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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柳银雪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上,天朗气清,青花瓷的花瓶里插着的花骨朵已经全然盛开,粉红的花瓣,生机怏然,煞是好看。
她浑身都痛,导致她一夜没有睡好,脑袋昏昏沉沉的,不太清楚。
沉鱼落雁进来伺候,柳银雪的意识清醒了一点,问道:“楼允身上的伤,怎么处理的?”
落雁用帕子沾了热水给柳银雪擦脸,小声回答:“请了毒郎中来诊治,王爷严令他受伤的事情不许外传,知道的也只有我们几个,王妃且放心,不会传出去的。”
柳银雪松了口气。
剑伤当朝亲王,可是不小的罪名,只要这件事不传出去就好。
容妈妈进来禀道:“王妃,二夫人和三夫人过来了,说听说您受了伤,想来看看您。”
沉鱼冷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她们分明是来看笑话的,王妃,还见她们做什么,让容妈妈打发她们回去便是了。”
柳银雪的确没精力见任何人,说道:“跟她们说,我近些日子身体不便,不见客。”
容妈妈应了声,折了回去。
沉鱼愤愤不平道:“王妃,太子妃将您害得这样惨,难道您就这般算了吗?您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苦?这二十板子,险些要了您的两条腿啊!”
说着,两个丫鬟前后跟着抹眼泪。
柳银雪深吸口气,身上尖锐的疼痛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似的难受,她缓缓道:“这些话暂且不提,目前最紧要的是把身上的伤养好。”
养好了伤,才有十二分的精力去对付那些阴险狡诈之人。
落雁帮柳银雪将散乱的长发顺到一边:“沉鱼,王妃心中自有计较,你往后切莫再说这些话,省得落入别人耳中,坏了王妃的事情。”
沉鱼点头。
钟翠院里,秦绘沅将香烛插到香炉里,对着菩萨拜了拜,由身边的妈妈搀扶着离开了佛堂,走到长廊下,脚步微微顿了顿:“听说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去看柳银雪了,可见到了人?”
妈妈躬身回答:“未曾得见,王妃称身体不适,不见客。”
秦绘沅冷笑:“老王爷千方百计给楼允找了一个好帮手,一个好的贤内助,可惜楼允那不识货的东西根本不知道珍惜,也亏得他不知道珍惜。”
话音顿了顿,又道:“可惜了,二十板子竟然没有打死她。”
妈妈闻声,半个字都不敢吭。
“楼晏人呢?”秦绘沅问,“一大早又跑哪里去了?”
妈妈小心翼翼道:“国子监有人来找,五爷就跟着他们出去了,说好像是有一个品茶会。”
“这不成器的东西,我迟早得被他气死!”秦绘沅气得将手里的帕子狠狠地丢在地上,“眼看楼允接手祁王府后一日日做大,他却还只知道品诗赏花,是等着被楼允赶出去吗?”
妈妈不敢吭声。
秦绘沅吩咐道:“从今日起,断了他的银钱,我看他还能怎么蹦跶。”
妈妈低声应道:“是。”
柳银雪简单吃了点早膳,昏昏沉沉又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正午,落雁低声道:“王妃,王爷被召进宫里去了。”
柳银雪昏沉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楼允身上还有伤,若是被发现了……
“王爷走的时候穿戴十分整齐,应该不会出差错,只是奴婢不知道宫里召王爷进宫是为了什么,所以特地提醒王妃一声。”落雁说。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为了昨日的事情。”
慈宁宫里,太后端坐在正殿的主位上,正殿的大门敞开着,此刻楼允就跪在院子里,灼热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
自他进来后,太后就让他跪在殿门外的院子里,一直没让他起来,也不跟他说话,就让他跪着。
旁边伺候的嬷嬷劝道:“太后,都一个时辰了,再熬下去,王爷怕是受不住。”
“他有什么受不住的?年轻人,身体好着呢,就让他继续跪着。”太后沉着脸,“银雪被二十板子打晕了过去,我让他跪一跪,已经很便宜他了。”
嬷嬷叹气:“您自己不也不忍吗?”
“不忍也要让他跪,否则如何让柳家人消气,”太后道,想了想,又觉得柳家人根本不可能因为她让楼允跪了就完全消气,又补充:“消一分,也是消。”
楼允倒是乖巧,太后让跪着,他就跪着,半句话不问,半句话不主动说。
这一跪,就跪到了正午,午膳的时间到了,太后才让楼允进去。
楼允进了正殿,双膝一软,继续跪着,他脑袋有些沉,脊背微微弯曲起来,,太后面沉如水,将茶盅轻轻搁在手边的桌上,愠怒道:“允儿,你可知道哀家为何找你来?”
楼允跪得笔直:“孙儿知道。”
“你知道?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太后气得脸色发青,“你到底弄清楚谁是你的妻子没有?你到底弄清楚你父王为何要厚着脸皮让柳银雪嫁给你没有?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你倾慕太子妃,你可知道,皇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楼允沉默不语。
太后长吁口气,缓了缓口气:“我竟不知道你属意洛音凡,你打小就没了亲娘,秦氏对你不冷不热,疏于管教,导致你养成了一副乖戾的性情,凡事想当然而为,不计后果,可你想过没有,你豁出一切去保的洛音凡,她可否值得你那么做?”
“昨日之事,本与你无关,她却为了自保,硬生生将你拖下水,致你与柳银雪夫妻从此不睦,致你被迫站到风尖浪口,这样的女人,真的值得你为了她而与自己的妻子生隙吗?”
楼允默不作声,不知该如何回答。
太后唉声叹气:“你想过柳银雪没有?那女子性子刚毅,当场便提出要和离,此次你没有选择护她,往后她只怕永不会再对你真心相待了。”
柳银雪惨白的脸闪过楼允的脑海,他低声道:“我会弥补她的。”
太后摇头:“柳家要什么没有?金钱权利,柳家什么都有,人家被你伤透了心,会稀罕你的弥补?你拿什么弥补?”
楼允:“拿我的命,拿我的所有。”
太后:“人家稀罕你的命?稀罕你的所有?”
楼允脸色煞白。
太后见他这副颓丧的样子,只觉得心痛:“依哀家看,柳银雪只怕已经是恨极了你了,如此,你倒不如放她自由,从此一别两宽,各不相干,对你对她都好,如何?”
楼允抬头,漆黑的桃花眼闪过慌张之色:“皇祖母,我不和离。”
“你既不爱她,为何不愿放她走?”太后凝着楼允的神色,“这天下间什么女人没有?定有比柳银雪更好的,哀家一定给你找一个来。”
“不,我就要她。”楼允摇头。
太后深深地看了楼允一眼,满面风霜的老人,眼睛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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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得像刀子,她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问楼允道:“那哀家问你,你可相信,真的是柳银雪无意推了洛音凡?”
太后的话问得委婉,其实本意就是在问他,到底相信柳银雪还是相信洛音凡。
楼允不答。
太后不满道:“我们祖孙,还有什么不可说的?你悄悄告诉皇祖母,皇祖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绝不会对第三个人提起,难道我们祖孙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这是在逼他说了,楼允苦笑,回答:“银雪没有推她。”
太后的眸光不禁然地又深了几分,她起身将楼允扶起来,语重心长道:“允儿,你是个眼睛清亮的,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皇祖母希望你能看清自己的心,不要再去走那些弯路。”
“别人的人再如何重要,那也是别人的,不是你的,你就算把心窝子掏给她,她也不会是你的,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身边的人,”太后拍了拍楼允的肩膀,“哀家老了,指不定哪天就去跟你父王团聚了,只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
楼允垂下头,心沉甸甸的:“孙儿知道。”
“去吧。”太后道。
楼允行了礼,转身离开,嬷嬷提醒道:“都正午了,为何不留王爷吃了午膳再让他离开呢?他跪了大半日,在这里连口水都没有喝。”
“哀家让他来,本就是为了罚他,让柳家人消气,若是再留他用午膳,给他水喝,那哀家罚他这事,岂不是挂羊头卖狗肉?那他跪了大半日,还有什么意义?”太后摇着扇子,“银雪心志坚定,允儿不放她走,只怕将来得脱一层皮。”
“那您倒是帮王爷一把啊。”嬷嬷心疼道。
“帮什么帮,那是他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况且这是他自己选的路,就是撞破了脑袋,他也得走下去,人啊,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楼允前脚刚走,后脚皇后就过来给太后问安,昨日看了一场大戏,贵妃和太子一个惹了太后不快,一个惹了皇上不快,皇后心情颇好。
到了慈宁宫,敛衽给太后行了礼,皇后淡笑问:“听说祁王刚走?”
太后招手让皇后坐到她身边:“你来得正好,昨日之事,真相到底是什么,哀家想,大家心里其实早就有数,银雪那孩子受了委屈,你替哀家走一趟祁王府,去看看那孩子。”
皇后吃惊。
她只是想着如今太后恼了贵妃,她正巧可以借机与太后亲近,拉开太后与贵妃的关系,没想到太后竟然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是相信柳银雪是无辜的,而洛音凡诬陷了柳银雪?
她乃是皇后,是一国之母,还从未有王妃生病,她这个当皇后的出宫去探望的道理,何况对方还是她的晚辈,太后这是要抬举柳银雪?
且,这么大的动静?
“允儿性情偏激,行事不太顾及后果,他们夫妻这么一闹,这隔阂是免不了的了,哀家希望你能替哀家好好安抚安抚银雪,如此,太傅心中也有所慰藉。”太后道。
皇后起身敛衽:“臣妾遵旨。”
皇后起身要走,太后忽然又补充道:“多带些东西过去,什么绫罗绸缎、人参鹿茸,不要手软,都给她送过去,要让别人知道,我们对她还是极为爱护的。”
阵仗真这么大?
皇后忽然反应过来,太后只怕还有警告东宫的意思。
第72章
东宫,太子妃寝殿。
洛音凡一晚上没有睡好,面色十分疲倦,昨日楼允离开前冰冷的眼神让她惶惶不安,她愤愤不已,楼允竟然相信柳银雪而不相信她。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谁?
洛音凡的手不由地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做梦都想要的孩子保不住,她费尽了心思想要让他们和离,却还是没有如她的愿,为此还让贵妃和太后对她心存怀疑,早知道是赔本的买卖,就是打死她,她也不做。
楼允为什么不和离?
洛音凡的手指死死地陷进掌心里,气得咬紧了牙关。
倘若楼允同意和离,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都是值得的啊。
头顶覆上一片阴影,洛音凡抬头,迎上楼逸阴沉的脸,他那双眼睛卷着骇人的煞气,好似立刻就要将她生吞活剥,洛音凡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忍不住往后缩。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楼逸冷笑,他在床边坐下来,盯着洛音凡苍白的脸,勾唇道:“你连跳荷塘的勇气都有,现在还怕我这个活人?”
“是祁王妃推我下水的。”洛音凡辩解道。
“得了吧,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而你怀着孩子,好好的路不走偏要去走那些小道,还不许宫女跟着,心里到底在算计什么,你当旁人都看不出来吗?”楼逸口吻有几分遗憾,“都说你聪慧,可是和柳银雪比,你还是差远了。”
洛音凡的口气冷厉下来:“别拿她和我比。”
楼允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冷然一笑:“的确,你根本不配和她比,你看看你自己,哪一点比得上她?容貌?才华?你哪一样不是被她碾压?也难怪楼允会爱上她。”
“谁说楼允爱她?”
“你不想承认?”楼逸哈哈大笑,“昨日在交泰殿上,你以为楼允承认爱慕你就真的是爱慕你了?哈哈哈,可笑,你想想当柳银雪提出要和离时,楼允那惊慌失措的样子,他何曾那般慌张过?若不是已经爱到极致,他会那般无措?”
洛音凡惊恐地望着楼逸,好像楼逸一张一合的嘴乃是血盆大口,要一口将她吞噬。
她反驳道:“楼允说了他爱慕我便是爱慕我,不是柳银雪!不是!”
“那是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楼允那个蠢货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罢了,”楼逸特别喜欢洛音凡此刻慌张的表情,他很想将她狠狠地狠狠地踩进泥里,让她知道自作主张的后果。
但是为了不跟左相反目,他暂且忍了。
他的手指轻轻地抚上洛音凡的侧脸:“你说,若是楼允意识到他自己已经深深爱上柳银雪后,他会如何?”
