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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脏物
随着行船远去,浩渺的雪色也渐渐蔓延开来,宜锦一直盯着那道远帆,愣愣地看了许久。
萧北冥将大氅解下披在她身上,揽着她的肩膀,“走,去转转。”
宜锦莫名地看着他,一头雾水,“去哪里?你不要回宫处理朝政之事吗?”
萧北冥点了点她的额头,薄唇微抿,勾出一抹笑意,“政事是?理不完的,我已将重要的折子批复,剩余的段桢他们自然能解决。”
宜锦还没来得及点头,便被他一把拉过去,径直沿着汴河往前走。
飞扬的雪飘飘摇摇落在地面上,街市上行人如织,两?边的商贩虽不如大相国寺一带的繁多,却也客满,冬至节后的第一日?,人人脸上多少都挂着笑容。
宜锦不自觉牵紧了萧北冥的手,她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看着他清冷俊逸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像身侧的行人一样,眼底挂了淡淡的笑意,甚至有一瞬她在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错。
两?人一路沿着御街到了大相国寺山门下,在这里,能大致俯瞰半个?燕京,能瞧见茫茫雪色下水流缓慢的汴河,汴河两?侧忙碌的纤夫,以及往来背着行囊的旅人,好一副众生相。
宜锦许久没爬过相国寺山门的这些石阶,纵使?她牵了男人的手,卸了一部分力道在他身上,也难免气喘吁吁,浑身有些发热。
萧北冥在这驻足,目光渺远,瞧着如蛇形一般蜿蜒的御街,想起他十五岁那年?与?忽兰一战凯旋而?归时的场面,一晃眼,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当?初站在山台上偷偷看他的小?姑娘,如今也已经成为他的妻子。
他侧首,面上没什么表情,可语气却格外温柔,“自入门来,你还未曾看过你母亲。”
宜锦看着他,几乎怀疑这人昨夜偷听了她和芰荷的谈话,否则怎么会知道她想给母亲添灯。
这一世,她忙着做事,应对危机,已经很?久没有去给母亲上过香,她有许多话想对母亲乔氏说,但入了宫,出入便没有那么便宜,她也不想为了私事坏了规矩。
她捏了捏他宽厚的手掌,笑得眉眼弯弯,“好。”
能带他见母亲,她真心高兴。
云来观还是?老样子,偏殿里供奉着许多夫人的长明灯,她在红毡团前跪下,手中奉香,虔诚道:“娘亲,知知来看您了。这些时日?,府中的事都有了着落。阿姐随姐夫赴任矩州,阿珩也寻了差事,家里人都很?好,娘亲别挂念。”
萧北冥掀了衣袍,同她一起跪下,拜了香。
宜锦说完,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香奉上,又叩了几个?头,不知怎得,看着身侧与?她一同跪下的男人,眼眶有些酸涩。
娘亲乔氏在她心中,是?最可靠的存在。上一世她的日?子过得不顺,感到心酸难捱的时候,难免会想念母亲在世,替她遮风挡雨的时候。
但这一世,她在危难之时想到最多的,却是?萧北冥。
不是?因为她不想念娘亲,而?是?在她心中,眼前这个?男人,也可以视为风雨同舟的人。
他会护着她,就如她也会护着他一样。
在云来观拜完乔氏,两?人便到相国寺下,来相国寺上香的人不在少数,宜锦本也只想凑个?热闹上一炷香,可才?接近观音殿,有个?小?沙弥便双手合十,笑道:“我们住持有请娘子与?郎君入内论?禅。”
萧北冥剑眉收敛,下意识将宜锦挡在身后,他本不信神佛的,从幼时在宫中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再到后来沙场征战,他也曾求过神明,却无用处。
但他想到知知的经历,却又犹豫了。
宜锦朝那小?沙弥回道:“还请小?师傅引路。”
那小?沙弥欣然前往。
萧北冥便也从善如流。
前院礼佛之人众多,喧腾热闹,后院却寂静无比,只留着几位才?剃度的小?和尚清扫庭院里的积雪。
宜锦跟着那人进了禅房,净空主持的禅房依旧明净,不染尘埃,屋内燃着檀香,窗外雪松上的积雪随风抖落,在窗纸上留下剪影。
净空主持鹤发童颜,在窗台下蒲团上打坐,见一对璧人来了,微微颔了颔首,道:“两?位施主能来,老衲很?是?高兴,恰好今日?有些粗斋,可请两?位共用。”
他的目光移到宜锦脸上,“这是?第三次见娘子,娘子开?悟了。”
萧北冥听见“第三次”的字眼,凤眼微微眯起,瞧着净空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寻味。
他落座在净空正前方?,宜锦则跪坐在他身侧,她开?口道:“当?初是?信女陷入迷潭,幸得住持点化,如今已然明了住持的用意。”
净空住持当?年?告诉她,她是?萧北冥的因,亦是?他的果。她那时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直到死了一回才?知道,前世他的真正的那番杀孽,其实是?为她才?造下的。
屠戮手足本是?莫须有的罪名,可是?最后却一语成谶。
萧北捷叛国通敌是?该死,但却不该死在他手中。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变成厌恶自己的模样,却无能为力,那样的痛,今生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净空捋了捋自己的长须,看到她手腕上的佛珠,“此物?有安神定气之效,若无事,不必摘下。”
萧北冥看了眼那串佛珠,心中却微微有些波动。
不知为何?,看见这串佛珠时,他的心仿佛也安定了些。
宜锦到底没留下来用斋饭,一来相国寺的斋饭都是?有定数的,二?来她也确实吃不惯斋饭,她又给前殿添了一百两?的香火银子,这才?下山。
萧北冥在山上一句不发,唯独下山时紧紧握着她的手,神色凝重。
宜锦歪着头看他,问他:“在想什么?”
