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杀了人!”
“就是,你堂客的兄弟找过来,大不了你就让他去闹嘛,我就不信了,你花钱正儿八经买过来的媳妇,还真能跟人跑不成?她要是跑你就直接去绑回来不久得了……结果,你搞那么冲动,一下子就把人敲死了。”
“掐死就掐死算了喽,尸体还被人看到了……啧,最后搞成这个样子。我们想方设法替你把这件事情给遮掩过去,你现在还倒打一耙,说我们要搞你,你这话说得也没有良心了。”
……
一瞬间,曾经的抛尸地旁乱成了一锅粥。
几乎所有人都在互相指责谩骂。
其中倒是有人想要劝,结果劝到张二叔头上时,那人却被张二叔淬了一口。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哟呵,这还是我的错了。妈的,老子几万块钱搞回来的媳妇,那男的还敢跑过来,说什么老子拐卖人口。还想把我堂客带走?我还要说他是搞诈骗呢跟那个死婆娘勾搭在一起搞老子的钱。他以为他什么人啊,我把他打死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他就算死了也是活该,活该——”
骂着骂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张二叔的语气一顿。
他忽然用力地将锄头丢在了地上,声音变得格外低沉怨恨。
“……怕不是张娭毑那个外孙有问题。”
男人咬牙切齿,语气阴狠。
“那天晚上回来,我就老觉得后面有人跟着。而且哪里这么巧,这里万年不来人,那崽子莫名其妙约了个朋友到村里来……不行,这件事,我得去找张娭毑好好扯一下。”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
“老二你疯了!”
“二叔你莫搞咯,张娭毑当初还帮了你,糖伢子还是个小孩子他懂什么……”
“就是,你搞别个就算了,糖伢子再怎么说也是张娭毑的外孙,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你他妈别到时候真的把警察搞过来,镇里每个月都有人过来的。你别搞得我们几个都跟你一起去坐牢。”
……
从张二叔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甘棠已经吓得汗毛倒竖。
就算是胆子再大,这一刻也不敢继续留在这,然而好死不死正准备偷偷摸摸往回撤的时候,他身边的于槐却是脚一歪,直接踩断了一根昨夜被暴风雨吹到地上的树枝。
“咔嚓——”
那一细小的声响,放在平日里可能不算什么。
然而此刻山里实在是太过于寂静,张二叔几人更处于神经极度紧绷的时候。
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甘棠就看着张二叔如嗅到血腥味的财狼般,陡然间抬起头来。
那对充血的红眼睛,直直盯向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甘棠大脑瞬间变得有些空白。
他一动也不敢动。
毕竟要说走山路,他怎么也比不过张二叔他们。
这时候要是转身逃跑,没几步估计就能被他们跟上。
而被这样一群人追上之后会是什么下场呢?甘棠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刚才看见的那个土坑……得,连抛尸的地方都是现成的。
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够做的只有僵直在原地不动,同时暗自祈祷,张二叔他们能把刚才那动静,认为是别的动物弄出来的。
短短的一瞬,甘棠脑子中浮现出了无数狂乱的思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手死死地抠住了身侧于槐的胳膊。
后者这时恐怕也被这变故吓得呆住了,胳膊又冷又湿,全是冷汗。
偏偏张二叔却并没有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忽视那声动静。
被惊惧激出了凶性的男人直接挥舞着锄头,整个人气势汹汹地开始往他们所在的位置,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正当甘棠犹豫着要不要起身逃跑的时候……
“沙沙……”
尸坑的另一边,草丛忽然动了动。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只粗壮结实,明显属于男人的手,在茂盛的草丛中一闪而过。
那人似乎一直都趴在草丛里,指节一直抠在地上。被发现之后,仓皇逃跑竟也没有起身,只见湿漉漉的草丛和灌木簌簌而动,那人竟是一路趴着往远处跑了过去。
“什么人?!”
“靠,有人一直在旁边看着!”
“追——追上去弄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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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二叔几人这时哪里还顾得上方才于槐不小心弄出来的那点小动静,一行人挥舞着手中的锄头铁锹,当即便急吼吼地便对着那人跑了过去。
原本的埋尸坑旁转瞬间便变得空无一人。
危机解除,然而甘棠却依然呆呆地俯趴在地上,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变得格外将至,依旧无法动弹。
直到于槐抬起胳膊,直接捂着他的嘴,把他朝着山下拖去。
甘棠这才终于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抠于槐的胳膊。
男生的手臂结实滚烫,可甘棠却在这时候打了个寒战。
等等刚才于槐的胳膊正圈在他肩膀上,另外一只手还在捂嘴……
那现在,他手里握着的那只手,是谁的?
甘棠瞳孔紧缩,猛然望向自己的手心。
……
一截断腿正被他死死地抓在掌心中,大概是因为雨水的浸泡。那只手臂的断面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血色,皮肤更像是石灰一般惨白。
“这,这是什么?”
