之人。”

李长羲勾起?食指,将她沾着汗水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又不是惹不起?,为何不报?”

苏云乔未接这话,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景王频频盯着她看,似是在看她,又似是看她所骑的黑马,期间远远眺望场边日晷,眉宇间隐隐藏着焦躁之色。

想?来是时间不多了。

她犹豫着该不该开口知?会李长羲,下一刻就明显察觉马匹有?异,方才站定地马儿原地踏了几步,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嘶鸣。

苏云乔神情微变,当即松开缰绳握紧李长羲的手,在他狐疑的目光中急切道:“殿下,接住我。”

在旁观的众人眼中,平王世?子忽然抱着妻子腾空而?起?,前一瞬还各骑一匹马的二人瞬息之间变成共乘一马,世?子妃侧身靠在夫君怀中,好不恩爱……

随着阵阵惊呼声迭起?,众人才意识到有?一匹黑马发狂似的冲出了马球场,掀翻了远处客人的座席,又冲入林间没了踪影。

宾客女眷花容失色,男子亦是惊魂稳定,喧闹声中,两?道目光交汇。

“怎么回事?”李长羲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随即意识到苏云乔躲过了什?么,心?下一寒,不免一阵后?怕。

苏云乔感受到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紧了紧,默不作声将他左手按下来。

指尖扫动,在他掌心?描摹几笔。

“景?”李长羲眉头紧蹙,盯着她格外冷静的眼眸。

“八九不离十。”苏云乔道。

少年温良恭俭的外表不复存在,任谁都看得出他怒火中烧,竟有?几分昔日东宫太?子傲视群臣之威严。

经此惊变,朝阳公主是坐不住了,当即叫停了马球赛,亲自走下来询问情况。

苏云乔作出惊魂未定的模样:“方才马儿突然毫无征兆地发起?疯来,若非殿下反应快将我抱下来,恐怕我已?……这马可是殿下自小?养大的,最是温顺通人性,怎么会突然发疯呢?”

她小?脸惨白?满头冷汗的样子很能唬人,朝阳公主也算是“久经沙场”,霎时间就想?到了许多勾心?斗角的肮脏手段,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上场之前马匹可有?异常?”朝阳公主低声问询。

苏云乔摇摇头:“没有?,在马厩里就检查过了。前头打了几场它?都安生得很,姑母您与大伙都是亲眼瞧见的。”

朝阳公主环顾四周,片刻后?轻拍她的手背,说?道:“本宫定会彻查此事,你方才受惊了,回去好生休息罢。”

马球赛不欢而?散,宁王紧皱着眉头,挡住了景王的去路。

“七弟有?事?”

宁王死死盯着自己同父同母亲兄长的眼睛,语气冷硬:“又是你的手笔?”

景王不解:“什?么?”

“梁衡求了那么久,就差触柱死谏了,父皇还是不肯立太?子。”宁王话题转得极为生硬,前言不搭后?语,“三哥,你很着急吧?”

“国无储君,对你我谁更有?利?”景王笑了笑,“本王怎会着急呢?”

宁王步步紧逼,又贴近一步,沉声质问:“父皇迟迟不立太?子,或许仍有?立皇孙的念头,你当真泰然处之?”

景王笑意淡了几分,挑眉道:“看来七弟很忌惮平王世?子。”

宁王默了半晌,读懂了这话的言外之意,顿时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少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景王没再同他逞口舌之快,绕过他离去。

临近傍晚,马厩那边传来消息说?马儿抓回来了,寻兽医去看过,初步推测是草料里被掺了东西。

此事难就难在草料已?经进了马儿的肚子,除非将它?肠胃剖开,否则便无法提取物证。

听杜五福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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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公主已?经命人追查饲马的奴仆,物证难取便从人证入手。

屏风后?床榻间,苏云乔被勒令躺在榻上修养,白?檀坐在一旁绣墩上,替她轻轻涂抹药膏。

许是这段时日养尊处优叫她生了几分娇气,不过是被马球冲击了一下,隔两?个时辰再看那纤细素白?的手腕竟是肿了一圈,连屈伸晃动一下都隐隐作痛。

膏药敷在手腕上触感冰凉,化解了阵阵疼痛。苏云乔透过屏风看向外间,男子高挑挺拔的身影立于书桌前,手里笔走游龙十分迅速地书写着什?么,一页又一页,仿佛很是着急。

白?檀看着主子手腕上敷满了草绿色,才放下药罐,起?身道:“主子先别活动,奴婢去将煎好的汤药取来。”

瞧着人出门去,苏云乔坐直了些,试探着问:“殿下在写什?么?”

回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

自从马球场回来以后?李长羲与她一句话都未说?过,起?初苏云乔当他是在气头上,并未多想?。

可是这两?个时辰过去了,他对下人都恢复了和气,仍是不肯对她吐露半个字,苏云乔纵使再迟钝也明白?了,李长羲这火气不是冲着景王的下作手段,而?是冲她。

“殿下是怪我擅作主张?”

屏风外李长羲悬着的手腕停顿了一下,随后?迅速收尾、弃笔,待字迹晾干,将信纸收成一摞塞入信封。

身影透过屏风渐渐放大,转了个弯进入里间。

苏云乔不安地仰视他,望着他抬起?自己敷满膏药的右腕。

“我是气你以身犯险!”

