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瞪圆了眼睛望着楼逸。
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以往那个温和善良的皇长子忽然间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太后怀疑地望着他,不敢相信眼前手持长剑满身杀气的人就是她的皇长孙。
“太子,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太后哆嗦地问。
“孙儿知道,成王谋逆,孙儿身为太子,理应与禁军统领一起,守护我们整个皇室的安危,皇祖母且放心,有孙儿在,定保皇祖母和父皇安然无虞。”楼逸跪首道。
太后沉沉地闭了闭眼睛,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问:“成王呢?”
“已经死了,他带领府兵攻入皇宫,被射杀在崇阳门前,万千穿心,”楼逸道,“皇祖母,您别难过,此等乱臣贼子,不值得您为他伤心。”
亲王府府兵不过三千,皇宫禁军却有五万,以三千抵五万,成王难道没长头脑吗?会干出这等以卵击石的事情,简直可笑啊!
太后摆摆手:“罢了。”
而此时的成王府已经成了一片血河,楼逸派一万禁军围攻成王府,临危之际,成王让成王妃带着孩子从密道一路逃出城去,自己则伪装成普通的禁军,混出了成王府。
楼逸收买了禁军统领的事情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也没有人想到他会在洛音凡即将临盆之际突然发难,直接利用禁军控制了整座宫城。
楼宗当务之急,是要和楼允汇合,然而,他刚走到祁王府不远处,就看见祁王府已经被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萧贺领着府兵正在与禁军对峙。
许是楼逸下达的命令不同,禁军并未对祁王府的人下杀手,只是将祁王府团团围住,不准进不准出,楼宗不敢靠近,反身折向摘星楼。
然而,此时的摘星楼,已经人去楼空。
早在楼允得知禁军有异动的时候,他就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数千禁军来围攻摘星楼,却扑了个空,领头的就让人将摘星楼一把火烧了。
楼宗藏在暗处,看着被烈焰熊熊灼烧的摘星楼,眉头拧成了死结。
他拳头死死握紧,暗恨自己竟然没有算到楼逸会狗急跳墙,直接与禁军统领联手造反,若是他早有防备,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今日柳银雪还进了宫,那是楼允心尖上的人,楼逸抓了她,自然就能控制楼允,一旦楼允将祁王令交给楼逸,他就彻底输了。
“成王兄。”
身后忽然传来身影,楼宗吓了一跳,猛地回头,见是楼允,才蓦然间松了口气,心道:“这人当真是神出鬼没,能杀人于无声无息。”
楼允整个人都隐藏在灰暗的光影里,他靠在墙上,脸色阴沉似水,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晦暗不明的杀气。
“太子控制了整个皇宫,我们现在改怎么办?”楼宗急切地问。
楼允道:“你出城求援。”
“求援?向谁?”楼宗心中已经暗暗有了猜测。
距离皇城最近的军队驻扎在司州,共有骑兵五万,司州军的统帅曾经是老王爷的直系下属,是老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将军,对老王爷既敬重又忠心,倘若楼允拿着祁王令前往司州求援,他们兴许就能杀出生机。
但是楼允却说要送他出城求援,楼宗的心沉了沉,谁也摸不准司州的统帅会不会听他的,会不会承认他手里的祁王令。
楼允声音冷沉:“你尽管去吧,我早便同司州的统领打过招呼,见祁王令如见老王爷,他会相信你的,走吧,我送你出城门。”
“那你呢?”楼宗问。
“我不能走,我得去找银雪。”他说。
楼宗听得心下一沉:“皇宫已经被楼逸控制,祁王妃就在皇宫里,楼逸就等着你去皇宫找她呢,你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你能打得过成百上千人?你去岂不是送死?”
“就算死,也得去,”楼允不容置喙道,“如今城门已经关了,你往城东走,摘星楼的人会在城东的明月巷接你,他们会送你出城,成王兄,时间紧迫,别耽搁。”
“可是你……”楼宗不放心他。
楼宗话音还未落下,楼允却已经不想再听,他转身几个纵跃就如同鬼影似的消失在了楼宗的面前,楼宗握着祁王令,觉得那令牌沉甸甸的,十分扎手。
楼逸也想要祁王令,楼允却将祁王令给了他,没有祁王令做护身符,谁也不知道楼逸会对楼允做些什么,但愿他真的能将柳银雪安然救出来吧。
也不知道皇宫里的情况到底如何了,父皇和母后如何了。
楼宗心烦意乱,不敢再多想,快步朝明月巷而去。
楼允一路飞檐走壁赶往皇宫,皇宫已经被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地戒严起来,楼允朝命刖打了一个手势,命刖引开防守禁军的注意力,楼允趁机跃进宫墙。
天色逐渐暗下,四周亮起灯火,一身黑衣的楼允像一只暗夜中的蝙蝠,可是偌大的皇宫,他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柳银雪。
楼允听到哭嚷声,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他躲在暗处,看见数名宫妃被禁军抹了脖子,鲜血流了一地,那些女人的尸体堆在一起,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楼允没看见柳银雪,失望的同时,不免又松了口气。
他靠在冰冷的墙上,后背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他暗想,若他是楼逸,会把柳银雪藏在哪里,又会做些什么。
楼逸一直觊觎柳银雪的美貌,他会不会折辱她,以柳银雪那性子,只怕就算是死也不会让楼逸得逞,他只希望柳银雪能坚强些,不论如何,都选择活下去。
可是又想,这种非常时期,楼逸当是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去做这种事情的,他将柳银雪强行留在皇宫,无非就是为了利用柳银雪威胁他,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楼允的手心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他很害怕,从未如此害怕过。
他害怕柳银雪出事,害怕以她那坚毅的性子,在危险之际,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他屏住呼吸,往重华殿的方向而去。
和他预料的一样,重华殿根本进不去,楼允转身折向坤宁宫,坤宁宫也被封死了,进不去也出不来,楼允紧了紧拳头,借着夜色闪进萧贵妃的宫殿里。
皇宫被萧贵妃和楼逸把持,萧贵妃的宫殿戒备便没有太过森严,楼允躲进小厨房里,将小厨房里的油泼在窗户上,用火折子将窗户点燃,火苗一下子窜起,厨房很快燃了起来。
火势凶猛,与小厨房连着的几个房屋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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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就燃了起来,无数宫人大喊着走水了,纷纷找水救火,然而,情况这般混乱,却也不见萧贵妃出现。
楼允本想借此挟持萧贵妃,用萧贵妃换柳银雪,可惜这想法瞬间就落了空,让他陡然间有种茫然无措的惶恐。
他没办法,只能躲过重重巡逻的禁军,前往东宫。
楼允别的地方不去,直入洛音凡寝宫,六月的天气,挺着大肚子的洛音凡正躺在屋里的贵妃榻上,她微微闭着眼睛,眉头却皱着,明显显得不安。
旁边给她打扇的小钳子放下扇子,剥了一颗葡萄喂进她的嘴里,葡萄酸甜可口,洛音凡近来最喜欢吃。
小钳子奉承道:“民间有酸儿辣女的说法,您爱吃酸的,定然是个公子。”
洛音凡敛了敛脸上紧张的情绪,道:“满东宫,就属你嘴甜。”
小钳子轻轻地笑,又听洛音凡问道:“太子呢?今儿东宫怎么这么安静?都入夜了,怎么也不见太子回来?”
“奴才也不知道,白日里就派人去问了,但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回音,派去的人也不见回来,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待她回来了,娘娘定要好生罚她。”小钳子继续给她打扇。
洛音凡幽幽地“嗯”了声。
自从皇上任命的新的刑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并非楼逸推荐的人之后,楼逸就真真切切地认识到,皇上的确已经有易储的想法了,这几个月来,楼逸整日惶惶不安,行事越发小心谨慎,就在一月前,忽然将她身边伺候的人换走了大半,还派人将她密切监视了起来。
她无法与外界联系,就连左相夫人想见她,都见不着。
洛音凡隐隐觉得不安,可是楼逸管控了她的所有,她想找个人商议都无法,她忍不住叹气,如今她身子笨重,行事多有不便,只想着,等生完孩子就好了。
她躺在贵妃榻上胡思乱想,身边的小钳子忽然道:“娘娘,有地方着火了!”
洛音凡眉头一拧,忽然睁开了眼睛,小钳子扶着她起身,洛音凡问道:“看着火的方向,好像是贵妃娘娘所在的宫殿?”
第122章
小钳子回应道:“应该是。”
“怎么突然着火了?”洛音凡觉得奇怪,朝小钳子道:“你派人去看看。”想了想,到底觉得不安,让小钳子扶着,道:“走,陪本宫去看看。”
然而,他们还未走出寝殿,就被楼逸安排的人给拦住了去路。
“殿下吩咐,娘娘身体不便,请娘娘留在寝殿歇息,”拦路的是东宫的管事姑姑,也曾是楼逸的奶娘,深得楼逸和萧贵妃信重,管事姑姑道:“娘娘请回吧。”
洛音凡直觉事情并不寻常,她指着着火的地方,道:“母妃宫殿里着火了,你看不见吗?还不派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母妃可有受伤。”
管事姑姑面无表情地回道:“娘娘且安心,皇上身体不适,贵妃娘娘此刻人在重华殿,并不在她的宫里,宫里走了水,自然有人灭火,娘娘安心养胎才是要紧。”
洛音凡咬了咬牙,知道和她多说无益,转身朝回走。
她由小钳子扶着回到寝殿,小钳子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奴才瞧着,这事儿不寻常啊,殿下虽然将您管得严实,可是以往您想去哪里,殿下也不会拦着,今儿宫里走了水,怎么好像还专程派了姑姑将您看住,不准您到处走似的?”
洛音凡也看出来了,楼逸限制了她的进出。
她坐到贵妃榻上,伸手揉了揉额角,朝小钳子道:“你去,跟姑姑说本宫不舒服,请姑姑派人去请太医院的院叛来给本宫诊诊脉。”
小钳子应了声“是”,躬身出去跟管事姑姑禀事。
他人刚走出寝殿,将寝殿的门缓缓关上,便有一道黑影出现在洛音凡的视线里,屋里烛火明亮,楼允的表情在明晃晃的光影下有种骇人的威慑力。
洛音凡心头一喜,撑着身体从软塌上站起来,道:“楼允,你怎么来了?”
楼允的脸阴沉沉的,他阴沉沉地凝着洛音凡,那眼神看得洛音凡心头“咯噔”一声,忽然间就有种不妙的感觉,她强行扯了扯嘴角,僵硬道:“你不是来看我的?”
楼允的眼神从她高高隆起的肚皮上扫过,嘴角溢出讥讽的笑来。
“楼逸谋逆,你可知道?”楼允冷声问。
谋逆?
洛音凡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你在说什么?太子怎么可能谋逆?”
“就在今日,皇上突然倒下,他与禁军统领联手控制了整座皇宫,如今皇上、皇后和太后已经在楼逸的掌控之中,我看你的样子,似乎丝毫不知道,”楼允眼里满是嘲讽,“看来楼逸对你丝毫没有信任,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完全瞒着你。”
洛音凡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盯着楼允道:“那你来干什么?”
他来干什么?
他本以为楼逸会把柳银雪藏在洛音凡这里,毕竟洛音凡对柳银雪恨之入骨,是决计不会允许她被人救走的,但是现在看来,柳银雪根本不在这里。
他又白走一遭,不知柳银雪现在人在何处,有没有受苦,楼允心急如焚,根本没心思和洛音凡多说,他抬脚就朝外走,却被洛音凡喊住。
“你不是来找我的,那你来这里干什么?”洛音凡问。
楼允没理会她,兀自朝外走,又听洛音凡忽然道:“你来找柳银雪?”