甘棠差点直接晕过去。
作者有话说:
别人家的断腿攻:断了腿的攻。
我家的断腿攻:断腿。
第96章补字
“窝草,这他妈是什么——”
在甘棠因为手中的断脚吓得发出惊呼时,在距离他们更远的地方,远离下山的位置上,也有人发出了内容一致的惊恐低呼。
细脚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跟大部队走丢的。
他其实不叫细脚。他曾经也有个好听的大名。
只不过,如今在封井村的人看来,他的名字就叫细脚。
因为他小时候得了病,右脚的神经烧坏导致了肌肉的萎缩。这让他的右脚比左脚看上去细很多,而哪怕是这个年岁了,右脚时不时传来的神经痛依然会让他夜不能寐。
而想要不痛,他就得喝酒。
把一包一包的头痛粉兑在烈酒里,灌到肚子里去,随着神智的模糊,那疼痛似乎也淡去了许多。
只不过,也正是因为酗酒,他平日里看东西总看不清,那条纤弱得宛若孩童般的右脚,让他跑起路来时总是很慢。
老二发现有人在偷窥,一门心思只剩下追过去把人给逮着。
其他人也被带着,自然也是撒开脚丫子就在追。
只有细脚他跑不动。
他被石头绊了一下,挣扎着再爬起来时,才发现周围竟然已经没了人了。
封井村的后山没啥名气,村里人总是后山后山的叫着……只是这座山实际上是奚山山脉的余脉,远比它的名字更加广袤,深邃,无垠。
平时有人活动的区域还好,可只要稍稍往山的深处走一点,整座山的气氛就会瞬间变得阴森恐怖。
这里的山林跟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按道理人这么少的地方,动物应该多才对。
可后山这块地界,就连寻常的鸟兽都旁的地方少许多。
整座山岭里就只有高耸茂盛,遮得人看不清来路与远方的树木还有永远潮湿浓绿的灌木,大概是因为光照不足,这里就连树都是歪七扭八长的奇形怪状的,有的时候隐隐看上去就像是一道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只有走过去才会发现那些苍白空洞的面庞,不过是扭曲枝干上凸起的树疤而已。
而一旦入了夜,整座山便会弥漫起不知从何而来的有毒瘴气。要是不做准备,寻常人在后山深处待上一夜,便会精神错乱衰竭而亡。
其实就算做了准备,进山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一旦脱离了山林深处那些“野人”踩出来的小径,迷失了方向,整座后山便会化作一座侧头侧尾的绿色迷宫……不过危险归危险,地方却是一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不然他们也不会特意进山。
……可如今,细脚左看看右看看,一股说不出来的恐慌不由涌上心头。
周围都是树林和灌木丛,树荫浓密,底下自然是一团昏暗。
而刚才细脚那一跤是真的摔得狠,爬起来的时候,他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发现自己已经分不清方向了。
不,没事。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张二他们肯定还在附近呢。
细脚暗自镇定,仰起脖子,冲着绿幽幽的树林喊了好几声。
他指望着老二能嚷嚷几声给他指明道路,然而……也许是因为那一会儿功夫张二他们就已经跑远了,又或许是过于茂盛的树丛隔绝了声音的传递。
细脚喊了那么几声,他得到的唯一回应只有簌簌作响的树丛。
可是……
此时山里并没有起风。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细脚陡然一惊。
一股寒意顺着他麻木细弱的脚后跟一直窜到了他的后颈。
他异常警惕地望向了树叶沙沙响的方向。
然后他咽了咽口水。
“张二……是,是你吗?”
他战战兢兢地喊道。
地上的灌木丛停止了晃动。
细脚的周围,倏然一片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滴冷汗顺着细脚的额头掉下来,落在了他微微有些发胀的眼睛里。
细脚听到了树荫深处,传来了一声怪异的声音。
“张·二·是·你·吗?”
那声音又干又哑,腔调跟之前细脚自己喊出来的一模一样。
但声线却异常的奇怪。
就算是村尾老张头多年前养的那只学舌鸟,喊出来的话都比那声音更有人气。
树丛重新开始摇晃。
细脚恐惧地盯着那些乱晃的树叶……有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靠近他。
像是觉得非常有趣似的,那东西一直在重复同一句话。
“张二是你吗?”
“张二是你吗?“
“张二是你吗?”
……
“呜……”
细脚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
结果越是急,他脚就越是不稳。
一个不小心,他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摔倒在地。
也就在这一刻,细脚看到了“那东西”,灵活地拨开了树叶,钻出了阴暗茂密的灌木丛。
细脚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玩意儿,然后发出了之前的那一声惊呼。
他差点以为自己又是喝醉了,不然,他怎么会看到这种东西——
明明能够重复人的话语,可那东西看上去,不过是一截断臂。
而且,还是那种被人粗暴切下的断臂。
动手的那人力气一看就很小,也没经验,断臂上的切面相当参差不齐,骨头碴子都是崩开的,伸在已经微微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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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萎缩的深红色肌肉外面。
然而,一截断臂而已,这根本不是让细脚吓到快要失禁的原因。
让他真正恐惧到无法呼吸的,是那只胳膊的皮肤下面,逐渐冒出来的细长线头。
是虫子。
比挂面还要细还要白的虫子。
那些线虫灵活地在地上游走,拉扯着身后那只笨拙结实,泛着尸灰色的手臂。
手臂的手指也在动。
但只要细看就能发现,那是因为手臂的指甲下面,也伸出了许多细同纤毛般的虫子。
那些虫子蠕蠕而动,连带着那只胳膊本身,也像是某种奇异的活物一般,灵巧而敏捷地,在雨后泥泞的丛林中爬行。
它们在地上留下了一串模糊的印子。
像是某种蛇,或者是虫子爬过的痕迹。
细脚呆呆地看着那玩意,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之前他们在尸坑旁逗留那么久,其实也在被刨开的泥地上,看到了不少这样的痕迹。
不……不对,在前往那个埋尸坑的路上,他就已经看到了那些痕迹。
只是,山里雨后的虫子总是很多。
当时无论是他还是张二,亦或是其他所有人,都完全没有在意地上那些纠缠凌乱的痕迹。
哦,是了,还有昨天晚上,他在鸡笼上看到的那颗头颅。
那颗头的脖子,为什么那么长?
是因为光线太过于昏暗,而他被酒精浸泡的眼睛又是那么模糊。
所以,才会把断颈之下,那一团团纠结在一起不断蠕动的东西,看成了延伸出来的脖子。
……
细脚感到了一种源于生物本能的极致恐惧。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脚踝处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可能是刚才那一跤,让他直接崴了脚。
可这时候,他也顾不上了自己的断脚了。
男人他手脚并用,拼了命地往后退去。
但是,这细微的挣扎,在那条诡异的胳膊面前,显得是那么无力。
断臂在地上抽搐了一下,随后,直直立了起来。
它的掌心摊开,手指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猛的绷直,随后,密密麻麻的线虫撕开了尸体松软惨白的皮肤,涌了出来。
它们直接扑向了涕泪横流的细脚。
扑向了那温热,柔软,鲜活的人类躯体。
男人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鸣。
那声哀鸣,很快就化作了含糊不清的呜咽。
无数的线虫密密麻麻覆盖在了细脚的身上,从他的眼睛,鼻孔,嘴里,甚至是直接咬开了他的皮肤,从血糊糊的洞口中,径直钻了进去。
细脚瘦弱的身体直接倒在了地上,他就像是羊癫疯了发作一般,周身僵直,四肢却在疯狂抽搐。
在他的皮肤下面,出现了一团又一团清晰的鼓包。
隐隐约约,像是一些模糊不清,因为模拟而导致严重失真的人脸。
……
“你听到了吗?”
