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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上京城外菩提寺位处起云台山脚,亦是皇族寺庙。

不过即便到了菩提寺,没有陛下?准允,宁久微也不能上起云台见父王。只能送一封信上去。

近山之地更为寒冷,菩提寺便能?感受到,起云台上想?来更甚。

此间冬雪未化,天地一色。

菩提寺祈福,需烧香参拜东南西北诸神?。皇族规矩繁琐,顾衔章素来不喜。他眉宇冷漠,目色暗淡,一步一步参拜地再认真,也看?不出他心有虔诚。

菩提寺石阶和青石路很多,原本公主殿下?哪怕只是要走一步台阶,都要高傲无比地伸手着他搀扶。

但是今天从开始到结束,她都没有让他扶。一路都是银烛在她身边。

银烛今日一整天活在驸马爷的?眼神?底下?,如芒在背。祈福参拜结束后,她如获大赦,麻溜地就消失了。没敢再待在公主身边,在驸马爷眼前晃悠。

北风萧寒,天云笼罩。

菩提寺有一百年古树,树下?钟鼎挂满了祈福御守。皑皑白?雪覆盖下?,红绸长缎,希冀丛生。

宁久微以前不怎么在意这些,这次却忽然也想?写一个平安符。

安禾看?她要挂,也来了兴致,“那我也写一个。”

宁久微写的?很快,落笔只停了一瞬便写下?了。

挂好平安符,还需再在香炉中点两柱香。

安禾在旁边和她说着话,宁久微没注意身后有人经过,转身之际不小心撞了一下?。

伴随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几缕香灰落到了衣袖上。

“明宜公主,小心啊。”

宁久微抬眸定睛瞧了眼,随手掸去衣袖上的?香灰。

“原来是临安郡主。”安禾似笑非笑地弯着唇,“郡主还没离开上京城吗?本公主还以为郡主早就回西郡去了。”

临安郡主微微笑着,“因?为父亲明日便要抵京了,安禾公主不知吗?”

安禾抬眉,“远兴侯?本公主只记得?父皇从东郡召回了叶将军。怎么,侯爷也受召回京了?”

“自然。”

临安郡主语气轻扬,“叶将军要回京,陛下?当?然不会忘记父亲。”

宁久微目色微凝。

远兴侯回京,她倒是听说了。因?为这也是她在意的?事。

只是侯爷回京的?时间与她所知的?不一样了。提前了约莫一个月。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从秋猎再到端亲王,诸多事情接连环扣,发生了许多改变。

上辈子远兴侯回京,与其随臣一同呈了折子给陛下?,皆是对王兄的?赞誉。彼时南鄯蠢蠢欲动,远兴侯更是呈奏陛下?推举王兄率兵。

把军权往王兄手上推,简直与置之死地无异。

总之,远兴侯绝非善党。

不过上辈子远兴侯至京没多久,便在一次皇宫夜宴上意外身亡了。只因?侯爷调养身体所服的?药方与烈酒冲突。

荒唐又合理。

陛下?深感痛心,给予了远兴侯最高哀荣。

这场意外,百官朝臣心照不宣。无人多言。

到底是否如此不得?而?知,也并?不重要了。

陛下?如何信,那真相便是如何。

尽管人人心中都有五个字,杯酒弑国臣。

宁久微思?绪渐收。

她听见安禾道:“开国王侯,陛下?自是都不会忘的?。”

临安:“听父亲说,金陵城如今是肃王殿下?代替了端亲王。想?来再过不久,肃王殿下?也能?归京了。”

宁久微不动声色地敛着眉,没作声。

安禾笑意淡敛,“临安郡主,本公主得?提醒你。在上京城,许多话都要慎言。”

“上京城规矩就是多,还是西郡自在。”临安不在意地笑了笑,看?向宁久微,“不过明宜公主适才撞到本郡主,还没有道歉呢。”

安禾那两分笑意彻底消散了。

碍于远兴侯,她已经忍临安很久了。还记得?不知多久以前,临安来到京城,那时她们年纪都不大。安禾打?小就没把谁放在眼里,父皇也总是偏宠,可是那时有一次她和临安发生争执,父皇却让她低个头和临安和好。

那次之后安禾就知道这个临安郡主和别人不太一样。渐渐地就也明白?远兴侯在父皇眼里的?位置了。

不过若是换作以前的?明宜,别说这样一个临安郡主了,十个她也不会放在眼里的?。

有宁王府撑腰的?明宜才真是大魔头呢。

安禾都佩服自己从小就敢和她作对。

宁久微抬眼看?向临安,片刻后勾唇笑了下?。她抽走临安手上点燃的?香,微微用力?折断,倒着插入香炉的?香灰中。

“临安郡主。”宁久微的?目光始终直视她,眼睛轻轻弯着,“本公主失礼了。”

菩萨面前断香倒祭,如此大不敬之事她做的?云淡风轻。

“你!”临安险些没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脸色都白?了一瞬。身边的?侍女连忙扶着她,临安被这一出弄得?没心思?再耗在这里,她得?赶紧回去重新点香参拜。

“呵,不愧是宁王爷的?女儿。神?佛不敬,门楣败落。”

临安强硬地说完,带着侍女离开,顺带撞了一下?宁久微的?肩。

“这女人真是——”

安禾瞪着临安的?背影跺了下?脚,“嚣张死了!”

宁久微站在原地深深呼吸,闭了闭眼,平复情绪。

“谁让人家的?父亲是远兴侯呢。”

无皇族之亲,唯一一个有封地的?贵爵。

安禾哼了声。

“不过明宜,你胆子是不是也有点太、太大了……”安禾扯了扯她的?袖子,“正拜神?明倒祭鬼怪,这可是在菩提寺。”

宁久微看?了眼远处的?庙檐。

神?佛若明,那就不会怪她。

“不过我以前就听说西郡那边比我们这儿更信这些。”安禾还是忍不住笑,“看?来是真的?,刚才临安吓得?脸都白?了。”

宁久微不回应,安禾再扯扯她。

“哎,你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我在想?——”宁久微沉重地叹了声,“如今一个小小郡主都敢与我作对,本公主当?真是落魄了。”

若是从前,临安看?见她都得?绕道走。

宁久微不由?得?在心中再次叹息。

她又想?念父王了。

安禾笑。

宁久微:“走了。”

安禾:“哎!等一下?,你等一下?我呀。”

宁久微不等她,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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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跟了两步,还是重新小跑回来,把刚才倒插的?香重新正回来。

安禾目光四处转了转,合掌悄悄拜了拜,“各路神?明在上,还望莫要怪罪。”

安禾拜完追上宁久微,两个人慢慢走远。

百年古树之后,顾衔章慢步走出来,望着公主殿下?离开的?方向。

“如今什么人都敢和公主叫板了。”他低头,摩挲着手中的?罗帕,贴至唇边碰了碰,“当?真是不知死活。”

顾衔章侧颈,好奇地问,“元青,宁王府落魄至此了吗?”