楼允的脚步猛地顿住,他回头,锐利的眸子如寒光炸泄,有种逼人的杀气,让洛音凡的心头又惊又凉,楼允死死地握了握拳头,冷声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洛音凡红了眼眶:“我当然知道。”
曾几何时,眼前这个男人只属于她,只会为她着急,只会在乎她的一言一行,他满心思都是她,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逐渐变了?
皇上赐婚,将最好的柳银雪给了他,从那时起,她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足以令所有男人为之侧目。
就算心如磐石的楼允也不例外,他会逐渐爱上柳银雪,一点一点,就像心被蚕食,慢慢被柳银雪占据,然后他满心思都是柳银雪。
洛音凡有种窒息般的难受,她望着楼允,通红的眼眶里有眼泪在汹涌,她道:“我自然知道她在哪里,但是楼允,我不会告诉你。”
楼允沉了沉气:“你与她本无冤无仇,为何非要与她为敌?”
“你问我这种问题,不觉得可笑吗?我为何与她为敌,难道你不明白?”洛音凡觉得可笑,她做了那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都是为了谁?
可眼前这人,竟然还在问他这种问题。
楼允很迷惑:“我当然不明白,你已经是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我与银雪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插手我们的生活做什么?”
“自然是因为我爱你啊,”洛音凡泪流满面,“我爱你,我无法忍受你对柳银雪温柔体贴,自然只能想尽办法将你们分开,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你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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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吗?”
楼允觉得可笑。
柳银雪说得没错,洛音凡已经身为他人妇,却心心念念想着别的男人,想便也罢了,竟然还明里暗里地勾搭,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做得出来的。
更何况,当初是她自己选择当太子妃的,没人逼她。
她既想要权势又想要人心,什么都想要,他就没见过比她更贪心的女人,以为这天下都是她的呢,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楼允没心思跟洛音凡多扯,他问道:“银雪在哪里?”
洛音凡扶着高高隆起的肚皮,缓缓地坐到木椅上,她扶着木椅的扶手,抹去脸上的眼泪,望着楼允道:“想要我告诉你,可以,你求我啊。”
楼允沉了沉眉,毫不犹豫道:“好,我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洛音凡的眼泪又滚出来,不停地往下落,她不停地去抹,可是那眼泪好似没有尽头,总也抹不完,楼允冷然地看着,等着她告诉他,柳银雪被关在哪里。
“我让你求我,你就求我,呵呵,楼允,对你而言,她就那么重要吗?”洛音凡陡然拔高了声音,尖声尖气地问。
楼允语气漠漠:“她是我妻子,自然重要。”
“你爱她?你有多爱她?”她隔着朦胧的水汽问楼允。
楼允扯了扯嘴角,他逆着光,轮廓分明的脸便越发显得冷峻,他的声音也是冰冷的,落在洛音凡的耳里,仿佛还带着杀气,他道:“若你不想让我死,那就告诉我,她在哪里。”
“死了。”洛音凡冰冷地说。
楼允呼吸一窒。
“柳银雪已经死了,怎么?你当真还要陪她去死?”洛音凡恶毒地笑了笑,“她被我一杯毒酒赐死了,死的时候,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可怜得很啊。”
楼允脸色惨白,不可置信,他忽地上前,伸手捏住洛音凡的脖子,用仅存的一丝理智道:“你毒杀了她,那你便去给她陪葬。”
他手上忽然重了力道,捏得洛音凡脸色蓦然间泛青,小钳子从外面推门进来,刚巧看见这一幕,还未来得及出声尖叫,就被楼允的软剑捅了个对穿。
鲜血飞溅,楼允表情漠然。
洛音凡一度要被他捏得断了气,他却又稍微松了力道,整个人浑身透着一股地狱修罗的气息,他面无表情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她在哪里?”
洛音凡是真的怕了,楼允狠厉的双眸半点不作假,他真的可能会杀了她。
她心头苍凉得一片荒芜,肚子隐隐痛了起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楼允,他眼里满是血丝,隐约已有魔疯之态,逼着她只求一个答案。
洛音凡的指甲陷入掌心,她道:“你当真要杀我?”
楼允没心思跟她废话:“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洛音凡害怕楼允真的掐死自己,不敢再欺瞒,“他既然被太子抓了,定然被严加看管了起来,你想找到她,怕是做梦。”
有鲜血顺着洛音凡的腿流下来,她的肚子忽然间尖锐地痛了起来,她脸色阵阵发白,她忽然抓住楼允的手臂,忍着剧痛叫道:“楼允,我好痛,救我。”
楼允冰冷地看了她一眼,挥开她的手,转身就朝外走。
他刚离开,就有人冲进洛音凡的寝殿,惊慌失措地大喊道:“来人啊,娘娘要生了,快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啊……”
楼允趁乱在东宫找人,他知道东宫的几处暗室,可是暗室里都没有柳银雪的身影,偌大的皇宫,他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却始终找不到柳银雪。
楼允害怕得心尖发颤,他被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只盼柳银雪能安然无事。
一道黑影落在他的身后,来人恭敬地朝他拱手:“宗主。”
软剑蹭然出鞘,楼允反手将软剑架在来人的脖子上,他眸光冷厉道:“宣武,我不想问你为什么叛,我对你为何叛也不感兴趣,告诉我,银雪在哪里?”
来人身上穿着铠甲,他低着头,不敢迎上楼允的目光。
他道:“属下并没有叛,是之前发生的事情让太子对身边的人都存有怀疑,所以这次动作,他就封锁了所有的消息,这次,他突然与禁军统领联手发难,动作快、狠、准,谁都没有预料到,属下也是今日事变后才突然意识到太子做了什么。”
“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银雪在哪里。”楼允道。
第123章
宣武垂着闹脑袋,回答道:“王妃已经被带出皇宫了,属下也不知道太子将她关在何处,属下来找宗主,只是想告诉宗主,要找王妃,只能出宫找。”
楼允眼眶猩红,有种嗜血的狠厉。
在皇宫里找已经是大海捞针,更别提宫外,再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下去,只会耗费更多的时间,时间耗费得越多,柳银雪就越危险。
他问道:“太子现在人在何处?”
“在重华殿,除了皇后和萧贵妃,皇上的其他宫妃都被太子杀了,皇后被关在坤宁宫里,皇上、太后和萧贵妃都在重华殿,但是重华殿守卫森严,根本闯不进去。”宣武道。
楼允沉沉地闭了闭眼睛,那就唯有等。
楼逸不可能一直躲在重华殿,最迟明日早朝,他就会现身,可对于现在的楼允而言,每时每刻都是煎熬,他不知道柳银雪身在何处,就始终无法放心。
他一颗心高高地悬起,抬脚朝宫外走。
宣武立在远处,昏暗的夜色将他笼罩,他耳边隐约听到声嘶力竭的喊叫,不知多久过去,忽然有婴孩的啼哭声传来,宣武的心狠狠地一震,紧握的双手蓦地松开。
紧接着耳边就传来姑姑兴高采烈的声音,她大喊道:“娘娘生了,是个皇太孙,是皇太孙,恭喜娘娘,恭喜太子殿下!”
洛音凡生下皇太孙的消息传到重华殿,然,重华殿内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楼逸谋逆带给太后的冲击完全冲淡了太后对洛音凡产下男婴的喜悦。
皇上至今昏迷不醒,萧贵妃更是无心欢喜,未来会如何,谁都无法预料,如今的他们都在搏命,前途未卜,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然而,消息传过来后,楼逸忽然跪到太后的面前,朝太后磕头道:“皇祖母,父皇病危,无法治理朝政,成王和皇后谋逆,一个身死,一个被关押,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待明日早朝,孙儿便会开始代理朝政,还望皇祖母助孙儿一臂之力。”
太后冷冷地哼了声:“不如,你一刀杀了哀家如何?”
“孙儿岂敢,孙儿知道皇祖母大义,不在意生死,在您的心中,您一人的生死无所谓,可您总得为父皇、为皇后、为各位公主和皇子着想,他们还等着皇祖母您的庇佑呢,”楼逸跪首道,“还请皇祖母三思啊。”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逆子!”
萧贵妃叹了口气:“太后娘娘,太子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太子是储君,皇上却想扶持成王上位,这不是明摆着给太子树敌吗?若等将来成王做大,岂不是太子最大的威胁,太子这么做,只是为了斩断将来的威胁,你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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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逼太子,太子总不能坐以待毙。”
太后现在是半点见不惯萧贵妃,这女人一张嘴巴,黑的能说成白的,冠冕堂皇、张冠李戴,没一句话能入耳。
但她又深知,楼逸说得出,做得到,倘若她不按照楼逸所说的做,皇后和几位公主还有皇子,只怕都性命难保。
然而,太后现在最担心的,却是皇上中毒的事情。
老人家的目光死死地落在皇上苍白的面容上,萧贵妃似乎看出她在担心什么,笑了笑道:“太后别担心,皇上中毒不深,这毒只会让他睡上几天几夜,并不会让他殒命。”
太后气得狠了,忽然反手一巴掌打在萧贵妃的脸上。
萧贵妃的脸被狠狠地打偏,她捂着剧痛的脸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楼逸看着心疼,朝萧贵妃摇了摇头,萧贵妃道:“您到底是太子的皇祖母,我一巴掌,我便受了。”
太后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次日早朝,风起云涌,太后在早朝上宣布成王和皇后谋逆,毒杀皇上,太子与禁军统领联手抗敌,将成王击杀,将皇后幽禁,皇上如今昏迷不醒,从今日起,由太子亲政。
有人赞同自然就有人反对,对于过于强烈的反对之声,楼逸命人直接斩杀,以儆效尤,如此狠厉地处置了几个人,朝堂上终于安静下来。
以左相洛鸿程为首,朝楼逸行跪拜礼。
右相沈丛林这才率百官行礼,朝堂才勉强稳定下来,但稳定只是暂时和表面的,就在楼逸即将宣布今日无事退朝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人急急地闯进来。
来人身穿铠甲,跪在地上,朝楼逸道:“司州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帜已朝皇城杀来。”
楼逸眉目一皱,暗恨恨地咬了咬牙:“楼允!”
“领军的人是谁?”楼逸问道。
“是成王。”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有耿直的武将站出来提出质疑:“殿下,从汴京到司州州府,快马加鞭也得大半日,成王能率司州军攻打皇城,可见昨日下午他人就不在皇城了啊,若皇后有意毒杀皇上,成王如何会在昨日离开皇城?这不合常理啊!”