洛音凡满目惊恐。
“又或者,楼允知道了当初你为了嫁给我而拒绝了老王爷的提亲,又当如何?”
洛音凡瞪圆了眼睛。
楼逸捏住她的下巴,力道恰到好处,并未弄疼她:“你最好赶紧养好身体,赶紧再怀上孩子,否则本宫就把你的秘密告诉楼允。”
“怀孩子?我拿什么怀孩子?东宫女人少了吗?除了我怀了一个注定要流掉的胎儿,殿下你看看谁还怀上过孩子?”洛音凡尖声尖气道。
她多想要个孩子,这样至少她的生活还有盼头,可是楼逸他不行,她等了几年,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结果根本生不下来。
楼逸掰正她的脸:“你慌什么,本宫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若是有办法,还用等到现在?”洛音凡根本不信他。
楼逸阴沉地笑了笑:“别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洛音凡眸光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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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有不好的预感。
楼逸离开后,洛音凡表情颓丧,她吩咐身边的宫女:“去把那个叫小钳子的给本宫找来,本宫有事问他。”
宫女应声退了下去,很快将小钳子找了过来,小钳子跪在地上朝洛音凡磕头:“奴才给太子妃娘娘请问,娘娘万福。”
“抬起头来。”洛音凡淡声道。
小钳子抬头,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尊贵的女人,心头忍不住颤了颤,洛音凡睨视着小钳子的眼睛,沉声问道:“你当真看见了祁王妃推本宫?”
“奴才当真看见了!”小钳子毫不犹豫地回答,“奴才是东宫的奴才,娘娘您便是奴才的主子,娘娘受了委屈,奴才自然要替娘娘惩治那些恶人,奴才只希望娘娘能好好的。”
“那祁王妃,她推了娘娘下水,乃是事实,奴才理应站出来为娘娘鸣不平,”小钳子磕头道,“奴才对娘娘的忠心,天地可鉴。”
洛音凡笑了笑:“本宫知道了,以后你就留在本宫身边做事吧。”
小钳子大喜:“奴才谢娘娘,娘娘万福。”
柳银雪午膳勉强吃了点稀粥,趴在床上又迷迷糊糊地睡沉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她睁开眼睛,看见李曼就坐在床边。
“醒了?”李曼温声问她。
“娘?您怎么过来了?”柳银雪想撑着身板起来,然而手臂刚一使劲儿,就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她疼得“嘶”一声,卸了手臂的力道,重新趴回去。
李曼看得心惊肉跳:“你躺着就好,动什么?我过来,一是不放心你,二是来跟你说,你祖父今日上朝的时候辞了官职,以后就在家荣养了。”
“祖父辞官了?”柳银雪大惊。
李曼点头。
柳银雪的目光暗淡下来:“祖父原本可以等到功成圆满而身退的。”
李曼抚了抚她的发顶,看出她的自责,道:“你不必多想,你祖父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他老人家早就想退下来,只是皇上一直挽留,所以才一直拖着,你这事一出,你祖父也有了理由,借此机会退下来,是正好的。况且以后我们与东宫就是对立的关系,你祖父还留在太傅的位置上就太打眼了,他老人家退了下来,你爹也好升上去。”
李曼握住她的手:“其实大家都是聪明人,当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柳银雪笑了笑,李曼说得没错,有时候表面赢了不代表就真的赢了。
昨日之事,表面上的确是洛音凡站了上风,但是背地里的人心如何,却不是洛音凡能够操控的,看似以她挨了二十大板结束,但是洛音凡失去的,却比她失去的更多。
“祖父位高,退下来也好。”柳银雪道。
“还有一事,”李曼凝着柳银雪的面容道,“我来之前得到消息,说祁王被太后传进宫里,太后让他在慈宁宫的正殿门前跪了一上午,今儿天气大,他身上还有伤,也不知道暴露没有,若是太后发现了,那可怎么好。”
柳银雪笑了笑:“娘以为,太后为什么让楼允在正殿门前跪着?”
“我这不是没想通吗?离开的时候也没有来得及和你祖父和父亲商量,所以才问问你。”
“太后这是想让你们消消气呢,”柳银雪哂笑,“她老人家是明白人,知道楼允干了混账事,你们只怕不能容他,所以替你们惩处楼允,让你们消消气。不过娘且放心吧,就算太后真的发现了,也不会闹出来的,否则,不仅不能让你们消气,反而还会加深你们对楼允的憎恨,太后既然罚都罚了,便不会拿楼允身上的伤势做文章。”
李曼冷笑了下:“这弯子绕得可真远,若真想让我们消气,何不准你们和离?”
“楼允不会同意的,他不同意,谁都拿他没办法。”
李曼见她面色不虞,摆手让屋里伺候的丫鬟尽数退下去,落雁轻声为她们带上房门,待屋里只剩下李曼和柳银雪两人时,李曼才道:“你告诉娘,你在东宫是不是受了欺辱?”
柳银雪的额头到现在都还肿着,额头已经发了青,越发映衬得她的脸色惨无人色。
想起昨日在东宫所受的,柳银雪咬了咬牙:“楼逸对我心怀不轨,不过,我没让他得逞。”
李曼大惊。
她压低了声音:“早前你还未订婚,他便有意纳你为侧妃,还专程找了你祖父说这件事情,你祖父眼睛厉,总觉得他心术不正,不好好把心思放在政绩上,却始终想着跟这家联姻,跟那家联姻,以此来扩大自己的势力,加之他多年无出,是以没有答应,没想到那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敢对你用强,好,好得很!”
柳银雪凤眸中闪过一丝凶光:“娘,您放心吧,昨日他没有得逞,往后他就再无机会。楼逸这个人,惯会装样,是披着羊皮的狼,看似温和,实则恶毒,可惜,老天不帮他,他身居东宫整整八年,却始终无所出,这是他最大的缺点。”
“无后为大,也难怪洛音凡敢那么嚣张,她是吃定了楼逸为了得到左相的支持而不会对她怎么样,而我们,正好可以借助这点做文章。”柳银雪继续道。
李曼眉梢跳了跳。
“楼逸心系皇位,磨破了脑袋都想当皇帝,可是他既不是嫡子也没有后人,都是他的短板,就让他在终日惶惶不安中自己挖坑自己跳好了。”柳银雪冷嗤。
门外传来落雁的声音:“王爷,夫人正在里面和王妃说话。”
是楼允从宫里回来了。
李曼现在一听楼允的名字就气得牙疼,她豁然站起来,一把拉开门,就见到楼允端端地站在房门口,见到她,竟然还颇为礼貌地低了低头,唤道:“岳母。”
他脸色很难看,好像正在发热,整个人看上去很不对劲。
似乎一不小心就要倒下了。
然而,李曼还是觉得牙疼。
“别!”她赶忙打住,“我可当不起你这声岳母,你来干什么?来看我女儿死了没有?”
楼允面无表情地站着,竟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起李曼的冷嘲热讽来,他温声道:“岳母放心,有毒郎中给银雪诊治,她绝不会死的。”
李曼被气笑了,懒得再和楼允多费唇舌,跟柳银雪打了招呼,抬脚就朝外走。
路过楼允身侧的时候,气得牙痒痒的李曼本想抬胳膊撞在他的伤口上,但是突然想到他生下来就没了亲娘,愣是给生生忍住了。
李曼憋着一肚子火气离开了祁王府。
楼允抬手,来福将药包递给他,楼允走进屋里,反手关上门,这个动作扯到了他的伤口,他咬了咬牙,没吭声。
柳银雪面色不善:“你关门干什么?”
“给你换药。”楼允言简意赅。
“我有丫鬟,不需要你,你把药放下,出去。”她不悦地瞪他,虽然趴在床上,却仍旧气势汹汹,大有一副你敢脱我裤子我就敢张嘴咬你的架势。
楼允没将她的凶神恶煞放在眼里,他在床边坐下来,将药包打开,语气平平:“你那两个丫鬟就不要指望了,她们懂什么?你让她们给你换药,她们能弄死你。”
“让容妈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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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鱼落雁的确不懂怎么换药。
“这些涂在身上的药一共有八种,每一种用量都有要求,用药的顺序更不能出错,否则不仅无效,还会让你伤势加重,你确定要容妈妈来?”楼允掀开搭在柳银雪身上的薄被。
柳银雪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背上,嫌恶道:“你滚开,我说了,我不要你,你是不是有病?你滚,我不要你,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要你给我换药。”
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尽是嫌弃,好像他的手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她觉得恶心,楼允只觉得心尖上一阵刺痛,痛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73章
屋外的沉鱼落雁听到他们的争吵声,着急得满头大汗,落雁匆匆去厨房端了汤药出来,拍着门板道:“王妃,该喝药了。”
“进来。”柳银雪道。
落雁小心地看了眼楼允,又小心地看了眼锦杌上摆着的药包,将黑漆漆的汤药端到柳银雪的面前,沉鱼将柳银雪稍稍扶起来了些,落雁端着汤药碗喂她喝药。
汤药里面放了不少糖,却仍旧苦得要死,柳银雪想快点好起来,忍着苦味和呕吐感几口将汤药喝了,又赶忙喝了一碗梨儿水去除嘴里的苦味,这才感觉好了些。
两个丫鬟伺候得小心谨慎,生怕弄疼了她。
自己似乎是多余的,楼允胸中有种窒闷的难受,他转身朝外走。
然而,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在喝药的柳银雪却“呕”地一声,推开落雁扶着床沿不停地吐了起来,她吐得剧烈又凶猛,一张小脸憋得又青又紫。
沉鱼和落雁吓了一大跳,楼允赶忙上前,轻轻拍着柳银雪的脊背,他这番动作吓得沉鱼赶紧退开,战战兢兢地站到旁边。
“怎么吐了?”楼允问。
落雁拿了干净的帕子给柳银雪擦嘴:“王妃受不得药苦,喝药素来如此,奴婢已经在药里加了糖,但这糖加得再多,也掩不住药的苦味,奴婢们也没辙了。”
他对楼允怀有怨气,回话的时候,口吻十分生硬。
柳银雪推开楼允的手:“你喜欢的不是洛音凡吗?你现在这副关切的样子是做给谁看的?这里又没有外人,你犯不着如此。”
楼允的手僵在半空。
沉鱼喂了一颗糖到柳银雪的嘴里。
“你与其把心思花在我这里,倒不如暗夜里偷偷潜去东宫看看你那心尖上的太子妃过得好不好,我一个把她推入池塘害死她腹中孩儿的恶毒女人,实在不配得到祁王的垂帘,”柳银雪长吁口气,“你走吧,我累了。”
“我知道不是你。”楼允放下手。
“那又如何?”柳银雪冷嘲,“你始终是站在她那边的,你明知她真的陷害了我,在你心里,我也始终及不上她,更永远不会比她重要。”
满面苍凉,不过如此。
“也罢,我们本就是强行被绑在一起的夫妻,我又能要求你什么呢?我对你任何的要求都是在为难你,也是在给我自己找罪受,就这样吧,你走。”
她埋下头,扯过薄被盖住自己的脑袋,根本不愿意再看楼允半眼。
这样的柳银雪是楼允以前从未见过的,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他该如何做,她才能消气,他该如何做,她才能原谅他。
有小丫鬟进来打扫,屋里很快挤满了人,楼允站在那里像个多余的木桩,不仅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反而让丫鬟们束手束脚。
楼允沉默地退了出去,让来福去把容妈妈请来。
“王爷,”容妈妈走进青山院的堂屋,朝楼允行了福礼,“王爷叫老奴来,不知道有何吩咐。”
楼允将外敷的药打开:“这些药如何用,我仔细教于你,你要记清楚,决不能用错,否则王妃会受更多罪。”
容妈妈态度很恭敬:“王爷请讲。”
楼允将药的用法和用量仔仔细细跟容妈妈说了三遍,确定容妈妈全都记得一清二楚了,才让她去给柳银雪上药,容妈妈进了柳银雪的卧房后,楼允缓缓站了起来。
门口的来福抬手扶他,楼允没理会,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青山院,漫无目的的,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扶云院。
来福和来宝远远地跟在楼允身后,看见他在扶云院屋檐下的石阶上坐下来。
两个奴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一坐,就坐到了深更半夜,来福和来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来福拿了一件披风给楼允披上,劝道:“王爷,夜深了,回屋休息吧。”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走吧。”楼允漠漠地说。
他望着漆黑的苍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来福和来宝不敢真的离开,就远远地站着,守着他。
“昨晚王爷在扶云院的石阶上坐了一夜,”次日早上,容妈妈将账本拿来给柳银雪过目,带着几分试探地说,“今日一大早又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柳银雪翻开账本,无所谓道:“正反不是去阎王殿,管他去哪里。”
容妈妈哽了哽:“我只是想着,王爷身上还有伤呢,也不知道身体吃不吃得消。”
柳银雪翻账本的动作一顿,心情格外烦躁,想问什么,到嘴的话又生生被她咽了回去,半晌后方才挤出另外一句话:“有毒郎中给他诊治,死不了。”
她想到李曼深深的一剑,不知道得多疼,真是个疯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多就是僭越了,容妈妈和柳银雪说起府里的事情来,心下却暗暗着急,这王府到底是王爷的王府,内院虽然由柳银雪在管理,但权力到底还是掌握在王爷手里,只要王爷一句话,柳银雪这内院的管理之权就得让出来。
况且正所谓夫妻不和邻也欺,这府里府外还有无数人虎视眈眈,两人这么闹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时间久了,别人就容易找到空隙给他们使绊子。
“我知道妈妈在忧心什么,”柳银雪一面看账本一面说道,“只是我和楼允的问题不是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就能解决的,我需要时间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绪,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容妈妈叹口气道:“王妃心中有数就好。”
又过了四五日,柳银雪能坐了,这日下午的阳光正好,她坐在青山院的堂屋里喝茶看书,有丫鬟进来禀道:“皇后娘娘驾到。”
柳银雪一惊,沉鱼和落雁赶忙扶着她起身,往垂花门走。
楼允已经站在垂花门前迎接皇后了,他穿着暗黑色的长衫,腰间挂着一枚黑玉,头上戴着玉冠,笔直地立在垂花门前。
在他身边还站着秦绘沅,秦绘沅身后乃是二房、三房和还未成家的楼晏。
听到脚步声,楼允转身朝她望来。
面容精致绝伦的男子眼眶四周微有戴青,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自那日不欢而散后,楼允就一直住在外院,这几日都未再踏入青山院,他将空间全然留给了她,而几日不见,他似乎瘦了些,精神也不比以往,有些颓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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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银雪的心微微收紧,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皇后娘娘在女官的搀扶下从车辇上走下来,金丝绣鞋踩在地面上,她微微俯身,亲手将行礼的柳银雪扶起来,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婉:“你身上还有伤,这些虚礼就免了,本宫这次来,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口谕,专程来看你的。”
秦绘沅暗恨恨地咬牙,受了伤得太后娘娘命皇后娘娘亲自出宫来看,柳银雪这个王妃当的是头一份,可按道理,太后不是应该恨极了她吗?