元青沉默片刻,“应该没有。只不过临安郡主的?底气来自远兴侯,毕竟……”

“远兴侯。”顾衔章低声念了一遍,淡淡笑了声,嗓音似雪,“不过一个开国之侯。”

“明日远兴侯便会抵京,大人——”

元青话不说尽。

柔软的?罗帕恰似蒲苇,顾衔章指腹压在帕子角落绣的?不那么顺的?顾字上,沉思?道,“不必让侯爷进?京了。本官帮陛下?省省心。”

雪地之间,他未着披风厚氅,如松如节,似一幅画。

顾衔章垂眸看?着手上的?帕子,那君子兰绣的?并?不栩栩如生,甚至有些歪倒。可是公主殿下?的?刺绣就该是这么不好的?。

他轻笑了笑,语气淡薄,“远兴侯活的?实在够久了。”

“是。”

元青颔首,冷静地应声。

顾衔章抬头望了眼远处高高的?庙檐,忽然微微挑眉问,“当?着菩萨的?面说这种?话,是不是有些罪过?”

元青:“……菩萨应该知道大人是什么样的?人。”

“是吗。”

顾衔章目光遥远,“那本官可算是罪恶滔天,神?诛佛杀之人?”

“算。”元青诚实地回答。

顾衔章闻言侧目看?他一眼,“那你呢?”

元青顿了顿,“属下?大概也是。”

顾衔章扬唇笑了。

神?诛佛杀又如何,即便下?地狱,只要还在这凡尘里,他就是鬼怪。

而?他若下?地狱,就必定要成为公主殿下?步入天云的?垫梯。

顾衔章望着那尊比人更高大的?香炉几许,不知想?到什么,走过去将公主折断的?香拿出来,靠近烛火重新点燃,重新参拜。

即便他从不信神?佛,却也不可理喻地想?要有神?明保佑她。

顾衔章做完这些事后,缄默良久,轻嗤了声。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他忽然想?到这句心经,似嘲道,“菩萨有些话说的?还是挺有意思?的?,倒不是只会念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种?废话。”

元青默默虔诚地点了支香。

顾衔章又走到挂满祈福御守的?钟鼎旁,在众多祈愿中找到了公主殿下?写的?平安符。凌乱飞舞的?字迹,隽秀地写着——

微末岁久,长宁不尘。

这一句是为宁王爷,为肃王殿下?。为宁王府。

顾衔章眼尾轻勾,正要转身,忽有隆冬寒风吹拂。寺庙梵铃悠长轻扬作响,古树之叶沉沉婆娑,枝头薄雪簌簌,千百祈福御守随之仿佛微浪荡起。

那张平安符在风中姿态轻转,残如一抹绯色。

刺骨的?寒风里,顾衔章目色浓烈,看?见另一面的?祈愿——

此生不顾,长醉衔春。

第三十二章

归京的官道穿过平野山林,无尽悠长。

厚厚的冬雪仍埋葬着万物生机,马车踏路,碾出车辙,平整地好?似精心丈量。

素朴的马车不快不慢地行驶着,经过这片林子?,便是菩提寺。

与马车随行的还有两卫侍从队伍。

林中风声寂寂,压着死?水般的深沉。唯有整齐的脚步与车马滚轮声。

就在这刹那?间,山林破雪,数十暗卫涌现。长风萧寥,杀机四伏,冷锋戾剑下顷刻便泼天见血。

“有刺客——!”

漫长而短暂的混乱,无比浓稠。

重归寂静后只剩横尸血淋。

马儿受惊逃窜,马车剧烈颠簸后完好?无损地停在原处。路边洁白的雪慢慢洇出鲜红。

“刺客、刺客!来人——来人!”

马车中还尚不清楚状况的,正是远兴侯。

侯爷掀开?车帘望见满地惨状,脚下一阵虚浮,重新?跌坐回车中。

震惊畏惧之余,远兴侯抬头即看到长道上一步步朝他走来的一抹惨青深影。修长如玉,宛如天神,也?如鬼魅。

远兴侯沧桑的双目用?力?望着那?道身?影,只觉恍惚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怔然。

顾衔章慢步行至不远处,长靴踩在干净的雪地上,没有再往前沾染半分脏污。

他手?执罗帕挡在鼻息,似是对这弥散的血腥味感?到十分不喜。

顾衔章找了自觉最干净的地方站定?,方才抬头,含笑望向马车中只剩独自一人的远兴侯。

他声音冷清如雪,漫不经心。

“微臣顾衔章,参见侯爷。”

“顾衔章……”

远兴侯喃喃重复,再次看向眼前时,而后骤然愤怒起身?,“上京御史,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刺杀本侯!”

顾衔章笑了笑,“侯爷为何不认为本官是来救你的?”

“顾衔章,本侯知道你。”

远兴侯站稳身?子?,愤声不知是怒是惧,“狂妄佞臣!本侯必定?要向陛下——!”

“侯爷。”顾衔章沉而平缓的嗓音微扬,淡然打断,“你没有机会再见陛下了。”

“你、你敢——”

“陛下密令。”顾衔章唇边勾着冰冷的笑意,“杀无赦。”

“不可能!”

“这样的密令,侯爷不熟悉吗?”顾衔章目色无温,看着远兴侯的目光就像在看濒死?挣扎的刀俎鱼肉,毫无兴致,又带着几分倦怠的意趣。

“杀无赦。本官原该将你远兴一族通通杀无赦。”

他说着,垂眸轻柔地抚过手?中罗帕,尾音也?变得柔和,甚至让人觉出两分慈悲。

“不过,我?才替公主殿下拜过神佛,还是得留一分善心才是。”顾衔章负手?道,“侯爷的女儿,临安郡主便让她好?好?活着罢。”

毕竟他的公主殿下,是“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的慈悲心肠。

何况郡主亦是女子?。

顾衔章觉得对这世间女子?,也?本就该多?些悲悯。

“你……”远兴侯震诧地退后一步,怒目圆睁,指着眼前的人,“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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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顾衔章眸光幽暗,眼尾浅浅勾起寒凉笑意,“离心何以赠,自有玉壶冰。”

他声如菩提寺梵音一字一句传入远兴侯耳中。

伴随着远兴侯骤缩的瞳孔,血色飞溅。

至死?之前,远兴侯眼前方才倏然浮现起那?段久远记忆。

隆冬飞雪,皇城宫外。

远兴侯俯身?行礼,“上卿大人,离心何以赠,自有玉壶冰。不送。”

……

马车翻滚下官道,坠入山林深处。在断续的回响后,销声匿迹。

元青收回佩剑。

“大人。”

顾衔章看了眼深不见底的林子?,“清理干净。”

“是。”