李长羲终于舍得对她说?话了,苏云乔着实松了口气。

她垂下眸子,连自己都未察觉语气间平添的委屈:“你总算不晾着我了。”

李长羲张口欲言,余光瞥见白?檀的身影顿足屏风旁,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他主动伸手将盛者汤药的瓷碗接过来,道:“我来吧。”

白?檀很是知?趣:“那奴婢先退下了。”

李长羲眸光微动,不知?想?到了什?么,转头又喊住她:“慢着,你将桌上那封信送到景绍手里,务必看着景绍亲自收下,别让旁人看见。”

白?檀愣了愣,心?中略有?疑惑,但屋内两?位主子都没有?再解释的意思。

她便匆匆应下差事,寻着朝阳公主与景绍公子的住处去了。

“你怎么不使唤杜公公去送信,倒让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婢女跑一趟?”

倒不是不让夫君使唤她的人,苏云乔是惊讶于李长羲肯信任旁人。

瞧他方才反复叮嘱的态度,那必定是一封紧要的密信,他竟然不吩咐自己的心?腹去办,反而?交给不知?根底的外人……

李长羲神色晦暗不明,轻笑说?:“杜五福有?别的差事。”

说?罢没有?过多解释,低头拨弄汤匙舀了一勺汤药递向女子朱唇边。

苏云乔垂眸,实在不忍直视那棕黑色散发着苦辛味的药汁,闭着眼睛咽下这一勺汤药。

巴掌大的小?脸上,精致的五官顷刻间变得面目狰狞。

“苦……”

“这是活血化瘀的,苦也得喝。”

李长羲很少对她用这样强硬的语气,苏云乔口中还残留着苦味,心?底不自禁地渗出委屈。

“你是不是还在为下午的事生气?”

李长羲再舀起?一勺汤药,抬头便对上美人一脸泫然欲泣的神情,望得他莫名心?生愧疚。

“你实在怕苦就捧起?碗一口全?咽了。”

他放下汤匙,将瓷碗递到苏云乔未受伤的左手中,转而?别过脸去,望向窗外。

苏云乔无声轻叹,拧着眉头咽了整碗苦涩,苦得她一个劲想?干呕,幸好白?檀是贴心?的,床边矮柜上还留着一盏清茶,她反复漱口耗尽了剩余的冷茶,口中苦味才算淡去。

撇下茶盏与瓷碗,便听李长羲发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马匹被人做了手脚的?”

“临开场前。”

苏云乔捏起?帕子擦拭嘴角,有?些犹豫与他说?话的分寸。

“当时我只觉着有?人一直盯着我看,并不确定就是马匹出了问题。正?因如此,我才不好贸然叫停马球赛。无凭无据的,我也没法儿告知?殿下。”

“谨慎一些不会有?错,当时你若是告知?与我,即便无凭无据我也会帮你重新挑一匹马。这本不是什?么难事,你何必赌上自己安危?”李长羲急切道:“你可知?一旦出了意外从马上摔下来,轻则断肢残疾,重则伤及性命!”

苏云乔垂着头,紧盯着锦被上交织的吉祥云纹。

思绪飘忽间,她蓦地想?起?先前白?马寺一行返程时在马车上起?的争执。

李长羲不止一次与她强调夫妻之间无需作伪。

沉默许久,苏云乔艰难开口:“若我当时换一匹马,避过这场意外……还如何揭开这叔慈侄敬的虚伪表象?”

再抬眸,她触及李长羲眼中的错愕。

苏云乔攥着被子,鼓足勇气道:“我擅作主张,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有?人欲加害于殿下。此番失利,他再想?动手就需再三思量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李长羲的神情由错愕转变为凝重,复杂的目光中又夹杂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他恍惚回忆与眼前女子自初起?的每一次接触,他从前只觉她像飘零落花娇弱无依惹人怜悯,如今仔细想?来,她走的每一步未必不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刚才那句话更是透着狠劲儿。

她哪里是小?白?兔?分明是个狠角色。

“从前我小?瞧你了。”

出乎苏云乔的意料,李长羲察觉她本性之后?并未生出嫌恶,也未曾拂袖离去,反倒是贴近她搂着她的肩,温热的手掌在瘦削单薄的肩头轻轻摩挲。

怀中的人隐约颤动,李长羲垂眸看去,女子的香肩果真微不可见地颤着,目光再往下走,锦被上多了几滴暗色。

“你哭什?么?”

苏云乔慌乱地抹了下眼角,垂下手挡住被子上的泪渍。

“殿下不嫌我心?机深沉?”