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别的隐情不成?
秦绘沅忽然意识到自己兴许根本就没有完全了解太子妃落水的来龙去脉,她身在这内宅之中,消息过于闭塞,实在于她不利。
而方慧敏则松了口气,他们如今还未分家,与四房是连在一起的蚂蚱,若是皇宫里的几位真的恼了楼允和柳银雪,于他们三房并无半点好处。
叶惋惜眼红地望了眼皇后娘娘扶着柳银雪的手,暗恨自己不争气。
“臣妾多谢太后娘娘厚爱,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臣妾的伤并无大碍,养些日子便能痊愈,请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安心。”柳银雪敛衽道。
皇后突然驾到,柳银雪颇为吃惊,她自认为自己虽然贵为王妃,却不足以令皇后亲自出宫探望她的伤势,但皇后既然说乃是奉太后之命而来,柳银雪忽然就明白了。
一来,太后娘娘是为借此警告萧贵妃和东宫的太子妃,让她们安分守己,二来,是为了彰显皇家对祁王府的恩泽一如往前,省得让旁人轻瞧了祁王府,三来,便是为了让他们柳家人消气了,太后娘娘为了楼允,可真是煞费苦心。
是个护短又耳聪目明的好祖母啊。
“你素来体贴懂事,本宫自然放心,”皇后道,转头吩咐女官将太后的赏赐呈上来,又对柳银雪道:“你养伤最为紧要,太后特意赐了好些补气养身的补品,还有一盒祛疤的凝脂膏,乃是西域的贡品,极为珍贵,满皇宫也只有三盒,你要好生用,女孩子的身体最为娇贵,若是留了疤,那就不好看了。”
“是,臣妾定不负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厚爱。”柳银雪行礼道。
皇后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宫里还有要事等着本宫处理,本宫就不多留了,你好好养伤,等痊愈了,再进宫好好谢太后娘娘恩赏。”
“是,恭送皇后娘娘。”
皇后由女官扶着,上了车辇,待坐到了马车内,皇后似想起什么似的,掀开车帘道:“祁王,太后口谕,待祁王妃伤好后,命你陪同祁王妃一起入宫谢恩。”
楼允拱手:“微臣遵命。”
沉鱼落雁扶着柳银雪往回走,方慧敏笑道:“原以为太后娘娘恼了四弟妹,让我这些日子都日日心惊胆战的,没想到只是虚惊一场,太后娘娘还是挂念着我们祁王府的。”
柳银雪顿住脚步。
叶惋惜小心地看了眼面色不虞的秦绘沅,拉了拉楼轩的手臂,小声问:“四弟妹犯了那样大的错,太后为何还对她这般好?”
楼轩轻斥道:“不知道的事情就闭嘴,别乱问。”
楼晏去扶秦绘沅:“母妃,我们回去吧。”
秦绘沅挣开楼晏搀扶的手,双目瞪着柳银雪,尖声怪气道:“从来不知道我们祁王府本事竟然那般大,害死了皇孙竟然还能得皇后娘娘亲自探望,太后娘娘亲自关照,难怪我们整个祁王府在王妃的打理之下井井有条,半点差错不出,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柳银雪目光淡淡:“母妃说得是,我好歹也是柳太傅亲自教导出来的,您想想当今皇上的英明果断就能明白为何我能如此优秀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大约谁也没有想到,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直白地夸耀自己的女子,这话若是旁人来说,别人恐怕只会认为是当真不要脸,但说这话的是柳银雪,莫名地就让人觉得很有说服力。
她的确是才貌双全,少有人能及。
秦绘沅被柳银雪的话堵得一哽:“小小年纪,你脸皮怎么那般厚?”
柳银雪从沉鱼的手里拿过蒲扇,慢悠悠地给自己扇风,姿态闲散,表情温软,她温声细语道:“母妃,这世道当真是变了吗?就连实话都不让人说了?”
方慧敏和楼阮忍俊不禁,楼轩没笑,叶惋惜不敢笑。
每次柳银雪和秦绘沅斗嘴,叶惋惜都觉得极为惊心动魄,她一面佩服柳银雪一面肖想着自己哪天也能同柳银雪一样,在秦绘沅面前挺起腰杆,直面怼回去。
然而,她似乎永远都只能想想,因为秦绘沅一个厉眼扫过来,她就怕得要死。
楼允站在距离柳银雪几步之远的地方,低眉凝视柳银雪顾盼间的神采,眼里闪过一抹亮光,他已经多久没有见到柳银雪这般活气的样子了?
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
久到他都已经快忘了,她原本就应该是明艳四射令百花失色的模样。
秦绘沅气得脸色发青:“柳银雪,你大胆,竟然当面顶嘴!”
第74章
柳银雪觉得,秦绘沅大约是王妃当得太久了,还没有从老王爷过世的阴影中走出来,没有反应过来如今的祁王府已经不是以前的祁王府了,还没有汲取足够的教训,以为她和方慧敏还有叶惋惜一样,都是可以任由她搓圆捏扁的。
她淡淡地笑了笑,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母妃,其实你我本无冤无仇,何必非要针锋相对呢?我不是那等可任人欺辱的,您也不是那等可任人拿捏的,我们婆媳完全可以摒弃以往的那些成见,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喝喝茶,聊聊天,您慈我孝,岂不是更好?”
秦绘沅冷笑:“坐下来让你气死我吗?”
“看母妃您说的,您仔细想想,以往哪一次不是您先招惹我的?只要母妃您是个好母妃,我柳银雪就是一个好儿媳,”柳银雪敛衽朝秦绘沅福了福身,“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陪母妃在这里吹风了,先行告退。”
她言罢,由落雁扶着,往青山院走。
方慧敏凝眉,柳银雪这是要和秦绘沅和睦相处的意思?她不懂。
叶惋惜凑到方慧敏的跟前,轻轻地拉方慧敏的衣袖,低声道:“三弟妹,你看四弟妹,至始至终都未曾看四叔一眼,是不是还在生四叔的气?”
方慧敏朝楼允看过去,叶惋惜说得没错,柳银雪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楼允一眼,但是楼允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柳银雪的身上。
半寸都未曾移开。
传言都说楼允爱慕太子妃洛音凡,可是为何,她却觉得楼允爱柳银雪更甚?
方慧敏道:“二嫂有闲情逸致管他们的事情,倒不如多花点心思在二伯的身上,你看二伯,得了风寒那么久,却还未见好,昨晚相公说起,都忧心忡忡的。”
好似为了印证她说的话似的,楼轩刚巧捂嘴咳嗽了声。
叶惋惜:“……”
真是没劲,她暗想。
楼允满脑子都是柳银雪对他的无视,眉心拧得死紧,让他很想大踏步跨到柳银雪的面前,挑起她的下巴,被迫她看向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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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她:“你是瞎了吗?看不到本王的存在?”
然而,这想法只在他脑海里闪了片刻,就被他打消。
他不敢。
他完全能想象,以柳银雪那被惹毛的臭脾气,定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指不定还会冷笑:“我就是瞎了,我宁愿瞎了我也不想看见你。”
楼允郁闷地回到外书房。
今儿天气好,柳银雪想在外面晒晒太阳,路过假山水榭的时候,见鱼儿在水里游得欢快,就不由地停住了脚步。
她站水榭旁边站了会儿,就有丫鬟送上鱼饲料,柳银雪一边喂鱼,一边心里琢磨着事情。
沉鱼小声在她耳边道:“奴婢可注意着,您出现后,王爷就一直盯着您瞧,好像您是一锭能发光的金子似的,您说他在瞧什么?”
“在瞧我准备什么时候一刀宰了他吧。”柳银雪淡声说。
沉鱼听得心尖一跳:“您不会真有这种想法吧?”
“王妃只是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落雁白了沉鱼一眼,转移话题道:“是吧,王妃,您看这鱼塘里的鱼游得多开心。”
柳银雪低头望着水里的鱼,浮在水面上游荡的鱼儿活蹦乱跳得很,互相挤来挤去争抢食物,可是除了浮在水面上的,还有沉在水面下上。
她一把鱼饲料撒下去,那潜藏在水面下一动不动的鱼却猛地跃出水面,一口含走了大半的食物,然后又沉到了水面之下,等待下次抢夺食物的更好的时机。
柳银雪微微笑了。
不知为何,沉鱼和落雁忽然觉得那笑容有点渗人。
沉鱼:“王妃,您笑什么?”
“只是突然觉得有趣,你们说,如果一个人被自己最深爱的人亲手推入地狱,她会如何?”柳银雪脸上的笑容更盛,那双眼睛却黑得深沉。
落雁道:“自然会痛不欲生。”
“所以啊,我还不能走,我得让她痛不欲生,后悔与我为敌,”柳银雪“啧啧”几声,“我身边分明有一把最好用的刀啊,我若不用,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沉鱼落雁听不懂,却也不敢多问。
柳银雪和楼允一个住在外院,一个住在内院,彼此僵持了十来日,柳银雪身上的伤已好了大半,至少坐着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太多的疼痛了。
这日有小厮拿了帖子交给来福,来福转交给楼允:“王爷,张二公子请您去万春楼喝酒。”
张乾?