萧北冥揉了揉她的脑袋,“在想带你吃些什么。”
宜锦眼睛亮了亮,笑道:“自从入了宫便再没吃过矾楼的锅子了,恰是?冬至天又冷,吃些汤水人也暖和。”
萧北冥哪有不应的道理。
大燕逢冬至京兆府放关扑三日?,从马行至潘楼街,再到矾楼一代,俱是?围观相扑的百姓,喝彩声不绝于耳。
到了矾楼,里头雅乐正兴,萧北冥叫了跑堂的小?厮点好菜,便听中间瓦子里的说书人评书。
“话说那日?禁中被镇国公?章琦带兵围得水泄不通,当?今新帝,也就是?旧日?的燕王,见兵临城下却丝毫不惧……”
一场宫变在说书人的口中妙趣横生,波澜起伏,听得人心尖都跟着颤,而?话本中的正主,却一本正经地给自家娘子泡茶。
等锅子上来了,那跑堂的笑嘻嘻道:“我们店主瞧二?位贵气逼人,特叫送两?瓶上好的桂花酿,配这锅子,再清利爽口不过。”
宜锦不喜占人便宜,店家是?好心,她却受之有愧,一定要按价结账,跑堂的没法子,只好苦着脸收下。
两?人吃着热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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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的锅子,牛羊肉在放了辣子的锅里滚一遭,黄里透红,再吃下去鲜香可口,叫人停不下来。
萧北冥本不擅饮酒,但这桂花酿并不醉人,入口清爽解腻,不知不觉,就连宜锦也用了两?三杯。
等二?人用完膳出矾楼,夜色已将燕京笼罩,相国寺至御街这一段路的夜市开?了,像是?一条盘踞的火龙,各家商户皆结彩棚,铺陈冠梳,珠翠,头面,衣着,香囊至饮食之物?,样样俱全,至于舞场歌馆前更是?车马交驰。
宋骁隐雾等人见自家陛下略有醉意,也只敢远远跟着,见人出来了,才?拱手道:“还请陛下尽快回宫。”
萧北冥没有说话,他打横抱起怀里醉的一塌糊涂的人,上了马车,踏上归程,宋骁隐雾默契地背过身。
宜锦在闺中便不大饮酒,这桂花酿虽然乍喝起来不醉人,但是?后劲儿却不小?,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像着了火似的,想脱衣裳,却被一双大手按住领口,动弹不得。
她张了张樱唇,眼睫微微闭紧,蹙眉道:“热……”
萧北冥替她扯开?了些领口,又怕冻坏了她,不敢再动,他也着实不好受,额上有些冒汗。
宜锦抱住他的脖子,杏眼忽然睁开?,呢喃道:“萧阿鲲,你真好看……。”
话罢,她密密麻麻的吻便砸了下来。
萧北冥哪里见过她这么热情,既受用,却又苦恼此时此地若是?被宋骁隐雾他们听见……
最终,他黑着脸将她抱得更紧,亲就亲了,左右也是?她的人。
直等到入了宫禁进了皇极殿,芰荷瞧见满脸通红的自家姑娘,惊得合不拢嘴,忙叫后头的人将浴池的水满上,自己则留下来服侍宜锦。
萧北冥一双眼眸比平日?里更暗,他舔了舔自己的唇,脖颈处被宜锦亲得留下几处红痕。
邬喜来替他更衣,根本不敢多看。
萧北冥瞥了他一眼,便径直去了后方?浴池。
当?时建这方?浴池,便是?因为王府时两?个?人窝在浴桶里共浴总不是?很?便宜,地方?小?,难以施展,有了这浴池,便省去许多麻烦。
他只穿了件雪白的中衣,见那粼粼水波上漂浮着的玫瑰花瓣,藏在浴池一角露出雪白肌肤的身影,在马车上被撩拨的郁火渐渐蔓延。
他走近那道身影,空气中浮动着一股幽香,是?知知身上常有的兰香。
温泉的水流声掩盖了一切,萧北冥瞧着那道背影,声音有些喑哑,“知知。”
浴池中的人影却微微有些颤抖,她长发飘散在池水中,转过曼妙的身子,垂着头,眼睫轻颤,娇声道:“求陛下怜惜。”
萧北冥却忽然清醒,他凝视着不远处那个?女子,味道是?熟悉的味道,衣衫也是?熟悉的衣衫,可知知,从不会唤他陛下。
他冷着脸上了岸,睥睨着池中那个?女子,冷声唤道:“邬喜来,将脏东西拖出去!”
自从皇后娘娘入了门,邬喜来再没听过自家主子这样愤怒的声音,他心肝一颤,瞧见那浴池中穿着清凉的人,脑子惊雷似的炸开?,“章姑娘怎会在此处?”
第82章希冀
章漪不知自己哪里出了错,明明按照姑母的吩咐,衣衫是薛氏常穿的,香料也是按照薛氏常用的调制出来的,甚至还加了少量的合欢散,但萧北冥却没有丝毫的意乱情迷。
纵然她?听?从姑母的吩咐,为了救章家引诱新?帝,可自幼的名门教导令她羞愧万分。
她?咬着唇,泫然欲泣,在邬公公那火辣辣的目光注视下,她?无所遁形,往角落里缩了缩,朱红的唇颤了颤,解释道:“是……是晚间饮了些酒,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来……”
萧北冥将外袍披上,冷嗤一声?,目光中带着玩味,“也是不知?怎么,就将?衣衫脱得精光,且求朕怜惜?”
他站得更?远了几步,“你与靖王的婚约并未解除,急着寻男人,便到勾栏处去。邬喜来,还站着做什么,将?人弄出去。”
邬喜来一激灵,他从前竟未发觉,陛下的嘴竟这样?犀利,这番说辞下去,若是好人家的姑娘必要寻死觅活了。
章漪低头?,屈辱的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入浴池之中泛出阵阵涟漪,她?擦掉眼泪,仰着头?对邬喜来道:“我自己会走。”
邬喜来巴不得她?自己走,退到一边,也不再说话。
章漪双手遮在胸前,顺着石阶自浴池中下来,为了显出妙曼的身子,她?只?穿了件纱衣,现在沾了水,又冷又黏腻,可她?却没脸再待下去,硬着头?皮出了殿门,往来的宫娥皆用那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似乎在看她?的笑?话。
她?一路仓惶回了仁寿宫,瑞栀正服侍太后?睡下,见她?狼狈如斯,惊得将?面盆中的水都洒了,“姑娘怎么这样?就跑出来了?”
章漪受了委屈,哭哭啼啼地抱住瑞栀,“姑姑,萧北冥……萧北冥他欺辱我,欺辱章家……”
瑞栀只?能先安抚,又道:“姑娘别管了,先回去沐浴换身衣裳才是正经。”
章太后?在内殿听?见动静,摔了一只?茶盏,冷声?斥道:“哀家还没死呢,这是在哭谁?没用的东西,哪像是我章家的女儿??”
