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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看那双干枯瘦削的双手,露出了一个苦笑,“我实在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啊,为她找到一个能够衣食无忧的家庭,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撑下去了……但我的小玛莲娜还这么小……”

这个刚刚还优雅高贵的女人,此时像是发了什么癔症一样,用手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念叨着一些常人听不懂的语言。

病痛已经压弯了她的灵魂,唯有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

她不爱她的孩子吗?不,若是她不爱她的话,那她就不会强忍着这病痛仍然苟活在世上了。

可对于孩子的爱,却抵不过她对于死亡后解脱的渴望。

真是可悲。

他看着女人,心中生出了些淡淡的悲伤,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狂喜。

真好啊,在她死了之后,玛莲娜就会彻彻底底的成为他的同类了!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然后,女人在与他对话的第二天上吊自杀了。

玛莲娜站在那里,看着那双摇摆的脚,傻了似的,就那么呆呆的望着。

若是……等到他死的那一天,她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会流泪,还是会大笑?

他站在那里,拉住她的手。

一直都热乎乎的像个小火炉的手,在此时凉得可怕,简直像是冰块一样。

但她并没有哭。

她只是,只是沉默,然后低下了头。

“白兰,自杀……死亡,是种什么感觉?”

她的手在颤抖,身体也在抖。

而他握着她的手,并没有被甩开,或许这是最后一根能够牵住这只即将飞走的风筝的线。

一旦松开,风筝就要飞走了。

他怎么知道?他又没死过。

好奇这种东西干嘛,不吉利。

“……我也不知道,但应该还是快乐的吧。”

——毕竟,对于那个女人来说,死亡是种解脱。

“快乐?真的?”

玛莲娜望着他,深蓝色的眼睛映出他难得有些无措的脸,她用手抓住他的手,凑得很近很近,近到他的唇边能够感受到她说话时的吐息。

“当然啦,哥哥怎么会骗你。”

他不自在的移开自己的视线,又不太舍得和她分的远远的,只是说道:“不要想那么遥远的东西啊,你不是还要活很多年吗。”

“是啊,还要活很多年……”

她又低下头,喃喃道:“必须要,先杀了那个男人才行。”

而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个非常非常严重的错误。

那就是,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而等到他终于反应过来想要纠正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玛莲娜将她母亲的尸体从房梁上放了下来,亲手为她擦拭了身体,换上漂亮衣服,然后放进了棺材里。

而从那天之后,有些东西改变了。

一直对着所有人都是冷脸的玛莲娜,从那天开始,学会了对每一个人露出笑脸。

她本来就长得漂亮,步入了发育期之后,那种锋锐的美丽便真正的显现了出来。

她班上的那些同学被她迷得找不到北,一个个的,接二连三的跳进了陷阱中,去表白,去送礼物,去邀请她参加舞会……

她在一天天的变得更加的明艳动人,脱离了少女的稚气,逐渐的,变得像个女人。

日子按照正常的发展,大概是她上完高中之后去上大学,然后找一份工作或者被他养着(反正他乐意),度过平凡但快乐的一生。

天啊,平凡且快乐?

这种词竟然也有出现在他口中的一天。

并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无聊的了。

然后,玛莲娜就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进入了意大利特工情报局,成为了一位特工。

……而等到再次回来的时候,她第一个杀死的黑手党,就是那个糟老头子。

外面忠于老头子的家族成员已经死绝,而室内老头子也被一枪打爆了脑袋,倒在了血泊里。

但看着面无表情的用锯子割老头子的头的玛莲娜,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那种不安,在她满手血腥的把头颅装到盒子里面,说一会儿得拿去给彭格列看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似乎有什么既定的命运正在发生,而他却永远也无法更改。

她看到了他的怔愣,看到了他的表情,突然的露出了个笑来,将装着头颅的盒子随手往旁边一放。

然后抓住他的衣领,猛地凑了上来。

窗户外面雨下的很大,电闪雷鸣,窗户里面,鹿首和无头的尸体都在往外冒血,跟永远流不完似的,把他们的鞋子都湿得透透的。

他爹尸体还没凉透呢,然后他俩在这里啵啵。

玛莲娜嫌弃那具无头尸体挡道,直接一脚把它给踹到了一边去,又把那只鹿首也跟着丢了下去,坐在办公桌上,用腿缠着他的腰。

杰索家的衣服一般来说都是暗紫色的,这算是他们家的代表色。

但白兰·杰索喜欢穿白色,就和他自己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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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一样,而玛莲娜·杰索喜欢穿红色,也和她的头发一样。

那红和白交错在一起,血腥味成了引燃理智的催化剂,呼出的热气升腾,体温也在升高……

然后她拽着他的头发,猛地往后一拉,使得他头皮都有些发疼,舔了舔因为接吻而有些红肿了的唇,说道:“我要把名改回去,我要叫斯科迪亚。”

她看着他,看着他写满了欲求不满的眼睛,笑声从她的喉咙中升起,然后说道:“我要去彭格列卧底了,白兰。”

喂喂喂,去什么彭格列卧底啊,彭格列算什么东西,你哥哥我可是毁灭了不知道多少个平行世界的彭格列了好嘛!