很快,这里便会变得像从未有人来过。

*

是夜。

月居庙檐。

菩提寺西偏素殿,刘锦承僵坐在茶桌前,大气不敢出。

身?后,抵在他肩上的剑锋利无比,泛着阴冷的银光。他背脊都是凉的。

倒在地上的人已经死?透了。一剑毙命。

那?是随远兴侯一同?回京面圣的巡抚大人。

他今晚在此与巡抚大人正相谈,便忽有一道影子?穿窗而入,前后不过眨眼工夫,刺目冷光后,巡抚大人便断气亡命了。

刘锦承一介书生,才到此第一夜便遇上这等事,没有吓得神思不清已是心定?过人。上京城的差事果真不好?做。

对面,顾衔章坐在圈椅上,翻着巡抚大人的手?书和那?些原本要呈至御前的折子?。

不由轻哼,“这些人想?要拉肃王殿下下水的意图,简直明显到愚蠢了。”

但再明显,也?是能触及陛下界线的。

何况涉及军权。

“大人,这些可要收起来?”元青问。

“不用?。”顾衔章随手?扔到一边,“都拿去烧了。”

“是。”元青应声,示意了一下,“那?这个——”

剑下的书生又出了一身?冷汗,“大、大人……”

顾衔章看过去,微微眯眼,“刘锦承,本官知道你。落榜进士,修过书,编写过野史。由此出名,翰林掌院破格直属你入翰林院位待诏。”

他随手?把着罗帕,“市坊民间十七八野史再有不同?,陛下弑反臣坐江山那?一段却是相同?的。唯独你写的不一样。”

“反臣上卿谋大逆那?篇,你为何不写?”

刘锦承不知大人为何忽然问这个,声音紧张又苍白,只能凭借本心说话,“臣……臣不想?写……”

“为何不想?写?”顾衔章慢悠悠地问。

刘锦承一瞬沉默,元青的剑往他颈上靠近一寸,他才又道,“因为臣……臣认为上卿大人并非……并非……”

并非会是谋大逆的反臣。

他了解过前朝上卿所有的事迹与文章,根本不信那?样一个为国为民的清正纯臣会是谋逆反臣。

“并非什么?”顾衔章低声笑了笑,笑意淡敛,“你还真是不想?活了啊。”

“大人——”

“不过,本官不杀你。”顾衔章话落,元青收回剑。

刘锦承深深松了口气。背脊仍旧发麻着。

“若有人问话,你大可以实话实说。”顾衔章抬了抬下巴,“反正你看见了,人是他杀的。”

元青:……

“但若是公主问你,你胆敢在公主殿下面前胡言乱语半句——”

顾衔章看着他,话未说尽。

刘锦承放松的身?子?顿时又紧绷起来。

“臣、臣不敢!”

刘锦承表完衷心,壮着胆子?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但…敢问大人,是哪位公主……”

顾衔章抬眉,“你觉得是哪位公主。”

刘锦承:……

顾衔章:“你觉得上京城,哪位公主才最是无暇?”

安禾是百姓皆知的陛下所出公主,最疼爱的一个。

刘锦承下意识回答,“或许是……安……”

身?后,元青拿剑柄极轻地抵了一下他的脊骨。

刘锦承身?子?微震,思绪飞转,改口道,“是明宜公主。”

顾衔章好?整以暇地托着下巴。

刘锦承想?了想?,继续道,“明宜公主是天生仙贵命理,不凡高贵。西郡百姓皆知。”

“哦?”顾衔章饶有兴致,“你们西郡如何对明宜公主如此珍视。”

刘锦承平复下来,声音也?终于不那?么紧了,也?找回了书生儒气,说话咬字都让人很舒服。“最初,西郡便是因为明宜公主的一句话才入上京眼。”

刘锦承顿了顿,见顾大人神色依旧,看起来很想?听,便继续道,“西郡之地,地方贫瘠,盛产山楂此类酸果。但这类野果并不稀奇,也?算不上什么宝贝。后来听闻明宜公主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很爱吃冰糖葫芦,且宁王爷发现公主只吃一家做的,就是上京城的肆芳斋。公主说别家的糖葫芦都不如他家酸甜。”

“肆芳斋的山楂便都是从西郡进的。那?之后王府所需,也?都从西郡进了。再后来,精明的商人纷纷借此机遇,打着明宜公主的名头做生意。如此一来西郡这偏远之地的名声便起来了,也?渐渐变得富饶。直至如今西郡也?有进贡京城的资格了。”

刘锦承

微微笑了下,“这不算是什么秘闻,坊间都知道。只不过或许对上京城和别的地方来说算不得是什么流传的传奇,但在西郡是人人皆知的。”

顾衔章勾着唇,“原来如此。果真是公主殿下,福泽万生。”

他听的很认真,一点?也?不觉乏味。

仿佛已然能勾勒出年幼的明宜公主咬了一口别家的糖葫芦又皱着小脸吐掉,闹脾气地说不够酸甜的画面。

“大人说的是。”刘锦承附和。总算缓了一口气。

他不敢多?去看躺在地上了无生机的巡抚大人。

在死?人面前讲故事,亦是生平头一遭。

刘锦承在心中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元青沉默。

大人不是来杀人的吗,怎么还听起故事来了。

*

不久。

夜幕悄然退下,天明破晓。

晨曦方才钻出天际,菩提寺便响起了钟声。

远兴侯与巡抚大人的死?讯传入京城。

巡抚大人在菩提寺身?亡,惊动不小。

公主也?很快赶到。

“天呐。”

没进屋,安禾便抬袖掩着唇,拉着宁久微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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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久微原本想?进去看看,但祁衡拦住她,“公主别进去了。”

他独自进房间查看一番后走出来。

正好?见顾衔章出现。

祁衡道,“巡抚大人死?于刀剑,一剑毙命,深入喉骨。”

安禾害怕地摸了摸脖子?。

宁久微也?皱了皱眉。

“据我?所知拥有这种剑法与功力?的人很少,即便是最精锐的暗卫,也?不止于此。”祁衡看向顾衔章,“倒是顾大人身?边的近卫,有此身?手?。”

安禾眨了下眼,“元青?他是挺厉害的。”

宁久微垂了垂眸,随口道,“此次菩提寺祈福元青没有来。”

顾衔章走到门外看了眼屋里的景况,掩了掩唇,蹙眉走回来。

祁衡看了两眼他手?里的罗帕。

“怎么,二公子?是怀疑我?杀的人?”

顾衔章坦荡地负手?而立,“本御史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身?骨薄如纸。可杀不了人。”

能把百米外的箭靶用?弓箭射穿,也?好?意思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祁衡一眼也?不愿多?看他,淡漠地移开?视线,“我?没有说。”

说话间,侍卫已经将另一侧偏房的刘锦承带过来。

“臣新?任命翰林院待诏刘锦承参见公主殿下。”

第三十三章

“翰林院待诏刘锦承参见公主殿下。”

宁久微瞧了瞧眼前书生,“起身。”

刘锦承:“谢公主。”

宁久微问,“刘诏使昨夜可知昨夜发生了什么?或者?可曾听见什么?”