李长羲哑然失笑,扶着她的肩迫使她面对自己:“我早就发觉你心?思重,今日终于听了一回实话。”

四目相对,他轻轻拂过女子沾染红晕的眼尾。

他道:“乔乔,今日你能放下戒备与我推心?置腹,我很欣慰。”

话音落罢,屋内短暂地沉寂了片刻。

李长羲怎也想?不明白?,他这样温声细语的安慰了一番,为何苏云乔眼中泪水更汹涌了。

女子娇柔的身子蜷在他怀里,渐渐的,他胸前衣襟被氤氲水汽浸透了。

苏云乔含在嗓子里压抑的啜泣声仿佛一根根尖锐的银针,一下又一下扎在他的心?头。

难怪世?人都怕娇娥垂泪,纵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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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武圣面对这嘤嘤啜泣的女子,恐怕也无计可施。

“你、你怎么哭起?来还止不住了?是我哪句话说?错了?还是方才晾着你吓着你了?”

苏云乔额头抵着他的胸膛用力地摇了摇头,她其实不想?哭的,可这眼泪不知?为何不听她的使唤。

想?到自己无缘无故在夫君怀里哭成这样,她不免羞臊,两?颊发烫,耳根也染上了红色,更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我也不知?、不知?为何想?哭,不怪殿下,是我、是我太?矫情。”

苏云乔极力克制心?底那股子委屈劲,李长羲轻轻抚摸她的背,于无声中抚平她经年累月陈积的不安与苦涩。

天彻底黑了。

白?檀送完信回到林海小?筑,在庭院中被摇晃着大尾巴的白?将军缠上了。

她绕过半人高的犬只想?进房内复命,刚迈出一条腿就被绊住了。

这家伙像是铁了心?要拦她去路,一人一狗僵持了好一阵,白?檀终于得以靠近寝室的房门。

在推开门的刹那,透过屏风望见缱绻缠绵的两?道影子,白?檀的脚步一僵,默默退了出去。

昏黑夜色下,白?檀弯腰揉了一把?狗头:“还是你有?眼力见。”

天光还未照亮,窗棂外只有?朦朦胧胧的微光。檐外燕雀飞过,留下叽叽喳喳的歌声。

苏云乔今日醒得格外早,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床幔出神许久,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

她生怕惊动枕边人,刻意放轻了动作蹑手蹑脚地披上外衣从床尾爬起?来,却?在踩上绣花鞋的瞬间,福至心?灵一般抬头撞上李长羲清明的目光。

“是我吵醒你了?”

“不是,我方才就醒了。”

“天还没亮,你要起?身吗?”

李长羲将一旁椅子上堆放的衣袍揽过来,捏着衣领抖了两?下随即披在身上。

起?身下地,他抚平衣上褶皱再系好腰带,抬头朝苏云乔笑道:“去看日出吗?”

苏云乔心?中微动,挽着长发的手停顿了一瞬,回头望向他的眼眸亮了亮:“去山顶看吗?”

李长羲走上前在妆奁中翻弄一阵,替她选了支雅致的素金簪子,“院子后?面有?条小?路可以上山,我们走快些,能赶上的。”

苏云乔瞥了一眼他手中灿灿金光,便接过金簪将长发束固定在脑后?。

李长羲将衣架上的披风取来搭在她肩上,不等她反映,便牵着她的左手推开了房门。

趴在房门外台阶上的一团白?影陡然振作,兴奋地围着二人打转。

从院子走到上山的小?径,那团白?影始终若即若离地盘旋在两?人身侧,苏云乔环着身边人的胳膊笑叹:“白?将军也想?看日出呢。”

李长羲无奈朝那家伙喊了声:“别打转了,跟上。”

晨间的山林弥漫着雾气,远处峰峦在云雾缭绕中好似人间仙境。

苏云乔看得出神,未注意脚下石块不稳,走着走着忽然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抱紧李长羲的臂弯。一股力道将她带起?来,送她登上了最后?一阶石块。

已?至翠云峰顶,眼前视野豁然开朗,北面无名高山坠下飞瀑化作一潭池水盘踞在翠云峰顶,池中立着一座八角亭,池岸石块光滑平整,看起?来很适合静心?垂钓。

清冷的秋风因晨雾的缘故更显寒冷,苏云乔才觉出门前李长羲为她取的披风是那么体恤入微。

东面天际渐渐亮起?,云层中跃出熠熠金光,苏云乔指着远处欣喜地牵动李长羲的衣袖:“日出了,咱们来的真是时候!”

“嗯,你醒的时机正?巧。”

从李长羲的视角看去,初升的朝阳在女子光洁白?皙的脸上印照出浅浅的橘红色,分明未饰脂粉,却?比任何时兴妆容都惹眼。

不知?是受什?么意念驱使,他凑近上去在那张软嫩的樱桃绣口上印了一吻。

苏云乔一惊,下意识眨了眨眼睛不敢动弹,不过须臾之间李长羲便推开了。他并未说?话,好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李长羲目不转睛地盯着苏云乔,小?娘子红着脸从池边跑到另一头。

翠云峰以南便是洛都,他们站在此处可以睥睨京城全?貌,京城正?中心?那座威严的宫城在此处看来也不过是一抹渺小?的亮色。

李长羲目光移向近处,通向城门的路途中,一驾马车正?从山脚向着城门行径,后?面跟着两?列奴仆侍卫。

苏云乔口中喃喃道:“站在这儿俯瞰京城,我都找不到平王府在哪儿。”

李长羲握住她的手,扶着她的指尖指向学士街:“看见那座大成殿了吗?”