他只觉得在这种时刻提起彭格列来,简直是扫兴他妈给扫兴开门,扫兴到家了。

但现在的他,学会了一个过去的自己不屑一顾的东西,叫作‘尊重’。

……虽然他尊重的人只有她一个就是了。

“什么时候回来?”

他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她随手从老头的办公桌抽屉中掏出烟盒来,抖出来叼上然后点燃。

烟草燃烧后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他注视着她,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但玛莲娜还真不会抽烟。

她好像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来支烟庆祝一下,点上之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咳咳咳!”

——然后被呛得直咳嗽。

她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头发跟着一抖一抖的,看上去有些狼狈,而他从她的指间抽走那根烟,吸了一口,又对上她的唇。

烟气在他们之间啵啵的时候漏了出来,向上飘,地上的鹿首瞪着眼看他们,死不瞑目。

“白兰,白兰。”

她从来不叫他哥哥,一次都没有过,在再组家庭关系还存续的时候没有,而在这种关系消亡后,竟然叫了。

她对着他露出了个恶劣的笑来,用沾着血的手拍了拍他胸前的领带,叫他:

“哥哥。”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而她看懂了他目光中所写着的内容,向后伸了个懒腰,说道:“不知道啦,等到什么时候全意大利的黑手党全灭了之后再说吧。”

“那可是个大工程。”

“我以为你会说什么这种愿望怎么可能实现的话。”

“我看上去像那种人吗。”

“我知道,所以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啦。”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雷声轰鸣,像是某种审判的前奏。

她看着他,脸上没了那种轻浮的笑。

她从办公桌上跳下来,抱住他,将头靠在他的颈边,“白兰,这个世界真是无聊。”

“杀死了那家伙之后,吊在我眼前的那根胡萝卜突然不见了,我往前看,发现是一片虚无。”

“很无聊啊。”

“如果这个世界一直都这么无聊下去的话,那还是死亡来得快乐些。”

她的声音很是空洞,说出来的话不像是活人一般带着温度,而像是漂浮着的鬼魂。

而这种状态,对于因为无聊而毁灭无数个平行世界的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过来人的经验和规劝,她就离开了。

她的红发飞扬,迈出的步子充满了坚定,无人能够阻挡她的前进。

哪怕,那是毁灭-

玛莲娜加入了彭格列的门外顾问组织。

玛莲娜和彭格列的十代家族建立了友谊,和超越了友谊的关系。

玛莲娜……

……

他守在杰索家族的城堡中,照料着那些失去了主人的玫瑰,不时的听到有关于她的消息。

直到,一封婚礼请柬发到了他的手中。

玛莲娜要嫁人了。

天知道,当他看到那张婚礼请柬上的那个碍眼的名字时,差点气到把请柬给撕成碎片。

他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而上一次感到这么生气,也是因为这个男的。

名为白兰·杰索的家伙,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他只是暂时被人用爱束缚住的野兽。

而等到那爱远去,野兽也就再无了束缚。

他想,他要先一枪打爆他们婚车的车轴,然后再扭断那个该死的彭格列的脖子,最后拍拍翅膀带着玛莲娜离开。

妹妹怎么能离开哥哥呢。

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又怎样,她是他的半身,她天生就只属于他。

那个该死的彭格列凭什么!

那家伙能像他一样了解她吗?那家伙能知道她的真实样子是什么样的吗?

他愿意守在杰索家族,是因为觉得游子终有一天要归家,但若是游子直接准备在外面搞个家,那他还守个屁啊!

日子一天天的接近请柬上的婚期,而他手上用来打爆婚车车轴的枪也擦得锃亮。

但那枪并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玛莲娜死去了。

由于结婚的人是那个彭格列的黑手党教父,整个意大利有名有头的黑手党家族全都来了。

婚礼现场空前的盛大,称之为世纪婚礼也丝毫不过分。

他的玛莲娜,穿着雪白的婚纱,美得让人心醉。

她换上了衣服,站在婚礼现场的最尽头,看向所有的来宾,然后抬起了自己手中的枪。

当他赶到的时候,她身上那身雪白的婚纱已经完完全全染成了血色,正捧着沢田纲吉的脸在发呆。

他不愿去想,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什么会让他发怒的感情,只是对着她伸出手,说道:“走吧,玛莲娜。”

他身后的雪白翅膀,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轻轻地颤了一下,羽毛缓缓落下,落到了她染成了红色的裙边。

她站起身来,看着他,对着他露出了个笑来。

那或许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为真实的笑了,却让他的心脏猛地颤抖了一下。

“白兰,我做到了。”

做到了什么?杀了全意大利的黑手党?那种事情怎么都好,无所谓的啊!