其实距离细脚并不远的一处山窝处,张二叔正带着人,艰难地用锄头和铁锹,切开面前横生的藤蔓与草木。
其中一人猛然间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看向了身后,然后喃喃问道。
张二叔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听到个屁——”
“细脚之前被我们落下了,该不会是他遇到危险了吧?”
那人只当没看到张二叔的眼刀,他停下手中动作,然后硬邦邦地开口道。
“哎,也对,细脚那个样子,要是摔了爬都爬都爬不起来。”
“对呀,而且……而且你说那人吧,实在是溜得快,说不定压根就不是山外头的人,就是那群‘野人’,这眼看着也找不到了,再走下去,我们万一迷了路,那就真的麻烦了。”
那人的提议一出,除了张二之外,所有人都不由点头称是。
当然,这倒不是说这群人有多关心细脚,不然也不至于之前发现人不在了,也压根没打算回头去找。
这纯粹是大家追着追着,现在回过味来了,都有点心里打鼓——之前那人可是爬着走的,他们追得也很快,可也就是一错眼的功夫,那个人竟然就那样消失不见了。
几个人追到森林深处,越追越觉得心里发毛,之前激烈的荷尔蒙随着疲乏的涌现逐渐褪去,现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想继续追了。
但张二显然并不想就此罢休。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这时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太对劲。
他神经质地看着周围茂密的树丛,腮帮子边的肌肉微微抽搐。
“一帮软脚虾,行吧,你们要走就走,我一个人在这追人!我就不信了,那玩意是人是鬼我都要把他给逮着咯……艹,我杀人都不怕了,其他的我怕个屌。”
其他人不由纷纷皱眉。
追肯定是不想追的,可一想到那人之前一直在旁偷听他们杀人埋尸的过程,心里也跟张二一样七上八下。
就这么纠结不休的时候,一行人忽的听见后面有些许动静。
几个人顿时一惊,齐齐回过头,然后,就看到泥泞的山道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一摇一晃的影子。
……
“细脚?”
作者有话说:
发现好多人没看明白……
甘棠他们看到的攻,是被砍下来的头+二嫂弟弟的尸体。
正牌攻如今还有一些尸块正各自散落在外游荡。
第97章
细脚的身形细瘦,裤腿不知道在哪里被撕烂了好长一截。
隔着老远,几人也能看到细脚那标志性的细腿。
那个男人正一摇一摆地,拖着步子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远远看过去,细脚走路时的动作怎么看怎么都很奇怪,四肢就像是在各自行动,然后强行拖拽着那瘦骨嶙峋的躯干往前挪。
偏偏就是这么奇怪的动作,走起来速度竟然还挺快——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半张脸都已经被染成血红色的细脚,已经如同鬼魅一般,摇摇晃晃地来到了他们面前。
细脚显然是在哪里伤到了,而且,伤得很严重。
脸上的血污就不说了,看着都吓人。他的眼睛虽然一直一眨不眨的圆睁着,瞳孔却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右眼的眼珠明显的上翻,露出了满是血丝的眼白。就连他的脚腕,如今也明显呈现出不对劲的角度。他的脚腕已经完全折断了,脚掌向内偏斜,几乎与地面成了个直角。一些微微泛白的东西从细脚的皮肤中刺了出来,但也因为他半截身体都溅满了泥巴而难以看清。
细脚竟然带着这么重的伤来了。
张二叔看到这个惯来被他看不起的大哥,难得感到了一丝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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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存了点小心思。之前细脚摔跤时,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却没怎么管。
毕竟,细脚实在是走得太慢了,太耽搁他抓人的时间了。张二叔本以为,细脚摔跤以后,便会自觉地自己回村子去,也算是甩掉了个麻烦。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顽强,竟然重新又跑了回来……就连这点也跟之前一样,不合时宜。
现在他这边人心涣散,所有人都在打退堂鼓。而细脚这时候满头是血地找过来,这些人就更加有理由说什么回去了……
一想到这里,张二叔就感到一阵烦躁。
“哎呀,哥,你这是怎么了?”
当然,当着其他人的面,张二叔还是不得不假惺惺地问了这么一句。
“咋地就摔成这样了?本来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一回头就没见到你人——”
结果,张二叔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细脚的头猛地晃了晃。
“嗬——嗬——”
那人摇头晃脑,喉咙发出了一连串奇怪的声响,看上去颇为吓人。
然后,细脚伸出了一只手,泛着黄的手指颤抖得很厉害,指尖却始终对着张二。
“哎呀,你这是……都是兄弟,你该不会以为我故意把你丢下了吧?我刚才是真没注意到。”
张二叔撇了撇嘴角,没什么诚意地说道。
“你要是不乐意,老弟我就在这里给你道个歉好伐。真对不住没看顾住您。”
阴阳怪去了一番后,张二就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就在这一刻,细脚的脖子一歪,下巴倏然张开,就那样朝着张二叔扑了过去。
他一口咬在了张二叔的手上。
“嘶——艹,你他妈的疯了——”
张二叔完全没料到细脚竟然会这样,虎口处倏然泛起一阵刺骨的疼。
他只觉得细脚的牙齿又尖又利,根本不像人的牙齿,更像是某种野兽。
而且而且对方的舌头也像是长了须一般,又细又密。
张二冒出一身冷汗,一把抓着细脚的头发就把他甩了出去。
随后他才看向自己受伤的那只手。
他的虎口上烙着一个深深的齿痕,还有许多细细密密的小洞。
那些小小的圆洞一直到这时候才缓缓流出血来……比起刺痛,那些伤口中却是痒。
痒得就像是他皮肤下爬了虫子一般。
张二叔惊骇地睁大了眼睛,正准备再研究一下这伤口,此时倒在地上的细脚,竟然又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慢慢爬了起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事情也太过于诡异。
“靠,这怎么搞的?”
“细脚叔,你没事吧……”
“有话好好说,好好啊。”
……
这时,旁边几个人正想去扶细脚。
可面对他们的好意,细脚的反应跟对待张二叔时没什么两样。他淌着浑浊的口水,张着嘴便咬了过去。
一时间幽深僻静的山坳里,响起了村民们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靠——这家伙该不是狂犬病了吧?!”
有人发出了惊骇的呼叫。
被另外一个人活生生这么追着咬,是个人都得吓破胆。
这时大伙儿哪里还记得什么情谊,锄头铲子树枝石头……手边能用的都用上了。
他们毫不犹豫地击打着细脚。
“松口——我叫松口!”