苏云乔顺着所指的方位寻觅,一座殿宇化成的方点比周遭屋舍院落显眼了一点点,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看见了!那就是洛都官学?”

“嗯,大成殿以南是韶华巷,韶华巷西端就是平王府。”李长羲指引她描摹城中街巷路径,随后?松开了手:“眼下这个时辰,长安长康应该起?身准备去私塾了。”

苏云乔眺向了极远的天边,忽而?指着东南方道:“沿着这儿一直向南去,是南郡。我父亲在南郡任官十数年,其中在文陵县就占去八年,自我记事起?便一直在那儿,文陵的每一条街巷我都走过无数次。”

熟悉的故土会给人安全?感,但苏云乔对那座城的记忆实在算不得美好,迟疑了半晌,竟挑不出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与身边人称道。

听她说?起?儿时的事情,李长羲倒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眸光一凌:“你在家中的时候,是不是常常受嫡母和长姐欺凌?”

苏云乔长久以来灌输家丑不外扬的意识,听闻他问起?苏家的事情下意识想?否认。可她话音含在嗓子里,迟迟道不出口。

李长羲何等玲珑心?窍?或许大婚之前周嬷嬷已?经将苏宅那点事都如实相告了。纵使周嬷嬷知?之不深,回门之日苏宅气氛怪异他也该有?所察觉。再加上昨日苏云华干的蠢事,她再怎么否认,他怎也不可能相信苏家手足姊妹之间一团和气。

“你不愿回想?往事也无妨,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李长羲见她沉默许久,只当她不愿揭开陈旧的伤疤。

苏云乔轻轻叹息,忽觉一阵冷意,扯紧了身上的披风:“我从前的日子确实不算好过……嫡母萧氏待我冷淡,几乎是不闻不问。这世?上的人情冷暖、拜高踩低都是相通的,主母待我淡漠,旁人对我自然也会轻视几分。”

“萧氏好歹出身名门望族,我听闻她与景王妃是亲姐妹,景王妃在京中贤名远扬,怎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竟是连庶出子女都容不下?”

“她未必是容不下我。”

迎上李长羲不解的神色,苏云乔轻笑了声,缓缓道:“萧氏心?气极高,当年听从族中安排嫁给我父亲,原是看中他少年登科前途光明,怎料父亲遭贬谪外放一去就是十数载。她本就对父亲有?怨怼,我娘又是在她有?孕时被父亲领进了门,她或许是将对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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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恨都迁怒于我了。”

“至于长姐,或许是因为萧氏永远更宠溺苏琅,苏琅事事压她一头,她便要事事压我一头才能安生。”

“上梁不正?,教出的子女自然愚蠢短见。”李长羲眉宇微凝,良久才道:“我听闻苏承宗当年引言获罪,原以为他为人正?直,不想?竟是如此懦弱庸夫。家中主母不慈、手足不睦,他竟能听之任之坐视不理?”

“所幸我离开了,是你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这句话说?出口,苏云乔心?下不免忐忑。

从前不知?听谁说?过,女子嫁了人,一旦透露出娘家的不堪,让夫家觉得她没了依仗,那便是不幸的开端。

不过那人还说?了,此事未必尽然,归根结底要看男方的德行。如若郎君为人正?直可靠,女子自然无需依仗娘家。

“我还未去过南郡,只听闻那儿江流无边、湖光秀美。”

或许是不想?继续谈论这些扫兴的事情,李长羲转了话锋。

苏云乔顺势问道:“殿下离开过京城吗?”

“我早年随皇甫先生去过锦城,也去过安南边境。”李长羲牵起?她的手往一旁走去,指向了另一端的天际:“往这个方向一直往西南去是锦城,再往南便是安南国,我的长姐与一双外甥都在那儿。”

苏云乔拨动披风与裙摆,挑了处平整的巨石块席地而?坐,仰着头问他:“锦城是个怎样的地方?”

李长羲也矮下身子贴着她坐下来,堪堪盘膝落座,一只狗头从他臂弯下钻了出来,这家伙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冲两?位主人示好,毛茸茸的尾巴甩得格外卖力。

苏云乔不禁笑出声,拍了拍白?将军的脑袋。

李长羲无奈将它?推开,捡起?一块碎石扔进丛林,一团白?影便如离弦的箭弹射出去。

“锦城啊,那是个天险之地,易守难攻。”

苏云乔无语望天,她哪里是想?听这个。不等她接话,就听李长羲继续说?道:

“若真有?离京就藩那天,锦城是首选。虽说?关塞险阻路途艰苦,但那未必是坏事。”

如此说?来,苏云乔明白?了他的意思。

“殿下就没想?过留在京城?”