刘锦承垂首而立,“臣…不知。”

对刘诏使这样的人?来说,说谎并不那么容易。

祁衡扫了眼刘锦承微皱的衣襟,还有?发青的眼底,出声询问,“刘诏使昨夜休息的可好?”

刘锦承身形微顿。

祁衡盯着他道?,“刘诏使,在公主殿下面前撒谎可是大罪。”

刘锦承连忙下跪行礼,“臣不敢!”

“无?妨。”宁久微道?,“起身说话。”

安禾在一边和声,“刘诏使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刘锦承不敢抬头?。

是有?。

并且“难言之隐”就在此处瞧着他……

“臣、臣昨夜在巡抚大人?房中待过约莫一刻钟时间,相谈过后便离开了,后来之事便再?也?不知。”刘锦承回?答道?,“也?不曾听见有?何异常之声,想必刺客并不一般。”

“刘诏使离开之前不曾看见什么?”祁衡问。

刘锦承:“……不曾。”

祁衡笑了下,“当真不曾?”

祁二公子?的视线犀利明锐,刘诏使心底一阵泛虚,下意识抬眸望向公主身后。

顾大人?狭长的眸子?微微勾着。

刘锦承对上那双眼睛,坚定地摇头?,“回?二公子?,不曾。”

“哎呀,二公子?,你都要把人?家吓到了。”安禾说。

“罢了。消息很快就会传入宫中,届时陛下自有?定夺。”宁久微沉默片刻,对身旁侍卫道?,“将此事压下来,莫要散出更多风声去。”

菩提寺皇族寺庙,发生这样的事总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浪。

“是。”

*

祈福之期已到,今日便可回?城。

天光大亮后,雪色格外透白。不过仍不见阳光,稍有?风起便寒意刺骨。

队伍启程前,宁久微随祁衡漫步至菩提寺湖边亭。

望着结冰的湖面,宁久微脑海里?浮现起小时候祁衡带她砸冰看鱼的画面。

“窈窈。”

他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带回?,“伸手。”

宁久微笑了下,伸出手。

随后,他将一枚小巧精致的玉件放到她手上。古琴形制,细腻清透,雕刻地无?比精巧。

“真好看。”宁久微翻来覆去地瞧。

祁衡看着她,流露笑意,“送给?你的,新春礼。”

宁久微抬头?,“这不会是你自己做的?”

祁衡抬了抬眉,不可置否。

宁久微弯着眉,“祁衡哥哥,忽然发现你好像每年?都会给?我送新春礼。”

“那你喜欢吗。”

“喜欢。”

宁久微看向他,“不管你送我什么都是我喜欢的。不只?是因为礼物,也?因为是你送的。在我心里?你是不一样的。是和王兄,和祁聿哥哥都不一样的不一样。你知道?的吧?”

祁衡一瞬怔神。

半晌,他唇角微抿,勾出笑意,声音有?些轻,“不一样吗。”

和她的王兄不一样,和祁聿也?不一样。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似乎比什么都更能直抵祁衡层层深幽的心。

对待祁衡,不管是什么话,就是需要这样简单直白地告诉他的。否则他会陷入自己造出的沼泽里?,越陷越深,走不出来。

所?以宁久微怎么想的,都要全部告诉他。不然他好像就不知道?。

顾衔章似乎也?是这样。

“和顾衔章也?不一样吗。”祁衡问她。

宁久微愣了一下,轻笑笑,“自然不一样。”

一样的是他们都是她不想再?失去的人?。

宁久微低头?把小玉琴坠在腰间比了比,“这个也?可以用来当吊坠呢,好不好看?”

祁衡弯了弯唇,“好看。”

水面薄冰映雪,湖畔枝桠轻动?。

“窈窈。”祁衡道?,“你相信顾衔章吗。”

宁久微一时没作声。

“元青的剑法和身手,你应该很清楚。”

宁久微眼睫低垂。

祁衡没再?说什么,只?抬手替她理了理披风。

*

北风渐起,车马启程。

菩提寺慢慢远去,藏匿山后。

马车稳稳地往前行驶,宁久微靠在软垫上随手翻着本书看。

手上把玩着祁衡送的那枚玉件。

顾衔章看了许久,终于伸手将那枚玉件拽着坠绳拿走。

宁久微抬眼。

顾衔章拿过去看了几眼,望向她,“公主喜欢?”

他道?,“二公子?送的礼物,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宁久微不说话。

他抬袖牵住她的手,宁久微挣了一下,顾衔章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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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紧。

她没有?再?试图挣脱,仍旧不说话。

沉默对峙了许久,似听一声微不可闻的喟叹。

“公主殿下。”

顾衔章缄默着。

随后他执起她的手,低头?在她手背落下一个吻。

他抬眸注视她,不经意低下来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作用。

他像是思考了很久,“回?去我陪你下棋,可以吗。”

宁久微眨了下眼,她指尖收了收,侧目看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顾衔章靠近,呼吸缠缠。他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温热的唇夹杂着气息贴在她耳边,低沉的声音悄悄地传进她耳朵里?。

“理我。”

宁久微心痒痒的,别开脸躲。

她皱起眉。

“谁稀罕跟你下棋!”

宁久微试图推开他,顾衔章牢牢将她圈在臂弯里?,“那微臣陪公主去踏青,赏花。”

“现在是冬天!”

宁久微嗔视他。

“是吗。”

顾衔章低声笑,“那就只?能待在家里?了。”

公主殿下眸盈水光的嗔怒生动?娇媚,顾衔章低下颈,含住她的唇,慢慢加深这个吻。

宁久微象征性地推了推他的胸膛以示威严,然后才沉浸到他怀里?。

她没那么生气了,所?以不抗拒他取悦她。

虽然顾衔章还是绝口不提生辰之事。

模模糊糊间,顾衔章贴着她的脸颊问,“公主殿下今日怎么没有?问我?”

“问你什么。”

“问,巡抚大人?到底是不是我杀的。”

宁久微低哼,“本公主若问了,你岂不是又要闹脾气了。我才懒得哄你。”

顾衔章笑着亲她的脖子?。

宁久微思绪乱飞。

他明明可以把事情做的悄无?声息,滴水不漏。却偏偏要这样。

上辈子?巡抚大人?便是死的毫无?波澜。

如此明目张胆,顾衔章岂会不知祁衡能看出来?