章漪捂住了嘴,抽动着肺腑,眼泪簌簌落下。
父亲下了诏狱,兄长下落不明,章家也被抄了,她?现在无依无靠,唯一能指望的只?有姑母,不能再惹姑母生气了。
仁寿宫一团乱麻,皇极殿也并不平静。
萧北冥责罚了看管浴池的内侍,撤换了当值的宫娥,嘱咐除了皇后?娘娘,其余女眷一律不得入内。
邬喜来也知?道是自己监管不力,才出了这样?的岔子,眼下亡羊补牢,也只?有先叫人清理浴池。
陛下自幼便有些癖好,旁人用过的,是断不肯再用的,这浴池自修建后?皇后?娘娘一次未用,却叫章家那个先占了先,换做是他心里也不舒坦。
桂花酿有后?劲,寒冷的夜风拂过萧北冥的面颊,他脸色有些异样?的红,身上?滚烫,像是有一股烈火在胸中燃烧。
他瞥了眼浴池,凤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此刻只?想?回到偏殿见他的知?知?。
宜锦她?腰身纤细,半躺在美人靠上?,鸦睫微颤,面颊桃红,好一副美人图。
她?粉颊滚烫,芰荷打湿了面巾,轻轻擦拭着她?的脸颊。
有人拂了珠帘进来,她?忙从榻前退下,俯身行礼,“陛下。”
萧北冥示意她?噤声?,芰荷便顺势收了面巾退下。
内殿燃了炭火,暖意扑上?面颊,萧北冥在她?的美人靠前坐下,抚了抚她?刚被擦拭过的湿润脸颊。
宜锦睁开?眼睛,他面容清俊,在跳跃的烛光下更?加深邃,长睫投下淡淡的阴影,一双深黑的眸中有跳跃的火焰。
她?才迷迷糊糊叫出他的名字,便被他紧紧抱住,那道薄侵略性地碾压着她?的唇瓣,让她?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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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只?觉得她?像是一块冰,碰触她?的肌肤,他身体中那种焦灼难耐之感就会缓解。
他身材精壮,将?她?压在榻上?,几乎没有空余的地方,咬住她?的耳垂,灼热的气息在她?耳边盘旋,令她?几乎战栗,她?只?有将?他的腰身抱得更?紧,以防自己掉到地上?。
一夜间,宜锦只?记得自己被翻过来又覆过去,像是火架上?的烤鱼,最后?浑身酸痛,似被车辙碾压过一般。
冬至有三?日免早朝,萧北冥却仍旧卯时起来批折子,怕将?宜锦吵醒,只?在桌上?点了一盏火烛,动作放轻,除了簌簌落雪声?,旁的声?音几不可闻。
章琦之事经三?司会审,罪名有二十?一条,皆由本人签字画押且有物证人证,镇国公的世袭爵位是一定要削的,否则难以平民恨意。
递上?来的这些折子,竟有半数是在为章家求情,萧北冥瞧着这些眼熟的名字,忍不住冷笑?。
这些国之蠹虫,怕章琦在狱中将?他们贪污受贿之事供出来,这才乱了阵脚,还想?要保全章琦。
他将?这些人名与三?司交出的名单对了对,果然所料为真。
若一下子将?这些人全部罢免,朝政难免受影响,可若视而不见,受贿的风气只?会在朝野肆虐。
恰巧批完这个折子,段桢、蒲志林便在外求见。
邬喜来通报后?,萧北冥便到前殿议事,邬喜来服侍他更?衣,趁着这微末的空当,他静静看着宜锦。
她?面若桃花,黛眉舒展,眼尾一颗泪痣更?添几分妩媚。
萧北冥微微勾了勾唇,脚步放轻,出了内殿。
段桢已在前殿等候多时,他一身绯红官服,戴展翅幞头?,面容清俊。
蒲志林因赶了水路去兖州,在船上?吃喝皆不便,倒是黑了些,也瘦了些,穿上?一身官袍也没了往日的富贵之气,更?像是工部的官员。
段桢上?前奏道:“陛下,微臣阅了三?司审章琦的卷宗,其中所载与章琦同流合污,贪墨军需,欺上?瞒下者,兵部与户部皆有波及,放任不管,日后?此类情况只?会更?猖獗,可若是个个严惩,也会使朝野上?下人人自危。以微臣之见,贪墨数额巨大者,应当与章琦并案处置,若数额少于千两,便降职查看,将?功补过。”
萧北冥沉思?片刻,段长安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将?手中朱批递给段桢,“便按照上?头?的名录擢升降职。”
段桢微微一笑?,“原来陛下早就想?好如何处置了。”
蒲志林见状,禀报道:“臣这些日子与户部主簿一起盘账,原先户部的主簿曾与章家有旧,同出师门,有些账目鱼目混珠,恐怕也是官官相护贪墨了去。具体数额还要核算。”
说到这里,他咳嗽一声?,“还有一事事关薛家,微臣不知?该不该报。”
萧北冥抬眸,神色冷淡,“说。”
蒲志林道:“户部都给事中薛振源,曾借职位之便替章琦瞒报赃款三?千两,如今账是平不下了,若是要填上?亏空,还不知?从哪里出。”
萧北冥想?起自己那个不省心的老丈人,凤眸中闪过一丝冷光,薛振源从前待知?知?并不上?心,明知?自己与燕王府结了姻亲,还是要同章家混在一处,愚蠢且可恨。
他没有抬眼,只?是冷声?道:“撤了他在户部的职位,调去西安陪都做个散官。”
西安陪都虽已荒废,可是行省却一应俱全,去做个散官,没有实权,薛振源再也翻不出天来,知?知?身在后?位,已处处克己守礼,不能再叫这个糊涂老丈人拖累她?。
蒲志林应下,他知?道皇后?娘娘在陛下心中分量极重,即便要动薛振源,也要提前禀报,否则日后?定然不好交差。
段桢见了帝王这样?公私分明,赞赏不已,他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雪,担忧道:“魏燎将?军应当已回到北境,前日传回的书信上?说,老忽兰王遇刺,二王子冶目反叛,杀了大王子称王。如今这样?冷的天气,忽兰水草不丰,只?靠从边境劫掠,北境守将?重任在肩,可是军需一事却实在费心。”
萧北冥也担忧此事,他才登上?帝位,国库确实不丰,冶目不会允许燕朝修生养息,战事迫在眉睫,军需一事是重中之重。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便是这个道理。
萧北冥将?手中的紫毫笔放下,他眉头?紧锁,望着窗棂外的飞雪,站起身来,负手道:“大燕的粮道集中在江浙京畿一代,但远水难解近渴,必须早做打算。兖州也是粮食大户,距离边境矩州不过三?十?里地,且有水路,若是从兖州始,其他州随后?,可保粮草充足。”
蒲志林摇了摇头?,“军需粮草用量极大,朝中一有采购之风,民间商贩反而望风而动,倒卖粮食,抬高粮价,届时朝廷赍粮只?会更?难。”
萧北冥垂首,背着手看了眼身后?的大燕舆图,淡然道:“那便隐藏身份,分批采买。江南蒲家,也是时候该出现在人前了。”
短短两句话,蒲志林猛地抬起头?,握紧了手,无人知?晓,江南蒲家这四个字,曾经也是他少年时的骄傲。他生在蒲家,得父辈庇佑,却没能守住蒲家的家业,这是他最后?悔之事。
但现在陛下告诉他,日后?仍旧能以江南蒲家的名号重振旗鼓,他心中热血沸腾,几乎瞬间便想?好了对策,双目炯炯有神。
若说经学之类他不通,但若是论赚钱,却没人比他更?有手段。
萧北冥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私库中的银两,你可随意支使,但唯有一条,不许再打娘娘陪嫁的主意。”
上?次给北境军士采买药草一事,蒲志林动了知?知?的私库,他仍旧记在心中。
蒲志林心肝一颤,默了默,“陛下,臣不敢。”
他哪里再敢动皇后?娘娘的体己。
*
宜锦是被一阵细微的鸟鸣声?吵醒的,她?蹙眉,皓腕微动,将?浅黄色喜鹊缠枝纹的锦帐掀开?,清透的雪光自窗纸泄进来。
一只?不足手掌大的鹰隼正在地上?梳理着羽毛,见锦帐微动,它停止了啼鸣,歪着一双深褐色的眼睛看宜锦。
然后?轻轻朝她?走近。
还未等它走到榻前,芰荷便掀了门帘进来,笑?道:“这小家伙不知?怎么混进来的,可是吵着姑娘歇息了?”