李长羲望着她被晨风吹散的头发,伸手替她理顺了:“此事不在于我想?不想?,只关乎陛下准不准。”

他并未明说?,如今的朝廷不比开国之初,皇子皇孙手中没有?实权,早已?不是当年谁都能领兵去宫门口打一架的局面了。所谓争储夺嫡,争来争去争的不过是帝王之心?。

陛下多疑,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耳目。

景王与宁王已?是势如水火,看似各有?支持者,可陛下迟迟不立储,他们除了着急又能如何?那些官场上的人精,又有?谁肯赔上九族性命去造反。

像宁王这般有?战功傍身也是无济于事,回到京城以后?,陛下就收回了他手中的虎符,随他出征的绝大多数士卒被拦在了洛都以北数百里的兵营,当日跟他进城的,大多是去混资历战功的世?家子弟。

所以啊,若无陛下准许,再多谋算都不过是自作聪明。

“我父母尚在,长安长康还年少,如今又有?了家室……牵挂越多,越不敢肆意豪赌。”

李长羲按了按眉心?,旋即对苏云乔笑道:“若能安安稳稳过完余生,与你白?头偕老、子孙满堂,也算圆满了。”

听见“与你白?头偕老”,苏云乔不自禁红了眼角,怎料随之而?来的“子孙满堂”让她连脸也红透了。

“还未过二十岁你就想?着子孙满堂!”佯作羞恼地扬起?拳头,砸在他肩上,男人纹丝不动,她指骨却?红了一片。

李长羲接住她的拳头,将微微发红的手捂在掌中:“若能白?头偕老,不要子孙也行,总归长安长康得孝敬长兄长嫂。”

苏云乔面薄,实在不想?接这样暧昧的话,别过脸去不肯看他。

林间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而?后?忽然听闻一阵焦躁的犬吠声。

“好像是白?将军的声音?”

李长羲也顺着声音的方向投去视线,呼唤了声:“小?白?回来!”

汪汪汪!

回应他的又是三声嚎叫。

李长羲最了解自家爱犬,这家伙最听话了,若无意外绝不会无视他的指令,于是皱着眉站起?身,“我过去看看。”

第26章

李长羲疾步朝着白将军所在的丛林走去,苏云乔反映稍慢一些,但也跟了上去。

才到密林跟前,她猝不及防撞上男人的胸膛。

“怎么了?”

李长羲骤然顿步转身,脸色十分难看,环住怀中娇小的身形,压着声音道:“别看。”

苏云乔低垂着眼眸,他挡得及时,可她还?是看见了前方?树桩后横生出?来的一片衣料、两条人腿。

即便没有真?切看见遮挡之下的惨状,她也能猜出?个大?概。

或许是因为?没有直面鲜血淋漓的场面,苏云乔只是有些惊诧、略微一阵后怕,脖颈发?麻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但还?不至于被吓到失神。

她在李长羲的怀抱中缓了好一会?儿?,才让语气显得平稳:“抛尸为?何不抛去山下,反倒费劲抬上山顶?”

一阵沉默之后,李长羲捂着她的眼睛将她带回水边,又招手把流连忘返的白将军召回来。彻底远离了那处土地,才沉声道:“未必是抛尸,或许就是在这儿?动?的手。”

苏云乔没看清全貌,而他看得原原本本、真?真?切切。

那是一具中年男子的遗体,遗体下有大?量的血迹,连一旁树干上、草丛间都溅上了,明显不是死后抛尸会?留下的痕迹。

最主要的是,血迹只出?现在了一片区内,沿途路上全然没有血液滴落的痕迹。

苏云乔脸还?有些发?白,但心底的惊慌或恐惧渐渐归于平静,超树丛的方?向瞥了一眼,不安地问:“要让人彻查吗?”

直觉告诉她此事与昨天马球场的闹剧脱不开?关系。

“一会?儿?我让杜五福来探查他的身份。”李长羲道。

苏云乔明白了他的打算,这是要私下调查,不告知朝阳公?主。

她瑟缩着,扯了扯李长羲的衣袖:“我有些冷,我们回去吧。”

林海小筑内,杜五福和白檀正急得满院子打转。杜五福最先瞧见两位主子从远处回来,霎时大?喜过望,忙迎了上去。

“主子这是去哪儿?了?让奴才们好找!”

白檀见他抢了自己想说的话,干脆下去吩咐厨房将早膳端上来。

李长羲道:“今日醒得早,于是上山顶看了日出?。怎么,出?什么事了?”

杜五福堆着一脸笑容:“说有事,其实也算不得大?事,说无事,还?真?有那么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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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羲:“别绕弯子了,有话直说。”

杜五福收敛了几分,沉下声回禀:“今日一早,景王急匆匆动?身回城了。”

尽在意料之中。

李长羲还?是故作怔愣,沉默了半晌后问道:“哦?可有打听到是何缘故?”

“说是景王举荐的人出?事了,贪墨了修筑堤坝的款项。前两个月洪灾,淹了江淮八个县,此事当时被压下来了,昨日不知怎的,竟让那灾民进了京城告了御状,还?真?呈到了御前!陛下震怒,这才急召景王进宫。”

李长羲听罢还?未做出?反应,苏云乔却隐隐有些不适,挑起眉梢到了杜五福一眼。

这话说的,仿佛尸位素餐者以强权镇压民众、使百姓受苦受难有口难言是理所应当,百姓不畏强权层层上访倒成了横生枝节。

下人已?将早膳端上圆桌,白檀捧着铜盆进来,苏云乔和李长羲先后净手。

“纸终究包不住火,他们贪的是人命钱,中饱私囊之时就该料到要赌上自己与九族的性命。”

听到李长羲这样说,杜五福忙附和:“主子说得极是。”

李长羲看起来对景王的事情兴致不高,只评了一句便不再过问,转而问起另一桩事情。

“昨日惊马一事可有进展?”