谁都知道不合常理,但是会公然说出来的却寥寥无几,这种话,非耿直的人不会说。
有人去拉那个武将,那武将还一脸茫然:“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众人:“……”
楼逸此刻根本无心去关心那武将到底在说什么,他吩咐道:“强敌在外,意图围攻我汴京皇城,从此刻起,封锁皇宫,不准任何人进出。”
这就是把文武百官都锁在皇宫里了,许多大臣面露惊恐,楼逸无心理会,他转身离开大殿,到御书房与禁军统领商议对抗司州军来袭之事。
司州军是老王爷一手带出来的最强骑兵,想要与之对抗,须得重整军队,否则五万皇城禁军根本无法与司州军一战,楼逸头大如牛,只觉得内忧外患。
而此时,宫外,明月巷。
明月巷有一个很大的地下暗牢,以前是专程关押摘星楼的叛徒所用,摘星楼被烧后,摘星楼的杀手们就逐渐往明月巷聚拢,现在明月巷地下暗牢里已经聚集了摘星楼一百三十八人,另有三十人被孟妄言摘出来保护成王前往司州。
皇城局势明朗,但是谁也不知道楼允的意思,孟妄言一时也不敢妄动,都在等楼允的指示,苏流韵靠在墙上,问孟妄言:“你不是一直留意着皇宫的动静吗?怎么没发现异常?”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宗主开始插手朝堂之事,皇上对我们摘星楼便多有戒心,原本被皇上安插在皇宫的我们摘星楼的人,被皇上亲自一个个踢走,没了眼睛,我就是留意着皇宫的动静,又能留意几分?”孟妄言冷嘲。
“成王有没有想过反,我不知道,但是宗主绝对不会反,我们的职责本也只是保护皇室之人的安危,可是宗主跟了成王后,皇上怕我们对皇室不利,将我们踢走,结果呢?成王和宗主还未有任何的动作,太子倒是先反了,这下可好,皇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朝堂纷争,苏流韵素来懒得管,她也不懂,她只懂如何保护人和杀人。
柳银雪入宫,按规矩,她不得入内,她便在宫外等候,但到了约定的时辰也不见柳银雪出来,苏流韵就知道她出了事。
楼逸要反,抓柳银雪是必然,倘若柳银雪死了……
苏流韵心头飞速盘算着,倘若柳银雪死了,祁王府便再无祁王妃,楼允也再无妻子,他的身边再无其他女人,这想法让苏流韵的心砰然一跳。
她整个后背都贴在墙上,冰凉的感觉从她的后背一直蔓延至周身,她越发冷静,然而心中的想法却半分没有消散,反而越发强盛和坚定。
身前有疾风掠过,苏流韵抬起头来,眼前已出现一道黑影。
他身上披着斗篷,斗篷的帽子罩在他的头上,挡住了他的眼睛,苏流韵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有强烈的戾气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所有人皆单膝跪地,朝来人垂首道:“宗主。”
楼允摘下黑色斗篷的帽子,目光冰冷不见丝毫感情,他道:“孟妄言,待成王率司州军攻城之日,你便带着摘星楼的一百人前往城门,助成王攻破城门。”
孟妄言垂首应道:“属下领命。”
“毒郎中,你与孟妄言一起,皇上中毒,待成王攻入皇宫,你先入皇宫为皇上解毒。”
毒郎中拱手道:“属下领命。”
“苏流韵,你带剩下的人分散在皇宫之外的各处关隘之地,密切关注楼逸和萧贵妃的动向,若他们逃出皇宫,不必阻拦,跟踪他们逃亡的路线,及时报于我。”楼允道。
苏流韵知道楼允的用意,楼逸若逃出皇宫,必定会去带上柳银雪,以柳银雪为护身符,楼允是想借此找到柳银雪所在,将她救出来。
这本该是楼允应该做的,可是苏流韵却希望,楼允不要去救她。
若没有了柳银雪,楼允的身边就只有她了,她会长伴他的左右,让他此生此世都不再孤独,这样的想法让苏流韵整颗心都在发颤,她死死压着,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汴京城人心惶惶,禁军抄了成王府,围了祁王府,还有好几个与成王走得近的大臣府邸都遭了殃,成王妃带着孩子逃窜,成王不知去向。
楼逸放出消息,成王谋杀皇上,现如今皇上昏迷不醒,外有司州军来袭,汴京危矣,城中五万禁军将誓死抵挡叛军,保皇城安危。
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当日晚上,由成王率领的司州军开始攻城,喊杀声震破天际,而此时皇宫内,楼逸正焦头烂额地走来走去。
棋差一招,只一招。
他自然知道祁王令有号令三军的作用,但那仅仅只限于祁王令在老王爷的手上,所有人都认为,祁王令由楼允继承后,其作用会减半,根本不足以号令三军。
所以柳银雪这个人,至今都没有派上用场。
他也早就算计好,抓了柳银雪,楼允势必不敢离开汴京,但他却没有想到,楼允竟然将祁王令交给了楼宗,更没有想到,楼宗真的能调动司州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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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可恶。
萧贵妃脸色惨白,害怕得瑟瑟发抖,她问楼逸:“禁军真的能扛住司州军?”
第124章
楼逸没回答,他现在满心烦躁,禁军统领正在外面指挥作战,他本人对战事知之甚少,只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禁军统领的身上,这样地被动,让他整个人都十分不安。
“你没有把握?”萧贵妃问。
楼逸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道:“我许了段统领超品侯爵的尊位,他既然答应跟我一起反,自然就会行到底,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担心他在对战中不会尽全力,但是我们为了方便行事,直接杀了三个不愿意为我们效力的副统领,如今虽然段统领统领全军,但禁军必定人心不齐,我现在担心的就是,司州军煽动人心,乱了禁军的心。”
“报——”
楼逸话音刚落,外面就有士兵小跑进来禀道:“司州军在城外高喊,太子殿下您与禁军统领谋逆,乃乱臣贼子,禁军降者不究过往,继续反抗者株连九族。”
楼逸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战况如何?”
“司州军还在攻城门,段统领指挥得当,胜负难分。”士兵恭敬地回答。
而此时,距离城门最近的指挥所里,禁军统领段都安手持长刀,稳坐于主位之上,往来于指挥所里的士兵络绎不绝,段都安不停地下达命令,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下达下去,指挥所外的喊杀声响破天际,他却纹丝不动,似乎丝毫未有所觉。
忽然,头顶传来微弱的瓦砾震动之声,段都安的耳朵灵敏地动了动。
忽然,他长刀出鞘,头顶的瓦砾豁然间破开一个大洞,段都安眉头一皱,扬刀迎上自上而下的长剑,屋里的其余人只听得“叮”一声刀剑相撞的刺耳之声,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刺破耳膜,士兵们纷纷后退,惊恐地望着突然的闯入者。
一身玄衣,来人面如冠玉,端得是面无表情。
他手里的长剑自上而下朝段都安斩下,带起强烈的剑气,长剑削铁如泥,段都安拼尽全力接了楼允一剑,身体暴退数十步,手臂竟有些发麻。
他横眉冷肃,凝着楼允道:“传闻祁王殿下武功神鬼莫测,世间少有人能及,今日能与祁王一战,是末将毕生的荣幸,还望殿下不吝赐教。”
楼允面无表情,落于他手里的长剑好似有了生命,忽然划出诡谲的弧度,朝段都安刺去,段都安提刀迎上,屋内桌椅翻飞,武功稍低的士兵直接被两人所释放的强大劲力震飞了出去。
瓦砾簌簌飞落,段都安被楼允的剑气逼至屋顶,他一刀斩下,楼允旋身躲开,地面被段都安的长刀斩出巨大的缺口,无数瓦砾在楼允的剑下旋转,凝成坚硬的瓦球,陡然砸向段都安,段都安提刀挡住,瓦砾碎成碎片,在他的脸上划下数道血口。
楼允不敢停歇,长剑紧接横扫而去,段都安身体暴退,与此同时,再次劈下雷霆一刀,长刀带起强大的气流,楼允无处可躲,硬生生扬剑去挡。
房梁被楼允踩出深刻的脚印,他只觉得肺腑一震,一丝血气从五脏六腑上窜,他嘴里尝到腥甜的味道,楼允的舌尖舔了舔后牙槽,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长剑的剑势越发凌厉,楼允长剑横扫而出,与段都安的长刀蹭然相撞,金石之声刺耳,段都安长刀下劈,楼允身如鬼魅,行至段都安身后,长剑一抬一压,几番大开大合,锋锐的剑尖划下圆弧,血丝溢出,溅在楼允玄色的衣领之上。
下一刻,段都安的身体轰然从屋顶上倒下。
楼允的嘴角溢出血来,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如鬼影消失在城门之处。
当夜子时,城门破,司州军从南门而入,杀入皇宫,楼宗派无数人围堵拦截太子楼逸,却始终不见楼逸身影,丑时刚过,苏流韵派人传消息给楼允,在东湾港口发现楼逸行踪。
东湾港口,楼逸想乘船离开?
摘星楼的人已全部出动,暗中将东湾港口包围起来,楼允隐在暗处,没有他的吩咐,摘星楼的人也不敢动,港口冷风猎猎,狂风吹得人衣袂翻飞,脑袋犯晕。
夜风吹在身上,冷得柳银雪骨头都在疼,她裹紧了身上的黑色披风,被身后的人推着往前,长裙绊了下她的脚,柳银雪一个不稳,身体朝前栽去,绊到地上。
她的手下意识地往地面上撑,坚硬的石子划破了她细嫩的手掌,疼得她秀眉不由地一皱,然而,她还未自己撑着身体站起来,就被人从后面抓着衣领提了起来。
“别想耍什么花招,好好跟着本宫上船,否则本宫就一刀杀了你。”楼逸附在柳银雪的耳边,冷声道。
柳银雪忍着手上的剧痛,她轻轻甩了甩手,又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许久没有睡觉,她现在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原本她还很担心楼逸谋逆成功会对自己和家族不利,可如今他成了丧家之犬,她反而冷沉了下来,楼逸谋反失败,他们柳家安全了。
她再无后顾之忧。
柳银雪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如今只觉得满身心的疲惫,面对楼逸的威胁,她显得特别淡定,她道:“好啊,我等着你一刀杀了我,你倒是杀给我看看。”
楼逸气得咬牙切齿,扬起手掌就想一巴掌拍在她的脸上,然而,迎上柳银雪那张漂亮的脸蛋,他却又舍不得,这等姿色,若是打坏了,实在可惜。
“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本宫早就一巴掌打死你了!”楼逸恶狠狠地说。
柳银雪打了个哈欠:“我看你挺有怜惜之心的,我貌美如花,想你也舍不得下手,不过,你想带我出海,怕是很难,我瞧着,现在这个东港口应该都已经被包围了。”
“就算被包围,本宫也无惧,不是还有你吗?”楼逸捉着柳银雪往前走,“有你在我手里,楼允还不是得听本宫的,本宫要他学狗叫,他都得叫给本宫听。”
“嗤——”柳银雪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你做梦呢,楼允会因为我听你的话?你说他会因为你的太子妃听你的话,尚且有几分可信度,他怎会因为我任你摆布?楼逸,你押错筹码了。”柳银雪替他遗憾。
柳银雪话音落下,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射楼逸脑门,被楼逸身边的侍卫一刀劈成两截,箭矢插在地上,溅起一抔尘土。
不过片刻,他们就被摘星楼的人团团围住。
与此同时,柳银雪的脖子被架上一把大刀,拿刀的是个身宽体胖的侍卫,比柳银雪足足高出一个半脑袋,那柄大刀格外沉,放在柳银雪的肩上,险些压垮了她半边肩膀。
真重!
柳银雪忍着肩膀上的沉重,默默地想。
黑夜沉沉,零星的灯火在身边飘摇,萧贵妃摘下头顶的黑帽,凝着从暗处缓缓走出来的楼允,他一身玄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周身都笼罩着一股阴沉。
萧贵妃的声音在东港口响起,她道:“放我们走,等我们到了边境,自会放你的王妃离开。”萧贵妃道。
楼允听着冰冷地笑了笑:“你把我的王妃放了,我让你们安然离开,保证你们过边境。”
“放屁!”楼逸从柳银雪身边跳出来,“我们放了柳银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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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让我们离开?楼允,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子,能任由你忽悠吗?本宫告诉你,你现在就带着你的人离开,否则,本宫立刻就让你的心上人见血!”