还有人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殴打,细脚的牙齿却依然死死地嵌在他们的皮肉里,越咬越深。
“他妈的,我叫你疯——我叫你咬人——”
急红了眼,已经没有人能想起来,动手的人是谁。
只知道在情急之下,有人直接抽出了铁锹,一锹直接拍在了细脚的脖子后面。
粗糙,硬实的锄头,直直地卡进了细脚的后颈。
疯子的身体晃动了一下。
过了几秒钟,鲜血汩汩地从伤口中点点滴滴涌了出来。
偏巧这时候还被细脚压在身下的那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然在自顾自的惨呼挣扎……然后,细脚的身体就像装了面的布口袋一样,啪一下,从那人的身上,跌落下来。
细脚仰面躺着,短短瞬间,面孔就已经开始肿胀起来。
“……”
有那么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气喘如牛,惊恐万分地看着地上的那具身体。
细脚的眼睛,这时候已经非常明显的突出了眼窝。
然后,那眼珠轻轻颤动了一下。
“我草——”
所有人都吓得连连妈脏话,然后便往后退去。
幸好,在一阵短暂的抽搐之后,细脚冒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嘟囔,然后头便是一歪,身体颓然地瘫软了下去。
一滩黑血在他身下逐渐蔓延,腥臭到不似人血。
……
“这这他妈怎么回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发出了惊恐低语。
当然还有人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有个年近四旬的男人,叫张伟国的,他比张二叔大上好几岁,平日里也经常进山打猎,所以胆子也比寻常人大些。
这时他一只手拿着一根铁铲挡在身前,另外一只手则是慢慢地往细脚的鼻子下面探过去。
片刻后,他手一抖,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
他缓缓转过了头,浑浊的目光绝望地扫过周围所有人。
“死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干巴巴地说道。
“我们……我们又杀人了。”
*
张二叔的脸色彻底变了。
*
张二那天离开封井村的时候,一路都是静悄悄的,就连出门都是走的后门。
可当他回去的时候,却是引起了全村的轰动。
因为他背了一个全身是血,一动也不动的细脚叔回来了。
用他的话来说,是他们吧进山挖菌子,没想到细脚腿脚不方便,直接在山上摔了,最后被一伙人火急火燎地背下了山。
然而,说是说“受伤”,张二叔却并没有骑车把人送去医院,而是把那细脚直接放在了院子里躺着。
没过多久,那简陋低矮的院子里,便响起了细脚叔堂客凄厉而绝望的惨叫……
……简直就像是昨日重现。
*
然而,在听到那远远传来的哭喊和喧嚣时,甘棠却完全没有抬头。
一方面,是知晓了张二那一小伙人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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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目后,他是真没胆子在那些人面前乱晃。
另外一个方面,则是因为,现在他有更加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
断腿。
被他从山上面带回来的那一节断肢,如今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它被撒了石灰,裁成一条条的报纸,仔仔细细地包裹起来,然后又用保鲜膜包了一层。
那股来自于尸体的淡淡血腥味和臭味因此而淡去了不少,可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出人腿的轮廓。
“你该不会……打算把它放进冰箱吧。”
于槐迟疑地看着甘棠动手把那节尸体包好,脸都吓白了。
他小心地窥视着甘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你外婆要是不小心看到了,会犯心脏病吧?”
话音落下,过了十几秒钟,他才看到少年一脸空洞地抬起头来。
“没,我打算先找地方埋起来。”甘棠没有什么起伏地开口道,“这一截腿,就是……张二叔他们杀掉的那个人,张二嫂的弟弟的尸体。他们……把他分尸了。”
说到这里,甘棠深吸了一口气。
“我要找个稳妥的地方,把它藏起来。这样之后报警,警察过来的时候才有证据。”
“哦哦,这样啊。”
于槐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又听到甘棠继续开口:“……但是尸体会有臭味,放在我家院子里不合适,放村里其他地方,可能会被狗刨出来,要是放在山里应该也很容易被野兽找到刨出来吃掉。”
“啊?”
“于槐……你家的冰箱还有空位吗?”
……于槐很深很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回答道:“抱歉,我家没有冰箱。”
“哦。”
甘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他其实一直都在无意识地啃自己的指关节,啃得那一小块皮肉都泛出了血丝也没觉得疼。而他的眼睛,一只紧紧地盯着地上的那一截断腿。
甘棠能感觉到,这一路回来,包括刚才包尸块的时候,于槐其实看了甘棠好几次,那种探究而忌惮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杀人狂魔一样。
跟一看到碎尸就吐了的于槐比起来,甘棠也觉得,自己的冷静好像有点不对劲……
可实际上,只有甘棠自己知道,衣衫之下,他其实一直都在不停地发抖。他的身体跟他的精神好像已经分离了。他的手能稳稳地在报纸里撒上生石灰,能够完美地将断肢包成一小截木乃伊。可他的脑子,其实已经吓到完全空白了。
他必须要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去思考,不要一直回忆之前在山里的那一幕。
不然,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崩溃。
有些东西……非常恐怖的东西……
“咚——”
就在这时,甘棠忽然听见,之前被自己亲自反锁起来的房门内侧,传来了一声闷响。
“糖,糖糖!是你吗?你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我很乖我没乱跑也没乱叫——”
岑梓白的声音在门后面幽幽响起,哀怨而又无措。
“糖糖,你来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很听话的。你说的一切我都照做了。”
……
甘棠打了个寒颤,这才想起来,回家之后他就一直在忙着处理那一小坨碎尸,压根就没心思去开门去探查岑梓白的情况。
或者说……
他不是没心思。也不是忘记了。
他只是,不敢。
在听到岑梓白声音的那一瞬间,一直被甘棠强行压制在心里最深处,完全不愿去想的那个问题,还是不受控制地缓缓地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张二叔并没有死。
只是在杀了二嫂弟弟之后,一个不小心让尸体被村里的其他人看到了。
为了掩人耳目,才做了“借肉”的那一出大戏。
他从头到脚,自始至终,都是个活人。
那么……
如今正在房间里哀求着他开门的人。
那个被他亲手分尸,并且丢进了借肉井里,然后死而复生回到他面前的男生……究竟,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是你的老公啊!