说着便弯腰将?它托在手中,要送到鸟笼子里去。
宜锦有些忍俊不禁,“是我自己醒得早。它倒是长得快,也记人不怕生。”
芰荷边添鸟食边道:“再过些时日会飞了,只?会更?顽皮。它通人性,嬷嬷同我说话,它总往一边凑,还会自己找鱼。”
宜锦披了件外衫下榻,听?着阿鲲的“壮举”,走到笼子前,点了点它的小脑袋,美眸含着嗔怪,“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阿鲲用头?顶柔顺的鸟羽蹭了蹭她?的手心,一副讨好的模样?。
宜锦的目光从它身上?移开?,“冬至停朝三?日,陛下呢?”
“陛下一早便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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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大人,蒲大人在前殿议事,这会子还没出来呢。”
宜锦垂首,昨日他陪她?出宫祭拜母亲,又将?燕京城几乎逛了个遍,若是被前朝知?晓,定然又要参上?一本,她?已然很知?足。
“芰荷,替我更?衣梳妆,去仁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芰荷应了声?好,却犹豫着要不要将?昨夜之事告诉自家姑娘,又怕自家姑娘听?了糟心,“姑娘,太后?娘娘那头?,一定要去吗?”
宜锦点了点头?,“满朝皆知?陛下并非太后?亲生,且关系疏离,但正因如此,孝道礼节才要更?齐全,叫旁人拿不出错。”
她?并非圣贤,去见太后?也不是为了孝道,她?只?是想?叫萧阿鲲轻松些。
宜锦瞧着芰荷仍旧面露难色,替她?盘髻也有些心不在焉,便知?芰荷定然有事情瞒着她?,眉头?微蹙,“你伴我多年,心里有事便是藏也藏不住,到底怎么了?”
芰荷才将?昨夜章漪在后?殿引诱帝王一事转述。
宜锦纤指微动,选了一支凤钗递给芰荷,既不过于隆重也不失礼,她?神色淡淡,并未因这件事牵弄情绪,“你若不告诉我,我反而担忧,但现在,我心中却有底了。”
她?换了身朱红大袖衣,腰身如柳,端庄中透着柔美,芰荷怕她?着凉,便又给她?披上?白?狐狸毛的大氅,主仆几人踏着雪便往仁寿宫去了。
章太后?正在用早膳,听?瑞栀说是薛氏来了,心里有些膈应,也没了胃口,放下调羹,用金丝帕子擦了擦嘴,冷声?道:“叫人进来吧。”
章琦在一旁伺候着,想?到昨夜的事,只?剩窘迫,她?低着头?,“姑母,我可否退下?”
章太后?睨了她?一眼,“这宫中,迟早不只?她?一个女人,你怕什么?”
话音才落,金银丝线织就的云锦凤纹衣裙便款款而入,薛氏女云髻雾鬓,朱钗华贵却不俗气,面若银盘,眸若星辰,细腰盈盈不堪一握,端庄之中透着柔美,如同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仙人。
同为女人,章漪不得不承认,薛宜锦,确实是个美人。
往日她?瞧不起薛氏,是因为她?出自长信侯府这种没落门户,可是如今,她?自己家道骤变,才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荣华是天长地久的。
她?如今,看得起薛宜锦了。
能将?灾民处置妥善,打理好皇庄,又能在宫变之时稳住燕王府,釜底抽薪,这等心智,岂是寻常妇人?
宜锦俯身行礼,“臣妾问母后?安,不知?母后?昨夜歇得可好?”
章太后?转着手中佛珠,半眯着眼睛,不冷不热回道:“尚可。昨夜皇后?歇得早,恐怕不知?,陛下昨夜在后?殿浴池幸了漪儿?,哀家这侄女自幼便是世家贵女的典范,出了这样?的事,断不能委屈了她?。”
宜锦看着太后?身侧那个姑娘,上?一世的章漪,也曾为了家族荣耀献舞于萧北冥,那时她?何等心高气傲,可后?来章家伏诛,再见她?时,已再无当日之风貌。
她?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道:“母后?所言,臣妾都明白?。但母后?也知?晓,陛下做了决定,谁也改不得。”
章太后?听?她?这回话,眉头?皱得更?深,“这事就这样?说定了,哀家会找钦天监选个黄道吉日。”
“黄道吉日就不必了,朕不会叫章漪入后?宫。”
门口内侍宫娥听?见这声?音,忽然跪倒一片,玄色的身影踏雪而来,话音冰冷如雪。
萧北冥阔步而入,飘落的雪丝还在他宽厚的肩头?,他面容清冷,目光似是一道锋刃,直直看向章漪,“你若是出宫嫁人,朝中清贵任你挑选,嫁妆仍旧从章家公账出,若是执意留在宫中,便做个寻常女官,终生侍奉太后?。你自己选。”
帝王的言语不带丝毫情感,比腊月的冰窟还要叫人心寒。
章漪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姑母脸上?,又瞧了眼帝王,他牵着薛氏的手,对着薛氏时,却没有了方才的冷硬。
昨夜她?即便处处效仿薛氏,新?帝也不为所动,章漪心头?只?剩苦涩,思?索良久,抬头?道:“臣女两个都不想?选。”
这些时日,她?寄宿在宫中,听?着宫人们的冷嘲热讽,一夜看尽人情冷暖。是太后?的侄女又如何,是国公府嫡女又如何,富贵荣华转瞬即逝,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也不过是一枚棋子,半分由不得自己。
她?如今的处境,留在宫中遭人嫌弃,便是嫁人,被抄家定罪的罪臣之女,又能挑到什么像样?的人家。
她?不愿过那样?的日子。
长到二十?岁,她?也想?自己做一次决定。
她?忽然间顿悟,这些天压在心中似磐石的思?绪也刹那间烟消云散,她?跪下行了大礼,叩首道:“臣女愿去云来观清修,终生不复出。”
第83章矩州
陆寒宵携宜兰走汴河水路,一路朝西南下,但因?冬季河流水缓慢,不?比夏日?疾驰,历时一月半才到沅州地界。
宜兰有孕在身,虽还未显怀,但在船上吃喝多是干粮,又兼之孕吐,人反倒瘦了一圈,更似蒲柳一般。
陆寒宵心疼发妻,船才停靠码头,他?便同船家说多停半个时辰,好?上?岸替宜兰备些吃食。
河浪震荡,宜兰每每眩晕,幸而清霜自燕京带了些橘皮,嗅着没有海风那股咸味儿,倒也不?甚眩晕了,但靠了岸,她也想下去走走,“整日在船上人都要僵了,又没到不?能挪动的月份,我同你一起去。”
陆寒宵见她说起出去反倒来了精神,白嫩的面颊上?也出来两个?浅浅酒窝,他?只好?妥协,替她披上?青莲绒的灰鼠斗篷,扶着她上?了码头。
沅州地处燕朝南部,冬季湿冷,一股子冷风钻到衣衫里,从脚冷到头。恰逢雪落,街上?行人皆穿着皮袄大氅,瑟缩肩臂,连往日?热闹的酒楼茶馆也门可罗雀,倒是路边的早食茶点与酒垆颇受青睐。
陆寒宵怕宜兰受冷,也不?远行,就近找了家堂食小店,小二穿着一身灰色短袄,手里拎着茶壶,手脚麻利,拿了两个?茶碗,热气腾腾的水柱自壶嘴中倾泻而下,竟一滴都没溅出,笑着道:“郎君娘子请用。”
不?同于燕京的官话,这小二的口音带着鲜明?的沅州特?色,但能勉强听懂。
陆寒宵低声道:“要两碗阳春面,并你们店里的特?色炒菜来上?三四个?。”
“好?嘞。”
小二将汗巾抛在肩头,便朝着热火朝天的后厨去了。
等上?了菜,才知?沅州此地冬日?湿冷,一应菜色无辣不?欢,他?怕宜兰吃不?惯,正想再叫,却见宜兰吃得津津有味,便也作罢。
一碗汤面下肚,并沅州特?色的腊肉,芷江鸭,肉质鲜嫩,酸辣可口,一路的疲劳都去了大半。
不?好?叫船家久等,付了银子便要继续回船赶路,这时门口却来了两三个?乞儿,他?们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七八岁模样,浑身脏污,这样冷的天也只穿了一件单衣,嘴巴冻得乌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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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孩子尚未开口说话,那小二便无奈开口驱赶:“今日?真的没有了,你们换个?地方讨。再叫我看见,乱棍打了出去。”
那几个?乞儿似乎习惯了被拒绝,眼中也无失望,只是麻木着转身就走。
宜兰腹中有了孩儿,也见不?得这些孩子受苦,“你们等等,都过来吃碗面。”
那小二叹了口气,“夫人心善,矩州那头常年?战乱,忽兰那群狗东西一到冬日?便四处烧杀劫虐,每年?从矩州逃来的流民不?计其数,若都是这个?救法,小店的生意也不?必做了。”
宜兰问:“这样冷天,沅州官府竟无人安置这些流民?”