柳银雪对这威胁丝毫不伤心,如今柳家的危及已经解除,她没什么害怕的。
然而,她不怕,楼允却很害怕,他杵在原地,丝毫不敢乱动,冷冽道:“你敢伤她一根头发,你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楼逸冷然地笑,手里的匕首不由分说地在柳银雪的脖子上划下一道血口,柳银雪只觉得颈脖间传来剧痛,尖锐的刺痛让她的神经有短暂的麻痹,她险些疼出眼泪来。
可她没吭声,她咬着牙,死死忍着。
楼允瞳孔一缩。
“让你的人,立刻给我滚出这里!”楼逸厉吼。
楼允不由地后退一步,下令道:“所有人,退出东港口。”
“宗主?!”苏流韵不甘心,他们若是退了,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退。”楼允只回应了一个字。
摘星楼的上百人,包括苏流韵和孟妄言在内,谁也不敢再质疑楼允的话,纷纷退出东港口,楼逸前方只剩下楼允一人,他让人继续将大刀架在柳银雪的脖子上,只身上前,走到楼允的面前。
楼允一动不动,就那么站着,本是两人对峙的局势,楼逸却忽然伸手,一巴掌打在楼允的脸上。
“啪——”
这一巴掌又狠又准,打得楼允的脑袋狠狠地偏向一边,打人不打脸,楼允专对着楼允的脸打,分明是想羞辱他,可楼允岿然站着,不动如风。
他知道,他若是不让楼逸泄泄愤,转头楼逸指不定就要折磨柳银雪,他是习武之人,扛得住,柳银雪却不同,她弱得跟鲜花似的,来场大雨直接就能倒了。
楼逸愤怒地大吼:“若不是你,本宫怎会输?楼允,若不是你,本宫怎会输?怎会输?”
楼逸话音落下,猛地一脚踢在楼允的腹部,楼允被踢得不由自主地躬下身躯,五脏六腑血气上涌,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柳银雪看得目瞪口呆。
可楼逸好似仍旧不解气,接连出脚往楼允的胸口上踢。
柳银雪简直不可置信,楼逸能败在楼宗的手里,皆是因为楼允将祁王令给了楼宗,如果没有楼允,楼逸根本不会败。
可见,楼逸对楼允有多痛恨,简直恨不得将楼允五马分尸,他对楼允出手,根本不会手下留情,可这样的情况下,楼允竟然还不还手。
“楼允,你疯了?还手啊!”柳银雪喊道。
“哈哈哈,他敢还手?”楼逸大笑,又猛地一脚踢在蜷在地上的楼允的肋骨上,“我今儿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敢还手,柳银雪啊,你对他了解得实在是太浅了!”
夜风寒凉,楼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挨了多少脚,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好在楼逸武功有限,身上的这些伤都不致命,他强撑着站直了身板,将喉间溢出来的鲜血咽下去,望着柳银雪道:“我没事,你别害怕。”
他这话刚落下,楼逸猛地使出浑身力气,一脚踢在楼允的膝盖弯上。
这一脚的力道太重,好像有一块巨石砸过来,砸得楼允禁不住半跪了下去。
楼逸得意地朝柳银雪扬着下巴:“如何?你看他敢还手吗?他敢吗?本宫说本宫让他学狗叫,他也得学给本宫听吧?”
他“啪啪啪”地拍着楼允的后脑勺:“来,乖楼允,叫两声给本宫听听。”
第125章
柳银雪眯起了眼睛。
楼允忍着没吭声,楼逸用力地揪起他的耳朵,嘿嘿地笑:“不叫是吧?母妃,把柳银雪的手指跺一根下来给楼允当礼物,让他拿回去好好欣赏他心上人的断……”
“汪……汪……”
柳银雪浑身僵硬,夜风割在她的脸上,好像有一股寒气在往她的心尖蹿,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窖,指尖发颤。
不远处的那个男人,他半跪在地上,也不知道到底伤到了哪里,竟是站都难以站起来,他被楼逸揪着耳朵,顺从楼逸的心意学着狗叫,一声又一声,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他从来孤高自傲,脊背刚挺,从未有过半丝弯曲,何曾如此?
“楼允,你疯了?”
楼允沉沉地闭了闭眼睛,他可以忍受任何折磨,却不愿这份屈辱被柳银雪看见,不愿他被人踩进泥里的脊背被柳银雪看见。
他不敢去看柳银雪的眼睛,嘶哑道:“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楼逸抽出腰间的匕首,猛地刺入楼允的后肩,鲜血溅到楼逸的脸上,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看起来就像个血淋淋的魔鬼,看得柳银雪心惊胆战。
“楼允,你疯了,反击啊!”柳银雪叫道。
楼允淡淡地笑,他倒是想反击,可惜你在他的手上啊,楼逸已经是个亡命徒,可你在他手里,我总不敢拿你去赌。
楼逸紧紧握住匕首的把手,用力地一搅动,撕心裂肺的剧痛蔓延全身,楼允整个身板都在哆嗦,她忍着剧痛,始终未吭一声。
他道:“我已身受重伤,拦不住你们,大船就在港口,你放了银雪,赶紧走吧。”
楼逸抽出匕首,一脚将楼允踢翻在地。
楼允的大脑有瞬间的天旋地转,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楼逸手持匕首朝他刺来,可是耳边想起尖锐的声音,那声音划破黑暗的夜空,直入他的耳膜。
“楼逸,你敢杀他,我就死在你面前,没有我,我看你如何安然走出大梁!”
楼逸的匕首在仅仅距离他颈脖上方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他缓缓站起身来,一脚踩在楼允的脸上,咬牙切齿道:“你倒是有个好王妃。”
他收回脚,朝萧贵妃挥手道:“母妃,我们上船。”
楼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满身是伤,浑身已经已经被鲜血浸透,楼逸和萧贵妃在侍卫的保护下强行将柳银雪押上了大船,船帆放下,楼逸冰冷地笑了笑,转身进入了船舱。
下一刻,楼允跃入海水之中。
剧烈的疼痛浸入骨髓,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他只是想着柳银雪,若是就让柳银雪被楼逸这么带走,她面临的只怕就会是人间炼狱,他已经伤过她一次,决不能容忍她再受到伤害,这世上谁都不可以伤害她,谁都不可以。
他奋力地游到船底,从船底爬上甲板,他动作极为小心谨慎,没有弄出哪怕一点声响,他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将后背上的血洞死死地缠起来,防止血液外流过重,拧干湿衣服的水,这才轻手轻脚地往船舱摸索,幸而现在是晚上,容易隐匿行迹,否则,只怕他已然被发现了。
船舱门口守着两个侍卫,楼允无声无息地割了他们的脖子,摸进船舱。
柳银雪被绑在木椅上,双手被捆着,萧贵妃就坐在她的对面,楼逸站在她的旁边,有黑衣的侍卫端了吃食上来,都是鸡蛋馒头之类,柳银雪很饿,却丝毫没有胃口。
楼逸一口吃下半个馒头,凝着柳银雪惨白的脸:“你是不是还在等着楼允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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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银雪目光清淡地望着他,沉默不语。
“你别做梦了,他不会来的,他后背被我插了一刀,膝盖骨也被我踢碎了,脸被我踩烂了大半,鼻梁骨多半已经断了,还有胸肺多处重伤,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跳入大海里来救你了,海里可都是盐水,任谁都受不住,”楼逸冷冰地笑,“他武功再强,也是个人,是人就有极限,他不可能扛得住的。”
柳银雪无所谓,她只盼着楼允帮他扳倒楼逸,却从未想过要让楼允在危急时刻豁出性命来救她,她从未对楼允怀有那样的期待。
没有希望,自然就不会失望。
上船前,楼允能为她做到那样的份上,已经远超乎她的预料,他不来,她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况且,他还受了重伤,他就是想来,也来不了。
她深吸口气,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是逃不掉的,今日来追你们的是楼允,所以你们才能利用我让楼允放你们走,但明日追上来的势必就是皇上的人,皇上不会像楼允那样顾及我的安危,到时候一旦被禁军围住,你们仍旧是逃无可逃。”
“水路本就比陆路更快,禁军想要围住我们,也得追得上我们才行,”萧贵妃道,“我们顺着水路往上,直入北境,自有我们的生路。”
“想去投靠在北境边关镇守的萧戎?”柳银雪冷嘲,“你们谋逆,皇上定不会容萧戎,你们逃到北境,是想破罐子破摔,自立为王?你们这叛国倒是判得挺彻底的。”
“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父皇易储之心昭然若揭,本宫若不反,等成王登上皇上,本宫和母妃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与其被成王和皇后压着,倒不如拼上最后一口气,成功了,本宫就是天下之主,母妃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若是败了,也有退路。”
“你觉得北境就是你们的退路?未免也太过天真了,”柳银雪摇头,“北境才多少兵马?不过大梁兵马的十分之一,皇上轻轻松松就能派兵摆……”
柳银雪的话音忽然一顿,眉眼冷厉下来:“你们想与西北犬戎人为伍?”
北境的兵马当然不足以与大梁为敌,但是若是北境被犬戎人占据,那就不同了,这母子俩还真够狠毒的,就连卖国的手段都如此不同。
柳银雪:“佩服啊。”
她这话落下,忽然有一条血淋淋的手臂飞进来,落在萧贵妃的脚边,萧贵妃吓得尖叫一声,身体不由地朝后倒去,楼逸去拉她,然而,同一时刻,一把软剑架在了楼逸的脖子上。
楼逸瞳孔陡缩。
“你怎么在这里?”楼逸完全不可置信,“你从哪儿上来的?”
楼允浑身湿漉漉的,黑色的衣服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柳银雪分不清他身上的到底是水还是血亦或者是汗,他看起来很不好,脸色苍白得跟鬼似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杀气,他嗓音嘶哑地回答楼逸的话:“自然是从船底爬上来的。”
柳银雪震惊地望着他,她真的觉得楼允疯了。
他如何能入海?又如何还有力气从海里爬上来?他把楼逸的侍卫都杀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楼允朝柳银雪瞥去,见她完好无损,到底松了口气,他朝柳银雪微微笑了笑,温和道:“把眼睛闭上,不该看的不要看。”
柳银雪在顿了半晌之后,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
楼允一脚踢在楼逸的身上,锋锐的剑尖飞快地挑断了楼逸的手筋和脚筋,柳银雪的耳边传来楼逸声嘶力竭的嚎叫,可是她却听话地将眼睛闭得死死的。
楼允没有出声,她始终没有睁开。
直到楼允让她睁开眼睛,柳银雪才缓缓将眼睛睁开。
楼逸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萧贵妃被绑在地上,船舱里都是血,呼吸间尽是血腥味,楼允解开绑住柳银雪的绳子,将她带到甲板上。
不远处,已经有船追过来。
楼允浑身是伤,已经有些站不稳,他靠在船舷上,安抚柳银雪道:“你别害怕,我们的人已经追过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样?还好吗?”她问。
楼允的脸上有五根鲜明的手指印,他鼻青脸肿的,整张脸都变了形,落进柳银雪的眼底,她只觉得内心五味杂陈,一时间滋味复杂,竟然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才好。
楼允点了点头,笑容有点苍白:“还好,死不了。”
摘星楼的船驶近,孟妄言带着人将楼逸和萧贵妃捆起来,苏流韵见楼允满身的伤势,伸手去扶他,楼允不想柳银雪误会,拒绝了苏流韵的搀扶。
柳银雪只好自己上前扶他,然而,她才刚朝楼允伸出手,身高腿长的男子却忽然间在她的面前倒了下去,柳银雪大惊失色,伸手去接,楼允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半靠在她的身上。
“我以为你不会管我的死活的。”他苦笑了下,哑声说。
柳银雪心情复杂,她想轻轻拍拍楼允的脊背,可想到他后背的伤势,伸出去的手始终没有放下,就在她的犹豫间,楼允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苏流韵尖叫道:“宗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柳银雪在沉鱼轻声的呼喊中睁开眼睛,她人躺在青山院的床上,头顶是她熟悉的床帐,天蓝色的,像是海的颜色。
容妈妈端着刚熬好的药膳进来:“王妃许久不曾进食,太医给开了补气养身的药膳,您快起来吃点吧,别熬坏了身子。”
柳银雪撑着身体坐起来,抚了抚额头,问道:“楼允怎么样了?”