“过来,我带你回去。”

他的脸上没了笑容,皱着眉看向她,如此说道。

但她对着他摇了摇头,将子弹填充进手中的枪里,淡淡的说道:“真无聊啊,这个世界。”

“过来!”

他落到地上,想要去拉她的手,却被轻松地躲过。

“看晚星多明亮,闪耀着金光。”

“海面上微风吹,碧波在荡漾~”*

她又一次轻声哼起那首跑调了三里路都拉不回来的歌,然后将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对着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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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啦,白兰。”

“砰!”

时间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变得很慢很慢,面前的场景像是被人按下了0.5倍速一样,变成了慢镜头。

他向前伸出手去,接到的只有一具逐渐冰凉的尸体。

她的嘴边还带着笑,就那么倒在他怀里。

“……玛莲娜?”

他的声音在颤抖,在自己被打败的那一刻都没有流出来的泪水,在这一刻冲出了他的眼眶。

而世界在基石死亡的瞬间,也开始了崩塌。

空间扭曲,碎裂,人们在这一世界末日的景象中恐惧的逃亡,而他抱着她逐渐冰凉的身体,像是抱住他的整个世界。

怎么会那么冷?

雪白的羽毛在这一瞬间转变成了漆黑,他将头埋在她的脖子旁,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的怨恨过自己。

为什么在最早的时候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呢?

为什么非要等到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才知道自己犯了错?

为什么……

妹妹,妹妹。

他的玛莲娜。

他的肋骨,他的半身,他的骨中骨,肉中肉。

为什么他们之间要那么相像,就连不好的一面都一模一样。

黑色的羽毛大片大片的落下,将他们相拥在一起的身体都淹没。

神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刻骨的孤独。

不如说,他本就应该这么孤独的,只因为他的生命中多了她的存在,所以那孤独才短暂的远离。

而现在,它们回来了。

“我要……创造出一个……玛莲娜不会再感到无聊的世界。”

神说道。

自由的风是不会被束缚住的,她也永远如同天空中的明月般,高高的悬挂在天空中。

但他偏要抓住这缕风。

要用‘白兰’攀附,抓住这缕风。

“如月……枫。”

神低下头,眷恋的用脸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在新的世界再见吧,枫酱。”-

【已绑定宿主:如月枫】

【当前职业:书记员】

【所属阵营:红方-意大利特工情报局AISE】

【当前所在组织:欧洲刑警组织Europol】

【欢迎回来,玩家!】

死海文书上,原本所写着的白兰·杰索的名字,消散后变成了玛莲娜·斯科迪亚。

而时间在系统的机械声中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如月枫低下头,胸口前所插着的朗基努斯之枪早已不见踪影,而不远处的诸伏高明则也跟着不见了踪迹。

世界融合修正了很多东西。

这个世界的慈悲天教教主早就死在两年前了,他不应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而相对应的,被他给绑架过来的诸伏高明也不应出现在这里。

如月枫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上捏着一张纸条。

那上面熟悉的花体字写着一句话:

【这个世界其实很温柔的,只要你愿意去拥抱它。】

【愉快的进行游戏吧,我在终点等你!】

落款是:白兰·杰索

而她从游戏背包中,取出那枚大空属性的玛雷指环,戴到自己的右手中指上,微微攥了攥拳。

“呼——!”

下一秒,一道橙色的火炎便出现在了戒指的上空。

那火炎温柔的缠绕着她的手指,如同天使的羽毛轻轻擦过她的指尖。

第136章毕业典礼

“耶,阵平酱今天这么早就要出门?我记得你不是请了假……”

萩原研二倚在门边上,看着正在对着镜子认真收拾仪容的松田阵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问题,大大的有问题啊!”

由于是幼驯染关系,他们住的房子也紧紧的靠在一起,是以对方早晨起来那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成功将他也从梦乡中给轰了起来。

——然后,就看着松田阵平在这里又是换衣服,又是刮胡子,又是整理发型,足足搞了一个多小时。

简直是孔雀开屏……不对,孔雀开屏都没有他这么能捣鼓吧?!

肯定是去见很重要的人吧,以前也没见他这么认真的去对待一个事情。

“今天是如月的毕业典礼啦,她要作为首席毕业生发言,我是去下面献花的。”

松田阵平忙里抽闲,瞥了一眼正在狗狗祟祟的观察自己的幼驯染,放下手中的发蜡,“你不是知道她吗。”

“知道是知道,但我又没有正式见过她……你把她藏的太好了,阵平酱!”