小二道:“起初官府还派胥吏建了救济所?,可灾民实在太多?,沅州也并非什?么富贵地,粮食也不?多?,本州的百姓尚且都顾不?上?……”
话说着,他?却也朝着后厨道:“四碗阳春面!”转头朝着陆寒宵道:“郎君与夫人衣着富贵,但再往北走,可不?要随意施舍善意。”
小二只丢下这句话又去忙碌,宜兰看着那几个?孩子,却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她即便给些银子,这些孩子未必能守住,日?后又该怎么办?
陆寒宵凝眸看着那几个?孩子,拍落了年?级最大那个?孩子身上?的飞雪,轻声道:“带着他?们吃面去吧。”
那孩子脏污的脸上?流下两串泪,跪下就要磕头,宜兰赶忙拦住,问道:“你们父母呢?怎得只留下你们几个?孩子?”
那大孩子神色更是悲戚,低头看着自己露着脚指头的草鞋,道:“父亲参军,战死了。母亲去年?得病……也走了。”
即便心智成熟,毕竟还是个?孩子,说到父母,又揉了揉眼眶,孩子倔强,不?肯在外人面前掉眼泪,但却更令宜兰心痛。
她拉住这孩子冻得像腊肠一样的小手,将随身荷包里的几两银子悄悄塞到他?手中,摸了摸他?的脑袋,“这里有些银子,莫要叫旁人瞧见。吃完面,你和弟弟妹妹们扯些衣裳并鞋袜,寻个?地方落脚。过了冬日?,出去找个?老师傅学一样活计,能糊口便好?。”
那少年?起先不?肯收,但看着旁边饿得骨瘦如柴的弟弟妹妹,便只好?收下,硬是唰得跪下,“嘭嘭”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见两位恩人要走,将脖子上?一块平安符摘下来,递到宜兰手中,急切问道:“不?知?郎君和夫人姓名籍贯,来日?平安一定归还今日?所?赠金银。”
原来这少年?叫平安。
是了,这样战乱的边陲小城,有什?么比平安更重要?
“矩州陆寒宵,日?后有缘再见。”
那少年?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口中默念着这个?名字,麻木的脸上?,那双因?长期营养不?良而凹陷的眼睛有了光彩。
出了堂食店,宜兰和陆寒宵面上?都是一片沉重之色。
留了几两银子,够这几个?孩子过冬,但在那之后呢?
无人撑腰的孩子在这个?世道上?平安长大,该有多?难。
宜兰看着茫茫的雪色尽头,城墙深处躲着的那群老弱妇孺,握紧了手中的披风,沅州距离矩州尚且有几十里,灾民便这样多?,可想而知?,矩州境内是如何乱象。
她想到这,便不?敢在此耽搁停留,恰巧这时清霜买了些果干肉脯之类容易保存的吃食,长平则跟在她后头拎着大包小包。
宜兰则道:“就快要到矩州了,怎得买了这样多??”
清霜道:“夫人近来吃的用的都很是不?便,所?以多?备了些,就是到了矩州也能接着用,并不?算奢靡浪费。”
主?仆四人回了码头,日?色已近正午,登舟行驶,到了次日?傍晚,总算到了矩州地界。
乌蒙蒙的天,大雪纷飞,连着绵延起伏的山体都被覆盖上?晶莹雪色,码头停满了客船,两岸猿声渐渐凄厉,正应了那句“江山一夜皆玉换”。
船夫将船拴在系缆桩上?,靠了岸,脚夫们开始卸货,陆寒宵向老船家告辞。
矩州多?山地,高低崎岖,在燕京常见的马车,在矩州即便是富户也难寻出一辆,多?是靠这些卖力气的脚夫搬运货物,陆寒宵寻了半天,总算寻了一辆骡车。
宜兰长这么大,还从未坐过骡车,她牵着衣裙,由清霜扶着上?了车,颠簸着前进,却见官道上?一片狼藉,雪地之中仍散落着血迹,不?远处的药铺里都是些穿着甲胄的伤病。
“这该死的忽兰人,这个?月来了第?四回了。次次都见人命,唉……”
“这日?子可怎么过……朝廷官府也不?见管管。”
矩州话难懂,可宜兰却从这些百姓脸上?瞧见了抱怨。
进了城门,朝着守军呈了路引和通关文牒,那为首的将军挥了挥手便放行。
到了矩州官府衙署,两座石狮子上?堆着厚厚的雪,只能瞧出大概的形状,朱红色的大门落了漆,门扉紧闭,门前积雪堆得颇高,叫人不?敢相信这是一州的衙门。
长平上?前扣门,过了许久,才听人打着哈欠开了门,是个?腰间别刀的胥吏,见来人穿着不?像是矩州人,但衣料华贵,特?别是站在门口的小娘子,肤如凝脂,露出的一截子皓腕便将矩州本地的女子都比将下去。
长平见这胥吏目光冒犯,冷了脸,“我家大人是新任矩州知?州,烦请带路。”
长平说着一口流利燕京官话,可那胥吏却是听不?懂的,只是不?耐烦道:“你是谁个??你在做朗样嘛?”