“王爷伤得重,还未醒,”容妈妈道,“毒郎中说,王爷伤到了肺腑,恐怕要养好些日子,不过人很快就会醒来的,您不用担心。”
柳银雪“哦”了声,起床洗漱用早膳。
容妈妈在旁边问道:“您不去外院看看王爷吗?”
“不必了。”
第126章
“不必了,来福和来宝自会好生照顾他,我去了,也是多余,”柳银雪声音温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家里人还好吗?可有派人送消息过来?”
“老爷和夫人都没事,您不用担心,成王昨夜就稳住了局势,听说皇上也已经醒来,太子和萧贵妃都已被押入大牢听候发落,皇上派人抄了左相府,左相也已入狱了,”容妈妈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一禀告给柳银雪听,“太子妃刚生完孩子,如今人暂时被幽禁在东宫里。”
柳银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容妈妈见她不在状态,担忧道:“王妃是有什么心事吗?”
柳银雪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温声道:“妈妈您说,若是一个人,愿意为你去死,愿意为你折腰,愿意为你做从不曾做的那些事,那代表什么?”
“自然代表在意和关心,”容妈妈给柳银雪添上茶,“王妃说的那个人,是王爷吧?”
柳银雪没吭声。
容妈妈语重心长道:“王妃,我知道王爷曾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情,但是王妃,您与王爷到底是夫妻,王爷如今看重您,愿意为您牺牲,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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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试着放下过往,好好和王爷生活才是,以前的事情毕竟都已经过去了,将来才是最重要的,您不也说,人当活在现在和将来吗?”
“那倘若,放不下呢?”
容妈妈摇头道:“放不下,又能如何呢?放不下,也不过徒增烦恼罢了,您到底还是祁王妃,是注定要与王爷共度一生的人,只要您一日是祁王妃,您就一日不得畅快。”
容妈妈望着柳银雪:“所以,王妃,何不试着放下呢?”
柳银雪扶着额,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她的身上,她笼罩在熹微的光晕之中,莹白的脸在光芒下泛着洁白的光晕,她轻轻锁了锁眉心,温声道:“再说吧。”
容妈妈叹了口气,无声退了下去。
楼允醒来时已是晚上,他躺在外院的客房里,来福和来宝就守在床前,见他醒来,惊喜道:“王爷,您醒啦?”
楼允浑身都痛,身体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提不上什么力气,来福扶着他坐起来,来宝在他的身后垫上迎枕,让楼允靠在迎枕上。
屋里灯火幽幽,却不见柳银雪的身影,他目光望向门口,来福似乎看出他的心思,道:“自回来后,王妃身体不适,已睡了整日了,听说还未醒来。”
“一直未醒?”楼允皱起眉宇。
“早上醒来了一次,吃了点药膳,安排了些府里的事情后就回房睡了,王爷若是担心,奴才现在就去看看王妃醒了没有。”来福小心道。
柳银雪中途醒来一次,既然有精力安排事情,自然有那个力气过来看一看王爷,可是她人并未来,可见对王爷的伤势并不关心,来宝不敢说话。
楼允沉下眉,烛火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照出一片惨淡。
许久之后,他才哑声道:“不必了,让她好生休息吧。”
来福想说什么,可是想到柳银雪的态度,又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他转移话题道:“王爷,您许久未曾进食,奴才给您端晚膳去。”
楼允身上有伤,膳食皆十分清淡,他半边脸被楼逸踩得凶狠,至今还没有恢复,仍旧是麻木的,膳食进了口,嚼起来他丝毫感觉不到滋味,像是在嚼干草似的。
味同嚼蜡,他并不想多吃,但还是尽力填饱肚子。
他这方刚用完晚膳,柳银雪也收到了消息,落雁在她耳边轻声道:“王爷已经醒了,此时正在用膳,王妃可要去看看?”
柳银雪坐在梳妆镜前,昨夜种种历历在目,那人因她被楼逸狠狠踩在脚下,丝毫不敢还手,他满眼血丝,所受折辱皆是因为她,可她却不想去见他。
她闭了闭眼睛:“走吧。”
落雁提着灯笼,走在柳银雪的前头,她不解地问:“王妃,您不想去看王爷吗?奴婢觉得您现在犹豫得很,您若是不愿意,我们就回去好了。”
“他是王爷,是祁王府的一家之主,我是王妃,他受了伤,我理应前去照看,就算我不愿去,我也得去。”柳银雪无奈道。
落雁叹了口气,贵为王妃也没什么好的,王妃也有王妃的不得已之处,就连不想去见个人都不得不去,这王妃当得也没什么意思。
“王妃,是不是做人皆有为难之处?”落雁不解道。
“九五之尊尚且有难做的事情,更何况我们普通人,只要是人,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活在人群之中,自然就不可能凡事皆随心所欲,我不能,你不能,大家都不能,”柳银雪苦笑,“我们只能做出选择,但选择也很难尽如人意。”
“这样看来,奴婢还是觉得奴婢活得更舒心些。”落雁叹道。
柳银雪笑了笑,没接话。
厢房里还亮着灯,楼允睡觉的时候喜欢黑暗,不喜欢房间里亮着灯,他睡了许久,此时人应该还醒着,落雁敲了门,开门的是来福。
来福见落雁站在门口,颇有些吃惊,随即脸上便露出笑来,他朝落雁身后看去,果然看见柳银雪就站在落雁身后,他立刻朝旁边让开,笑道:“王妃请进。”
落雁让开路,柳银雪朝屋里走去。
她刚走进屋,就迎上楼允的目光,他靠在大迎枕上,眼神直直地望着她,片刻后,脸上溢出笑来,朝她温和道:“你来了。”
柳银雪“嗯”了声,她坐到楼允的床边,柔声问:“毒郎中怎么说?”
“伤得不重,养几天就好了。”楼允道。
“养几天就能好了?”她伤得重不重她很清楚,楼逸对他恨之入骨,且是练武之人,下手怎么可能轻,他身上的伤想要全部养好,只怕得月余时间。
“我身体底子好,身上都是外伤,不碍事,你不必担心。”楼允安抚道。
“那就好,挺好的。”柳银雪道,她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气氛陡然沉浸下来,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楼允的目光落在柳银雪雪白的颈脖上,那里有一道细长的伤口,伤口上已经涂了药,可是仍旧十分地醒目,她原本该是洁白无瑕的,这伤口看着就格外地刺目。
“脖子上的伤还疼吗?”楼允低声问。
柳银雪想伸手摸一摸,伸到一半,想起太医的叮嘱,她又缩回来,回答:“有一点,和你身上的伤比起来,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很快就能好了。”
楼允苦笑了下:“我答应过你母亲,不让你受伤的,可是我好像总是办不到。”
“跟你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再多……”她语气顿住,一丝苦笑从她的嘴角溢出来,有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她继续道:“再多,我也承受不住。”
楼允心头一慌。
他忽地握住柳银雪的手,她的手原本蹭破了皮,上面涂着药,掌心里还有泛黄的药水留下来的痕迹,触不及防地被他握住,疼得柳银雪“嘶”一声。
楼允被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手:“怎么了?手疼?”
柳银雪微微蹙着秀眉,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昨晚被蹭了一下,只是蹭破了点皮。”
楼允将她的手心翻开,他就没见过比柳银雪的手更白嫩的手,可是现在上面的手掌上有好几处伤口,原本白白嫩嫩的手就被那伤口污染得刺眼起来。
楼允小心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怎么不早说,很疼?”
“还行吧。”和二十板子比起来,不算什么,最后这句,柳银雪没说出口,曾经被打了二十板子,她现在忍痛的能力也提升了不少,不会再像以前,一点疼痛就眼泪汪汪了。
楼允的热气喷在她的手心里,柳银雪有些不自在,她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屋里光线昏暗,气氛再次沉寂下来,半晌后,柳银雪道:“时辰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站起来,楼允没有挽留。
柳银雪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忽然顿住脚步,对他道:“你若是觉得这里不方便,明日就搬回青山院来吧,青山院到底要方便些。”
楼允道:“好。”
他看着柳银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一股血气上涌,楼允嘴里尝到腥甜的味道,他趴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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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将嘴里那口血吐出来,毒郎中进来就看见楼允在吐血,倒丝毫没有意外。
来福和来宝却吓得大叫:“王爷,怎么吐血了?”
“和段都安打了一架,本就受了内伤,楼逸下手更不手软,内伤加外伤不吐血才怪呢,我就算是神医,有灵丹妙药,也不可能立刻见效,让他立刻的身体立刻恢复,”毒郎中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取出里面的丹药给楼允服下,“你吃晚膳了,感觉如何?”
“没有味觉。”楼允言简意赅。
毒郎中眉梢跳了跳,一副头疼的样子:“虽然早就猜到,但是真的听到你这么说,我还是觉得头痛,怕是不好治。”
“这事你跟别人说没有?”楼允问。
“没有,不是还没有确诊吗,”毒郎中唉声叹气,“这下可麻烦了,你这次受伤严重,只怕还有其他后遗症,失去味觉,怕只是其一。”
第127章
“保密,别让其他人知道,”楼允的目光盯向来福和来宝,“听明白了吗?”
来福和来宝齐齐点头:“奴才知道了。”
楼允朝来福和来宝道:“你们退下,我与毒郎中有话要说。”
待屋里只剩下楼允和毒郎中两人,楼允问道:“还有其他后遗症,是什么?”
“目前还不好判断,但想来失去味觉应当只是其一,有可能你的视觉和听觉也会受到影响,只是目前没有出现明显的症状,还不好论断。”毒郎中道。
“能不能治好?”
“你现在受影响的只是味觉,我会尽力,但把握不大,希望后遗症也只是味觉受影响吧,若是视觉出了问题,那才真的是□□烦。”毒郎中心有戚戚焉。
楼允沉默了片刻:“若是视觉出问题,你治不好?”
“一点把握没有,”毒郎中让楼允把手伸出来让他把脉,“就你这味觉,都不好治,你最近最好就躺在床上,哪里也别去了,省得内伤加重。”
楼允沉默下来。
“宫里现在什么情况?”
“皇上醒来后迅速处理了这次叛乱的事情,该下狱的都下狱了,该处置的也都处置了,这些事情自有成王和皇上关心,你就不要操心了。”
“洛音凡呢?”
“被幽禁在东宫,她生了个儿子,太子反叛,她就算生了儿子,也不会有好结果,但兴许一条命是可以保住的。”
“左相府倒了,太子倒了,萧贵妃倒了,她活着岂不是太不公平了,把消息放出去,让她和楼逸一起去死吧。”楼允靠在大迎枕上,面无表情道。
毒郎中颇为吃惊,楼允这人极为重情,他还以为他会放洛音凡一条生路呢,毒郎中奇怪道:“怎么不放了她?”
“我不亲手杀她,如何让银雪放下心中芥蒂,虽然我亲手杀了她也不一定能让银雪放下心中芥蒂,但总归能好些,况且洛音凡也该为她所做的付出代价。”
毒郎中:“……”
他觉得楼允是真的狠,当他爱你的时候,你就是全世界,当他不爱你了,你就是一块又脏又臭的抹布,他恨不得一脚踢飞,再也看不见。
恨是极端,爱也是极端。
柳银雪回到青山院,一进屋,就被人拉住手臂,她还在想自己该何去何从,骤然被人拉住,吓了一跳,一抬头,才发现竟然是李曼。
李曼上上下下地打量柳银雪:“你没事吧?”
柳银雪没精打采地道:“您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能吃能睡,好着呢,家里人都好吗?”