萩原研二双手抱在身前,表情看上去有些吃味。

就是那种,你从小到大一直都在一起玩的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背着你有了别的狗,还瞒着你不让你知道的感觉……

可恶,有什么不能让他看的啦!过分!

“因为hagi你很花心啊。”

松田阵平的表情很平静,“全天下的女孩子对你而言都一样吧,啊,除了那个跳楼把你给救下来的女战士。”

他露出了牙酸的表情,“说实话,都这么久过去了,你竟然还想着她,要不是真的有这个事,我都会以为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细长浓密的睫毛微微挡住了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使得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晦涩不明。

距离那个人彻底失去音讯,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由于那人身份的特殊性,他也根本没有门路可以得知她的情况。

有时候想要问一下在做卧底的那两位同期,但是这么久了根本就没有聚到过一起过,更不知道那两人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

幻觉啊……

若如昭华露水,如梦亦似幻。

那倒也不错。

他对着松田阵平轻笑了一声,耸了耸肩,“干嘛这么说啦,那可是我的初恋啊!”

后者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拿上包向外走去,“走了。”

这个时间,外面的花店应该已经开门了吧。

送什么花会比较好呢,虽然很想送玫瑰,但总觉得这个场合不是很合适……

啊,纠结!-

高冈朱里很紧张。

她一会儿看看台上的人,一边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表,看到那分针距离计划中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就越来越紧张。

“希望如月同学未来前程似锦,大展宏图……不对,雄图,啊啊啊啊!下一句词是什么来着?”

她小小声的念叨着一会儿献花的时候将要说的话,腿也紧跟着高速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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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的紧张,很明显被旁边的人给看到了。

仓田利世看着她的表情,一瞬间觉得有些好笑。

但仔细想了想,高冈朱里一会儿要作为向首席献花的学生代表上台,这种紧张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青春啊。

她感慨地摇了摇头,抬起手轻轻地拍在高冈朱里的肩膀上,吓得后者噫的一声差点跳起来。

“仓、仓田导师……”

高冈朱里一脸菜色的看向这位老师,毕业答辩时的不美好记忆瞬间涌上心头,“您有什么事要说吗?”

不会是看出来她忘词了吧?呜呜呜,怎么越到关键的时候就越掉链子啊!

但是她的紧张,在看到仓田利世脸上的安慰的表情时,稍稍的消散了一些。

后者并没有开口说一些指责的话,只是笑着说道:“高冈同学,你觉得如月今天的表现如何?”

“表现如何……?”

高冈朱里被这个问题给问懵了,下意识的看向台上那人的身影——

法学生毕业的时候,所穿着的学士服垂布颜色按照所获学士学位进行分类,而如月枫作为法学生,所穿的自然也是粉色的。

她已经将自己的头发彻彻底底的换回了原来的样子,如火焰一般的红色长卷发被黑色的学士帽压在下面,披在身后。

她的背挺得极直,眉宇之间没有一点点当众演讲的窘迫,而是很淡定的一种从容。

她的演讲已经到了最后的尾声,讲台下掌声雷动。

这位首席从入学以来就优秀得人尽皆知,就算是非同系的学生都知道她的名字。

而如月枫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然后摘下自己头上的学士帽,向着半空中扔去——

“诸君,愿你们的前方光辉灿烂!”

“恭喜毕业!”

“……好耀眼。”

台下,高冈朱里目光灼灼的注视着那人的身影,喃喃道。

由于工作原因,诸伏高明并没有来到现场,但他委托仓田导师把现场照下来留念,所以其实人到不到场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心意到了就行。

而她身边的仓田利世,则是一边自豪地鼓掌,一边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到你的环节了,高冈同学。”

“为她献上鲜花吧。”-

东京的四月,樱花盛开。

已经和所有该见的人都合完照的如月枫,正穿着学士服静静地坐在图书馆前的樱花树下。

来图书馆的路她走过了很多很多次,就算是闭着眼都能够找对路。

每一个学期末,她基本上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整个大学她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

【“等到枫酱毕业的时候,我一定要多拍些照片。”】

记忆中,也是在这棵樱花树下面,白兰一边端着摄像机,一边笑着说道。

过往的学生都在看他们,目光烫人到完全没有办法忽视的程度。

但他完完全全不再在意那些目光,只是看着她。

他的白发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紫罗兰色的眼睛中满是笑意,连带着左眼下的倒王冠纹身都看上去变得温和了很多。