宁久微甚至觉得他就是故意的。

仿佛断定了她会选择“包庇”他。

她忽然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看透了他,还是顾衔章先看透了她。

颈侧轻微的痛感拽回?她的清醒。

宁久微抵着他的肩作提醒。他若敢在她颈上留下痕迹,她就要生气了。

*

流云往复,车马行队顺利回?城。

不过回?府之前,第一件事是要先进宫面见陛下。

承明殿,宁久微同安禾一起陪伴在皇后娘娘身侧说话,安禾绘声绘色地说着外面的事。

远兴侯回?京途中马车翻毁不幸身亡的消息,也?已经传至天听。

陛下深感痛惜,和上辈子?一样,给?了远兴侯最高的哀荣。

但这段时日仍在新年?,因此后续事宜皆推至年?后再?做决定。

然而听闻远兴侯不幸之事对临安郡主打击过重,郡主伤心过度,病卧床榻了。也?是可怜。

虽然临安郡主挺讨厌的,但宁久微还是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和安禾一起去看看她。

如今远兴侯不在了,以后西郡她大概也?不会回?去了。或许要长留京城了罢。

宁久微胡思乱想之时,听见陛下唤她。

陛下坐在另一边的临窗暖榻,与顾大人?相谈正事。

这会儿便陛下召她过去。

“皇伯伯,您找我呀。”

宁久微一去便顺势坐在榻上,丝毫不畏君威。

陛下笑着责了一句,“你这丫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谁让你坐了?”

宁久微弯着眉,“难不成皇伯伯舍得我站吗?”

顺帝哼声,“就你会撒娇。”

“皇伯伯你累不累啊?明宜给?你捏捏肩。”宁久微说着便上手。

“朕不是让你过来捏肩的,就是找你过来说说话。免得你心里?只?惦记着皇后,都把朕给?忘了。”

“哪有?。皇伯伯怎地这般小气,还和皇后娘娘争风吃醋呢。”

“放肆。”顺帝笑骂道?,“哪有?这么说皇伯伯的,真是没上没下。”

明宜献殷勤地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棋盘,“那我陪皇伯伯下棋赔罪好不好?”

顺帝抬了抬眉,摇头?道?,“不不,朕不跟你这破棋篓子?下。要下棋,朕也?是跟顾大人?下。”

说着,陛下抬了抬手,“来,顾卿。”

“我也?很会下棋的,皇伯伯怎么瞧不起人?。”宁久微不高兴地哼了声,“再?说了,顾大人?清高——”

她原想说,顾大人?清高傲气,从不与人?下棋,只?喜欢和自己对弈。

皇伯伯要请他可能还得下道?圣旨呢。

不过没等她把这些话说出来,便见端坐一旁的顾大人?低眉顺从道?,“微臣遵旨。”

宁久微:……

他不是从不和别人?下棋吗。

尤记得当初顾大人?不卑不亢地和她说:微臣从不和别人?下棋。便是陛下下旨要与微臣对弈,臣也?宁死不从。

原来还有?两幅面孔呢。

宁久微目光幽幽地盯着顾大人?那张好看的脸。不必刻意去看都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怨气和愠意。

他怎么遵旨了?

他不是傲骨比天宁死不从吗?

第三十四章

公主?府。

屋内燃起的香渐渐漫开,夜幕不见星月。

宁久微懒懒地靠在榻上,繁复的裙摆撩至小腿处,一双白皙玉足浸泡在放满花瓣和药草的热水里。

她脚下轻晃,荡开铺着花瓣的水面。

银烛熏完香回来?,往公主?浸足的松木盆中再倒了些热水。

榻上四方几摆着一盘棋。

宁久微手中执着一枚白子,神色认真地注视着棋盘。

半晌,她终于将白子落下。

顾衔章随后便在其右放下最后一枚黑子。仿佛早就在等她走这一步。

“公主?输了。”

宁久微蹙起眉。

从回府到现在,她和他下了三?盘棋,输了三?次。

顾衔章饮了半杯热茶,“还要继续吗?”

“不玩了。”

宁久微推开手边的棋奁。

她低头?踩踩水。

顾衔章伸手轻捏住她的下巴,“生气了吗。”

“本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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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那般小气?”宁久微转头?瞧他一眼,“你棋艺精湛,我知道,陛下都输给你过。不过若是与?我父王对弈,顾大人就不一定能赢了。”

顾衔章眸光低黯,半敛的眼尾掩盖目色。

窗外吹起寒风。

这会儿银烛推门进来?。

“公主?,该洗好?了。”

宁久微摸了摸肚子,“银烛,我有点饿了。”

银烛:“那公主?想吃些什么?”

“想吃汤圆。”

“那我这就去做,让轻罗过来?。”

银烛跑出门。

松木盆里的热水有些冷却,泡的差不多了。宁久微晃了晃脚,水里的花瓣湿湿地贴在脚背上。

“我洗好?了。”她说。

顾衔章稍稍分?神的思绪回笼,他抬眼,撞见她注视自己的目光。

那浅亮的眸子里带着理所应当的澄澈和几分?隐晦的任性?。

她每次想跟他过不去的时候便是这样的目光。

顾衔章看了眼她浸在水中的双足,起身拿过一旁的巾帕,半跪下来?。

她的确是这个意思。

宁久微本来?就是故意的。

故意和他过不去,想欺负他一下,看他不高兴。

毕竟照他的性?子,让他伺候她浴足,他才不会愿意。

他只会淡声?道,“轻罗很快会过来?。”

或者轻勾着眼睛问她,“我帮公主?浴足,下次公主?也会帮我吗?”

宁久微如今已然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

她等待着意料之中的反应,却不曾想他如此?顺从。

顾衔章的姿态太过自然,以至于她都愣了一下。他伸手过来?要碰到她的时候,宁久微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

顾衔章抬头?看向她。

语气携着似笑的意味,和掌控者的从容,“公主?躲什么。”

“……本公主?没躲。”

她不知为何不自在,心?跳都仿佛用力了一点。

“你——”

不等她再说什么,顾衔章握住她的脚踝。

他用手舀起水,指尖的温度带着花瓣划过她的足背,小腿。

冷却的水温似乎又渐渐升温了。

宁久微有些恍惚地望着他。顾衔章低着眉,她只看得到他浓长的眼睫,高挺的鼻梁,淡淡轻抿的薄唇。

他的唇色很好?看。像女子涂了海棠色口脂的薄红。

他的手指纤长均匀,肤色白净,每一处骨节若隐若现地分?明?。

这是一双书写最锋利严词,弹劾百官、直谏天子的手。

宁久微不知不觉地出神,脸上也染上一抹无自觉地红晕。

顾衔章将巾帕放在膝上,包裹住那双莹润玲珑的玉足,擦拭干净。

等到顾衔章抬眼,宁久微才察觉自己一直在看他。

顾衔章看着她,浅浅勾唇,“公主?殿下,你的脸怎么红了。”

宁久微抬手摸了摸脸。

是有点热热的。

“泡脚泡的。”宁久微看他一眼,垂眸移开目光。

有什么可不自在的。他是她的驸马,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宁久微动?了动?脚,将未干的水滴蹭在他身上,不踩他膝上的巾帕,偏踩在他衣袍上。

顾衔章将巾帕扔到一旁,帮她把裙摆放下来?。而后抱起她。

宁久微搂住他,目光探究地落在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这样也不生气?