陆寒宵上?前,将路引并任状递给那胥吏,那胥吏也是大字不?识几个?,但幸好?关键的两个?“知?州”倒还识得,“你等哈子。”
一会儿便领了一个?穿着半旧绣鸂鶒青袍,素银带,练鹊三色绶,着青色皂靴的中年?官员,这人拱手道:“下官汤力,乃本府同知?,见过知?州大人,不?知?大人今日?来府,有失远迎,大人请。”
话罢举袖引路。
汤力曾在都察院任职,但因?谏章琦罪名被先帝贬谪到矩州,因?此他?既会说官话,又会矩州话。
陆寒宵自汤力口中得知?,自秋末到如今,忽兰散骑便时常侵扰矩州,烧杀劫虐是常事,以至于一旦过了未时,街上?便无人烟,官府也曾招兵剿贼,可这些忽兰骑兵训练有素,官府这些临时磨枪上?阵的青年?,哪里是骑兵的对?手,打不?过,也只有躲着。
陆寒宵问道:“魏燎善冲将军麾下龙骁军驻地离此处不?远,为何不?派人前去求援?”
汤力摇首,“那忽兰骑兵每次奔袭,出其不?意,等到魏将军派人前来,早就跑得没影,下次便换个?地方继续抢,大人才来就任,等日?后便知?道了。”
汤力叹了口气,几人穿过一道窄巷,上?了青石阶梯,便见一府门在前,半新不?旧,但胜在地势极高,遇到矩州雨水多?的天气,也不?易积水。
等进了院门,两道避火缸左右齐整,迎客松的盆景也是一双对?齐,一老朽正洒扫庭雪,见来了人,叽里咕噜同汤力说了几句,便带人到内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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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院对?门一间正房并东西两厢房,正房稍宽敞些,却也是无人打理的模样,只有桌椅板凳并床榻,其余日?用一概没有。
清霜哪里见过这样简陋的居所?,但见自家夫人都打了水洗了巾帕擦桌,自己磨磨蹭蹭倒显得比主?子还金贵,只有陪着宜兰将屋里收拾了。
一个?时辰后,才算清扫干净像个?模样,晚间能睡人。
天将黑时,灶房里还未收拾,不?能烧火做饭,好?在不?大会儿陆寒宵带着长平回来了。
陆寒宵乱了发冠,衣袖也挽了起来,一身萧瑟,手中提着从外间买回来的小食,身后跟着一只奶狗,尾巴晃得正欢,若是再换上?短打,更像是刚从田里插秧回来的农夫。
宜兰忍笑拿了帕子替他?擦去额头上?的脏污,“这是怎么了,竟如此狼狈?”
陆寒宵却没顾得上?狼狈,清俊的脸上?一双眼睛闪着光,丝毫不?像是京中那个?一笔文章动天下的探花郎,陆翰林。
他?紧紧抱住宜兰,声音中含着些许激动,“兰兰,虽然回来的路上?踩了个?雪水泥坑,可我却想到如何应对?忽兰那群杂碎了!”
第84章撩拨
正月末,燕京的大雪总算歇了,但初雪未化,雾凇沆砀,禁中白梅一夜染香,用?古人言“霜为肌肤冰为骨”来形容禁中梅林正当时。
早朝时,萧北冥擢升高凛为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引起哗然大波,文臣们皆以?为高凛虽平叛有功,可却未曾身经要战,不宜擢升。
萧北冥没有一口回绝,只是问众臣若有异议,可有其他人选。
群臣登时鸦雀无声,高凛宠辱不惊,未见大喜,却也?谢恩,任状就这样定下。
至于高凛原先的?职位,便由宋骁接替。
又有臣工上谏后?宫空虚,皇室子嗣不丰,宜采选贵女?,充盈后?宫。
萧北冥当时便冷了脸色,散朝之?后?,留了那?几位臣工到偏殿,一番夸赞之?后?,便给那?几位臣工赏赐了几名貌美的?侍女?。
接着他才?同段桢蒲志林商议赍粮之?事?,议事?毕,便见宋骁呈上驿站传来的?书信。
“陛下,矩州来的?书信。”
萧北冥收了那?书信,厚厚的?一叠,他本想拆,可想到宜锦日夜挂心宜兰,若她?瞧见这些书信,心中总算安稳些。
偏殿的?宫娥却说皇后?娘娘在梅园同魏夫人赏梅。
萧北冥剑眉笼起,抬脚便朝着梅园的?方向?去了,邬喜来跟在他身后?,竟有些追不上。
宜锦着月白色竹节纹小袄,白底绿萼梅的?八幅湘裙,外罩织锦镶毛斗篷,捧着描金玫瑰手炉,另一只手指着林间的?白梅,乌髻上缠丝点翠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浅浅浮动,笑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邹氏穿了一身浅紫绒袄,外罩青莲色披风,旁边牵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姑娘,两个双丫髻上缠着红丝带,格外漂亮,小姑娘歪着头夸赞道:“这句诗皇后?娘娘念得真好听。”
宜锦蹲下身替她?理了理双丫髻上的?雪丝,温柔笑道:“甜甜也?喜欢梅花吗?”
邹氏用?帕子掩着嘴笑了笑,毫不留情揭女?儿的?短,“她?哪里是稀罕梅花,分明是稀罕美人。将军府的?梅花开得也?好,倒不见她?多看两眼。”
甜甜噘着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宜锦,“甜甜喜欢美人,薛娘娘是一等一的?美人,甜甜喜欢。”
宜锦见她?古灵精怪,有些哭笑不得,她?将孩子抱起来,四五岁的?女?孩儿轻飘飘,不费什么力,“喜欢哪一枝?自己?摘。”
魏甜毫不犹豫地摘了那?朵开得最盛,花瓣最大的?,邹氏在旁无奈地看着,心里却高兴,自己?的?女?儿能得皇后?的?喜欢,这是多大的?福气。
萧北冥就在不远处站定了,却没走近,他看着知?知?对着魏甜发自内心的?笑容,凤眸微微暗了几分。
邬喜来跟他久了,也?知?道他这是有心事?,也?不开口说话。
萧北冥静静看着,负手站在原地。
邹氏眼尖,瞧见那?抹明黄衣角,微微一愣,心知?陛下定是来寻娘娘的?,便牵着魏甜要告辞,“皇后?娘娘,臣妇入宫久了,家里事?多忙乱,是时候回?府了。”
魏燎一离京,魏家大小事?都要邹氏做主,宜锦也?没强留,拿了一只赤金挂铃铛的?手镯套在魏燎莲藕似的?手腕上。
邹氏忙推拒,宜锦却道:“一个手镯罢了,给孩子玩儿的?,除了魏甜,也?没别的?女?孩儿能送了。”
邹氏只好拉着魏甜退下。
魏甜对那?小铃铛爱不释手,临走还要回?头恋恋不舍地挥挥小手,“娘娘再见。”见宜锦也?笑着朝她?挥手,蹦蹦跳跳走了。
魏甜边走边看,惊叹道:“阿娘,这上面有我的?名字!”