而现在想来,那其中可能还有些更加复杂的情感吧,只是当时的她根本看不懂。

……毕竟,过去的‘玛莲娜·杰索’可是没有上大学就去当特工了。

怎么说呢,恢复了记忆之后,她其实还有些不太能适应。

原本空白的14年被填补得要溢出来的程度,该庆幸的是,过去的她情感也不是很丰富的那种人,所以不至于让那些多出来的记忆把她给压塌了吗。

看到那些过去,虽然知道如果是她的话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总感觉,好像在看别人的人生似的。

归根到底,可能还是没有适应吧。

网友突然变成异父异母的亲哥哥(?)什么的,还差点结婚……救命,做噩梦都没有这么能做。

结婚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于她的人生规划之中来着啊。

她垂眸看着自己右手中指上的玛雷指环,天使的翅膀收敛着,橙色的宝石看上去如同火烧云。

死气火炎能够点着了,bug终于修复了,但按照过去的她自己的记忆来看,她本来也能点着火炎。

而她现在所点着的火炎,总感觉和过去的那个不是很一样。

更温和了?

毕竟,比起过去的自己而言,她已经又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认识了更多更多的人,结下了更多的羁绊。

白兰所说过的,要获得更多的锚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但他食言了。

明明说好了等到毕业典礼的时候要一起合照,结果现在人整个不见踪迹。

电话也好,系统也罢,根本联系不上,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真要等到游戏通关之后才能够见到啊,

明明入学的时候是他来送的,结果毕业的时候人不见了。

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了。

等到再见到他的时候,一定要狠狠给他来一拳。

“毕业了啊……”

她长长的叹出来一口气,莫名的有些感慨。

上学的时候天天觉得麻烦,不是早八就是论文的,讨厌的要死。

但毕业的时候,竟然还会感到惆怅。

虽然有点对不起仓田导师给出的修士名额,但她真不想再上学了。

还是毕业好啊,毕业好。

系统在她耳边放礼炮:【玩家刚刚的演讲好棒!我全都录下来了啦啦啦!】

系统的小光团在她的视野中窜来窜去,【前往荷兰的机票我已经订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她嗯了一声,放下手,用手撑着下巴,静静等待着某个约好了的人。

之前她在游戏里,就已经设置好了定期以‘玛莲娜·杰索’的名义,发给Europol的情报。

所以这次去到欧洲刑警组织,其实算是归位,而非空降。

正好,她也不喜欢给人当下属。

就是去那边之后,什么时候再回来,那个时间就很拿不准了。

她对日本这个国家没什么好感,但对生活在这里的有些人,还是比较有感的。

所以,还是感觉有些可惜。

仓田导师也好,诸伏高明也罢,还有妃英理,尤尼,佐藤美和子……

“喂,如月!”

穿得特别正式的松田阵平,怀里抱着一大束剑兰花,对着她挥舞着手,俊秀的脸上因为奔跑而流下了汗水。

一边跑,一边对着她说道:“抱歉,路上出了点事,所以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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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明明起了个大早过来,谁能预料到路上还会出现车祸堵车的情况啊!这下子直接错过演讲完献花了!

“没事,反正也没等多久。”

她站起身来望向他,风将樱花打着旋吹落,落了他们满身。

【人物:松田阵平,当前好感度:100】

……还有他。

“你还给我带了花。”

她从他的手中接过那还带着露水的花束,忍不住的露出了个真实的笑来。

“你不是说过想要花吗?”

他因为一路跑过来,而微微低下头撑着膝盖喘粗气,因为她的笑容也跟着笑起来,“在京都的时候,不是说过吗。”

“你还记得啊。”

“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是吗。”

如月枫用手拨动了两下花的花瓣,少见的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我要走了。”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去哪里?”

“位于荷兰海牙的欧洲刑警组织本部。”

她看着他的眼睛答道。

“……”

他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站直身子,“我地理不好,荷兰和日本之间有多少时差来着?”

“7个小时。”

“那还挺远的。”

樱花静静地盛开着,似有微风吹过。

良久,松田阵平猛地伸出手来,用力地揉乱了她的头发。

“干嘛露出这个表情啊!又不是说去那里就死了,我们不还是会照常打电话的吗!”

“只是以后我要过的时间,变成了两个而已。”

他黝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再说,欧洲刑警组织哎,这不听上去比日本警察听上去厉害多了?开心点啊!”

“难道说你去那边之后,就要和我断绝来往?好你个如月,不许当陈世美!”

她也没有去把他的手拿下来,只是看着他,像是要永远记住这张脸似的,最后才笑道:

“好像确实是这样。”

以及,“我才舍不得呢。”

……在所有人当中,你最可惜了。

听到她的回答,他这才露出了个满意的笑,点了点头,“走吧,行李都收拾好了没,我送你去机场。”

“话说到饭点了,要不要先去吃个饭?”