顾衔章将她抱到床上站着,顺便替她更衣。

褪去外裙,宁久微看到腰饰才想起今天祁衡给她的玉件。

“祁衡哥哥给我的礼物呢?”

在马车上被他拿走之后就没还给她。

顾衔章掀目,“该睡觉了,公主?要它?做什么。”

宁久微伸手,“你先还给我。”

“公主?很喜欢?”

“喜欢。”她意有所指地说,“那是祁衡哥哥给我的新年礼物。不像有些人,从来?不给我送礼物。甚至不知好?歹。”

顾衔章笑了下,看着她,“谁说没有。”

宁久微挑挑眉。

随后见顾衔章从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枚玉石戒。

那是如绿水而结的东陵玉,半透明?的玉石中有一道极浅的纹路和瑕疵,有着不完美到恰如其分?的完美之感。

银枝作环缠绕玉石,沉淀着温润柔和的底蕴。

“这玉戒是……”顾衔章停顿了一瞬,还是平静地继续道,“是我母亲的东西。最初是一只玉镯,但后来?碎了。”

父亲便将碎裂的玉石制成了玉戒。

其实父亲送过母亲数不尽的礼物,但好?似唯有这枚玉戒承载了他们一生的情意。

“这玉石虽是东陵玉中首,却比不了和田羊脂。公主?会嫌弃吗?”

他眼尾轻敛,“臣一身孑然,这是微臣唯一还算珍藏的东西。”

宁久微一瞬被拽入回忆的湖底。

亦是隆冬凛冽。

……

——顾衔章,你为何追随凌王?你为何要勾结内阁,冤我父王?

——那公主?殿下为何如此?确信微臣做了什么,又为何如此?确信宁王爷何其无辜。

……

……

——你恨我吗?

——你相信所有人,唯独从不信我。

……

那枚玉石戒是顾衔章在她十?八岁生辰送的,宁久微自己也不知为何愿意戴了那么久。一直到那一天。

那似乎算是决裂了。

她将戒指扔进了冰冷的湖底,再也没回头?。

上辈子顾衔章没有和她说过戒指的来?处。她一直以为那是他随便买的。

扔的时候后不后悔宁久微不记得了。

只是后来?顾衔章不在了,不管何时她再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总是会想起那一天。

“要吗?”

顾衔章的声?音近在咫尺,将她越来?越远的心?绪拽回眼前。

宁久微看着他顾盼生辉的眉目,伸出手去,抬着下巴说,“当然要。”

他浅浅低眉,牵着她的手将戒指戴在她食指上。

“这玉石戒只有一枚吗?”

是父亲母亲的东西,应当有一对才是。

“嗯。只有一枚。”

顾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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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所思道,“因为这不是束缚,是唯一的月亮。”

宁久微转着戒指,歪头?,“什么意思?”

“不知道。”顾衔章说。

真的不知道。

这只是他小时候听父亲对母亲说的话。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大概像公主?殿下一样。”顾衔章嗓音漫漫,“独一无二,堪比日月。是唯一的信念和永恒。”

这些话不知道是他随便说的还是认真想的,总之,宁久微很受用。

顾衔章执起她的手,在玉石上落下一吻,“所以,也意味着微臣只属于公主?。但公主?殿下,永远自由,皎洁。不敢为臣独有。”

因而公主?是天下的公主?,却只是独属于他的月神。

“这个礼物公主?喜欢吗?”

“喜欢。”

宁久微心?跳砰砰地,又一边不可抑制地想起她扔掉这枚戒指时的景象。

心?中涌起许多情绪,五味杂陈。

她上辈子真是做了许多过分?的事呢……

宁久微越想越觉得歉疚,正欲捧着顾大人的脸怜惜一番。腰上忽然多了一道力。

顾衔章双手扶着她的腰往前带,她撞到他胸膛上,离得更近。

她站在床上,比他高出一头?,因而感受到顾衔章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洒在她脖子上。

他抬头?看她,“那是更喜欢戒指,还是更喜欢小玉件?”

她双手搭在他肩上,一碗水端平地说,“各有各的喜欢。”

“这样吗。”

顾衔章轻笑一声?,沉吟道,“那看来?微臣得让公主?更喜欢才行。”

他额头?抵在她肩上,手掌从腰身一侧滑直身后。隔着薄薄一层贴身里衣,他温热的呼吸尽数贴在她锁骨,胸口。

宁久微下意识地想推拒,身体却又不自觉地迎合,更贴近他。

下一刻他的气息不再隔着距离,带着温度的唇切实地印在她肌肤上。

她不自觉地轻吸了口气,本能地搂住他。

窗外是沉沉的孤寂与?隔绝的寒意。

夜深如墨,半轮银月冷光莹莹。

暖账锁冬春,潮汐伏涨,月也消融。

*

新年后,陛下有旨,命顾大人前往临州。从临州辗转金陵,南巡监察整肃地方,时三?月。

这在宁久微意料之中。

上辈子他没跟着顾衔章一起,而是直接前往金陵,见王兄去了。若非有机会见王兄,她都不会离开京城。更别提和顾衔章一起南巡。

不过这次她决定的是和他一起。

当然,她要去,安禾便不会安分?。缠着陛下和皇后娘娘闹了三?天,陛下终于万般不愿地松口。

上辈子宁久微是独自收拾行李独自南下,带上银烛轻罗,陈最和魏叔一起直奔金陵,迫切去见王兄。

她甚至比顾大人早出发?了几日,因此?都不知顾衔章的南巡队伍有那么多人。除了御史台随行大人和侍卫队,还有皇叔,林将军,祁世子也都会同行。

临近启程的前几日,国公府世子前来?公主?府拜访。

此?次南巡除了皇叔,其他人皆算是作为顾大人辅佐。因此?祁聿提前过来?一趟。

之前宫门一别,宁久微一直记挂在心?上,原本打算亲自去国公府的。谁知倒还是世子先来?了。

得知祁聿要来?,宁久微早早便吩咐下去做了准备。想着顺便留世子用饭。

不久后。

祁世子到了公主?府,还未穿过前院回廊,便见明?宜公主?提着裙摆小跑过来?。

“祁聿哥哥!”

宁久微开心?地叫了他一声?。

其实知道世子也会一起南下的时候,她就挺开心?的。

见公主?过来?,祁聿顺势停下步子,抬袖行礼,“参见明?宜公主?。”

宁久微:“祁聿哥哥见我,不必如此?拘礼。”

“多谢公主?。”祁聿笑了笑,“顾大人可在?”