邹氏接过去看了一眼,确实镯子内里刻着魏甜的?名字,可见娘娘是真心喜欢魏甜,特意请匠人打造的?,她?心里感动,摸了摸魏甜的?脑袋,“娘娘给你的?,好好戴着。年节后?再带你过来,好好陪娘娘说说话。”
到了岔路口,邹氏朝萧北冥行了礼,便接着告退了。
萧北冥看着那?个白胖的?小姑娘,想起来似乎是魏燎的?小棉袄,小姑娘眉眼随了爹,可喜可爱,但若是他同知?知?也?有个女?儿,定比魏甜还要玉雪可爱……
宜锦瞧见他,便朝他走过来,在广袖的?遮掩下摸了摸他的?手,果然冷若坚冰,她?将手炉塞到他手中,“太重了。你替我拿着。”
萧北冥喉结微动,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他甘之?如饴,并不挣扎,将手中的?书信递给她?,“矩州的?书信。”
宜锦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将蜡油封着的?信纸撕开,熟悉的?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通读下来,全是阿姐在矩州的?见闻和趣事?,读到姐夫被小奶狗追着回?家,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萧北冥垂眸看她?,“这么高兴?”
宜锦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笑道:“陆大人被一只小奶狗撵回?家,还摔了一跤,但也?算因祸得福,想出了训狗的?法子,忽兰人如今还没进城门,便被守城的?知?道,打家劫舍也?成了泡影。”
“阿姐信中还说,矩州地方话同官话很不一样,那?些官太太初次拜访,她?们说的?话一句也?听不懂,只是喝茶,添茶,最后?告辞的?时候各个脸憋得通红。”
萧北冥见她?这样兴奋,也?微微勾了勾唇角。
读完信,宜锦将其小心翼翼收起来,矩州距燕京路途遥遥,这封信距离写?下的?时候已?过去半月,不知?道下次再有家书来又是什么时候了。
萧北冥牵了她?的?手,“矩州来信,半月一封。不必难过。”
宜锦抬头看他,不知?何时,这人总是能及时明白她?心中所想。
两人逛了一会儿梅园,午后?暖阳终于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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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后?露了个脑袋,积雪陆陆续续融化,回?皇极殿的?路上经过禁中校场,宋骁正冷着脸练兵。
宋骁今日才?升了官,做了禁军统领,可是脸色却比石头还硬,瞧不出一丝喜色。
芰荷往日活泼,今日也?蔫头巴脑,垂首跟在宜锦身后?,一句话也?不肯说。
白日有邹氏在,她?不方便问,等到晚间芰荷伺候她?梳洗时,她?才?得空问芰荷:“今日这是怎么了?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是又口角了?”
芰荷垂着眼睫给她?梳头,眼眶红红的?,只是不肯说话。
宜锦不愿逼她?,见状也?只有心疼,牵了她?的?手,“不想说便不说了。”
芰荷听了这话,眼里一热,连夜的?委屈都流了出来,抽噎道:“昨日给他送物件,奴婢听说……蔡嬷嬷要给他议亲了。说也?是正经世家的?姑娘……”
宜锦黛眉微蹙,擦干她?的?泪,“你问过嬷嬷了?宋骁怎么说的??”
芰荷将头垂得更低了,嗫嚅道:“我怎么问呢?他……他今日才?升了统领,人往高处走,想找个世家的?女?子也?是人之?常理。我又拿什么同他站在一处呢?”
宜锦看着眼前这个沮丧的?姑娘,心中一颤,这些日子,她?只以?为叫芰荷学着打理宫外的?铺子,教她?做生?意的?手段,便能叫这姑娘立足,可是她?却忘了,这姑娘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更多的?时候是芰荷照顾她?,芰荷总是将自己?放在最后?的?。
如今到了男女?之?情上,更是如此。
芰荷很快擦干了眼泪,懊悔道:“奴婢不该跟姑娘说这些的?,惹姑娘也?跟着伤心。”
宜锦的?心都揪在一起,“傻姑娘,你不同我说,还能同谁说?宋骁虽然升了官职,但你也?并不差,旁人的?风言风语不要放在心上。有我替你做主,又比旁人差什么?你只告诉我,你待宋骁是什么心思?”
芰荷微微一怔,磕磕巴巴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见他和见姑娘一样欢喜,在奴婢心中,姑娘排第一个,他……他似乎也?能排第二个。”
这样稚嫩的?话语,叫宜锦有些哭笑不得,只道:“有你这句话,我心里便有数了。今夜不用?你当值,早些歇着去。”
接着,她?便叫骆宝寻了蔡嬷嬷,旁敲侧击,才?知?那?所谓世家女?子不过是个远亲,传到旁人口中便成了相看。
碰到芰荷这丫头又是个实心眼儿,旁人说什么都往心里去,当了真,宋骁又是个闷葫芦,恐怕见芰荷对他这样冷淡,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冷着脸练兵,叫上下人都害怕。
蔡嬷嬷这处好说,可宋骁那?头,她?却不能出面,只得求萧阿鲲去探一探虚实。
萧北冥知?道这事?,挑眉,“没想到知?知?还做红娘的?差事?。”
宜锦捶他,催他去说。
萧北冥万般无奈,大晚上宣了宋骁。
君臣二人踏着月色在禁中闲逛,萧北冥问道:宋骁,还未成婚,有哪个姑娘如此尽心侍奉旁人的?母亲?你若不喜芰荷,朕便替她?相看朝中才?俊,别耽误人家好姑娘。
宋骁低着头,半天不说话,抬首道:“臣此生?只愿娶芰荷姑娘为妻。”
萧北冥心中一喜,面上却仍旧冷峻,“朕说了不算,还要皇后?定夺。”
宋骁握紧了手中的?剑,清亮的?眼里满是坚毅,“那?臣去求皇后?。”
萧北冥见这事?情办妥了,回?去能交差,便拍了拍这人的?肩膀,“挑个吉日下聘,皇后?那?头,自有朕替你说话。”
宋骁心里一热,跪下谢恩。
再回?到皇极殿,宜锦已?经沐浴更衣,她?一身藕荷色贴身绸衣,衬出曼妙的?身姿,如瀑青丝披在肩上,兰香沁鼻,一来便紧紧抱住他,杏眼弯弯似月牙。
萧北冥漆黑的?眸更暗了些,他揽住她?纤细的?腰,轻松将人打横抱起,放到一旁的?高案上,沙哑着嗓音道:“知?知?,是你先撩拨的?。”
宜锦气息微乱,勾着他的?脖子,杏眼亮晶晶,“嗯,是我先的?。”
第85章餍足
自那日帝王提点?后,宋骁便着手在京中置办了一处宅院,请了?冰人下聘,芰荷父母不详,但媒妁之言,三书六礼,宋骁该备下的一样不缺,蔡嬷嬷也跟着前后操持,虽然那只坏了的眼睛仍不大好,可精神头却比年轻人还要好些。
宜锦与芰荷情同姐妹,自然不肯委屈她,不仅给了?诸多田产铺子,更请了?旨叫芰荷以薛家女的身份从长信侯府出嫁。
芰荷知道后跪拜谢恩,哭得眼睛红肿,宜锦拉着她的手叫她站起来,“以后你还在禁中当差,只怕到时?候你天天见我,只会觉得腻。”
芰荷抽了?抽鼻子,“就是每时每刻都和姑娘在一处,芰荷也觉得不够。”
宜锦笑了?笑,又从紫檀木雕兰草的盒子里取出一套嫁衣,道:“你和宋骁婚期定得紧,京中?好一些的绣坊恐怕都来不及做喜服,这一套是我亲手?做的,你试试合不合身??”