“楼逸怕声名狼藉,没有对朝中大臣出手,我们柳府自然没事,但是家里事多,我知道你被楼允平安带回了王府,所以白天没有过来,这会儿才得空来看你,”李曼担忧地凝着柳银雪的脸,“你怎么了?失了魂了?”
“在想事情。”柳银雪将脑袋靠在李曼的肩窝里。
“想什么事情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李曼抚了抚她的脑袋,“这次动荡,我们柳府能全身而退已是不易,你能全身而退,更是不易,你还在忧心什么?”
柳银雪半晌没有说话,她觉得心烦。
“我听说楼允救你的时候受了很严重的伤,是不是因为他受伤的事情?因为他为了你,受了伤,所以你动摇了,不知道离开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是吗?”李曼叹气道。
“倒不是。”
“那你到底还要不要离开?”李曼问,“楼允如今重伤在身,朝中虽然被皇上稳住了心,但是现在也正是乱的时候,你若要离开,如今正是时候。”
李曼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女儿啊,娘不想逼你离开,也不想劝你留下,娘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受任何的拘束,你若是犹豫,那你就想想清楚,你继续留在这里,是否会觉得委屈,你若是觉得委屈,那你就该离开,明白吗?”
柳银雪轻轻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
“银雪,你心中始终有心结,你留下来不会开心的,这天下地大物博,你从小喜欢的向往的就和别的女子不同,倒不如去看看外面的山川河海,你出去看看,兴许心境就会有所不同,那些放不下的,自然就能放下了。”
柳银雪睁开的眼睛缓缓闭上,然后,她温温地点了点头。
“您开始安排吧。”她道。
第二日早上,柳银雪穿上一身素衣,让苏流韵陪着,前往慈安寺上香,慈安寺在东海岸的蓬山岛上,去慈安寺要先坐一个时辰的马车,然后下马车改为乘船,蓬山岛距离东海岸十分近,只需乘坐一刻钟的船便可到达。
马车在东海岸停下,有专程送柳银雪去慈安寺的船等在海岸边,苏流韵陪柳银雪上船,随口问道:“王妃来此,王爷知道吗?”
“自是知道的,家缝动荡,我来寺里上香祈福,是好事。”
苏流韵没再吭声。
她觉得柳银雪是个祸害,若是没有柳银雪,楼允何至于受那么重的伤,都是柳银雪害的,这女人的存在不但不能让楼允开心,反而会给楼允带来无数的灾难。
她为什么没有死在楼逸的手里,若是她死在楼逸的手里,楼允的身边就没有绊脚石了,没有女人绊住楼允的脚步,他会走得更高,带领他们摘星楼走得更远。
苏流韵心中生出无限憎恨,恨不得柳银雪死。
这样的想法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还未完全落下,大船之下忽然跃出无数个黑衣人,他们手持长剑,朝柳银雪招呼而去。
苏流韵被吓了一跳,她拔剑迎上,很快就被黑衣刺客团团围住,落雁和沉鱼护着柳银雪后退,三四个黑衣刺客朝她们追上去,其中一个刺客忽然飞身而起,扬手朝柳银雪打去,沉鱼不顾一切地挡住柳银雪的面前,却被柳银雪一把推开。
“碰——”柳银雪的身体飞出去,落在甲板上。
“王妃!”落雁惊声尖叫。
苏流韵欲飞身上前救柳银雪,然而,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下,她佯装不敌,被黑衣刺客们团团围住,后背还挨了一掌,左手完全使不上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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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柳银雪的身体被一个黑衣刺客提起来,像仍抹布一样直接将柳银雪扔进了大海里。
其中一个黑衣刺客厉声道:“柳银雪已死,撤!”
黑衣刺客们纷纷跃入大海之中,转眼间就消失了干净,沉鱼和落雁纷纷跳入海中捞人,然而,两个丫鬟在大海里游得筋疲力竭,也没有找到柳银雪的身影。
她们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岸,趴在海岸上,哭得声嘶力竭。
祁王府,外院客房,楼允正在喝药,一大碗黑色的汤药被他骨碌碌灌下,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来宝道:“今儿王妃去寺里上香,今后王爷和王妃就能平平安安了。”
“王妃去寺里上香了?”楼允凝眉。
“啊,您不知道啊?奴才以为您知道呢。”来宝意外。
“王爷,王爷不好了,出事了,王妃出事了,”来福急匆匆地跑进来,“王妃在东海岸遭遇刺杀……”
来福话音未落,楼允便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眨眼便不见了踪迹,来宝大叫:“王爷,你伤势还没好呢,毒郎中要您躺床上哪里也不去的,王爷!”
东海岸狂风大作,沉鱼和落雁像两条死鱼一样摊在地上,她们又入了好几次水,可是仍旧没有找到柳银雪的身影,两个丫鬟害怕极了,她们面色发白,浑身都在发颤。
海面上已经有许多人还在奉命打捞,可是连柳银雪的半个影子都没有看见,苏流韵持剑站在岸边,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如何跟楼允交代。
身边挂起强烈的风,苏流韵面色一骇,立刻半跪下去。
“宗主。”苏流韵颤声道。
“王妃人呢?”楼允的声音阴沉得仿佛阴间刮来的阴风,他低头望着苏流韵,原本漆黑的眼眶布满血丝,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流韵,“王妃呢?”
苏流韵心头一沉:“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王妃,属下亲眼看见王妃被打了一掌,还被拧断了脖子,丢进了大海里,属下没能保护好王妃,请宗主责罚。”
楼允一脚踢在苏流韵的肩上,将苏流韵提出数丈之远,她的后背撞在坚硬的巨石之上,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来。
楼允冷沉道:“滚!”
他转身,就欲一头扎进海里。
却被飞身而来的毒郎中死死拉住:“宗主,你不要命了?你自己的身体你不清楚?你重伤未愈,现在入海找人就是找死,你不能去!”
“滚开!”楼允一脚将毒郎中踢开。
毒郎中侧身去躲,却没能躲开,被楼允踢中腹部,疼得他不由地躬下身,然而,他却没敢放手,他沉声道:“王妃落水都多久了?至少已经一个时辰,你就算现在跳下去救她,就算你把她找到了带上了岸,你找到的也只能是一具尸体,而你还可能会搭上性命。”
楼允一把握住毒郎中的手,用力地一拧,毒郎中没办法,只能顺势松开楼允,楼允转身一头扎进海水里。
盐水浸入他的伤口,刺骨的疼痛瞬间袭遍全身,身上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剧痛,他一直往下游,往下游,他想找到他的王妃,他的王妃就在海里,就在海底。
只要他一直游到海底最深处,他就能找到他的王妃。
第128章
那个美艳的惊艳绝伦的女子,她不会就这么死了,她的一颦一笑,还印在他的脑海里,昨夜她还说,若是觉得外院不方便,就搬回青山院。
她不会死的,绝对不会。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她,她飘在海里,正在朝他招手,她脸上有温柔的笑意,她朝他道:“楼允,你快来啊,我在这里。”
于是他一直往下,一直往下。
生平最后悔之事,在他应该当一个好相公的时候,他没有做到,她一心待他,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妻子,可是他却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相公。
他知道,她性子刚毅,无论他做得再多,都无法让她原谅。
没关系,你活着的时候,我不能让你原谅我,如今你沉入这茫茫大海里,我便来陪你好了,我来陪你,我来陪你,我来了。
柳银雪。
楼允被毒郎中从海里捞上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意识,苏流韵受了重伤,站都站不起来,她爬到楼允的身边,慌张地问毒郎中:“宗主怎么样了?”
“毫无求生意志,他想死。”毒郎中哑声道。
他取出三根银针,刺入楼允脑上的穴位,又将身上的丹药尽数给楼允服下,点住他身上好几处大穴,片刻后,他取下银针,将楼允抱进马车,快速往祁王府赶。
苏流韵吓得浑身发抖,整个人不住地打颤,她五脏六腑气血翻涌,又吐出一口血来,白眼一翻,就昏死了过去。
楼允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柳银雪穿着一身绯红的嫁衣,她站在青山院的桃花树下,狂风凛冽,她红衣飞扬,凤眸柔软,温柔地凝着他。
他心下一喜,高兴地朝她跑过去,他跑到她的面前,想伸手抱住她,然而伸出的手却从她的身上穿过,她如幽魂飘然地站在她的面前,朝他微笑。
他扬起的手生生顿住:“银雪?”
她笑容温柔如三月春风,眸光柔软地凝视他,柔声道:“楼允,我既已死了,你又何须挣扎,人之一生,必有一死,我只不过走得有些早罢了。”
他恍然间尝到深切的痛苦,好像心脏被一层层剥开,痛得撕心裂肺。
“你既已死,那我陪你,阴曹地府,有我陪你,不好吗?”他哑声问。
她笑容仍旧温软,就像她的人一样,给人感觉总是柔和的,就像春风拂柳,就像三月桃花,她温柔道:“自是不好的,我只想一个人。”
她宁和地说。
“我不想跟你一起死啊,楼允,我为你妻之时,总不得安宁,如今我死了,你且放我一人自由,可好?”她凝着他的面庞。
“天高海阔,我不想同你一起,你且放我走,可好?”
楼允沉浸在似真似假的梦境中,眼里落下泪来,他从沉痛的梦境中醒来,双眸猩红地望着头顶蓝色的床帐,来福和来宝见他醒来,喜极而泣。
“王爷,您醒了?”来福道。
楼允狠狠地咬了咬牙,他伤势过重,这一咬就咬出血来,他唤道:“命刖!”
一身玄衣的命刖落于他的床前。
楼允道:“你去,帮我办一件事情……”
楼允吩咐后,命刖飘然而去。
“王爷?王爷您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命刖走后,来宝赶忙道。
楼允生硬地偏头看向他,却见来福和来宝身上都穿着孝衣,他眉目一凛,想说话,然而,嗓子却疼得厉害,他声音嘶哑地问:“你们为何穿着孝衣?”
来福和来宝红了眼眶,好半晌都没有回答。
楼允撑着身体坐起来:“说话啊,你们为何人戴孝?”
“为,为王妃……”来福话还未落完,楼允就硬撑着身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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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来宝去扶他,却被楼允一把挥开,楼允冲出屋,看见满青山院都挂起了白,楼允气得眼睛越发通红,他冲上去将那些东西扯下来摔在地上,怒声道:“谁干的?”
来福和来宝“碰”地跪在地上:“王爷,王妃已经去了,您节哀顺变吧。”
“她去了?人呢?”楼允干涩地问。
“虽然王妃的尸首还没有找到,可是她落入大海那么久,不可能还有生还的希望的,就算王爷您强求,也无济于事,王妃不会再回来了,”容妈妈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上来,她抹了抹眼泪,哽咽道:“王爷您还是接受现实吧。”
接受现实?接受个屁现实!
他不接受!
“没有找到那就是没死。”楼允忍着身上的剧痛,发疯似的将那些祭奠死人的东西全都扔到地上,他从屋里拿出油灯,将油灯丢上去,把那些东西一把火全烧了。
火苗窜得老高,映在他的眼底,衬得他整个人状若魔疯。
容妈妈泪流满面:“王爷您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王妃没了就是没了,她不可能再回来,老奴本想为王妃立一个衣冠冢,若是王爷您不愿意办这丧事,那便算了。”
楼允阴沉道:“都给我撤了,既没有找到她的尸首,她便没有死。”
“是,老奴听王爷吩咐便是。”容妈妈道。
楼允身体剧痛,他双腿一软,膝盖弯下去,半跪到地上,嘴里蓦地吐出一口血来,目之所及,天旋地转,他头痛欲裂,高瘦的身板陡然倒在地上。
为什么,他迷迷糊糊地想,为什么柳银雪不在了,柳府却没有动静?为什么李曼没有提着剑来找他偿命?为什么?