“在。”

宁久微说,“不过聊完正事,祁聿哥哥顺便留下一起用饭吧。”

祁聿迟疑片刻,不等他考虑,便听公主?果断地决定,“就这么说好?了。”

祁聿温和地低首,弯唇答应。

相隔不远处,顾大人路过前院庭门,缓缓驻足。

陈最作为保护公主?的卫首,这会儿正好?跟随顾大人身侧相谈关于南巡之事。轻罗身为公主?殿下贴身侍女,也在一同听随。

顾衔章说着话停下来?,他们也随之停下。

陈最偏头?,见顾大人目光落在公主?身边那道温润如玉的身影上。

“是祁世子。”轻罗说。

顾大人目色平静,冷清的神色看不出情绪。他闻言勾了勾唇,语气淡淡地随口问了一句——

“你们公主?殿下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陈最、轻罗:。

第三十五章

三月开春,恰逢临州第一抹绿。

至此时,又正好碰上独特的当地节日。街上天?天?有热闹,两位公?主玩的不亦乐乎。

临州是端亲王私造藏匿兵器的地点,这也是陛下要顾大人来此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城中东落座租赁的一座七进府邸,是南巡队伍暂住之地。

宅子?清幽雅致,住了几天?公?主倒也满意。

书?房,元青前来禀报。

“大人,景州来信。”

顾衔章笔下未停,“先说说私造兵器库。”

“事情?处理的很顺利,两处地下兵器库已经全部找到,林将?军和祁世子?分别负责,基本都已清点收缴。等到清收完毕送往京城,便可?炸毁。”

顾衔章:“还需多少时日?”

元青:“三四日。”

顾衔章淡淡应了声。

“大人。”元青重新将?信件呈上。

顾衔章两眼扫过信中内容,随手扔到一边。

元青捡过去查看。

从信中看来,事情?还是没有进展。

他将?信收好,开口道,“当年亲历起云台之变的旧臣本就极少,如今大概是无一存活了。大人还要继续找吗。”

顾衔章靠在宽大的圈椅中,倦意很快席卷,蔓延周身。

他浅浅阖目,“找。”

元青沉默几许,“若是找到了,大人该如何??”

顾衔章撩起眼尾看向他,“什么?”

元青冒着犯上的勇气,语气平直,“大人究竟是想知道真相,还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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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宜公?主?”

顾衔章微微眯眼,元青几乎感受到了大人一瞬的戾气杀意,但他不曾退却。

“元青。”顾衔章冷笑了声,“你如今是愈发放肆了。”

“大人恕罪。”

“滚出去。”

元青退了两步,但没有滚。

他在门外召来侍女,端着一个玉碗重新回来。

不等大人朝他身上扔折子?,元青开口道,“这是公?主殿下吩咐厨房为大人熬的银耳梨露,公?主说春寒料峭,大人忙碌正事也要保重身体?。”

顾衔章看了眼,元青懂事地送上前。

银耳汤尚冒着缕缕热气,沁着浅香的甜味。里?面还放了各种养身滋补的食材。

顾衔章轻挑眉稍,“本官身体?好的很。公?主殿下何?时喜欢操这些闲心了。”

元青没什么表情?,“大人分明心里?很高兴。”

顾衔章扫过去一眼,元青自觉地垂眸颔首。

“你舌头若是不想要,就自己?去割了。”

元青:。

顾衔章说罢端起玉碗,拿勺子?盛了一口,递至唇边时却蓦然顿住。

元青察觉,“大人?”

顾衔章垂眸端详着手中的银耳梨露,元青见状神色微凛,自袖中抽出一枚细细的银针,探入玉碗。

银针很快漫出黑色。

有毒。

元青皱着眉,“是内阁?”

顾衔章慢条斯理地放下碗,晾出声笑,“宫里?这些人,来来去去这些旧招数,实在无趣。”

“属下这就去处理。”

元青伸手要将?银耳汤端走,却被顾衔章拦下。

“不急。”

顾衔章望着那碗有毒的银耳汤,良久,他拿起勺子?,仍旧喝了一口。

“大人!”元青一惊,刹时扣住他的手腕。

顾衔章笑了声,“死不了。”

他目色沉深,“这是慢毒,不似鹤顶红那般剧烈。用这种毒药死的不会太快,也难查。”

这些手段,没意思透了。

顾衔章将?勺子?扔回碗里?。

*

宁久微赶回来时,随行太医已经为顾大人解毒。

书?房外,宁弃观察着那碗银耳汤,听元青回禀。

“皇叔。”

宁弃抬头,见明宜同安禾跑过来。

宁久微着急地问,“顾大人如何??”

“慢点。”他上前扶住她,安抚道,“顾大人已经没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安禾皱眉严肃地问。

“是银耳梨露有问题。本王已经命人去查,并?加强防范。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宁弃嗓音温沉,很有抚慰人心的作用。

安禾:“是什么毒?”

宁弃:“慢毒,好在顾大人喝的很少。”

安禾点点头,偏头安慰地拍了拍宁久微的背。

“随行的这么多侍卫都在干什么?”宁久微转身看向陈最,“下毒都下到顾大人身上了。才刚到临州不久,你们就敢失职至此?”

公?主越是生气时情?绪就压的越淡,甚至语气也不重,只目光与平常全然不同地冷。

但陈最了解,公?主很生气。

他单膝下跪请罪,“属下有罪。”

宁久微看着他,“顾大人不只是顾大人,也是驸马,保护他不只是元青的责任。陈最,将?本公?主的话?也说给魏叔听。不要再有下次。”

陈最颔首,“是。”

顾大人身为驸马在公?主府虽只在公?主之下,但他是否真正被重视,只取决于她,取决于魏叔和陈最还有轻罗银烛这些离她最亲近的人。

过去宁久微不曾有什么表态,因此顾衔章身为驸马该有的尊重虽然不少,但于公?主府上下而?言他依旧是“外人”。

陈最的责任只有她,魏叔亦不曾真正将?他视作自家人。

公?主刚才的话?,陈最明白是什么意思。

宁弃垂着眼,闻言抚了抚手中折扇。

他的乖侄女似乎很在意她的驸马。这让他有些担心。

不过他很希望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明宜。”宁弃摸了摸她的头发,“去看看顾大人罢。”

宁久微点头,快步走进书?房。

看她进去,安禾小声问,“皇叔,真的没事吗?”

宁弃弯唇,“没事。”

安禾总算放心,“没事就好。刚才明宜都着急死了。”

宁弃若有所思,“看起来,公?主和顾大人的关系不似传言说的那么不好。”

“以前是不怎么好啦。”安禾想了想,“现在好像也没有太好,不过我觉得?明宜挺在乎顾大人的。”

虽然她自己?不承认。

“是吗。”宁弃看她八卦的样?子?,拿扇子?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本王倒是觉得?,你和明宜才越来越好了。以前你们不是见面就吵吗,现在还能手牵手逛街了?”