第98章
甘棠没理会房间里的岑梓白。
几分钟之后,男生的声音变得轻微。
再然后,房间的另一边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
“……张二叔那件事情是假的,但不代表借肉井也是假的呀,死而复生这事明明白白就在石板上写着呢,”
于槐在听到甘棠白着脸小心翼翼说出口的猜测后,眉头飞快地拧了一下。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宽慰了甘棠好几句。
“就你那个朋友,现在就是个傻的,应该也没有什么杀伤力吧,比起来还是张二叔他们那块儿更恐怖……你等我几天,我再去问问……”
“问谁?”
甘棠下意识地问道。
于槐顿了顿,很不自在的挠了他自己的头发,然后才细弱的声音,非常小声的回答了一句:“我爸。”
紧接着他看着甘棠突然睁大的眼睛,急急忙忙地补充道:“……你别看他现在疯的厉害,之前他其实挺厉害的。我听说,他刚带着人到村子里来时,背了好多别人看都看不懂的仪器,还有别的地方的人,打扮得奇奇怪怪的,会时不时过来找他。那个时候交通不发达,特意来找他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才对。哦,对了那些人,都喊他做教授呢。”
说着说着,于槐的心情显得有些低落。
“反正有什么事情只要问他就对了,他什么都知道,就是有的时候,说不出来。他还有好多好多的笔记,都是有学问的人才写的出来的。写的都是我们村子里的怪事,奇事,异事……”
“你爸留了很多笔记?那——”
甘棠心中一动。
正准备开口询问对方能不能借来给自己看一眼的时候,院子那边却传来了非常明显的锁头晃动传来的动静。
“靠,我外婆回来了!”
甘棠一瞬间把于槐那位“教授爸爸”的笔记本忘到了九霄云外,整个人瞬间慌了神。
……今天早上外婆离开家的时候,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甘棠不要跑出去,不然也不至于反锁了大门。
只可惜,甘棠压根就没听他的。
他抬起头,跟于槐对视了一瞬,然后两个人就像是屁股着了火似的,一把搂起了地上散落的工具材料,以及那一节已经包裹的相当严实的断腿,然后飞快地冲回了房间。
结果一进房间,甘棠就吓了一跳。
理论上来说,此时正应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岑梓白,如今正抱着膝盖坐在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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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冲进房间的时候,差点直接栽到他身上。
然而,甘棠记得很清楚,自己之前明明已经把人给拷好了才对……
“你,等等……”
这厢甘棠还没组织好语言询问岑梓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边于槐已经跳上了甘棠床边的窗台,一个翻身滚到了房间外。
全程于槐的动作都相当灵活,丝毫不见拖泥带水……更没有跟房间里,那个看上去傻傻呆呆,跟他产生了鲜明对比的岑梓白,发生任何交集。
而出于某种直觉,甘棠总觉得,这一瞬间的漠视,似乎是于槐故意的。
于槐一消失,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岑梓白和他。
甘棠心惊胆战地看着于槐一骨碌翻过后院的墙,消失在墙的另一边,然后才迟疑地重新检查了一下手铐,手铐依然在栏杆上没有松动。
甘棠自己用手拉了拉,很确定仅仅只是使用巧劲,压根就不可能从那副金属手铐中挣脱出去的——哪怕那手铐原本的用途是情趣上的,但它依然是相当牢固的才对。
那么,门边的岑梓白又是怎么回事?
甘棠特意瞥了一眼岑梓白的手腕,那里甚至连半点红痕都没有留下。
……这玩意,果然是越来越诡异了。
甘棠想。
可岑梓白好像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问题所在,见甘棠看他,他便也抬着脸,满脸无辜地回看了过去。
“糖糖。”
男生的眼神水汪汪的,充满了肉眼可见恋慕与亲昵。
甘棠被那目光恶心得直打哆嗦。
只是心中的不安如影随形,他的本能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多问几句,奈何外婆那已经跨入厅堂的脚步声,让他不得不将满腹狐疑暂时压入心底深处。
“糖糖,糖糖,你还在房间里?”
老人喊了甘棠好几声。
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焦灼。
甘棠猛然醒神,他咽了口唾沫,然后赶紧捏着鼻子,装出一副刚睡醒后特有的含含糊糊的嗓子,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我在呢,外婆。额,我刚不小心睡着了……”
说话的同时,甘棠已经干净利索地把自己沾满尘土的外套脱下,连同那根断脚一起,裹成了一团踢进了床底深处。
外套下面,则是之前为了方便活动而换上的登山裤和T恤。
甘棠也一并脱了下来。
……泛着潮湿汗意,柔软白皙的躯体,便直接地展现在了岑梓白的眼前。
“咕咚——”
甘棠本来正在去够椅背上的睡衣睡裤,听到那明显的咽口水声后,动作不由一顿。
他不敢置信地扭过头,刚好对上了岑梓白这一瞬间如饥似渴的视线。
男生明明还保持着之前又丧又可怜的姿势,但看着甘棠的时候,身上却明显迸发出了炙热的渴望。
甘棠:“……”
“不想被我剁掉你下面那根东西,就给我闭眼!”
甘棠沉了脸,咬牙切齿,压低嗓音对着岑梓白发出了死亡威胁。
“外婆还在外面呢!”
说罢,甘棠板着脸。以惊人的速度换好了全套的睡衣。
只是,正当甘棠手忙脚乱,准备将换下来的那些T恤登山裤也如法炮制一同塞进床底下时,旁边蓦地伸出了一只手。
却是岑梓白闭着眼睛,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
明明全程都没有睁开眼睛,男生却异常准确地伸出手,一把将那脏兮兮的外穿衣服抱进了怀里,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全部放进了行李箱。
……那行李箱,是岑梓白的。
“我闭眼了。”
像是接收到了甘棠的眼刀,在做完这个动作后,岑梓白瑟缩了一下,然后讷讷回答道。
甘棠盯着貌似纯良的男生,脑海中却再一次浮现出岑梓白之前做出来的许多荒唐事来。
原本强行按捺在心底深处的怒火开始蹭蹭往上冒。
“岑,梓,白——”
然而,岑梓白显然没有接受到他的警告。
甚至,在甘棠喊他名字的那一瞬间,男生还保持着半跪在地上,仰头闭眼的姿势……然后涨红了脸。
“嗯,我在。”
岑梓白软绵绵地回答道。
第99章
甘棠蜷了蜷手指。
他非常想给男生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上来上一拳。
但很快他就把这个念头推出了脑海,他有一种预感,那么做对于岑梓白来说,恐怕根本就不是什么惩罚,而是奖赏……
更何况,外婆还在门外等着他呢。
甘棠深吸了一口气,只当地上那个大个子是空气,然后便推开门走了出去。果不其然,身后立刻就穿了哀怨而灼热的目光。他没理会,当然也没顾得上理会。
开门后,甘棠一眼就看到了外婆。老人站在厅堂内,眼睛也一直紧紧地盯着房门。
而甘棠在对上外婆眼神后,立刻忘记了自己推门前在脑海里边编排好的谎言。
“外婆?你怎么了?”