“我不饿啊,早晨吃了挺多的。”

“不是刚刚演讲完吗?讲话和背稿也会消耗体力吧。”

“这样的话,那就去校外一条街的饭店吃点好了,我知道有家味道不错……”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外走去。

东都大学的樱花灿烂依旧。

而未来的故事,正在慢慢的谱写着,只等着所有的演员就位,正式开幕————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如月完全不上镜,所以就算视频疯传,现实中能够认出她来的人却几乎不存在(笑)

松田之前说她本人比照片好看得多,并不单是秀恩爱,而是真话。

顺便,现实中的东大是在3月23日举行毕业典礼,但被我改了,因为瓦大西要看樱花。

我都写小说了,你就让让我吧(喂)

马上要到柯南元年了,请看后日谈VCR!

不是要完结!距离完结还有好多没写的东西呢,真·白月光归来的名场景我是一定要大写特写的!

第137章三年①

诸伏景光醒来的时候,游轮的客舱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他只觉得自己的脖子,疼得好像要断掉了似的。

“咚咚!”

大门又一次的被人敲响,似乎是外面的人知道了里面有人,稍微有些急促。

他从床上翻身下来,身上的枪械与伪造的证件都还在,只有一个人从这个房间中消失了。

“不好意思,请问……?”

他谨慎的打开门,看向门外。

船员开口问道:“先生,您刚刚是没有下船?现在我们已经到达终点了,必须要清人。”

意大利的官方用语是意大利语,但考虑到不是每一个游客都会意大利语,所以大家说话都用英语。

其实意大利语要是说慢一点的话,他其实也能听懂。

反正连比划带猜的,总有一个能蒙对。

“抱歉,我刚刚睡过头了,请问终点到的地方是……?”

他微笑着问道。

“能将您的船票交给我吗?我看一下。”

船员对着他伸出了手。

“给,我坐过了站应该补票的,实在不好意思。”

“补票倒是不用补……先生,你原本要到的地方是那不勒斯湾的港口,但我们现在已经到巴勒莫了。”

船员的表情显出了些同情,“往常晕船晕到忘记下船的游客也不是没有,但巴勒莫离那不勒斯湾有些远,您要是想回去的话,就必须要等明日上午的轮渡了。”

巴勒莫……这不是西西里岛的首府吗,怎么会跑偏到这里来。

诸伏景光皱起眉头,但还是认真的道了声谢。

船员对着他露出个笑来,“没事,只不过你到西西里去,现在正好快赶上他们的收获节了。”

“收获节?”

他看出来这位船员想要聊聊天的心情,非常贴心的将话题给继续了下去,“听上去很有趣的样子。”

船员一下子来了精神,站在栏杆旁边和他讲了起来,“西西里每年到九月的时候都会有收获节,毕竟原先那边是个港口城市嘛,从海中打捞到鱼什么的肯定得好好庆祝一下不是吗!”

“不用担心黑手党之类的吗?”

他有些试探性的说道。

船员笑着摆了摆手,“现在的西西里治安可好了,什么黑手党的,只要敢露面,警察比你跑得还要快!”

他也跟着笑,“看来以后意大利的特产不再是黑手党了,挺好的。”

船员点上了根烟,“是啊,以前游客敢去西西里的可少得很,大部分也就在米兰啊,罗马啊那几个地方玩玩。”

“游轮也是,到西西里岛的时候还没赚着钱呢,就得先交保护费。”

“啧啧啧,那些黑手党收保护费收的可夸张了!”

他对着诸伏景光伸出手来,比了个一和零,“要十个点呢!”

“本来出海一趟也赚不了多少钱,不仅要给政府交税还要给黑手党交税,真是活不下去了。”

“……那为什么后来不需要了呢?”

诸伏景光问道,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玛莲娜下手的时候虽然收了力,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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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把他颈椎给砍断,但还是很疼。

他现在脖子疼连带着脑子也疼,太阳穴突突的,迫切的需要烟草来镇定一下精神。

“嗐,还能是因为什么啊?政府出手了呗!”

船员耸了耸肩,呸了一口,“那群税金小偷,之前黑手党一手遮天都快成影子政府了,不加入他们的规则就得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开始围剿起黑手党了。”

“小哥,你作为一个外地人肯定不知道吧,大概就在两年前吧,西西里的地面都被那群黑手党的血给浸透了。”

“他们逃的逃伤的伤,本来就因为利益关系不团结,后来又直接被打散了,完完全全聚不起来气候。”

他碎碎叨叨的,将一些事情翻来覆去的说,而诸伏景光静静的听着,从中汲取自己所需要的情报。

应该是AISE(意大利特工情报局)出手了吧。

意大利的黑手党问题都远近闻名到成为特产了,这对于一个国家而言,简直是要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丑闻。

而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从负数开始治理这座犯罪都市……AISE背后的领导者还真是好本事。

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是希望日本这边能够跟人家学一下。

船员或许因为有挺长时间没有说过这么多话,当场将他引为知己,并且在知道他暂时没有地方可去之后,拍着胸膛说可以去自己家里住上一晚。

西西里岛的建筑整体都偏向于复古,没有出现现代都市那种高楼大厦,而是小巧而精致。

船员的妻子做了一桌子好菜招呼他们,而船员的女儿则是趴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他。

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看上去澄澈极了,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抖一下她。

“Fratello,seiunostraniero(哥哥,你是外国人吗)?”