“谁、谁跟她手牵手逛街了!”安禾仿佛听见什么荒唐的话?,连忙辩解否认,“本公?主只是给她个机会跟我出去玩,毕竟也就她才勉强有资格能跟我逛街。”

安禾说完不忘补充一句,“我跟她关系才不好呢。皇叔莫要乱讲。”

“好。”宁弃笑道,“你说不好就不好罢。”

他说罢转身离开,安禾怕他不信似的跟着追上去,“哎呀皇叔!我跟她关系真的不好的。”

……

*

顾衔章似乎睡着了。

宁久微坐在床边没出声,默默看了他一会儿。顾衔章像是感觉到她的目光,眼睫动?了动?,没多久便慢慢睁开眼醒了过来。

“顾衔章。”宁久微见他睁眼,俯身靠近了些,“你还好吗?”

她轻声细语,目光柔柔地注视着他,秀眉不自知地蹙着。

顾衔章看着她,低声道,“难受。”

“难受?哪里?难受?”宁久微担忧地摸了摸他的脸和额头,“你很难受吗?我去找太医。”

她站起来,顾衔章拉住她的手,“不用。”

“可?是——”

“只是一点点难受而?已。”顾衔章将?她的手压在自己?胸膛上,“胸口很闷,有点疼。”

“完了,太医说这毒伤肺腑。”宁久微更担心,坚持要去找太医。

“没那么严重。”顾衔章声音有点哑,他脸色比平时苍白了些,唇色却更红润。这个样?子?落在宁久微眼里?简直像回光返照。

“怎么不严重,你都中毒了。万一你再多喝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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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那碗汤,救不回来了怎么办。”

“那也不要紧。”顾衔章语气不甚在意道,“死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人总是要死的不是吗。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这句话?顾衔章没能说出口,话?音断在她的眼泪里?。

从秋猎没能化解他受伤的危机到这次意外的中毒,宁久微本就心乱的要命,只有她自己?能感知的那种害怕无时无刻地笼罩着她。心像溺水一样?。

她不想他死。

更听不得?他自己?说。

宁久微不想哭,可?是完全不等她反应,眼泪就自己?掉下来了。

顾衔章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她。他目色深深,拉着她的手腕将?人带回来。宁久微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地掉眼泪。

“公?主哭什么。”他抬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一片潮湿。“你不想我死是不是。”

她没说话?,只低着眼帘,任泪珠一颗颗地掉。

前世的一切都是噩梦。

她不喜欢这种预知却无法掌控的感觉。她怕她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有,她怕自己?仍然会失去一切,什么也改变不了。

顾衔章将?她搂进怀里?,她的眼泪就都浸湿在了他的衣襟上。

他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又轻又低,“公?主殿下,你舍不得?我。是吗。”

宁久微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再说那种话?,我再也不理你了。”

顾衔章感受着胸膛上湿漉漉的滚烫的泪意,唇角带出极浅地笑意,“我以后不说了。”

宁久微止住了突如其来的汹涌情?绪,从他怀里?出来。顾衔章帮她擦干净残余的泪痕,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

宁久微偏头用力嗔他一眼,她的眼睛红的像兔子?,水光涟涟,毫无威慑。

“公?主能再让人给我煮一碗银耳梨露吗。”顾衔章整理着她微乱的鬓发,“原先那碗糟蹋了,我只喝了一口。”

宁久微打他一下,“你还敢喝银耳梨露?”

“那是公?主殿下让人给我煮的。”顾衔章道。

他越提这个,宁久微越是有些愧疚。愧疚到最后变成皱着眉怪他,“顾衔章你真笨,喝之前都不检查一下。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出门在外这点防备之心也没有。”

……

顾衔章一手撑着床,闷闷地咳了几声。柔弱不堪。

脸上仿佛写着‘我都这样?了公?主怎还忍心如此责怪’。

宁久微瞅瞅他,帮忙抚了抚他的胸膛,轻声说,“我再让人给你煮碗别的罢,你有没有什么想喝的?我让银烛给你煮。”

“银耳梨露。”

“……”

他还真是油盐不进。

第三十六章

这之后,顾大人看起来身体并无大碍。两天后却突然发?起?了高烧,一夜不退。

太医开的药喝下去也不见好,明宜公主动怒,外头侍卫和几位当地寻来的民间大夫跪了一地。

安禾公主随皇叔一同过来以后方才平息了局面。

夜已深,烛火未灭。

顾大人服药后仍旧昏睡不醒。

他的身体很烫,唇色淡去,似雨后被?打落在地上褪了色的花瓣。

半轮月遥遥挂在高处,静静皎洁。

宁久微坐在床畔未曾离开。银烛过?来了几回,劝她去休息,可是她不想去。

顾衔章的体温还是没有退下去。宁久微牵着他的手?,那温度清晰灼人。他身体里仿佛有一盆炉火,不断地燃烧,散发?着热量。

用来退温的冷水和帕子还放在一边,宁久微将帕子放在冷水中浸湿,拧的半干,低头擦拭顾衔章骨骼分明的手?。

发?着烧,他的皮肤显得更白?皙了。

她心绪纷乱不宁。这都是她无意识做的事。

宁久微无察觉地擦拭了一会儿,蓦然回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她看着手?上的帕子。愣了半天后惊讶地将帕子扔回了水盆里。

她在做什么……

她是在照顾他吗?

宁久微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想起?方才的行为,仿佛比任何事都要让她不可思议。

她堂堂明宜公主,竟然在用帕子给他擦手?。

她一定?是疯了。

宁久微从床边站起?来,抬步就要往外走,可是刚走出两步就生生停住了。

顾衔章分明躺在那醒也醒不过?来,她却是像被?他用绸缎绑住了身体,一步也离不开。

宁久微耳边忽然想起?昨天,安禾来找她时?说的话。只?觉心都跳的快起?来了一点。

彼时?宁久微在偏院看银烛煎药,安禾一脸暧昧不清地咋舌,“煎个药都要亲自看着呀?明宜公主何时?如此自降身份了?这么在意顾大人啊?”

“乱讲什么。”宁久微本能反驳,“本公主只?是闲来无事,正好过?来瞧瞧。”

“别装了。”安禾哼了两声,“我都看穿了。承认吧,你听到顾大人出事的时?候都心急如焚了吧?你快在意死他了。啧啧,明宜,你完蛋啦。你好像爱上顾大人了哦。”

“才没有!”

那是她最后的否决。

……

此刻,屋子里烛光影影。

宁久微站在原地,转身看向床榻上的人。他安静睡着,胸膛随呼吸很慢地起?伏。

光影将他的轮廓打的更深邃,他的眉骨十分漂亮。

宁久微不知何时?又坐回床畔,低头注视着那张熟悉又俊美的脸庞。

他睡的不安稳,眉是蹙着的。眼睫时?而轻动,像被?风吹拂的叶子。

宁久微看着看着,不自觉地伸手?抚上他的眉骨。

她目光认真地勾勒着他每一处轮廓,心绪变得更乱。像理不清的线全部缠绕在一起?,一点也解不开。

她很在意他,这一点宁久微从没否认过?。她是很在意,她不想让顾衔章离开她。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

她对他有占有欲,有征服欲,有凡俗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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