自上次在画舫上各自散去后,他也只在老王爷的葬礼上见过那几个浪荡子,他们消停了这么久,竟然又给他送来了帖子,楼允接了帖子,往书桌上一丢。
万春楼仍旧人来客往,楼允被掌柜的亲自领到指定的包厢门口,掌柜的为他推开门,张乾几个朝门口望来,一见是他,纷纷起身来迎。
而在座的几位美人见来了个样貌精致绝伦的公子,皆是目光一亮,然而,那公子面沉如水,眉间自带煞气,有种生人勿进靠近则死的阴翳,美人们只敢远观不敢近视。
小心地觑一眼那贵公子,再觑一眼。
“知道您要来,主位都给您留着呢!”张乾朝楼允拱手,又指了指正上手的位置。
文煜和赵南松见楼允面色阴郁,两人对视一眼,皆心有戚戚焉,楼允来之前,他们还在讨论前些日子太子妃落水的事情以及楼允爱慕太子妃的风流韵事,此时乍一见到楼允本人,他们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了,就怕这位正主一个不高兴直接削了他们的脑袋。
楼允一来,往主位上一坐,就开始闷头喝酒。
文煜道:“王爷,您悠着点,您那梨花酿两百两银子一坛,又贵后劲儿又大,您可别在这里喝醉了,喝醉了哥儿几个还得抬您回去。”
楼允没理会他。
文煜一通说辞丢进大海,浪花都没起一个,赵南松道:“没看见我们王爷心情不好吗?谁还差你那几百两银子?王爷,您尽管喝,这酒兄弟我请!”
楼允还是没理会他,只不断地往自己的碗里添酒。
张乾身边的一个美人万娇娇乃是万春楼新的头牌,美貌身段都是百里挑一,胆儿也是百里挑一地大,几个姑娘中,就她敢直视楼允,一个劲儿地看。
此时见楼允喝着闷酒,便撑着娇软的身体站起来,步态婀娜地走到楼允的面前,提起酒壶给楼允倒酒:“王爷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奴家陪您如何?”
楼允抬眸,瞥了她一眼。
桃花眼锋锐入刀,刀刀削人,让人心生畏惧,看得万娇娇心尖一跳。
她见过的男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张乾几个更是他们万春楼的常客,却没想到他们那些个浪荡子竟然还能有这样的朋友,这男人一看便是个万里挑一的极品。
若能跟了他,此生她便不愁了。
万娇娇声音娇软入骨,她柔媚轻笑,对楼允道:“王爷不喜欢奴家给您斟酒吗?”
楼允眉目冷厉:“你知道本王的王妃是谁吗?”
万娇娇是头一次见楼允,怎么知道他的王妃是谁,此时楼允提她,她还以为他的王妃是个性情泼辣不好招惹的妒妇,容不得别的女人靠近她的男人半分。
却听楼允说道:“本王的王妃,肤若凝脂,眸似星辰,低眉如含羞白梅,抬眸似山巅雪莲,不笑若端凝玫瑰,一笑则足以倾国倾城。”
万娇娇听呆了。
这世间还有这等女子?
哦,倒是有的,便是那人间难得几回见的柳银雪。
“你这等山脚旮旯里来的庸脂俗粉连给本王的王妃提鞋都不配,还敢顶着你那张不知道抹了多少脂粉的脸往本王的面前凑?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滚!”
最后一个“滚”字收声,万娇娇被吓得心尖一颤,身体忍不住后跌,险些摔倒。
她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羞的,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楚楚可怜地望着楼允,满眼皆是对楼允不懂怜香惜玉的控诉。
张乾可心疼死了,忙上前将万娇娇拉起来:“我们王爷有柳银雪那等王妃,旁人他还看得上谁?你往谁面前凑不好,要往柳银雪的夫君面前凑,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柳银雪的夫君?
柳银雪是祁王妃,那面前这位便是,祁王?
都说祁王杀人不眨眼,拔剑便是头点地,万娇娇心下骇然,跪首道:“奴家有眼不识泰山,请祁王恕罪。”
楼允连眼睛都未抬,压根不想理,他就是来喝酒的。
“走走走,被妨碍我们祁王喝酒,”张乾将万娇娇拉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又给万娇娇倒了一杯酒,“喝酒,压压惊。”
万娇娇确实被吓着了,她没想到面前那人会是祁王,因为都说祁王是个面貌丑陋之人,她未曾想到传言竟然那般不可信,倘若祁王都面貌丑陋,这世上只怕就没有英俊的男子了。
气氛被楼允这么一压,就变得有点低沉。
文煜问赵南松:“你出门你家媳妇儿管不管你?”
“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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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不管?”赵南松想到家里的妻子就觉得气闷,“我老子娘知道我好玩儿,专程给我娶了个恶婆娘,成天管上管下的,我尿个尿她都要问我去干什么,烦死人。”
“哎,一样一样。”赵南松开了口,打开了话匣子,文煜紧接着就道:“我老子娘也是,我今儿早上出门还是偷偷溜走的,否则若是被我那媳妇儿堵住了,我连门都出不来。”
张乾笑话他:“怎么?你还怕一个女人?”
“你懂什么?”文煜瞥他一眼,“我那媳妇跟我娘是穿一条裤子的,我媳妇知道了我娘就知道了,到时候我娘命人将我五花大绑,我出来个屁!”
赵南松嘿嘿地笑:“没想到你那么怕你媳妇儿!”
文煜翻白眼:“我是怕我媳妇儿吗?我是怕我娘!”
张乾举杯:“我可不像你们那么怂,我谁都不怕,我说你们就是蠢,你们媳妇儿是你们的媳妇儿还是你们娘的媳妇儿?你们媳妇儿帮着你们娘,你们就不知道想点办法让她站在你们这边,帮着你们瞒着家里的老子娘?”
赵南松嗤之以鼻:“说得容易。”
“说不容易的,那是你笨,不知道动脑子!女人嘛,是要哄的,要哄懂不懂?只要你肯下功夫哄她,就算她有再大的气,她也能消气。”张乾眨眨眼。
正在闷头喝酒的楼允动作忽然顿住,眯了眯眼睛。
第75章
文煜和赵南松齐齐看向张乾,一副准备取经的样子,文煜:“怎么哄?”
“当然是送东西了!”张乾送了赵南松和文煜一人一个白眼,“大多数女人都很物质,你们别管那许多,尽管买东西送就是了,什么手镯金钗各类小食,别吝啬,把你女人哄到位了,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南松:“管用?”
文煜:“当真?”
张乾对他们二人的怀疑表示非常地不满:“你们试试就知道了。”
楼允想起当初柳银雪被他气回娘家的时候他送给柳银雪田庄和别院时,柳银雪发光发亮的眼睛,忽然觉得,兴许张乾说得有点道理。
“不过嘛,想要完全收买自己的媳妇儿,不仅要学会送东西,还要学会说甜言蜜语,女人都是耳根子软的,多说点灌了蜜的话,她们的心自然就偏向你们了。”
喝酒的楼允再次竖起了耳朵。
“说些什么?”赵南松问。
张乾给他一个“你懂”的眼神,转手挑起旁边万娇娇的下巴,温柔似水道:“夫人,今天我出门,与几个兄弟喝酒时,听他们论起家里的女人,我忽然就特别想你,你可有想我?”
文煜:“……”
“我看老凤祥新出的那支金簪特别称你,特地买了来送给你,夫人日后可要天天戴着。”
“夫人你做的桂花糕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改明儿多做些,我好拿出去炫耀炫耀,让那帮龟孙子看看,谁家的夫人才是真正的温良贤淑,让他们嫉妒死我。”
“夫人你做的亵裤穿起来真舒服,有空了给我多做几条,我换着穿。”
赵南松:“……”
论不要脸和无耻的下限,张乾排第二,便无人敢去争那第一。
楼允觉得张乾说的都是屁话,因为柳银雪那青葱般的十指根本不沾阳春水,既不会做桂花糕、松仁糕、栗子糕等任何糕点,也不会亲自给他做亵衣之内的玩意儿。
而且现在柳银雪还在气头上,指不定他把脑袋割下来给她赔罪,都不会让她有半点心软。
还是梨花酿的酒意来得实在,楼允给自己倒满酒,早忘了自己身上还有剑伤,不顾三七二十一地端起酒杯仰头就往自己的肚子里灌。
那方张乾等人见他还在借酒浇愁,文煜抬抬眉毛:“咱们王爷这是怎么了?以前有再多的烦心事,也不见他这般不管不顾地喝酒啊?”
赵南松摆摆手:“我哪儿知道。”
张乾笑:“还能是什么?为情呗!”
“你又知道了?”文煜嗤之以鼻,“就没听过他为哪个女人愁过,倒是听说他喜欢太子妃来着,真是不懂,千娇百媚的柳银雪不喜欢,喜欢太子妃?别人的媳妇儿有什么好的。”
文煜说话时压低了声音,生怕楼允听到后拿剑削他,好在楼允现在一门心思只想着借酒浇愁,根本没精力仔细听他说什么。
张乾竖起手指,放在唇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青山院卧房里的青花瓷花瓶里刚换上了新的茉莉花枝,雪白茉莉花开得正艳,柳银雪坐在铺着厚厚的软垫的太师椅上,正用剪刀在修剪剩余的还未剪好的花枝。
那是落雁见她闲得无聊特地拿进来给她打发时间的。
柳银雪用剪刀剪下一截多余的花枝,容妈妈进来禀道:“王妃,五爷在钟翠院闹起来了。”
潋滟的凤眼微微挑起向上的弧度,柳银雪长长的睫毛轻扬,却并未转头,而是继续低头修剪手里的花枝,嫩绿的叶子映在她的眼底,有种生机怏然的活气,看着就令人心情愉悦。
容妈妈也不等她问,自顾自地解释道:“钟翠院里都是太妃的老人,我们打探消息也不是那么便利,只听说好像是因为太妃气于五爷成天不务正业,整日见不到人,想要五爷呆在国子监好好读书,于是断了五爷的银钱,五爷就闹起来了。”
柳银雪倒不意外。
秦绘沅对楼晏是有大期许的,可能以往楼晏身边有老王爷护着,所以无所畏惧,如今老王爷既然不在了,如何管束楼晏,到底还是秦绘沅一个人说了算。
他们这些哥嫂是没可能越过秦绘沅这个当娘的去管楼晏的事情的。
柳银雪将剪好的花枝插到花瓶里:“楼晏虚岁已经十六了吧?”
容妈妈点头:“是的。”
“十六岁……”柳银雪淡笑,“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容妈妈思忖道:“倒没见太妃怎么走动,也不见有别家的多少夫人来拜访太妃,许是太妃有别的想法吧,五爷虽然乃是皇亲,却到底没有一官半职。”
“秦氏凶名在外,如今祁王府又不是她做主,嫁进来凡事都要看我这个嫂嫂的脸色,还要看秦氏的脸色,真正心疼女儿的,有几个愿意将女儿送进来受罪?大约秦氏也知道楼晏的短板,所以才急于让楼晏静下心来读书,不过,看来楼晏也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你且派人盯着,有什么动静再来报我。”
容妈妈应了声“是”,正准备要退出去,外院回事处的赵妈妈过来了,那妈妈躬身立在柳银雪的面前,脑袋埋得很低,一副生怕柳银雪生气的样子,朝柳银雪道:“王妃,张二公子派人来说,王爷在万春楼喝醉了,请王妃派人去接王爷回府。”
“万春楼?”柳银雪不确定地问。
赵妈妈一脸赫然,柳银雪一句反问,就让她战战兢兢,她道:“是,是的。”
容妈妈在旁边提醒道:“万春楼可是咱们汴京有名的花楼,听说张二公子等人乃是万春楼的常客,他最喜欢万春楼的头牌了,那女子似乎叫什么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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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娇的。”
赵妈妈额角在往下滴汗。
这大热的天,她一路走过来本就热得浑身大汗淋漓,如今面对这近日里看谁都不顺眼的主仆几人更是胆战心惊,生怕柳银雪迁怒于她。
柳银雪见赵妈妈额角上全是汗,吩咐道:“沉鱼,给赵妈妈找条干净的帕子擦擦汗,再端一碗茶来,赵妈妈一路过来,定然口渴了。”
赵妈妈受宠若惊,哪敢真的让柳银雪贴身伺候的沉鱼给她擦汗,忙自己拿了帕子擦,待小丫鬟端了茶上来,赵妈妈赶忙喝了口茶,就跟柳银雪道谢。
“赵妈妈不必客气,”柳银雪得知楼允在万春楼喝醉,仍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她对赵妈妈道:“您去外院找白总管,让白总管派人去接王爷回来就是了。”
赵妈妈面有难色。
“有什么问题吗?”柳银雪端茶问。
端茶就是送客的意思了,赵妈妈如何不知道,但是白总管特意吩咐了,她总不能不把事情办好,她见柳银雪态度还算和善,索性实话实说道:“王妃,不是白总管不去接王爷,实在是王爷自个儿赖在万春楼不愿意走,嘴里一直叨念着您的名字,就说要见您。”
沉鱼落雁:“……”
俩丫鬟大约极少见到像楼允那么不要脸的,当初在交泰殿上冷眼旁观她们王妃与太子妃斗得你死我活的人到底是谁?如今又怎好意思厚着脸皮要王妃去接他?