少年失声叫道。
也就是短短几个小时而已,外婆看上去竟然老了许多,她看上去又干瘪又憔悴,被细密的皱纹层层包裹的眼睛中透着一种古怪的神经质。
直到亲眼看着甘棠穿着睡衣睡裤,“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她才隐晦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你在家啊,喊了你好几声都不应,真是的……”
外婆瘪瘪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了含糊的咕哝。
“之前张庆家的人,还跟我说看到你跟疯子家那个于槐混在一起,一大早就往山里去了,吓得我哦,卵心直个冲!”
听到这话,甘棠心中一惊,冷汗瞬间浸透了背脊。
“不会吧?我今天一天都在跟岑梓白在一起,我玩得好的就在屋里头,我吃饱了撑着跑过去跟于槐那个乡里别玩哦。”
甘棠咽了口唾沫,故作无辜地答道。
“哦,也是……也是。”
感谢老天爷,这次甘棠的演技大爆发也算是骗过了外婆。
听到甘棠这么说,外婆在这一刻明显放松了许多。只是,即便是这样,老人看上去依然显得憔悴而疲倦,瞅着甚至连皱纹都比之前要深上许多。
而且,正当甘棠以为这一茬算是过了时,就听到老人又喃喃开口道:“可是我之前就看到你们两个老是混在一起……糖糖啊,以后你不要老是跟那于槐玩。他们家到底不是我们这个村的,人心隔肚皮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有他那个爹,你也晓得的,疯疯癫癫的,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神经,你老是跟他混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
眼看着外婆竟然把话题发散到了于槐身上,甘棠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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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话题继续深入下去,他赶紧打岔道:“我知道了知道了——哦,对了,外婆,我之前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外面又有人在哭,那是怎么回事啊?!”
外婆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只是甘棠一提起那哭喊,老人神色瞬间变得比之前还要苦涩沉郁。
“啊,那个……”
老人叹了一口气,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你细脚叔今天出了事,走了。”
甘棠本来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走了”时什么意思,但一看到外婆一脸沉重的样子,心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细脚叔竟然死了?!
甘棠差点没掩住脸上的惊慌:要知道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亲眼看着细脚叔跟着张二叔他们一起在山里行动。虽然当时细脚叔的精神状态就有点不太对,但从身体状况来看,那人明明就是活蹦乱跳的。
就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怎么可能几个小时后,说死了就死了?!
“发,发生了什么?细脚叔怎么忽然就死了?”
甘棠没忍住追问了起来。
外婆对此却相当讳莫如深。
“总之,这里的山,就是容易有意外,”老人含含糊糊地说道,末了补充道,“反正村子里待会又要乱糟糟的,糖糖你还是跟之前一样,就好好待在家里,不要乱跑。”
这么说完之后,外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显然也是疲惫的不行了,但即便是这样的,老人依然没忘记叮嘱甘棠他们好好吃饭,甚至就连那饭菜都是她特意嘱咐人给甘棠和岑梓白单独炒的。
“这是你七姨做滴饭,我让她留一点出来给你们两个吃。今天村里出了事,实在是没时间在家里做饭给你们两个,也只能将就一点了……”
这么吩咐完毕,老人便急匆匆地又要往外面走。
甘棠看到外婆愈发憔悴的背影,心中蓦地一动,然后便喊住了外婆。
“外婆,要不要我去帮忙……你看上去,特别累。细脚叔他,那个,反正我之前还叫过他叔呢,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去帮你做。”
外婆一听到这话,唇边便不自觉带上了欣慰的笑。
“不用不用,那乌七八糟的——”顿了顿,老人突然又改了主意说,“不过,也行,不过不是要你去做事。你现在就跟我过去烧个香。你细脚叔走得急,棚子都还没有搭起来,这时候他家那边人应该不多。你今天去烧了香,等办礼的时候,你就别去凑热闹了,就好好待家里。”
这么敲定之后,甘棠便若无其事先去了一趟自己的房间。
表面上是去跟岑梓白说一声自己的去向,实际上,一进门,甘棠就直接抬手,把那个凄凄惨惨戚戚,身高一米八却柔弱得好像小白花一般的男生,一把掼到了墙上。
甘棠脸色阴沉,眼睛冷冷地刺着岑梓白。那人依然是一幅叫人全身不舒服的天真模样。
然后,甘棠一字一句,用自己最严厉,最恐怖的态度,对岑梓白说道:“你听到了吧,我要出去一趟。”
岑梓白顺从地将背脊贴在墙壁上,浓密的睫毛听闻轻轻颤动了一下。
“嗯。”
男生小声地嗫嚅道。
不等甘棠继续开口威胁,他已经无比流利地回答道:“我会乖的。”
甘棠:“你——”
“我会听话,就待在房间里,哪儿都不去,只等你回来,好不好。”
岑梓白可怜巴巴地说道。
而偏偏甘棠只要一看到他这幅模样,心中便会有一股无名火腾然而起——
“你最好是这样。”甘棠咬牙切齿的说道,“不然,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听见了没有!”
话音落下的瞬间,甘棠却明显感觉到,身下的男生身体诡异地轻颤了一下。
熟悉的恶心感袭来。
同时还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里的无力感。
甘棠咬紧牙关,倏然松手。正准备离开岑梓白的那一瞬间,后者却猛地低下头,无比轻柔地,用嘴唇擦过了甘棠拽着他衣领的手指关节。
那里有一丝之前甘棠因为焦虑啃噬指关节时,留下来的血丝。
黏腻的舌尖舔过伤口的瞬间,甘棠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你干什么?!”