“奴才正想说这个呢。”杜五福嘴上滔滔不绝,手上也未闲着,看两位主子手边茶盏空空,沏了一壶新茶满上。

“负责照料马厩的奴才中少了一人,名叫赵七。听其余的人陈述,昨日马球赛之前,只有这赵七借打扫的名义?进过马厩。更?奇怪的是,昨日并非赵七当值,是他自己主动?与旁人换的岗。”

李长羲与苏云乔很是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不久之前在山顶看到了那一幕。

“巧了,山顶有一具男尸。”

听到这话,杜五福神色骤变,惊道:“一大?清早竟让主子撞了此等晦气,岂有此理!此事必须彻查才是!”

李长羲道:“你暗里核实那人身份,先别声张,看看他们能查到哪一步。”

其实昨日事发?以后众人都能猜到几分端倪,在场者有谁这么着急欲置李长羲于死地呢?联想起前些日子宫中传出?陛下探望废太子的传闻,想想陛下迟迟不立储的局面,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朝阳公?主若真?查到那两位王爷身上,为?了顾念手足之情也好,为?了维护皇室颜面也罢,这案子注定不能深究。

杜五福得了吩咐,带了几个帮手匆匆上山去了。

朝阳公?主唯恐昨日之事重演,将今天的马球赛改成了蹴鞠。

苏云乔对此毫无兴致,李长羲干脆派人去朝阳公?主处传了句话,他二?人自己游山玩水,不再去球场凑那个热闹。

从日上三竿到黄昏日暮,李长羲在山里猎了十几只野兔、两只赤狐、五只山鸡、另外还?有一筐河鲜鱼虾。

苏云乔看他百发?百中的架势看得一阵心痒,也想学着弯弓搭箭自己猎几只野物,可她力气、身量皆不如李长羲,同一张弓在李长羲手里能撑成满月,在她手里就只能拉开?三四成。

到头来还?是李长羲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摆弄弓弦,才堪堪射中一只落跑的白山羊。

苏云乔见好就收,没再跟自己的小身板过不去,看着夫君一边打猎一边询问她喜欢什么颜色的皮毛,自己乐得坐享其成。

白将军这一整天忙着鞍前马后叼猎物,回到院子里便趴在地上装死了。它身子一动?不动?,圆溜溜湿湿漉漉的眼睛却像是粘在了主人身上似的,跟着李长羲的身影转来转去。

苏云乔吩咐白檀与其他人在原地空地上搭好火堆,转头看见那家伙期期艾艾的目光,不禁笑出?声来。

她朝不远处喊道:“白将军还?在等殿下犒劳它呢。”

李长羲提溜着一只拔了毛的鸡走过来,丢到白将军面前,小家伙当即跳了起来,浑然不见刚才气息奄奄的颓废之态。

“去角落吃去,别在这儿?碍事。”

白将军嗷呜一声,听起来很委屈,但还?是听话地叼着鸡肉找了个角落把自己藏好。

李长羲把拔毛剥皮切肉块的活都分给了下人,转过身坐在苏云乔身旁。

天色昏暗,篝火的暖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将原本就精雕玉琢的五官轮廓照得更?加迷人。他不过是看了她一眼,便移不开?目光了。

明明他从前对美?色并不上心,近来却像是中了蛊似的,只要看着她,便时不时地有种意乱情迷之感。

早晨在山顶上不自禁地一吻,倒像是开?启了什么阀门,他现在盯着她看得久了总想亲昵一下。

李长羲的眼神直勾勾又滚烫,苏云乔怎会?毫无察觉?

她不自在地拨了下鬓边发?丝,轻声问:“殿下为?何盯着我?我脸上有东西么?”

“你脸上没什么,是我心里有点东西。”

苏云乔疑惑地看他,这一转头,便撞上了一吻。

李长羲不是第一次突然亲吻她了,夜里熄了灯更?过分的肌肤之亲也上演了许多次,可苏云乔还?是止不住地脸红,浑身都在发?烫。

反应过来之后她忽然想起周围还?有下人,又羞又急想把人推开?,李长羲却一把扣住她的腰,松开?她的唇,将脸埋在她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

苏云乔脸红的能滴出?血了,胡乱挥拳捶打男人的背,李长羲才松开?她,笑着说:

“夫妻之间亲昵一下实属天经地义?,这有什么不能的?”

苏云乔慌忙扯紧衣领,瞪他:“那也不能在院子里!”

“又没人看见。”李长羲瞧她真?要生气了,赶忙改口:“我下次注意,一定忍到进屋再说。”

苏云乔又羞又恼,听他还?在说浑话,扬起拳头就想锤他,余光却瞥见了门外渐渐走近的身影,赶忙收敛神色,用?胳膊肘怼他一下:“有人来了。”

瞬息之间,李长羲又变回了往日谦和有礼的君子模样,起身与门外的景绍打了声招呼:“表兄,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听说你将整个翠云峰的兔子窝都端了,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景绍开?着玩笑,指了指地上的火堆又问:“你们夫妇这是准备在院里烤肉?”