沉鱼嗤之以鼻。
赵妈妈听到沉鱼的冷嗤声,面色更是尴尬了,万春楼那是什么地方?花楼!让他们王妃去花楼接人,赵妈妈也觉得王爷简直不像话。
只有容妈妈暗暗着急,生怕柳银雪不同意。
这天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柳银雪和楼允想要和离那是不成的,柳银雪自嫁进了祁王府,便生是祁王府的人,死是祁王府的鬼,这辈子柳银雪都只有守着祁王府过日子。
过得好是一辈子,过得不好也是一辈子。
都是一辈子,聪明人自然应该选择过得好,而不是过得不好,而这王府里,说到底最大的还是王爷,王爷愿意护着你,你便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王爷若是不愿意护着你,就算你贵为王妃,府里等级最低的丫鬟小厮也都可以踩上一脚。
容妈妈到底是过来人,见过的男人数不胜数,这男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消耗一点是一点,消耗得越多剩得就越少,等男人的耐心消耗干净了,这女人便没有戏唱了。
而如今正是王爷对王妃心怀愧疚的时候,王妃最应当的是抓住王爷的这点愧疚,好好利用,把王爷的心从别人的身上拽过来。
容妈妈期待地望着柳银雪,就见柳银雪道:“劳烦赵妈妈回去请白总管给我安排一辆马车,我准备一下,这就去万春楼接王爷。”
容妈妈松了口气。
王妃到底还是聪明人,只是这聪明人只怕已经死心了。
有的时候,越是理智,便越是无情。
沉鱼和落雁准备了厚厚的软垫垫在马车上,落雁扶着柳银雪上了马车,马车轱辘辘朝万春楼驶去,约摸是白总管特意跟车夫打了招呼,马车行驶得格外缓而稳当。
等到了万春楼,马车缓缓停下,沉鱼和落雁各自扶着柳银雪的左右手下马车。
万春楼的妈妈就守在门口迎客,抬头见从马车上下来个天仙似的姑娘,顿时瞪圆了眼睛,那眼珠子都移不开了。
万春楼朱红大门前往来的宾客和姑娘都不由地顿住了脚步,齐齐朝柳银雪望过去,众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是哪家的姑娘。
看那浑身的气度和那辆豪华的马车便知道这绝非万春楼的,若是万春楼的姑娘,仅凭这样貌和气度便能摘得头牌,哪还有万娇娇什么事情。
妈妈见柳银雪被两个丫鬟扶着往他们的朱红大门走,赶忙笑脸迎上去:“这位姑娘,我们这儿是花楼,您来,可是有何事?”
柳银雪眉眼疏淡:“张乾张二公子等人可在这里?”
“原来姑娘是来找人的,在的,在的,姑娘里面请。”妈妈在前头为她引路,琢磨着这位天仙到底是哪路神仙,难不成是张二公子的夫人?可没听说张二公子的夫人美得跟天仙似的啊,倒是听说祁王妃美得比天仙还仙。
祁王妃?
祁王也在里头呢!
妈妈一惊,再看柳银雪,目光便更是惊艳得移不开眼睛,眼前这位莫非就是那纤腰楚楚芙蓉色的柳银雪?妈妈越看越像,再看就几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暗自琢磨着,这祁王妃是来这里捉人的?
一路将柳银雪领到了天字号的包房,妈妈点头哈腰道:“姑娘,张二公子就在里面了。”说罢,妈妈便抬手去扣门,听到里面的让进去的声音时,妈妈才推开门。
包间里的人齐齐朝门口往来。
张乾几个还搂着美人在喝酒,见柳银雪来了,皆纷纷起身拱手朝柳银雪行礼,那些美人们则站在几个公子身后,一边敛衽朝柳银雪行礼一边暗戳戳抬眼瞧她。
“祁王妃有礼,”张乾偷偷瞅了眼面色寡淡的柳银雪,道,“祁王喝醉了酒,劳祁王妃跑一趟,实在是在下劝不动祁王,还望祁王妃见谅。”
真是柳银雪?!
妈妈暗道:“难怪,这风华这气度,也当真只有柳银雪。”
柳银雪抬脚往里走:“我今儿是来接齐王的,几位公子自便吧。”
文煜几人哪还有心思自便,难得见到柳银雪本人,虽然是别人的妻子,但是胜在美若天仙啊,有这位美人在,谁还舍得移开眼睛?
虽然不能碰不能摸,但是看一看总是好的。
柳银雪径直走到楼允面前,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酒,此时整个人都昏迷不醒地趴在雕红漆小几上,一张脸绯红如血,显然是酒气上脸了。
柳银雪沉了沉眼,她曾经看过无数话本,有些话本里面喜欢用“狗”这个字来形容那些不干人事的臭男人,柳银雪此刻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楼允,就觉得这的确是个狗男人。
她蹲下去还有些困难,需要人扶着,沉鱼就搀着柳银雪的手臂,让她缓慢地蹲在楼允的面前,柳银雪伸手拍了拍楼允的侧脸。
喝得烂醉如泥的人,连个泡泡都没有冒,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柳银雪的靠近。
张乾等人齐刷刷地望着他们,柳银雪本没有多少耐心,此刻看着楼允醉得不省人事的样子,心中更是添了火气,她扯了扯嘴角,提起长桌上放着的茶壶,试了下水温,觉得尚可,便对着楼允的脸直直地淋了下去。
第76章
张乾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暗喊糟,只怕这位貌若天仙的柳银雪今日得变成猪银雪了,楼允那坏脾气不打得她满地找牙才奇怪呢。
楼允被水泼了个正着,猛地一抬头。
他脑袋犯晕,整个人都有点迷糊,他从迷糊的视线里看到柳银雪莹白的脸,在熹微的光芒下好似泛着光晕,她微微勾起唇角,正在冲他笑。
春光烂漫,星河璀璨,都不及她的笑。
于是,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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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看见,那位传言中谁惹谁死的祁王在短暂的愣怔过后,竟然像个得到糖吃的孩子似的,朝柳银雪露出一个温软的笑来。
他说:“银雪,你来接我了?”
柳银雪根本没心思理会他,连话都不欲与他多言,抬脚就朝外走。
楼允见她面色不虞,心下立刻慌了,赶忙追上去拉住她的衣袖,柳银雪被他强行拉住,挣脱不得,回头瞪他:“放开。”
楼允哪舍得放开,这人好不容易愿意主动理会自己,好不容易主动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楼允说什么也要把握好机会,他道:“我不放。”
张乾等人再次目瞪口呆。
这人,是祁王楼允?
柳银雪沉下眉目来,凝着楼允的目光微微冒火,她道:“你让我来接你,我来了,你要么便跟我走,要么就继续在这里醉生梦死,正反你死了,也不用担心没人给你收尸。”
她猛地一甩袖,却到底还是没有甩开楼允的手,她不悦道:“你还想怎样?”
“我跟你回去。”楼允低声说。
柳银雪憋了瘪嘴,率先往前走,于是,众人就看见柳银雪像牵着一条大尾巴狗似的将楼允牵出了万春楼,上了祁王府的马车。
楼允坐在车里,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一会儿看一眼柳银雪,一会儿看一眼柳银雪,奈何柳银雪始终没给他一个好脸色,楼允觉得难受。
他轻轻去拉柳银雪的衣袖,柳银雪不想理会他,坐远了些。
楼允黑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柳银雪,一股酒气上涌,他打了个酒嗝,浓烈的酒气熏得柳银雪眉心大皱。
她想一脚将楼允从车上踢下去。
然而,喝了酒的楼允好像脑袋有点不好使,脸皮也更厚了,虽然知道柳银雪还在生气,却还是没脸没皮地贴上去。
他起身半蹲在柳银雪的膝盖前,仰头望着她的眉眼。
他被柳银雪淋了茶水,半边衣服还是湿的,这一路上了马车,柳银雪没有吩咐,也没人主动上前帮他换衣服,此时他就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半蹲在柳银雪的面前,那双桃花眼好像也是湿漉漉的,里面有水光在流淌。
他生了双勾人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好像总是带着几分勾魂摄魄,此时柳银雪微微低眉,迎上他那双眼睛,心潮却无半点起伏。
“你还在生气。”楼允的手指轻轻磨蹭着她的膝盖骨。
夏天穿得单薄,透过薄薄的衣料,柳银雪能感觉到楼允指尖的温热,她反问他:“我不该生气吗?”
那双凤眼如死灰波澜不惊,楼允觉得心尖沉痛,他将脑袋搁在柳银雪的膝盖上,屁股往地上一坐,后背就顺势靠在车厢上,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咕哝道:“你别生气了。”
柳银雪冷笑一声:“痛的不是你,说得容易。”
她想伸手将楼允大力掀开,然而,眼角余光却瞥见他肩上的衣服已经沾染了鲜血,想来应该是伤口裂开了,鲜血浸了出来,染红了衣服。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伤口还没好?
想到那晚他的决绝,就是死也不准李曼将她带走的狠劲儿,柳银雪心中滋味复杂,手上就猛地一使劲儿,一把将楼允给掀开了去。
幸而楼允是喝了酒的,整个人软骨头似的,根本使不上劲儿,柳银雪一推,他就倒了,可这人喝了酒当真完全变了个样子,他目光迷蒙地看了柳银雪几眼,忽然傻呆瓜似的,竟然咧开嘴朝柳银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银雪,你来接我了?”他又道,“你终于来了,你以为你不理我了!”
柳银雪:“……???”
楼允烂泥似的在车板上瘫了一会儿,然后在柳银雪极度的无语中蹭到柳银雪的面前,双手抱住她的小腿,脑袋就枕在柳银雪的膝盖上。
“谁说我不痛的?”他意识好像又恢复了一点,竟然神奇地继续前面未说完的话来,他扬起脑袋,抓住柳银雪的手,将她的手紧紧地按在他的心口上,“银雪,很痛的,我真的很痛。”
反正他也不清醒,她就算做了什么,他大约也是不知道,柳银雪就“啪”地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你痛,又不是我让你痛的。”
这一巴掌的力道并不重,被打的楼允愣了愣,然后拉住她的手,继续往自己的脸上扇去:“若是打我能让你消气,那你尽管打好了,想怎么打怎么打,可是银雪,你不能否认,就是你让我痛的,就是你。”
他的眼皮好似有千斤重,他轻轻闭上,连着重复了好几遍:“就是你,柳银雪,就是你。”
柳银雪想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让他清醒一点。
让他痛的那个女人叫洛音凡,是洛音凡为了自保将他推到风尖浪口,而不是她柳银雪,她柳银雪是被无视掉的那个,是你楼允为了保住你心爱的女人而不管不顾的妻子。
柳银雪苦笑。
而闭上眼睛的楼允思维又跳到了另一个地方,还在不断地哔哔哔:“银雪,那个万娇娇,就是万春楼那个头牌,她刚刚想勾引我,不过被我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哼,什么玩意儿,她可半点比不上你,她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个什么庸脂俗粉,竟然还想勾引我,我已经有了最好的,看得上她?”