可若柳银雪真的死了,为什么不让他也死了,她若死了他也想死,这个世界上再无他留恋的人和事,她若不在,他就是想死。
“王爷!”来福和来宝惊呼。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扶到床上去。”毒郎中赶过来吼道。
这两日朝中事多,楼宗已经整整两日没有休息,听说楼允重伤,他从百忙中抽空过来就看到楼允在他的眼里倒下去,楼宗大吃一惊。
待毒郎中将楼允带回屋里安顿好,他才问道:“他到底如何?”
毒郎中叹了口气:“王爷在救王妃的时候就受了重伤,原本应该静养,结果王妃突然出事,他受了刺激,又强行撑着身体跳入海里,加上郁结于心,身体被一再摧残,如今是伤上加伤,性命堪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了。”
“这么严重?”楼宗凝眉。
毒郎中苦笑:“王爷内伤加外伤,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好的地方,而且他毫无求生意志,自己本已经不想再活,在下虽医毒颇精,但实难救治一个本不想活的人。”
楼宗望着躺在床上的楼允,他身上的伤口裂开了,衣服已经被血水浸透,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倒真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楼允有才,楼宗还想委以重任,看他这副模样,实在难过。
“他助本王扳倒了太子,前程不可限量,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成功了,难道他半点不在意自己的前程吗?权利富贵他都不要了吗?”楼宗不懂。
“金钱权利对王爷而言,从来都是过眼云烟,王爷助您,只是为了保全柳家,保全祁王府,为了给王妃出气,并非是为了权利和富贵,如今王妃不在了,王爷心已死,在这个世界上,他已了无牵挂,自是不想活的。”毒郎中解释道。
“祁王妃真的死了?”楼宗还是不敢相信。
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她明艳不可方物,如何就能死了?
“按当时的情况,王妃的确无生还的可能,只是这事事发突然,背后策划之人到底是谁,还未找到,摘星楼如今正在暗中调查。”毒郎中道。
楼宗问:“柳府什么动静?”
“听说老太太和太傅得知王妃葬身大海的消息,一时不能接受,双双倒下了,柳岐山夫妇因要照顾两位老人,半步不敢离开柳府,也正是悲痛至极的时候。”
宗楼沉默半晌,吩咐道:“无论如何,治好祁王。”
“在下定竭尽全力。”毒郎中道。
暗夜,苍穹无星,一辆黑色平顶马车在柳府的后门停下来,有嬷嬷朝马车内的人伸出手,片刻之后,一只莹白的手从马车里伸出来,嬷嬷扶着她下车。
“太傅和老太太已经等候小姐多时了,小姐快请。”嬷嬷道。
女子从马车内走出来,黑色斗篷将她娇小的身板完全罩住,她低着头,在嬷嬷的搀扶下随嬷嬷从后门走进去,直入了老太太的院子。
屋里的人都在等她,柳银雪走进去后,摘下头上的帽檐,朝屋里的人展颜一笑,继而她走到屋里的正中央,跪下朝坐在座位上的人行跪拜礼。
李曼红了眼眶,起身将她扶起来。
老太太问:“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柳银雪点了点头,“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还望祖父祖母、爹和娘保重身体,银雪不孝,从今往后,不能侍奉在侧了。”
老太太将柳银雪拉到身前,轻轻抚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有你想走的路,天高海阔,你想去看看,我们都不拦着你,我们都支持你,只是行远了,要记得回来。”
“我会的,祖父祖母不必担心。”
柳太傅道:“你既已回来走了这一趟,已见了我们,便赶紧离开吧,如今还有许多人在盯着我们柳府,可别让别人看出端倪来。”
老太太和李曼舍不得柳银雪远行,泪流满面。
柳岐山呼了口气,说道:“我们都给你安排好了,出了汴京后直往南州,我查过,摘星楼的手从未伸到南州去过,你去了南州也更自由,南州温暖舒适,你先在南州避一避风头,等这阵风头过了,若是可以回来,我会派人送信给你。”
柳银雪点头道:“好。”
柳岐山挥了挥手:“趁他们还未有所觉察,快走吧,若是被看出端倪,这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你迟早要回来,我们团聚的日子还在后头,不要在这个关头前功尽弃。”
李曼不舍道:“走吧走吧。”
柳银雪红了眼眶,她跪首磕头,然后躬身退下,老太太千不舍万不舍,杵着拐杖追了上去,柳银雪走到后门,刚要上马车,就听到后面传来老太太的喊声。
“银雪——”
柳银雪赶忙回头,上前扶住老太太,老太太握住柳银雪的手,泪流满面道:“要记得经常写信给祖母啊,要记得回来啊,祖母等着你回来。”
柳银雪忍不住落泪:“会的,祖母,银雪会经常想您的。”
“好了,走吧,走吧,”老太太松开她的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柳银雪“嗯”了声,纵使万般不舍,却仍旧转身上了马车,马车辘辘前行,往南城门驶去,然而,刚出南城门,马车就骤然停了下来。
坐在马车里的柳银雪心头“咯噔”一声。
第129章
伺候在柳银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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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的丫鬟撩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回禀道:“马车被人拦下了。”
保护柳银雪前往南州的几个侍卫个个拔刀而出,护在马车之前,丫鬟看着拦在马车前的男子,冷声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拦住我家小姐的马车?”
命刖持剑朝马车之内的人行礼:“王妃既然无恙,便请随属下回王府吧。”
坐在马车里的柳银雪无声地叹了口气,她紧握的手缓缓松开,不由地苦笑了下,撩开车帘,朝命刖道:“他让你来的。”
“王爷觉得事不寻常,命属下时时刻刻盯着柳府的动静,果然不出王爷所料,王妃您并未葬身大海,既如此,还请王妃随属下回王府。”命刖恭敬道。
柳银雪寡淡道:“若我不呢。”
命刖沉默,正要开口,不远处再次传来马车行驶的辘辘之声,柳银雪转头望过去,那辆马车行驶得飞快,转眼就在柳银雪的面前停了下来。
柳银雪先听到的是咳嗽声,那声音非常剧烈,就像是从胸腔中发出来的,一声声的,像是要将心血都呕出来似的,听得柳银雪眉心微皱。
来福和来宝将车内的人扶下去,楼允脑袋还在发高热,他的双腿本也受了伤,此刻有些站不稳,他靠在马车上,朝不远处身在马车里的柳银雪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没事。”他说。
柳银雪从马车上下去,她身上穿着黑衣,黑色的斗篷在夜风中飞扬,她扯了扯嘴角,笑容发苦,她问道:“怎么知道的?”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不相信你会轻易死了,”楼允笑容更苦,他半边脸有些僵硬,笑起来的时候面部表情很不协调,他道:“你聪慧过人,怎会让自己轻易身处险境。”
他朝她招手:“你过来。”
柳银雪知道自己走不掉了,反而沉静了下来,她走到楼允的面前,清淡的目光从楼允的身上扫过,道:“你身上的伤势不轻,不该追过来。”
楼允笑了下:“我不追过来,你会回王府吗?”
“有命刖拦路,我就不想回去也得回去啊,”夜色昏暗,她凝着楼允死白的脸,“你就不能假装我已经死了,就那么放我走吗?”
楼允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站稳,他就连思绪都不太清明,脑袋昏昏沉沉的,他不太能去琢磨,柳银雪为什么要假死,她为什么宁愿死,都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他只有一个念头,让她留下来。
无论如何,让她留下来,想要从他身边离开,除非他死。
于是他回应道:“不能,我做那么多,皆是为你,若让你离开,我做的,算什么?嗯?”
柳银雪没话说了,她站在楼允的面前一动不动,冷眼看着他,两人冷冷地对峙着,夜风吹拂而过,楼允头脑越发昏沉,忽然就站不住,在柳银雪的面前笔直地倒了下去。
柳银雪忽然愣住。
毒郎中打马上前,从马上翻身下来,将楼允扶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柳银雪:“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那么狠心啊?他为了救你重伤难愈,你还能假死让他伤上加伤,你想让他死,你给他一刀他还能痛快点,你这么折磨人,有意思吗?”
“重伤难愈?不是养些日子就好了吗?”柳银雪不懂。
“养些日子?和段都安一战就让他深受重伤,更何况还被楼逸给恶打了一顿,又跳进海里救你,你知道他躺在床上根本就不能动吗?你倒好,一出假死戏,把他折腾到现在,你直接给他一刀不是更好?”毒郎中点住楼允身上几处大穴,楼允彻底昏死过去。
他让来宝和来福将楼允抬上马车,自己坐进马车里之前,还不忘对命刖道:“将王妃安然带回王府。”
柳银雪忽然回到青山院,青山院的人都活见鬼了似的,尤其是容妈妈和沉鱼落雁,又惊又喜,柳银雪坐到临窗的大炕上,沉鱼端茶的手都在哆嗦。
“王妃,奴婢不是在做梦吧?”沉鱼道。
“王妃,您真的回来了?”落雁简直不可置信。
柳银雪没回答落雁的傻问题,望着容妈妈:“府里怎么没有挂白?”
“原本是挂了的,可王爷亲自给扯了,说没找到您的尸首,就不相信您死了,王爷说您一定还活着,不让挂白。”容妈妈道。
“楼允伤得重?”柳银雪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啜了口,问道。
容妈妈脸色凝重起来:“王妃要听实话吗?”
柳银雪抚了抚额:“算了吧,不用说了,你派人回柳府知会一声,跟家里人说我没有走,如今人就在祁王府,短时间也不会走了,再跟他们说,楼允并未为难我,让他们不用担心。”
容妈妈应下。
柳银雪洗漱后躺到床上,她身心俱疲,却始终睡不着,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在她的脑海里盘旋,让她忍不住重新分析起楼允的心思来。
可是分析来分析去,得到的结论还是那几个字:楼允有病。
他拖着重伤的身体去拦她,为了什么?
命不想要了?不想活了?他为了什么?
答案好像就在脑海里,呼之欲出,可是她却不想承认。
她于楼允而言,当没有那么重要才是,当初他能在交泰殿上选择中立,不站在她这边,她就已经看得很明白。
柳银雪望着床帐,她谋划了那么久的出逃计划破灭,她以为很完美,计划很周祥,没想到却被楼允的执念打破。
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便睡沉了,她许久没有睡一个好觉,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洒进屋内,沉鱼落雁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柳银雪觉得自己还没有睡够,整个人懒洋洋的。
她随口问道:“楼允呢?醒了没有?”
落雁摇头:“没有,奴婢知道您醒来会问,特意打听了,王爷现在人就在厢房,毒郎中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福和来宝就在王爷的房里守着。”
柳银雪极为意外,毒郎中的医术她是清楚的,到了现在,竟然还未醒?