“正是,我这儿?有酒有肉,表兄可要留下来一同享用??”李长羲话音刚落,目光便定在了景绍身旁。

景绍并非孤身前来,他身旁还?站着一位面生的女子,看装扮不像是婢女随从,应当是哪家的千金。

“这位是?”

景绍察觉到李长羲和苏云乔探究的目光,主动?侧身将一旁的女子引上前,“这位是大?理寺正卿耿大?人的爱女。”

“方?才我说要来林海小筑,母亲便问起弟妹的情况,她怕我笨嘴拙舌传达不清她老人家的关切,这才让耿姑娘一道过来。”

他只字未提与耿姑娘的关系,但明人眼里都看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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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耿姑娘多半是朝阳公?主选中的儿?媳。看景绍的言行态度,他对耿姑娘也并非无意。

女子福身行礼,神色从容:“辛夷见过平王世?子、世?子妃。”

李长羲:“耿姑娘无需拘礼。”

耿辛夷还?真?不是忸怩作态的性子,转头望了景绍一眼,笑着说:“绍郎言谈风趣,公?主怎是怕你言不尽意?不过是担心绍郎与世?子叙起话来滔滔不绝冷落了世?子妃罢了。”

说罢转向苏云乔,笑容和善:“昨日的事情让世?子妃受惊了,公?主殿下很是愧疚,今儿?一整天都惦念着世?子妃呢。”

苏云乔受宠若惊:“替我多谢朝阳姑母挂念。”

白檀新搬了两把椅子和一张方?几出?来,景绍与耿辛夷毕竟还?未定下名分,一个挨着李长羲坐,一个靠着苏云乔,恰好坐成了面对面。

杜五福端来一大?盘处理好的生肉,再用?修长的枝条穿起生肉架在火上烤,空气中很快就弥漫起烤肉的香味。

李长羲招了招手,吩咐道:“换个人看火候,杜五福,你去取一坛好酒过来。”

眼看着杜五福就要照搬,景绍忙朗声喊道:“一坛哪里够?至少取三五坛来。你家主子若是舍不得,就去别苑酒库里取,我们家酒库存量充足,管够!”

李长羲失笑:“景公?子大?气,我可就不客气了。杜五福,听他的,把他家酒库搬空。”

杜五福心知这句搬空不过是玩笑话,转身招呼下人接替他看火烤肉,安排妥当后笑着应下主子的吩咐:“奴才这就去搬。”

一抹身影在夜色中淡化,直至看不见踪影。李长羲向景绍拱手,由衷道谢:“昨日之事麻烦表兄了,长羲感激不尽。”

景绍忙按下他的手腕,笑说:“你难得出?手,我怎么可能嫌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听到这打哑谜似的对话,苏云乔不禁侧目,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叠厚厚的书信。

什么叫“难得出?手”?何时出?手?对谁出?手?

刹那之间,她便联想到了景王的事情。

苏云乔默不作声移目望向远处夜色,眉心微蹙,心中顿生疑惑。殿下似乎有意避开?杜五福,昨日送信不让他去跑腿,今日道谢还?特意支开?他去取酒。

可杜五福不是自小入东宫伺候的奴才吗?这等资历,应当是殿下的心腹才是,怎的耿辛夷都能听的事情,反倒要防着杜五福?

“惊马的事情,母亲恐怕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景绍叹了口气,眼底染上几分惭愧之色。

朝阳公?主这些年并不好过,赵贤妃家世?平平,多年无宠,当初耗尽心力为?公?主选了文胜侯这么个夫婿,原以为?公?主日后能多个依仗。怎料文胜侯是个短命的,公?主多年守寡,靠着天子长女的地位维持几分尊容,但也是如履薄冰,不能轻易得罪人。

李长羲早有预料,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明白,动?手的人已?经死了,最好的结果是到此为?止,姑母总不能就此与他们撕破脸面。”

“你能理解就好。”景绍苦笑:“明面上不能深究,但我还?是想给你透个底。”

“该查的昨夜都彻查了,那个赵七今年三十七岁,是兖州人,他的父母都是农民,家里三个子女,赵七是大?哥。”

“他妹子早年进了宫,在萧贵妃宫里做杂役,每月的月俸有一半会?送回家里,补贴父母兄弟。他还?有个弟弟,听说刚刚买了个老家县衙的官差,不过是个九品。”

“还?有一点,他媳妇在宁王府做事,领的是采买的差事。”

李长羲忖思片刻,坚定道:“采买的差事油水是多,但也买不起官位。再说这亲兄弟之间也得明算账,即便赵七的媳妇真?能捞那么多油水,她会?舍得将钱花在小叔子身上吗?”

景绍:“你的意思是……”

李长羲:“都是祸水东引的幌子。”

景绍短暂地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间染上了几分迟疑:“其实昨日我就想问你,你为?何如此笃定就是景王下的手?”