如果不是担心这变态不明物爽到,他差点直接踢了岑梓白一脚。
岑梓白微微偏过头,坦然且天真地看着他,
“糖糖你好甜啊……好好吃。”
仿佛那一丝血痂是什么无上的美味,男生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说着喉结却明显的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完全是饥渴难耐的表现。
甘棠瞳孔紧缩,那一瞬间本能中腾起的毛骨悚然,让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个——”
变态。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外婆在门外喊了他一声。
甘棠最后,只能强行按捺下胸臆间剧烈的暴力欲望,一把岑梓白推到一边,自己飞快地离开了房间……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甘棠自己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简直就像我是落荒而逃。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对岑梓白积怨已深。
总之莫名其妙的,他总觉得死而复生过一次的男生,在变成智障的同时,好像也越来越……非人了。
明明一举一动,都是人类会做出的反应,但是那双眼睛里却总有一种让甘棠精神紧绷的特殊意味。
就比如说之前的那种饥渴……放在之前,甘棠定然会觉得,岑梓白是想上他(反正那家伙本质上就是个该死的涩情狂)可在刚才那一刻,甘棠却有一种鲜明地恐惧感。
他觉得,“岑梓白”,好像是真的要吃了他。
直面意义上的那种“吃”。
之前被岑梓白舔过的手指也一直痒痒的,而当他无意识将手指放在自己鼻端时,也依然可以嗅到一股淡淡的腥味。
人的唾液……会有这种味道吗?
……
甘棠心乱如麻离开房间时,外婆已经先行到了院子里等他。
甘棠一出去,就刚好窥见老人一眨不眨盯着院子角落喃喃自语的场景。甘棠不由也顺着外婆的目光看过去,刚好就看到了之前进行借肉仪式时,外婆曾经戴过的那张简陋粗糙的面具。
从面具完全不走心的摆放来看,外婆并不怎么爱惜它。
而此时老人看着面具的眼神,更是怪异冰冷,充满了厌恶。
那是一种让甘棠感到无比陌生的表情。
不过,一听到甘棠的脚步声,老人便立刻转过头来。脸上也满是慈祥的微笑,就好像刚才甘棠不经意窥见的一幕,不过是甘棠自己的幻觉一般。
“你跟小岑关系倒是挺好。”
外婆拉过甘棠的手,笑了笑。
“悄悄话还要说那么久。也好,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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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你待在房间里也不会无聊。”
甘棠:“……”
甘棠:“哦,还行吧。”
少年脸色异常复杂,最后只能露出了吃屎一般的表情,垂着头,干巴巴应道。
*
去往细脚叔家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外婆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拉着甘棠的那只手。
好在村子也不大,不多时甘棠和外婆,就已经来到了细脚叔的家。
跟张二叔比起来,细脚叔作为同胞哥哥,家里显得要破败狭窄许多。
反正推门进去的时候,甘棠都有些担心,那扇破破烂烂的木门会直接倾倒下来,而且正如外婆所言,他们赶到的时候,葬礼需要用的棚子都还没有搭起来。
但就连外婆也没有想到的是,推门进去之后,他们竟然一眼就看见了,那大喇喇直接搁在小院正中间的尸体。
作者有话说:
甘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臭好臭这什么口水味)——
“岑梓白”(微笑.jpg):借机留个标记就不会被别的怪东西染指了嘻嘻嘻。
第100章
细脚叔的身下只搁了几张木头板凳,身上则铺着一条床单。
只是那床单也是又破又窄的,尸体的灰败的手垂下来,直接落在地上,完全没有被遮住。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从床单下的隆起中弥散出来。就算甘棠之前没怎么接触过尸体,也觉得这股恶臭有点奇怪。完全不是新死之人应该有的味道,倒像是已经腐烂了很久的腐尸散发出来的,堪比生化武器一般的恶臭。
那一瞬间,甘棠生理性的眼泪都被熏出来了。
被熏得头晕脑胀的也不止甘棠,在细脚叔家来来去去帮忙搭灵棚的村民们脸上也都罩着白布,显然也是被那股恶臭折磨得不行。见甘棠一进门就白了脸,有人还特意让甘棠站远了一点。
外婆这时也顾不得其他,眉头紧锁抓了个人便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了吗,先出点钱去老张头那边把棺材借过来用,那老鬼十多年前就把寿材都备好了我看他身子骨好得很。怎么现在细脚就这样在院子里摆着,这像话吗?”
提及这事,那人脸色也相当难看:“哎哟张娭毑你就莫提这个事情了,真的能把人气死。之前那他倒是说得好钱都收了,结果临到头了,老人家就过来看了一眼,回去就把钱给我们退回来了类,说什么鬼,细脚这是横死,怨气太重,就算他借了棺材,之后肯定会有问题,然后就不肯借棺材过来了。你说这事闹得,那老家伙还在我们家竟说些乱七八糟的……”
外婆目光微凝,追问道:“他说了什么?”
“说,说是什么……”那人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便避开了外婆的目光,压低了些声音,“说细脚这事,就是当初搞‘借肉’闹出来的,然后老张头还一个劲地跟细脚嫂说,要赶紧把细脚送到龙王潭去,让龙王收了,不然我们全村的人都吃不了兜着走。反正,尽是些胡说八道,张娭毑你也晓得,这人死要落土才安稳,又不是那种叫花子,死了都没地方埋只能去送龙王,那老张头说得也太过分了。”
说是这么说,可谁都可以听得出来,那人说到最后语气其实有些发飙,显然对老张头的话其实是有些将信将疑的。
毕竟,细脚叔这人才刚死就腐臭成这样,实在是有些诡异。
外婆听到这里,耷拉了一下眼皮,手却抬起来有意无意地将甘棠拨到了自己身后。
“……唉,这种事情现在也扯掰不清,算了,我先让我们家糖糖去给他细脚叔上个香。其他的,我到时候再跟你说。”
外婆语气淡淡地说道。
那人听到着,也是一愣,然后便看着甘棠讷讷干笑一身。
“也是,小孩子魂轻,不好听这些。娭毑您有心了。”
说罢,那人便急急转身要去给甘棠拿香。
可就在外婆搂着甘棠在门外等香的时候,充斥着幽怨呜咽与含糊人声的堂屋深处,却忽然冲出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女人的穿着凌乱,眼睛红肿,她冲出来时,身后还紧跟着几个姑婆,一边念叨着“细嫂你冷静点”“细嫂你节哀顺变咯”,一边伸手要去抓她,结果却愣是没抓住。
女人跌跌撞撞冲出来,半跌半滚地直扑在了院子里那着的尸体,然后便伏在那开始哭嚎。
“我老公没死!谁说他死了,张二你去找医生,你去——”
那女人正是细脚叔的老婆。
甘棠依稀还记得,上次来细脚叔家时,女人还是一副干净利索,性格泼辣的模样。
现在看上去,却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完全不顾烂得几乎流汁的尸体有多恶臭,此时正仰着满是泪痕的脸,神色空洞地冲着周围所有人叫喊着。
“我之前在房间里还听到他说话了。”
细脚嫂哭嚎道。
“他说好痛。他没死啊!你们看看啊,你们这帮子没良心的,细脚之前被你们欺负,如今还要被你们欺负。你们不要以为我们家是好惹的,没道理,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们竟然要把他沉潭——你看,细脚还在动。他还能动啊!”