小孩看着他,一歪头窜出了一段带着口音的话。

诸伏·听不懂复杂名词·景光,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写满了礼貌。

而船员哈哈大笑着把小孩抱过去,对着他挤了挤眼睛,翻译道:“她问你是不是外国人呢!”

他这才恍然大悟,笑着说道:“是的,我是来旅游的。”

小孩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Staicosìbene(你真好看)。”

诸伏景光用眼神向船员表达了自己的困惑,船员笑得乐不可支,给他翻译了一下,餐桌上一派的其乐融融。

晚饭后,船员洗碗和擦地,而船员妻子则是辅导女孩做做作业,他在这个家里面有些多余了,于是便提出了离开。

或许是他身上的亲和力太给力,船员一家都不是很想让他离开,不过他还是走了。

黑衣组织的人还在追杀他,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他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他背着装着东西的背包,在当地的一家长居旅馆买了一个周的时间,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出去搜集情报。

——然后一句话都没有听懂。

巴勒莫作为西西里岛的首府,这里的官方用语当然是意大利语。

并且,因为是港口城市,这里的人说话都自带口音。

所以,他那点只学了个皮毛的日常用语,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他双手空空的出门,最后带着两大本字典和识字教材和一个装了电话卡的手机回到了旅馆。

感谢卧底教程,不然他现在遇到这个语言不通的情况,就只能抓瞎了。

虽然不知道玛莲娜把他打晕了之后去干什么了,但很显然,他现在要做到的是先把握住当下的情况。

他看了那个插好了电话卡的手机一眼,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还不是能够打电话联系zero的时候啊,天知道公安内部的卧底到底有没有被处理好。

现在要给他打电话的话,估计只会添麻烦吧。

至于玛莲娜……没有必要去找她。

一方面是她的武力值根本不需要别人担心,这段时间的逃亡生活,他已经完完全全悟了,她就是在耍着人玩,根本就没认真起来。

另一方面则是,当玛莲娜不想让人找到她的时候,谁也找不到她。

他花了一个周的时间,硬是把意大利语这门与日语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语言给啃了下来。

但只是能够看懂单词,这还远远不够。

且不知道为什么,在他来到西西里岛之后,黑衣组织的追兵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直接不存在了。

可能是因为意大利最近戒严的关系吧……

怪不得玛莲娜当时要让他来这里避难。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上了街头,用自己闭门造车死读书学会的语言,去与当地的人们交流和沟通。

当地人们或许是因为黑手党消失了,所以对待人的态度也变得阳光了起来,甚至还有学习日语的当地人,和他组成了学习小组,当对方的语言学习搭子。

他脸长得嫩,在欧洲国家的人看来简直就是个未成年人,而这些当地人也自然而然的将他当作是来这里旅游的大学生,十分的热情好客。

收获节到来的时候,他在当地新认识的朋友,还喊着他一起去镇上布置节日庆典所需要的东西。

和在西班牙时候看到的差不多,主要是图一个氛围。

这些居民平常很照顾他,所以在这里付出些劳动也没有什么。

他一边答应下来,一边摸着下巴算了算时间。

快一个月了,现在给zero打电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这么想着,他挑了个时间,用在当地买的新手机,拨打了降谷零用来与公安联络的电话。

由于时差问题,他还特意选了个日本应该是夜里的时间打过去。

不过,按照zero那个休息的时间表来说,感觉他不管什么时候打过去,他大概都会接起来吧。

等待着电话被接通的时间,诸伏景光摆弄着那只做好了的风铃。

巴勒莫作为一个港口城市,这里的人们往上面数个几代基本上都是渔民出身,所以也有些海边人独有的信仰。

比如说,吃鱼的时候不能轻易的翻鱼身啦,或者有些字眼不能够随便乱说啦……

他们的收获节有个传统,心中有恋慕之人的青年们,可以为喜欢的人做一只风铃。

不是那种街头随便买到的风铃,而是需要自己去收集贝壳、石块和各种小装饰品,自己动手做出来的包含心意的产物。

西西里的人们相信,风会带来好消息。

而送出的风铃响动时,便是远方的人回来看他们了。

他的学习搭子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后,硬是拉着他在海滩上捡了好长时间的贝壳,让他这个冷白皮都快晒成zero那样的小麦色了。

最后还真的做出来这么个东西。

……玛莲娜会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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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吗?