她烦躁地将漱口水吐到痰盂里,脸色不由地沉下来。
沉鱼小心地问:“王妃,您要去看看吗?反正王爷还未醒,您去看他,他也不会知道,您若是觉得来福和来宝在,您不方便,奴婢打发他们去外院就是。”
柳银雪沉声道:“不去。”
她转而吩咐道:“去打听打听,洛音凡现在被关在哪里。”
“被关在大狱里,”沉鱼回答,“这两日,外面谣言四起,说洛音凡生的孩子并非皇室骨血,皇上就派人取了楼逸和那孩子的血验证,结果那孩子竟然真的不是楼逸亲生,洛音凡就被下了大狱,原本左相被判流放,出了这件事情,皇上直接判了死刑。”
这些事情都不是秘密,如今外面就传得沸沸扬扬的,所以沉鱼落雁都十分清楚。
柳银雪陷入沉思。
这消息肯定是楼允派人放出去的,他什么意思?他要杀洛音凡,是为了让她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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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孩子呢?”孩子毕竟无辜,原本他们可以阻止这件事情,可是为了扳倒楼逸和洛音凡,他们却没有那么做,让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就这样出生。
“皇上说孩子无辜,被送给寻常人家养了。”落雁道。
“沉鱼,你去准备点银子,给那户人家送过去,让他们好生照顾孩子,把孩子抚养长大,”柳银雪吩咐道,“然后去外院,让白总管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成王府。”
虽然不知道柳银雪想干什么,但是沉鱼和落雁都不敢多问,照吩咐办。
楼宗还在王府忙着处理事情,听人说柳银雪求见,颇为意外:“祁王妃没死?快请。”
柳银雪在小厮的带领下走进成王府,成王在王府的回事处接见她,柳银雪朝他敛衽行礼,道:“成王万安。”
“弟妹无须多礼,快请起,”楼宗抬手虚扶了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允弟以为你葬身大海,跳进海里去找你,险些死在大海里。”
柳银雪微微一怔,她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下,没应声。
楼宗继续道:“你回来简直太好了,毒郎中说允弟已经没有了求生意志,如今你回来,他总算有活下去的理由,不会再寻死觅活了。”
寻死觅活?
“成王说笑了,楼允如何会寻死觅活?”柳银雪微微地笑,“他只是担心我而已。”
楼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本王说的是实话,你对允弟而言,是事关他生死存亡之人,你若不在,允弟只怕活不了了,你知道,允弟有才,本王需要他,希望你能好好守在他身边。”
柳银雪:“……”
“成王说笑了,您怕是误会了什么,我在楼允心中的分量,还远远没有那么重。”
“本王怎会误会,那是本王亲眼所见,你是对允弟有所误会才是,祁王妃,本王知道,你对允弟尚且有心结,但允弟能为你做到这般,已是不易,你当好好珍惜。”
柳银雪垂下眼睫,从未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她一时尚且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觉得心脏好像漏了风,她整颗心都在风中打颤,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半晌后,她稳住心神,说道:“殿下,我今日来找您,也并非因为楼允的事。”
楼宗坐到主位上:“你为何而来,且说,允弟助本王有功,本王会尽量应你所请。”
“我知道洛音凡现在被关在天牢,她已是死刑犯之身,我想去见她一面,”柳银雪轻声道,“我与她,始终该有个了结,才算终止。”
“好,你选个时辰,天牢那边,本王会安排好,要她生还是要她死,皆由你说了算,但本王也希望,祁王妃能好好照顾允弟,让允弟尽快好起来。”成王郑重道。
柳银雪敛衽:“我会尽力的,多谢殿下。”
柳银雪离开成王府后径直去了天牢,成王率先派人过来打了招呼,老头亲自领着柳银雪进去,柳银雪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天牢,牢头打开锁着的牢门,请柳银雪进去。
第130章
地上铺着很厚的干草,洛音凡身上穿着囚服,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金银首饰,她似乎睡着了,躺在厚草之上,脸色苍白,看上去十分狼狈。
柳银雪想到当初洛音凡高高在上的样子,忽然觉得物是人非。
洛音凡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开锁的声音,她慢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裙,她顺着洁白无瑕的裙角望上去,看见柳银雪娇美的脸。
即使在大牢里,即使光线昏暗,她也美得不似人间该有的绝色。
洛音凡撑着身板坐起来,笑望着柳银雪:“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你已经是阶下囚,你的笑话,没什么好看的,”柳银雪端端地站在洛音凡的面前,“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原本你左相一家,可保性命,可你知道为何没有保住吗?”
洛音凡死死地盯着柳银雪。
柳银雪居高临下地睨视她:“因为你与旁人珠胎暗结之事,乃是楼允亲自命人散布出去的,东宫早有楼允布下的暗线,早在你还未有身孕的时候,他就收到了消息,只是那时候为了将这件事当做扳倒你和楼逸的筹码,所以我们一直未有动作。”
“不可能!”洛音凡双目圆瞪,恶狠狠地瞪着柳银雪。
柳银雪轻笑:“你若不信,何必如此气愤,洛音凡,你我本无怨,你原本可以好好地当你的太子妃,等将来楼逸坐上皇位,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可是你太贪心了。”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你什么都想要,名利、权势、人心,你什么都想攥在手里,却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哪能事事皆如你所愿,你什么都想要,最后却什么都得不到,你连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都保不住。”
洛音凡心中生出无限恐惧,她恐惧地望着柳银雪,忽然伸手去抓柳银雪的衣角。
“你把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那手抓在她的衣角上,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衣角上很快被染脏了,柳银雪觉得厌恶,一脚将洛音凡的手踢开,冷声道:“别碰我。”
洛音凡尖叫:“你把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柳银雪朝落雁使眼色,落雁端上毒酒,将毒酒摆在洛音凡的面前,柳银雪蹲下身,视线与洛音凡的视线齐平,道:“你就用你自己的命,换你孩子一命吧。”
“你会善待他吗?”
“你以为呢?”柳银雪问。
洛音凡哂笑:“世人皆说,柳家嫡长女聪慧过人且心慈手软,孩子无辜,我相信,你当不会折辱他,我自己是被权利蒙了心的人,不求他将来大富大贵,只求他能平安一生。”
父母之爱子,皆当如此。
柳银雪道:“他被送给了一对没有孩子的寻常夫妇养,听说那夫妇待他如亲子,想来,不会过得比寻常孩子差了。”
洛音凡端起酒杯,仰头将杯中毒酒饮下,苦笑道:“多谢。”
“你后悔吗?”柳银雪问。
鲜血顺着洛音凡的嘴角溢下,她满目苍凉,眸中含泪道:“我不当放弃他的,他多好啊,爱一个人,便能为之倾尽所有,可惜,我不懂珍惜,错过了。”
她倒在地上,恍惚间,好像又想起了那个少年。
他站在花丛里,朝她微笑,阳光绚烂,色彩缤纷,却也不及他的笑颜。
洛音凡闭上眼睛。
柳银雪回到青山院,她刚去了一趟大牢,听说死在大牢里的人数不胜数,柳银雪觉得晦气,回来后就让丫鬟准备水伺候她洗浴,柳银雪换了身衣服,重新梳了发髻。
她让丫鬟将她去大牢里穿的衣服拿出去烧了,而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楼允醒了吗?”
“没有,来福和来宝一直守在王爷屋里,都没有出来过。”沉鱼回答。
“毒郎中来过没有?”
“毒郎中一直在啊,从未离开,”沉鱼继续道,“好像是王爷一直没有醒,毒郎中不敢离开,一直在帮王爷疗伤,王妃您要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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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银雪觉得奇怪:“你们态度转变得是不是太快了些?这么希望我去看他?他给了你们多少银子讨好你们?这么快就站到他那边了?”
沉鱼垂下脑袋:“王妃,不是奴婢帮王爷说话,而是奴婢觉得,王爷对您真的挺好的,您不知道,王爷以为您葬身大海,拖着重伤的身体跳进海里找您,险些死在海里。”
柳银雪道:“不是没死吗?”
“那是因为王爷被毒郎中捞上来了啊,王爷在海里昏死过去,若毒郎中没有跳下去捞他,他就死在海里了。”沉鱼悠悠道。
“奴婢也不是要帮王爷说好话,而是事实如此,您不知道,奴婢们以为您死了,在府里挂了白,想给您立个衣冠冢,被王爷看见了,王爷不让,发疯似的将那些不吉利的东西全部扯到地上一把火烧了,说没找到您,就不相信您死了,当时王爷还重伤呢,生生昏死过去了。”
“还有这次,得知您没死,还想出城,他却从床上硬生生爬了起来……”
“行了,别说了。”柳银雪打断沉鱼的话。
沉鱼陡然刹住嘴,半晌后又小心翼翼地问:“王妃,您真的不去看看王爷吗?”
柳银雪摆摆手:“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沉鱼和落雁相视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纷纷退出去,到了堂屋,沉鱼喝了口水,整个人闷闷的,对落雁道:“以前我是不喜欢王爷,觉得他配不上我们王妃,可是这次王妃出事,王爷的所作所为你是亲眼看见的,难道还不足以弥补以前的过错吗?”
落雁苦笑:“你不是王妃,你不懂。”
“可是王爷已经把王妃捧在手心里了啊,还要如何做王妃才能满意呢?”沉鱼叹道。
“王妃从小娇生惯养,受尽宠爱,她想要什么没有?她和我们不同,稍微给一点甜头就能心软,王妃岂是那么容易满足的。”落雁道。
“哎,王爷都做到这份儿上了,王妃还不能心软,想要求得王妃的原谅,也太难了,我都觉得王爷可怜。”沉鱼唉声叹气。
“当初最见不得王爷的是你,现在最希望王妃原谅王爷的也是你,活儿都被你揽了。”落雁有点无言以对。
沉鱼郁闷道:“我只是希望王妃能过得幸福。”
“王妃的幸福,并非非要王爷给的,王妃若能随心而活,那才是幸福。”落雁笑说。
楼允醒来时,已是三日后,他浑身都痛,脑袋犯晕,他睁开眼睛,入眼一片漆黑,不见丝毫光亮,来福和来宝见他醒来,纷纷大喜。
“王爷,王爷您醒了!”两个奴才笑道。
楼允伸手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怎么不点灯?”
坐在床边的毒郎中陡然皱起眉宇,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他伸手在楼允的眼前晃了晃,楼允的眼睛却毫无反应,楼允道:“你再拿你的手在我眼前晃,我就给你掰折了。”
毒郎中立刻收回手,心头重重地一沉,让来宝去多点几盏灯。
楼允晃了晃脑袋,屋里的光线越发明亮,不知多久过去,他视线终于恢复了一丝光亮,可惜眼前人影重重,他根本看不清楚。
来福颤巍巍地问:“王爷,能看见了吗?”
楼允点了点头:“你和来宝先出去,我和毒郎中有话要说。”
来福和来宝心怀忐忑地退下,待屋里只剩下楼允和毒郎中两人,楼允才慢悠悠地开口:“眼睛能看见一些,但是很模糊,不知道过会儿是会更清晰还是更模糊,这是失明的前兆?”
毒郎中很是无奈:“我之前还抱着侥幸,以为不会失明的。”
“能不能治好?”
“你是脑部出了问题,可能大脑里凝结有淤血,能不能用药化开,我也不知道,目前没什么把握,但我定会尽力。”毒郎中道。
失明……
楼允垂下眼,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他也抱着一丝侥幸,以为兴许不至于,不至于会失明,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他才刚把她找回来,还来不及跟她多说几句话,他竟然就要失明了。
“她怎么样了?”
“王妃很好,没有受伤,前日里还去了一趟大牢,赐了洛音凡一杯毒酒,这两日就忙着处理府里府外的事情,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用不着你操心。”毒郎中道。
楼允:“……哦。”
“宗主,对于王妃假死想要离开王府这件事情,你就没有点什么别的想法?您看您努力做了那么多,王妃也不为所动,还是想要离开,您不觉得心凉吗?”毒郎中问。
楼允:“那不是我活该自找的吗?”
毒郎中:“?”
“您这觉悟真强啊,那是不是王妃提着剑捅你一刀,你都觉得无所谓?都觉得是你自己活该自找的?”毒郎中觉得很神奇。
“她若真的愿意捅我一刀,我倒是觉得解脱了,可她不会,她觉得我罪不至死,但她也很难原谅我,她想离开王府应该是早就计划好的,从交泰殿事件后,她就想着离开。”
他知道柳银雪的心思,她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算计,她付出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她算计的时候也是真心实意,他对不起她在先,她便收起所有心思,心中只剩下复仇。
楼允靠在大迎枕上,沉痛地闭了闭眼睛。
毒郎中见她无意多谈,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他听楼允问道:“我还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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