李长羲的目光转向苏云乔,火光在她眸中闪动?,他欣然一笑:“她一早就发?现马有问题,特意观察过在场宾客的反应。”

说罢他握住了苏云乔的指节,轻柔地摩挲着:“我信娘子的眼光。”

景绍被这一幕灼伤了眼,无语地望向耿辛夷,对方?笑颜灿烂,眼中隐隐闪烁着兴奋的情绪。

景绍百般不解,无奈夸了句:“弟妹目光如炬,佩服。”

李长羲被美?人瞪了一眼,讪讪松开?手,正色道:“再者,你不看看兖州是谁的地界,买官卖官可不是光凭金钱就能成交的买卖。这笔生意,就他做得起。”

说话间下人已?经烤好了一大?盘烤肉,用?小刀切割好递到四人中间的方?几上。

李长羲与景绍谈论起朝廷之事便有滔滔不绝之势,苏云乔独自担负起待客之道,将最为?鲜嫩的鸡腿送到耿辛夷面前。

耿辛夷道了声谢,眼角染上笑意,歪着头看向苏云乔:“世?子妃,昨日用?球砸你那个苏云华可是你亲姐姐?”

苏云乔怔了怔,并未隐瞒:“嗯,不过她与我的关系一直不和睦。”

闻言,耿辛夷笑容更?明艳了,附在她耳边道:“如此说来,世?子妃今日不该缺席,真?真?是错过了一台好戏啊!”

苏云乔不知所以:“怎么说?”

耿辛夷不急着替她解惑,卖了个关子,反问她:“世?子妃族中长辈可是有意撮合她与寿阳公?主家的裴公?子?”

苏云乔据实说道:“确实如此,不过听说她与裴公?子彼此之间并不投缘。”

“那就难怪了。”耿辛夷稍稍压低声音说:“今日办的是蹴鞠赛,她又上场了。且不论她球技如何,单说她这争强好胜的性子,只怕不日便要名满京城。”

苏云乔眉心微跳:“听你这语气,她今日又做了什么出?格之事?”

“她当着寿阳公?主的面,将球踢到了宁王怀里!”耿辛夷说至此处语调不自禁地拔高了三分,意识到失态后赶忙再次压下声音:“寿阳公?主当时便黑了脸!”

这倒真?是苏云华能干出?来的事情。

“那宁王是何反应?”

“宁王殿下怜香惜玉,非但没有责备她,还?亲自上场显了身手。”

耿辛夷犹豫了一阵,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吐露了:

“后来你姐姐与齐国公?府的吴姑娘对上,俩人为?了争抢进球不慎撞了一下,苏姑娘摔狠了没站起来。你猜怎么着?宁王看不过眼,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抱起来,还?亲自送她回了住处,为?她请了太医……”

苏云乔这才明白她方?才为?什么说苏云华要名满京城。

只是不知她与宁王闹得沸沸扬扬,能不能过了萧贵妃那一关。

“齐国公?府……我怎么听说,萧贵妃频频召见吴大?娘子,对这位吴姑娘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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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口呢?”

耿辛夷不语,眼神里写着“懂得都懂”。

白檀突然凑到苏云乔耳边低语了几句,耿辛夷看她表情精彩非常,不禁好奇。

“怎么了?”

苏云乔与白檀对视一眼,没有藏私,将自己听到的最新近况说给耿辛夷听:“她说,方?才寿阳公?主携裴公?子去探望苏云华,却撞见宁王还?在她住处。”

“寿阳姨母还?能忍?”景绍惊奇的声音想起,把窃窃私语的二?人吓了一跳。

苏云乔回眸看去,才发?现李长羲和景绍不知何时停下了交谈,竟是饶有兴味地听着她与耿辛夷对话。

耿辛夷嗔道:“绍郎你怎么也探听这些闺阁闲话?”

景绍扒了一条刚烤好的青虾,将竹签子递过去:“你说得太生动?风趣,我实在没忍住。”

耿辛夷低眸,收下他的示好。

李长羲有样学样,将剥了壳掐头去尾的虾肉直接喂到苏云乔唇边,看着她咬下,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煞是可爱。

尝过青虾,苏云乔灌了口茶水,将方?才说了一半的消息继续下去:“寿阳公?主自是忍不下这口气,当即甩了苏云华一巴掌,现下宁王殿下正和寿阳公?主理论呢。”

景绍肯定道:“这才像寿阳姨母的脾气!”

杜五福不知何时回来了,带回了三坛酒,又从厨房顺了四只碗来,替主子们开?坛倒酒。

苏云乔酒量浅,李长羲没敢让她多喝。耿辛夷倒是豪迈,自称是海量,景绍听她自夸也不阻拦,想来她说的是实话。

耿辛夷摇晃着碗,酒浆晃荡着,映出?摇曳火光,她似有所想,眉头都拧了起来。

“宁王若是真?娶了她,世?子妃岂不是要将姐姐称作婶母?这岂不乱了辈分?”

闻此一眼,三人皆是一怔,随即都笑了。

李长羲将苏云乔揽到自己身上靠着,尤为?笃定道:“她不会?如愿的。”

第27章

朝阳公主的重阳宴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告一段落。

回?京之后,苏家大姑娘与宁王的种种传言迅速传遍街头巷尾,甚至在一些茶楼中,说书?人竟讲起了少年王爷为美人与长辈翻脸对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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