芰荷惊住了?,一双眼睛又泪汪汪。
这件喜服,从姑娘还未嫁入王府时?便?着手?做,用的是最?珍贵的云锦料子,上头的并蒂莲图案也是用金丝绣的,费了?不少功夫,她那时?只以为姑娘是给自己备着的,可没想到,姑娘竟是为她准备的。
即便?是亲生姐姐,也不过如此。
除了?姑娘,再?没人对她这样好了?,她趴在宜锦膝上,偏着头,不叫她看见自己流泪。
二月初八,宜嫁娶、开光、出火、拆卸。
长信侯府贴了?喜字,门口的石狮子并匾额上都饰了?红绸,拾英巷的巷口喜乐频频,爆竹声不断,百姓们都聚在街道两?旁瞧着,议论纷纷。
“这是谁家的姑娘出门?”
“嗨,可不是长信侯薛家嘛。他家三个姑娘,大姑娘前年嫁了?探花郎,二姑娘嫁给燕王,如今成了?皇后,只有三姑娘宜清待字闺中?,只是没听说这三姑娘许的谁家。”
“哪里是本家的三姑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使出嫁,对外称是薛家姑娘。”
“女使出嫁,竟有这么大的排场?”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新郎官到了?。”
那骑着枣红骏马的男子一身?喜服,墨发用通天冠,文人面孔,一双眼却带英气,身?后跟着抬花轿的轿夫。
到了?长信侯府门前,宋骁丢了?缰绳,翻身?下马,阔步朝着府门前走去。
薛珩站在门口,穿一身?赭红色圆领宽袖衣袍,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会儿站定,竟比宋骁也矮不了?多少,他身?后跟着几个禁军中?的同?僚,并柳氏所出的三姑娘宜清,公子薛瑀。
平日里宋骁治下严格,鲜少有个笑模样,到了?成亲这日,禁军的这帮年轻小伙子便?想着叫自家将军吃瘪,于?是一个个丢了?平时?老鼠见了?猫的模样,嬉皮笑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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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郎官做个催妆诗,我等满意了?才能?进!”
薛珩也迎合道:“是了?,催妆诗可不能?少!”
宋骁舞刀弄枪是一把好手?,但于?诗经一道却并不通,他笑了?笑,好在早就提前背了?,这群小子自然难不倒他。
门口一个穿掐丝小袄的小女使接了?诗,递到二门里去,芰荷读了?那诗,脸色却红得像是夏日的晚霞,用并蒂莲的喜扇遮了?脸,回了?那几句诗,叫小女使带话传出去。
宋骁听了?回诗,便?侧身?要过正门,薛珩带人象征性地拦了?一下,便?也就放了?水,叫人进去了?。
侯府的长随便?开始撒喜糖,人群中?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芰荷持扇同?身?侧之人走到正门,只觉得眼眶酸酸的,眼角的余光悄悄回看了?一眼侯府,若是姑娘也在就好了?。
可是姑娘如今做了?皇后,出宫不易,要守着条条框框的规矩。
她上了?喜轿,心?里却觉得空荡荡的。
到了?黄昏时?分,宋骁的宅院里仍旧热闹,他的新宅子并不宽阔,但地段却好,来喝喜酒的大多是禁军中?的同?僚并宋家的远亲,唱礼时?邬喜来出面送了?贺礼,宜锦和萧北冥则故意躲着众人,随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她着一身?蜜合色对襟小袄,梳着凌云髻,只戴了?一对儿白珍珠耳环,手?里捧着一只手?炉,肌肤胜雪,娴静秀美?,即便?是躲在在人堆里也扎眼。
她站在萧北冥身?侧,用手?炉挡住了?脸,小声问道:“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萧北冥剑眉微挑,凤眸揶揄,“那就跑。”
宜锦语塞,也不同?他说话了?,只是甩了?甩有些酸痛的胳膊,道:“接下来就是拜天地,蔡嬷嬷坐高堂,这回可算得偿所愿了?。”
萧北冥闻言,俯首看她,“难道上一世她没有如愿?”
宜锦垂首,眼睫似是被晚风吹动,“上一世,嬷嬷去得早。但最?后你还是去看她了?。”
萧北冥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正堂之内穿着正红色衣衫的蔡嬷嬷,轻声道:“其实我并不恨她。我心?中?介怀的,只是当初她几乎将我当做亲生骨血照看,可后来,还是听信太后之言害我。”
宜锦拉住了?他的手?,杏眼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那如今呢?你还怨她吗?”
萧北冥想了?想,摇了?摇头,“那都不重要了?。”
倘若一个人心?中?仍旧有怨,一定是他得到的爱还不够多。
但他现在,有眼前之人爱他,便?足矣。
宜锦心?中?只觉得奇妙,上一世的萧阿鲲孤僻尖锐,像是一只随时?竖起刺的刺猬,可这一世,他却多了?柔和与包容。
萧北冥揉了?揉她的发顶,“拜堂也瞧完了?,那回宫?”
她扯了?扯他的衣袖,心?中?一动,眨巴着眼睛,“那就回宫。”
她牵着他温热的手?,回头看了?眼黄昏日光下温馨的小院,心?里有一块缺憾的地方被补足,暖洋洋的。
这一世,芰荷与宋骁修成正果?,于?芰荷,她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
过了?冬,矩州那边又传来书信一封,宜兰在信中?说已适应了?矩州的风气,陆寒宵率矩州百姓与忽兰打了?两?次,近来忽兰散骑少了?许多。开春后宜兰打算辟出一块田来,将带去矩州的粮食种子种下,若是成了?,矩州的粮食也算有了?指望。
信中?提及,唯一难受的是孕中?三月时?有呕吐,吃什?么都有些难以下咽,好在陆大人体贴,时?常做些稀奇的吃食。
信尾又说了?些姐妹贴心?话,问宜锦圆房时?是否用了?那药。
读这封信时?,宜锦正沐浴完,宫娥正给她擦拭带着水珠的墨发,她看到阿姐最?后一行字,脸唰得一下红了?,心?虚地将信收起来放进小匣子。那药阿姐给了?她,她却忘记用了?,盖因只有一丸,她思量再?三,还是要挑个合适的时?候用。
择日不如撞日,那便?今夜吧。
她涂了?香露,穿了?水红色的纱裙,白皙纤细的藕臂若隐若现,便?躺在床榻上等着萧北冥回来。
可人还未等到,眼皮子倒是有些睁不开了?。
后半夜,萧北冥总算忙完政事从前殿回来,沐浴后抱着她准备入睡,她却忽然惊醒了?,一双杏眼亮得像星子,翻身?坐在他腰上,纤指顺着他寝衣的缝隙一路向?上,捏了?捏他光滑起伏的肌肉。
很好,他绷紧了?。
萧北冥两?只大手?隔着纱衣扶住她不堪一握的腰,眸色渐深,盯着她两?只不老实的手?,嗓音沙哑似狼毫擦过宣纸,“知知……”
宜锦见他这模样,有些失望地反问道:“是今夜不行吗?”
她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