细脚嫂明显已经神志不清了,哭嚎到了激动时,她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扯下了尸体上的白布。
细脚叔肿胀紫黑的脸顿时浮现在众人面前。
……那根本就不可能是活人的面容。
枯瘦佝偻的男人这时看着远比他活着时旁,整个人就像是充了气一般都肿了。而且,大概是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又搁在了院子里,这时尸体的眼角和口鼻处已经有许多蠕蠕而动,跳来跳去的米黄色小虫。
*
早在细脚嫂掀开白布的那一瞬间,外婆就已经一把搂着甘棠往门外退去。
结果门口这时已经挤满了人,都是被细脚嫂的行为吓到不敢上前的乡里乡亲。
“…不是说今天早上才死的吗?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成这样了?”
就在甘棠的身侧,有人正满脸迷惑地嘟囔着。
“对呀,我昨天还看见他了呢,他昨天三更半夜在家里鬼喊鬼叫,我堂客差点跑过去跟他吵架来着。”
“不是说人是在奚山死的吗?地方可邪乎着呢,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哦,而且背他回来的还是张二……这事儿……啧啧,反正我看不懂,就帮帮忙罢了也不好掺和他家这事儿。”
“你别说,之前老张头不肯借棺材,我还觉得他老人家不地道。现在再看,那老头子怕是见多识广,晓得点些什么。”
“就是……”
……
众人的窃窃私语窜入甘棠,他却无法集中注意力,少年的眉头越走越紧,只觉得空气中的恶臭变得越来越浓。
他闻着空气中的臭味差点就要yue出来了,相信院子里其他人也是这样想,白布一扯,所有人都对那具尸体退避三舍,只有细脚嫂,如今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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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极度悲痛中,竟然对尸体的恶臭与深腐完全熟视无睹,依然自顾自地跟众人发着。
癫。
“……真的,真的没死。我本来也以为他死了。可我躲在房间里哭的时候,就听到他一直在窗外跟我说话。这些虫子,这些虫子我到时候用水冲掉就好了。”
女人泪眼婆娑地絮叨个不停。
脸却是对着自家堂屋的。
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屋檐投下的阴影中,浮现出了张二叔的影子。
她其实不是在跟其他人说话。
她是在跟张二叔说的。
*
有了之前的恐怖经历,甘棠现在一看见张二叔,便止不住的想打寒颤。
尤其是张二叔现在的样子,比起之前,是更加让人心惊胆战的了——男人的脸,这时候瞅着,竟然是灰色的。
张二叔明明算是村里少见的青壮年,如今看着却异常操劳,眼袋又黑又鼓,两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甘棠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他看着跟在张二叔身后的那几个人——刚巧,还都是之前跟着张二叔一起上山的那几个,看上去竟然也都跟张二叔差不多。
青天白日的,那几个人不像是活人,倒像是活尸。
反正看着就很吓人。
*
张二叔的反应比甘棠预想的要木讷许多。
或许是细脚叔忽然没了这件事给他造成了心理打击,总之跟几个小时前比起来,张二的反应其实有点慢,甚至称得上木讷。
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盯着细脚嫂看了好一会,然后才慢吞吞地开口。
“他死了。”
男人没有表情地嘀咕了一声。
“死了。”
“而且,他死之前,还发疯了呢,你看……你看看,他把我们几个,咬成这样。这伤,你看看,这伤口可疼了,嫂子。”
男人用一种虚幻的语调,结结巴巴地说道,然后,他当着众人的面抬起了自己的手。
最开始,甘棠甚至以为张二叔手里是拿了东西,过了一会儿,他才猛然间反应过来——那像是紫茄子一般肿胀发亮,紫黑紫黑的东西,实际上,就是张二叔的手。
张二叔的小半截手,如今完全失去了原来的形态,皮肤胀得没有一丝丝褶皱,近乎半透明。
在虎口处,隐约能看到一道类似于牙印的痕迹。
汩汩的黄水正不断地从中流淌而出。
“你放屁——”
二嫂尖叫着吼道。
“都是你,每天都叫着他。你还专挑那些吃力不讨好的活给他,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吗?我都跟你说了,我说了好多遍,细脚他真的没死,你看,他真的能动。他能动的,你就是懒得去镇上请医生,你怕花钱!当初那两个老不死的一死,你就把所有钱都搂自己屋里头去了。这就算了,你现在还想送你哥哥去死——”
“嘶……”
就在女人冲着张二叔尖叫的时候,站在门口的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愕然且惊恐地,把自己的眼睛睁到了最大。
那具肿胀,腐烂的身体,竟然还真像是细脚嫂说的那样,正在慢慢的,慢慢的起身。
然而,他实在是肿得太厉害了。
在起身后,内脏受到了挤压,男人灰败的头颅不得已,微微张开了嘴,更多的蛆虫从他的腹腔深处中涌了出来,落在了他的胸口处。
可他确实是在动。
以一具尸体的方式。
他甚至……甚至还能发出声音。
“嘶嘶……”
那是一种从肺腑深处而来,因为内脏挤压发出来的,无比空洞的呻吟声。
虫子越来越多了。
虫子布满了他的上半身,甚至就连他的眼眶里都在往外喷着虫子。
时间在这一刻短暂地停留了停止一瞬。
再然后,各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院落中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细脚嫂也在这时,终于察觉到不对。
她缓缓地转过头来,刚好对上了自己丈夫那已经被蛆虫吃空的眼珠子。
悲痛和愤怒在她的脸上瞬间凝固,她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细,细脚?”
她喊了一声。
然后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丈夫如今到底是怎么了。
也就是这么轻轻的一下碰触,细脚叔的尸体猛然间从板凳上倾倒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女人的身上。
在细脚嫂尖叫的同时,无数线虫咕涌着,雨点般落进了她的口中,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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