柳银雪:“……”
她确定楼允是真的喝醉了,他倒是稀奇,喝醉了就喜欢一个人使劲儿说话。
平时不见他话多,喝醉了就成了话痨。
“银雪,你遇人不淑啊,你那个叫王曹燕的好友,她说你坏话,还想勾引我,我想着,你好歹是我妻子,就算是欺负,也只能被我欺负,何时轮到别人欺负了,所以,为了给你出气,我就直接将她丢池塘了。谁知道那女人心太毒了,竟然诬陷你!”
柳银雪冷嗤:“再毒也毒不过你。”
“你他妈给我滚开!”闭着眼睛的楼允发疯似的又突然骂起人来,“柳银雪来了没有?我媳妇儿呢?柳银雪没来,谁他妈都别碰我,谁再碰我我就卸了他的手!”
柳银雪呵呵:“看把你能的。”
“银雪,你来接我了?”他脸上又缓缓露出笑来,“你来接我了,真好,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回头我就把那幅画烧了,什么破玩意儿!”
柳银雪听到这里,心又惆怅起来。
其实楼允说的那些道理,她都懂,当日交泰殿上,洛音凡被她逼得已经无计可施,她慌不择路,不顾后果地将楼允拖下水,面对洛音凡的生死问题,他做那样的选择,她也懂。
但站在一个妻子的角度,她不需要一个楼允这样的丈夫,她自当认为楼允无论如何也该站在自己这边,什么情什么爱,都不是他楼允应该管的,因为夫妻才是一体。
而她才是他的妻子。
柳银雪自问,能原谅他吗?
这男人却想让她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呵呵,怎么可能。
“银雪,早知道,我就……”趴在她腿上的楼允咕咕哝哝了几句,然而,短短几个字后,就完全陷入死寂,彻底睡过去了。
马车轱辘辘回到了祁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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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银雪让白总管叫了来福和来宝来将楼允从马车上抬下去,楼允这死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即便睡着了,也使劲儿抱着柳银雪的腿不撒手。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众人就看见柳银雪端端地靠坐在马车上,而楼允则坐在她的腿边,半边脸枕在柳银雪的膝盖上,双手抱住柳银雪的左腿不撒手。
来福和来宝扯了扯楼允的手,没扯动,两个奴才额头上滴下几滴冷汗。
柳银雪沉了沉眉,伸手轻轻去拍楼允的脸:“楼允,到王府了。”
楼允正在做梦,梦里是大片大片飞扬的雪花,那个如雪花般娇美的女子就坐在青山院的屋檐下,凤眼疏离,并不想看他。
而他则跪在雪地里,大雪淹没了他的膝盖和双脚,他冷得瑟瑟发抖,却不见她有半点的怜悯和心疼,她开口的声音比雪地里的雪还冷若冰霜。
她道:“你想要我原谅你,好啊,那就给我磕满九十九个响头,我兴许会考虑一二。”
他实在太想得到她的原谅了,她既然那般说了,他便想也未想就开始磕头,他磕得额头肿起了大包,磕得额头鲜血淋漓,九十九个响头终于磕完了。
他浑身筋疲力尽,感觉自己就要死了,他哑着嗓子问:“原谅我了吗?”
柳银雪缓缓站起来。
她身上披着大红的斗篷,那斗篷的颜色和白雪形成鲜明的对比,雪地里的梅花开得艳丽,她却比那梅花还要娇艳,她徐徐走到他的面前。
她微微俯身,唇角露出冰冷的笑,伸手一下一下拍打着他早就被冻得麻木的脸。
“楼允,我永远也不会,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她说。
楼允从噩梦中睁开眼睛,柳银雪的手正在拍打他的脸,他迎上柳银雪的视线,现实与噩梦无缝连接,让他有片刻的恍然,继而心中便是无限酸楚。
“你醒来便好,来福和来宝来接你了,回吧。”柳银雪低声道。
楼允甩了甩脑袋,酒精的作用还未散去,让他一时没有分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来福和来宝见他回了点神,齐齐弯腰搀扶他。
“王爷,奴才们扶您回去躺着。”来福说。
楼允迷迷糊糊间听到来福和来宝的声音,恰在此时,柳银雪在伸手掰他的手,他才缓而又缓地松开柳银雪的腿,让来福和来宝将自己扶下了马车。
沉鱼和落雁赶忙上去搀扶柳银雪。
马车坐得有些久了,柳银雪不太舒服,她拧紧了眉,在沉鱼落雁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踏下马车,因等回到了青山院,丫鬟们赶忙伺候她清洗歇下。
到万春楼走这一趟,柳银雪着实累了,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外院,毒郎中正在给楼允重新包扎伤口,楼允这个狠人把自己伤得重,这些天毒郎中都住在祁王府,不敢随意挪地方,就怕楼允和柳银雪又出点什么事情。
喝了醒酒汤,楼允的酒已经醒了大半,此时脸色阴沉得像个随时准备索命的鬼。
他还沉浸在那个梦里没有走出来,脑海里一直都是柳银雪最后跟他说的话,她说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永远有多远?
楼允不知道。
他死的那天,是否就到了永远?
第77章
“你这剑伤本早该好得差不多了,偏生你自己不爱惜你自己,明知伤势未好,还能跑到万春楼喝得酩酊大醉,看来宗主是当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可惜呀,您再如何折磨自己,该心疼的人,却一点也不心疼。”毒郎中唉声叹气。
来福和来宝听得额角疯狂冒汗,这毒郎中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王爷哪里疼就他就专往哪里撒盐呢。
不过,来福和来宝都觉得毒郎中说得挺有道理的,王爷这般折磨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正反他们家王妃现在是恨透了王爷的。
没给他们王爷身上捅一刀那都是轻的。
楼允垂了下眼皮:“你活腻了?”
毒郎中根本不怕他,他三两下缠上伤口,再用力地打了个死结,起身道:“你凶我也不顶用吧,你凶我一万遍王妃也不会原谅你啊。”
毒郎中一直觉得楼允其实很矛盾,站在柳家人的角度,楼允这人简直就已经混蛋到没边了,他对柳银雪无情,却死也要将柳银雪绑在身边,坚决不和离,这哪里是人干得出来的事情,所以毒郎中从来都认为,楼允肩膀这一剑,挨得一点都不冤枉。
但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却认为,楼允对柳银雪的心思,只怕已深不可测了。
宁愿死都不放柳银雪走,如此偏执,是为何?
自是因为舍不得。
可这种话,不该他们当属下的来说,有时候说得多了,就容易让人有别的想法,毒郎中也不是那等素爱管闲事的人,何况,他也不认为自己看到的就一定是正确的。
他摇了摇头道:“希望宗主能看明白自己的心。”
人心难测,当局者迷,他只希望祁王府的风波能就此停住,不要再延伸了,毕竟楼允还是摘星楼的宗主,过多因为祁王府的事情而缠身,就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摘星楼的死活了。
柳银雪又做噩梦了,梦里的她还被关在东宫的暗室里,楼逸像个疯子一样朝她扑过来,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使劲儿地往地上砸。
她被砸得晕头转向,头皮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大脑砸在坚硬的地板上,痛得她浑身麻木,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要裂开了,那种钻心的疼痛直入骨髓。
昏暗得不见天光的暗室里,柳银雪的绝望铺天盖地。
她看见楼逸魔疯似的脸庞,近在咫尺,就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那血盆大口在不断地朝她的脖子靠近,再靠近。
她想要后退,然而后背是冰冷的墙壁,刺骨的冷意传进肺腑,她退无可退,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楼逸张大了嘴,一口咬在自己的脖子上。
暗夜中,躺在床上的柳银雪诈尸般从床上坐了起来。
屋里的油灯还在寂静燃烧,昏黄的光线将她的脸色映衬得越发惨白,守在外间的沉鱼听到动静,撩帘走进来,忙问:“王妃,怎么了?”
柳银雪摇了摇头:“无事,做噩梦而已。”
沉鱼听罢,眉头却皱了起来,她从衣架上拿了外衫给柳银雪披上,低声道:“您这几日连夜噩梦,实在于身心不益,不如明日奴婢命人去慈安寺请个师父来做做法事如何?”
柳银雪淡笑:“不用,心之所畏,并非鬼神。”
沉鱼不好勉强,夜还很深,天亮还早,柳银雪却已经了无睡意,她下床笈鞋,沉鱼忙弯腰帮她鞋穿好,问道:“王妃要出去?”
柳银雪“嗯”了声:“出去走走。”
“夜里风凉,还是穿件斗篷吧,”沉鱼拿了斗篷给柳银雪披上,又提了灯笼照路,打开房门,陪着柳银雪在青山院的回廊上溜达。
夜深人静,风声潇潇,屋檐下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这条路沉鱼走了无数遍,此时却觉得有些心悸,兴许是暗夜的光线太暗,总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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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柳银雪的头隐隐作痛,这才是她想出来走走的原因。
她走得慢,夜风吹在脸上,让她的脑袋更清醒了些,暗夜微凉的风逐渐将她从那个噩梦里拉出来,主仆两人沿着回廊无声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书房外面。
旁边就是楼允的书房。
柳银雪的脚步越发缓慢起来,楼允似乎从来没有刻意想要瞒她什么,她自从嫁入祁王府后,他从未禁止她去过哪里,就算是他的书房,她也是随意来去自如。
为何不防着她点呢?
柳银雪苦笑。
倘若防着她一点,她兴许就不会发现他与洛音凡之间的事情了,或许他们现在还是关系和睦的夫妻,虽然不同心,但是至少还有表面的温情和礼遇。
楼允这个人,真的太矛盾了,而她,比楼允更矛盾。
柳银雪转身,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的陈设一如往前,让柳银雪意外的是,那幅《比翼双飞》竟然还摊在书房的书桌上,和几日前一模一样的位置,丝毫没有变动。
楼允是怎么想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竟然不好好收起来,竟然就让它堂而皇之地摆在这里,这幅画若是被人偷走,那就是祁王和太子妃暗中传情的最有力的铁证。
有夜风灌进来,打在身上凉飕飕的,沉鱼出门的时候忘了多穿一件衣服,此时就冷了起来,她点燃书桌上的蜡烛,听柳银雪吩咐道:“你回去穿件衣裳再来吧。”
“夜深露重的,奴婢还是在这里守着您好了。”沉鱼不肯走。
柳银雪在书桌旁坐下来:“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沉鱼不想打扰她,只好提着灯笼离开,出门后还不忘关上书房的门,柳银雪借着烛光,仔细看起那幅画来,这幅画和洛音凡所画的略有区别,但画功却是无可挑剔的,她嫁进来这么久,也未曾见楼允动过画笔,当真是小巧了他。
她想起今日楼允枕在她的腿上,迷迷糊糊说着要烧了这幅画,柳银雪觉得可笑,这幅画的意义是什么,他们都清楚,楼允会舍得烧了这幅画?
柳银雪想,倘若这书房着了火,只怕楼允就是顶着浑身被烧透的风险也会闯进来抢救这幅画,毕竟这是他的心肝宝贝。
这猜测一冒出来,柳银雪就有个大胆的想法。
她想一把火烧了这间书房。
可柳银雪到底没有那么疯,这书房里还有那么多藏书,烧了实在可惜,她下不了手,可她又实在想看看楼允在得知这幅画会被烧掉的时候,该是何等心痛的表情。
她着实想看看,洛音凡于他而言,到底重要到何种程度。
是不是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柳银雪在昏黄的光晕中抬起头来,朝门口望去,颇有些想笑,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深更半夜的,楼允不睡觉,跑这里来做什么?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薄薄的衣服贴在他的身上,夜风一吹,更显得他身板清瘦,见到她,他似乎也颇为意外,站在门口像根竹竿似的,一动不动。
“怎么不在房里休息?”楼允张了张嘴,问道。
柳银雪并不十分想理会她,她手里拿着那幅《比翼双飞》,似乎还在仔细端详,微凉的夜风将烛火吹得飘起,楼允反身进了书房,将门关上。
柳银雪没有回应他的话,楼允也不意外,这些天来,她对自己一直就是这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就像从前他对她的态度。
高兴了说几句话,不高兴了就直接当做没看见。
楼允走到书桌旁边,目光也落在那幅画上,上次他们在这里因为这幅画不欢而散,这次呢?楼允心中忽然有点忐忑,现在,柳银雪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心中的疑惑不禁然地就出了口,楼允凝着柳银雪雪白的脸庞问。
柳银雪在书桌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来。
她将蜡烛拿在手里,一手执画一手拿着蜡烛,那动作看上去像是要将画放在蜡烛上给烧了,蜡烛的灯火将她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她忽然低头笑了笑。
绝代佳人,笑起来的时候即便没有温度也是极美的,楼允已不记得多久没有见她笑过,此时的目光就想黏在她的脸上,分毫舍不得挪开。
柳银雪笑了笑,道:“我在想,若是我把你这书房点着了,你会不会为了抢救这幅画,冒着被烧成灰的风险闯进来。”
楼允一怔。
心尖忽然有点痛,他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他凝着柳银雪冷然的模样,压低声音道:“你想烧了这幅画,犯不着如此费工夫。”
言罢,他伸手将那幅画从柳银雪的手里拿走,又将蜡烛放到书桌上,将画放到蜡烛之上点燃,逐渐燃起来的火光照亮了柳银雪莹白的脸。
她满目震惊。
《比翼双飞》燃了起来,被楼允丢进书桌旁边的铁桶里,火光越燃越大,继而逐渐转小,书房里重新昏暗下来。
回去加衣裳的沉鱼推开门,看见楼允在里面,微微吃了一惊,继而又沉默无声地将门关上,自己守在书房门口,等柳银雪传唤。
“多可惜,那么多年视若珍宝的东西,就这么烧了,不觉得心痛吗?”柳银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表情仍旧很冷。
可惜了,没看见楼允痛入骨髓的样子。
楼允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烧了画,你心里可舒坦些了?”
柳银雪仰头望他。
她心头越发震惊,楼允什么意思?珍藏了那么多年的画,他一把火烧了,就为了让她心里能舒坦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自己有多情深义重呢!
可这人心里只有洛音凡啊。
“为什么不回答我?”楼允凝着她的眼睛,“可舒坦些了?”
“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烧了便烧了,烧了还可以再有,你看洛音凡,时隔多年,还是能再画一幅《比翼双飞》出来,你烧了又如何,再画一幅不就成了。”柳银雪轻笑。
她笑意嘲弄,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屑。
那冰凉的感觉一直蔓延至肺腑,让楼允手脚冰凉。
第78章
楼允面色灰白:“我画都烧了,难道你真要我跪下来给你磕九十九个响头?我跪下来给你磕头你也没原谅我啊!”
柳银雪以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望向他。
“我何时让你给我磕头了?堂堂一国亲王的叩首,我一个小女子可承受不起,我怕我折寿。”柳银雪冷淡道,“再者,我逼你烧画了?”
楼允:“……”
那个梦的记忆实在太恐怖也太深刻了,尤其是最后柳银雪冰冷的没有感情的眼神,让他想起来就有种锥心刺骨般的疼痛,以至于这会儿他又忍不住说了出来。
他发现,柳银雪这女人,总是能让他轻易放下戒备。
柳银雪觉得楼允脑壳有毛病,不想跟他多扯,起身就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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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还没走几步,忽然被楼允从身后抱住,他双臂环过她的腰,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我睡不着。”楼允的侧脸轻轻靠在柳银雪的发顶上,语气有股难以言说的委屈。
柳银雪去推他,没推动,她不想惊动守在门外的沉鱼,便没有过多地挣扎,她冷笑了声:“你睡不着关我什么事?你给我放开!”
“我以前都是抱着你睡的。”少女身上温软的香气几乎让楼允沉醉,他半点舍不得放手。
“你也说是以前,以后你没资格了。”
“为什么没资格?你如今还是我妻子。”楼允的脑袋下移,柳银雪雪白的后颈近在眼前,他心念一动,险些就要低头吻上去,可是他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他不敢,他低头,只小心翼翼地试探,鼻尖触上她后颈上雪白的肌肤。
柳银雪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没吭声。
楼允忽然就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柳银雪发自内心的厌恶,或许正如她往日所言,她甚至觉得恶心,楼允深深沉沉地闭了闭眼睛,要如何?还要如何?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原谅我?”他问。
柳银雪摇头:“不是。”
楼允暗沉的目光倏然亮了些,他追问道:“你告诉我要我如何做?我一定做得到。”
柳银雪缓缓笑了,忽明忽暗的光影下,她的笑容有种别样的残忍和恶毒,她道:“楼允,每个人都是有心的,用你的心去看,你会明白我希望你拿出怎样的诚意。”
楼允怔住。
柳银雪推开楼允,抬步离开了书房。
沉鱼见她完好无损地出来,总算松了口气,提着灯笼扶着柳银雪往回走,小声道:“王爷怎么突然过来了,吓了奴婢一跳。”
柳银雪声音压得低低的:“他是个疯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沉鱼觉得柳银雪说得有道理,她跟在柳银雪身边多年,也算长了不少见识,但是却从未见过像祁王那么疯的人,祁王的疯,当真是无与伦比。
柳银雪回房后辗转反侧,迟迟睡不着,好容易熬到晨曦微露之时,她却有了睡意,这一闭眼就是一上午,直到中午才醒来。
李曼过来看她的时候她还躺在床上,容妈妈直接领着李曼进了卧房。
沉鱼落雁伺候她起床,李曼先到东次间等她,待柳银雪出来时脸上就露出笑容,她拉住柳银雪的手:“养了这些天,看着气色确实好些了。”
“毒郎中的药十分见效,我身上的伤好得很快,我估摸着,等到了九月底就能彻底好了,”柳银雪见到李曼心情也好,“娘这次来,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李曼虽然称不上红光满面,但是一看心情就是不错的。
“是有好事情,今儿专程来跟你说的,也好让你心里能畅快些,”李曼轻轻拍了拍柳银雪的手,“太医院的那位刘太医,昨日告老还乡了。”
这并不算什么好消息,而且这是柳银雪早就预测到的,李曼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丁点不意外,笑道:“我要跟你说的也不是这个,是王曹燕的婚事。”
“长公主去退婚了?”柳银雪问。
李曼:“……算了,早该想到,什么都瞒不住你的。”
柳银雪笑了笑:“王曹燕善妒,她跟我是十几年的姐妹,却能在背地里污蔑我,长公主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人嫁给她的儿子?女子被退婚,堪称灭顶之灾,王曹燕这辈子算是完了。”
“那也是她活该,那王氏母女都不是好东西,他们只想着看你笑话,哪希望你过得好,你过得不好,她们心里才舒坦呢!”李曼气冲冲道。
“而且,这次的事情,若不是王曹燕做伪证,就算有那个小钳子的站出来作证,也不足以给你治罪,这蛇蝎心肠的女子,长公主如何能看得上!”李曼想到自己竟然与王家母女往来了那么多年,就觉得自己简直瞎了眼,“你且看着吧,天道有轮回,他们迟早有报应的。”
柳银雪给李曼道上热茶:“娘,喝茶润口。”
李曼端了茶,柳银雪就抬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下去,待只剩下他们母女二人时,柳银雪方道:“娘,您回去跟爹说,太子当知晓自己的东宫之位岌岌可危。”
李曼目光转了转,压低了声音:“这还用你说?太子自然知道。”
“不,娘,您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太子得知道,是皇上动了心思,”柳银雪握住李曼的手,补充道:“是皇上很认真地动了心思。”
李曼一愣。
“祖父这些年深受皇恩,在朝中定然有万分可信之人,别的倒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要他们能在太子的耳边吹吹风,让太子从三分担忧变成七分,从七分担忧变成笃定皇上有意废他便足以。”柳银雪温声道。
李曼点头:“回去我会将你的原话转告给你爹的,只是倘若太子是那等稳得住的人,就算这话落进了他的耳里,只怕也难见效果。”
柳银雪淡淡地笑:“娘尽管传话便是了。”
李曼慎重地点头。
“还有一事,”柳银雪顿了顿话音,继续道:“我听说先朝熹贵妃曾以假死逃离皇宫,您回去后,让爹派人好生帮我查查,熹贵妃到底是怎么假死的。”
“你查这个做什么?”李曼一问,又瞬间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望着柳银雪,“女儿,你是想……”
李曼未说完,满目震惊。
柳银雪叹了口气:“总要想办法离开的,你让爹暗中查,不能让别人发现,不能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端倪,让楼允有所觉察。”
李曼慎重道:“我知道了。”
王家,王曹燕自从那日从皇宫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今早长公主气势汹汹地来退婚,在前院大厅将王曹燕从头数落到脚,长公主口中的王曹燕,简直就没有一丁点的好。
王家老爷在朝堂上也不过是个四品,哪里敢惹长公主,低着头听长公主埋怨辱骂了一大通,头都抬不起来,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长公主如愿退了婚,带着人浩浩汤汤地走了,许月华气得浑身发颤,不敢反驳半句不说,还被王家老爷口水喷了一脸:“你教的好女儿!”
好女儿王曹燕不敢出来见人,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窗台上的山茶花发呆。
山茶花已经快谢了,她贴身伺候的丫鬟过来,轻声道:“姑娘,后院种花的王婆婆刚送来了新鲜的,奴婢把这花瓶里的花换上新的,可好?”
王曹燕将花瓶拿在手里,摇头拒绝:“不好。”
“姑娘,这花不新鲜了。”丫鬟笑容有点苦。
王曹燕的目光空洞,好像在看花,又好像没有,她道:“我知道这花要谢了,正因为它要谢了,所以你才不能换了她,因为它就是我。”
“姑娘,您在说什么呢?您芳华正茂,美得像娇花一样,这快要焉掉的花怎么能跟您比呢?”丫鬟温声说,“姑娘快别说笑话了。”
王曹燕温软地笑:“我没有说笑话,我说的是实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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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实话!”门口传来冷厉的声音,丫鬟吓了一跳,忙敛衽行礼。
许月华觑了丫鬟一眼,不悦道:“滚出去!”
丫鬟战战兢兢,连忙退了出去,许月华三两步走到王曹燕面前,从王曹燕手里夺过花瓶,猛地摔在地上,花瓶“碰”一声四分五裂,吓得王曹燕浑身打了个哆嗦。
“我平时是如何教导你的?你都忘干净了是不是?上了交泰殿一对上柳银雪的眼睛你就什么都交代了,现在倒好,闹得全汴京城都知道你嫉妒人家柳银雪才貌双全,想尽了法子想要让柳银雪从云端跌落,”许月华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那么没用?!”
王曹燕的眼泪哗哗滚下来,淌了满脸。
两家人挨在一起,她打小就和柳银雪认识,柳银雪素来就比她聪慧,学什么都比她快,她花一个月才能学会的事情柳银雪轻轻松松四五天就能搞定,不仅如此,还做得比她好。
所有的人都喜欢拿她们比较,而她永远都是那个不成器的。
可明明琴棋书画她也都拿得出手,和别家的小姐一比,她也有她的光彩,可是偏生那个别家的小姐十次有九次都是柳银雪。
柳银雪是那个例外。
她在柳银雪的面前,被柳银雪的光辉照耀得黯然失色,完全上不了台面,她辛辛苦苦努力练出来的琴棋书画就成了不成器的笑话。
如何能不恨?
她时常想,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柳银雪这样的女人?既然有了柳银雪这样的女人,为什么又要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既生瑜何生亮啊?
可是没人能懂她的恨,没有人。
许月华见她哭得伤心欲绝,自己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她狠狠地拧了把王曹燕的胳膊,眼泪禁不住跟着流出来:“哭有什么用?如今你的婚事没了,名声没了,什么都没了,你就是哭死了又有什么用?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难道就是让你最后落得这步田地吗?”
王曹燕的眼泪哗啦哗啦地流,根本止不住。
许月华抹眼泪,兀自哭了会儿,到底心疼自己的女儿,安抚道:“你且别灰心,娘一定可以想出一个好的法子,让你余生顺顺当当地过。”
“再不济,娘就将你送到扬州你外祖家去,让你外祖在扬州给你找户好人家,虽然扬州离汴京远,但是那里没人认识你,你可以重新生活,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愁下半辈子过不好。”
王曹燕也不知道听没有听见许月华的话,哭声逐渐止住了,她狠狠地抹了抹眼泪。
许月华捧住她的脸:“女儿啊,你要坚强些,你想想柳银雪,当初嫁给楼允那个半死不活的,不照样把日子过出来了吗?”
“你再想想,她还挨了二十板子,且祁王的心根本不在她的身上,她今后在祁王府也过不好,没有祁王的爱护,阿猫阿狗都能欺辱她。”
王曹燕好似真的听进去了柳银雪过不好这样的话,呵呵地笑了笑。
那笑声太奇怪了,让许月华觉得寒碜。
第79章
王曹燕含泪笑了会儿,推开许月华的手:“娘,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声音嘶哑难听,像是旱鸭子的叫声,许月华不放心她,将她搂在怀里抱了抱:“娘就在这里陪你,娘知道你心里难过,没事的,女儿,娘会给你重新铺一条路的。”
王曹燕使劲儿将许月华推开:“您出去吧,我自己坐会儿。”
许月华见她坚持让自己走,心想或许她真的只想一个人冷静冷静,她抹了抹眼泪,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被她咽了回去,起身走了出去。
守在门外的丫鬟进来,见王曹燕眼睛红红的,就准备去给她打水净脸。
“你也出去吧,”王曹燕冷冰冰地说,“把门关上,不要吵我。”
她态度格外冷然,丫鬟不敢反驳,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反身仔细地将门关上,自己则守在门口。
王曹燕一个人坐在窗边,望着即将枯萎的山茶花出神,她想起了那年大雪,她与柳银雪偷偷溜出去玩儿,结果迷了路,她崴了脚,柳银雪就一路背着她走。
她分明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可是为了将她安然带回去,硬生生背着她走了好几个时辰,当时她趴在柳银雪的背上,说:“银雪,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姐妹。”
“好!”柳银雪回应得十分爽快,“我们就当一辈子的好姐妹,谁也不背弃谁。”
是什么时候开始背弃的?
王曹燕已经记不清楚了,嫉妒就像毒药,一点一点浸入肺腑,让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开始慢慢腐烂,最后无可拯救。
她这样一个无可拯救的人,还配拥有顺顺利利的后半生吗?
不配的。
王曹燕绝望地想。
李曼在祁王府用了午膳,在青山院午休了会儿,睡醒一觉才回柳府。
柳银雪由丫鬟扶着,亲自送她到垂花门。
谁知柳府外院的管事竟然又派了一个妈妈过来,那妈妈刚好下马车,险些与李曼错过,妈妈朝李曼和柳银雪行了礼,禀道:“夫人,王妃,管事的派老奴来禀一声,王家姑娘王曹燕刚刚已经去了,死于自缢。”
柳银雪身影一晃,险些没有站稳。
“死了?”她秀眉紧紧拧起,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妈妈沉沉地点了点头:“王家已经在办丧事了,听说王夫人抱着王姑娘的尸首哭得死去活来的,好几次险些哭断了气,哭得缓不过劲儿来的时候,又呕了血,如今人已经倒下了。”
柳银雪忽然觉得苍凉。
李曼握住她的手,担忧地换了她一声:“银雪?”
迎上李曼担忧的眼神,柳银雪深吸口气,说道:“我没事,我只是没想过她会选择死,没想过她有勇气死,却没有勇气活下去。”
李曼感慨:“她名声已经坏透了,长公主又退了婚,汴京是容不得她了,她一个女子,想不开也不足为奇,也许死亡于她而言,反而是种解脱。”
柳银雪心情复杂。
她与王曹燕到底是有情谊的,虽然最后彼此撕破了脸,但是她总相信,小时候相处的点滴,王曹燕也曾用了真心。
最后却落得这般结局,难免让她心情沉重。
王曹燕的死让柳银雪这几日心情持续不好,等到了王曹燕下葬这日,柳银雪特地让沉鱼准备了纸钱,到后院选了个角落给王曹燕烧纸。
沉鱼和落雁皆是不解,在她们看来,那王家姑娘简直坏透了,也就她们王妃心善,竟然还挂念着儿时那点情谊,可她挂念着,却也不想想当时王曹燕是如何诬陷她的。
柳银雪烧完纸钱,让丫鬟扶着回去。
刚走到青山院的角门处,外院就有丫鬟过来禀道:“王妃,有位王夫人声称要见您,她说她是王许氏。”
沉鱼落雁一惊,今日乃是王曹燕下葬的日子,说来王曹燕的死与柳银雪有莫大的关系,许月华这个时候过来找柳银雪,让她们不得不心生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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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朝柳银雪望去:“王妃,只怕来者不善啊。”
沉鱼重重地点头:“奴婢也觉得这位王夫人不是好心来看您的,王妃,不见吧?”
王曹燕已经死了,许月华膝下还有儿子孙子,除非她为了自己的女儿连自己的儿子和孙子的死活都不管了,才敢在祁王府做出伤她的事情来。
况且,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能干什么?
“请她进来吧。”柳银雪道。
与此同时,楼允也得到了消息,自那日交泰殿的事情之后,楼允就特地吩咐人密切关注东宫、左相府和王家的动静,许月华突然过来找柳银雪,自然瞒不过楼允的眼睛。
“王妃见不见?”楼允问。
“王妃在青山院见王夫人。”萧贺拱手回答。
楼允道:“派人盯着,若是许月华有任何伤害王妃的举止,不必有任何顾虑,直接射杀。”
萧贺一惊,许月华到底是当朝四品大臣的夫人,楼允却为了王妃说杀就杀,可见王妃在楼允心中的分量,萧贺沉声应下,退了出去。
许月华身边只跟着她随身伺候的妈妈,其余半个人没有带进青山院,柳银雪就在青山院的堂屋见她,一见到许月华,柳银雪自己先吃了一惊。
时隔数月未见,她像是已经老了十岁,头上白发根根打眼,往前的丰腴不再,整个人看着格外地消瘦,脸颊两边的肉都陷了进去。
数月前那个谈笑间还光彩照人的贵妇人好像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消瘦无趣的躯壳。
柳银雪想叫一声“许姨”,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变成了规规矩矩的一句:“王夫人,不知您在这个时候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许月华身份比柳银雪低上许多,她敛衽给柳银雪行了礼,道:“冒昧打扰,还请王妃勿怪,今日来,确实事有。”
柳银雪让丫鬟端了锦杌过来:“王夫人请坐下说话吧。”
许月华并不坐:“多谢王妃,只是我是有事前来,说完事便要离开,就不坐了,想必王妃也知道,今日乃是我女儿王曹燕下葬的日子,我选在这个时候来,是有一样东西,想要转交给王妃,还请王妃过目。”
许月华从怀中摸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手帕上绣着一只鹅黄色的小鸭。
那是柳银雪曾经送给王曹燕的。
虽然不知道许月华到底什么意思,但是柳银雪还是让沉鱼上前接了手帕,沉鱼将手帕放在柳银雪手边的小几上,然后将手帕小心地打开。
手帕上面多了三个字,是王曹燕的字迹,写着:对不起。
柳银雪的心情一时五味陈杂。
对不起,迟来的三个字,听上去轻飘飘的,可是落在心里却异常沉重,儿时情谊掠过脑海,柳银雪的眼泪逐渐溢上眼眶,她抬手拭泪。
“我知道这手帕是你送给曹燕的,这三个字也是她写给你的,我今日亲自来,便是想将她的歉意转达,让她走得安心,请王妃原谅她的错过。”许月华跪首,朝柳银雪磕头。
柳银雪亲自去扶她,落雁怕许月华对柳银雪不利,抢在柳银雪的前头亲手将许月华扶了起来,没让柳银雪真的碰到许月华。
柳银雪道:“王姐姐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她既已走了,便带走了一切,过往的恩恩怨怨,又何须再计较,改日我会亲自去祭拜她,王夫人放心吧。”
“多谢王妃愿意原谅曹燕,府里还有事要忙,我便告退了。”许月华道。
柳银雪让丫鬟容妈妈送许月华出门。
待许月华走远了,沉鱼感慨道:“王夫人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今日一见,再没有以往的春风得意劲儿了。”
“她一辈子都好强好面子,总是鞭策着王曹燕和我比,王曹燕的死,她这个当娘的有一半的责任,都是聪明人,她自然知道自己是半个刽子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哪里还能得意起来,”柳银雪将写着“对不起”三个字的手帕拿在手里,“可惜了。”
“奴婢倒不觉得可惜,王妃您就是心肠太软。”落雁摇头。
柳银雪惆怅,她将手帕放在桌上,吩咐沉鱼道:“收起来吧,改日去祭拜她的时候,把这手帕带上,烧给她。”
外院,萧贺朝楼允拱手道:“王夫人已经走了,王妃无恙。”
楼允点头:“若是王妃要出去,你亲自跟着,护她周全。”
萧贺退了出去,楼允动了动自己的左手,伤口隐隐作痛,他想起昨晚柳银雪对他说的话,觉得心口好似有一个洞,有冷风在簌簌地往洞口里灌。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九月中旬,几个养伤的身上的伤都养得差不多了。
这日午歇起后,她便让落雁去外院请楼允,这些日子,楼允一直住在外院,夫妻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容妈妈暗暗着急,却也无能为力。
他们王妃心中已经有了疙瘩,柳银雪的性子容妈妈还是清楚一二的,她便是不想,谁人也奈何不得她,以往她还会奉承着点楼允,可如今,不直接让楼允滚蛋已经是十分客气的。
容妈妈有点唏嘘。
相比柳银雪的冷言冷语,楼允反而充当了那个温和的角色,落雁去请,他便立刻赶来了青山院,柳银雪见客似的,就在青山院的堂屋里见他。
见到楼允进来,她也并不起身行礼,而是像如来佛似的坐在木椅上,屁股都没有挪动半寸,她手里端着热茶,撬开盅盖用盅盖轻轻捋着水面上的浮叶。
她抬头瞅了楼允一眼,目光清淡毫无感情。
“王爷请坐吧。”柳银雪客气地说。
柳银雪疏离的态度让楼允心酸得要命,可他死死克制着,始终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沉鱼上了茶,与落雁对视一眼,两个丫鬟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楼允在柳银雪的旁边坐下来。
这大半个月来,他无数次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走到青山院的门前,想进去,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他的祁王府,他的青山院,他的王妃,分明都是他的,可是他却没有踏进去的勇气,他害怕看见柳银雪嘲弄的眼神,害怕看见柳银雪讥讽的笑容。
他夜夜失眠,总是半梦半醒,偶尔还会梦见柳银雪被关在暗室里绝望地向他求救,他心痛得要命,可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第80章
每次梦醒,他都想回青山院来看看柳银雪好不好,有没有做噩梦,他想将她揽进怀里,细细疼着,告诉她别害怕。
可是他不能,他没有资格。
今日落雁忽然来请,楼允心头几乎狂喜,却不敢表现在面上,他压抑着喜悦随落雁来了青山院,却只见到柳银雪的客气疏离。
楼允暗暗对自己说,能见一面,也总是好的。
他压下心底的酸涩,听柳银雪温声道:“今日请王爷来,是想请王爷陪我进宫一趟,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有意施恩,如今我的身子既然已经好了,也该进宫谢恩了。当初皇后娘娘离开时,特意交代请王爷陪我一同入宫,不知王爷何时有空?”
字字句句,生疏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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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刚认识楼允不久的外人。
“你想何时入宫我便何时有空,银雪,我随时都可以。”楼允在心底默默地说,只要是陪你,就算是去天涯海角,我也有空。
他期盼着能快点进宫,这样,他很快又可以和柳银雪相处了。
“那便明日吧,明日一早进宫,到时候我在垂花门前等王爷。”柳银雪道,她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送客意思十分明显。
楼允哪里看不出来,但是好难得被请来青山院,好难得看一看柳银雪,他实在舍不得离开,就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如今已经是九月了,”柳银雪不说话,楼允只好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否则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坐着,就显得很傻,“暖房里是不是好些花都开了?”
柳银雪朝楼允投去淡淡的一瞥:“王爷想要在屋里摆花的话,可以派人跟暖房里养花的妈妈说,她自会给王爷安排妥当的。”
楼允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扯,竟然还真的能打开话匣子,顿时有几分心喜,他道:“银雪以为,屋里摆什么花最好?”
我以为?
柳银雪不以为然,楼允什么时候喜欢在屋里摆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