收下他这个,即使被她救了一命,却依旧想着要让她伏法的混账公安卧底的礼物。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或许是考虑到这是个陌生电话的原因,降谷零并没有先说话,而是等着他说话。

他说了一堆自证身份的东西,才终于听到对面传来了如释重负的一声叹息。

“太好了,你还活着……”

降谷零如是说道。

“嗯,是玛莲娜、额,血腥凯撒救了我,但她不知道去哪里了,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却不想,对面兀的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降谷零沉默的时间有些太长了,他等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问道:“zero?”

然后便听到对方,用一种极其艰涩的语气,从嗓子里面挤出来一句话,说道:

“血腥凯撒……死了。”

什么东西?

哈?

“你,在开玩笑是吗。”

他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但他也知道,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幼驯染,并不是一个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性格。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听到了电话那边传来了一声极其压抑的抽气声,又哭又笑似的,对他说道:

“子弹穿透了她的脑袋,又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落下去……我想,应该不会再有生还的可能性了。”

“原来她真的救了你啊……hiro。”

降谷零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此时的他却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他只记得自己说了声知道了,之后再联络,然后就挂掉了电话,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血腥凯撒,不,是玛莲娜。

所以,玛莲娜,死了?

她……死了?

窗外,祭典的乐声传来,海面上也放起了烟花。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就像她还在他身边的那个时候一样。

风吹过他打开的窗户,轻轻吹响了他手中的风铃,发出了悦耳的响声。

而他注视着那串风铃,眼泪落了下来,一颗一颗的砸在手上。

当地人说,当送出的风铃响动时,便是远方的人回来看他们了。

他有恋慕之人,也有想要送出风铃的对象,但是他的风铃却再也送不出去了。

因为……

“可是,玛莲娜已经死了啊……她怎么能,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就死去呢。”

终于,他握着那串再也送不出去的风铃,泣不成声。

第138章三年②

距离血腥凯撒死去的第四个月,某一日凌晨两点。

降谷零长舒出一口气,将最后一个回车键按下,看到整个文件显示已发送。

黑衣组织所派发的任务,他一直忙到晚上十点才弄完,而好不容易回到家,就又收到了公安那边传过来的特殊文件。

一份监控来自意大利注资的跨国企业集团:彭格列的报告。

虽然从财报层面上来看,这个彭格列集团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要是换成里世界的角度来看,那么估计不会有人不知道这个曾经的庞然大物。

在意大利混不下去了,就来日本混了是吧?

但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都调查了一遍,除了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竟然挑不出来什么大的错误。

就好像这个曾经跺跺脚,整个里世界都震上一震的存在,已经真真正正的金盆洗手,洗白上岸,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一样。

可这真的可能吗?

这些该死的黑手党的身上,天然便流淌着罪恶的血……

“你看上去很困扰啊。”

一双手挡住了他的眼睛,带着几分笑意附在他的耳边说道。

而他放在鼠标上的手,收紧了些,青筋暴起,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至于一拳挥过去。

“滚开。”

降谷零脸上的表情几乎要结冰了一般,如此说道。

而那双捂在他眼前的手,调笑似的轻轻从他的下巴处扫过,如同在逗猫的时候,轻轻用手挠挠猫的下巴一样。

那人穿着一身雪白的吊带裙,披散着一头红色的长卷发,在他眼前的不远处踮起脚尖,转了个完全不标准的芭蕾舞的圈。

“好凶哦,透酱~”

红发女人在转完圈之后,像是失去了线控制的提线木偶一样,突然失去了控制,‘啪’的一声,歪倒在了沙发上。

她的红发如同溺死在海水里的水鬼一样蔓延着,将那张死人白的脸遮挡了大半,留下深渊似的蓝眼睛。

就那么看着他,像个漂亮人偶。

而他目不斜视的,继续敲击着键盘,查看下一个文件。

她见他不理她,没趣似的撇了撇嘴,坐直身子,将没有穿鞋的脚抬起来踩在沙发棕红色的皮上,雪白的脚趾歪了歪。

“透酱~工作呢,是忙不完的,你这样下去就猝死了。”

“无所谓。”

这一次,他倒是回了她一句话,但还是很冷酷的样子。

公安里面的警察,虽然已经算得上是掐尖了,但实际上,能够派上用场的人并不是很多。

再就是说,大部分事情,要他就那么放手交给他们,他也不放心。

很多时候,信任对方所带回来的并不是好的结果,而是一大堆还要费劲心力去处理的烂摊子。

万幸的是,hiro现在因为卧底身份提前暴露,回到了公安重新任职,他加入了零组之后,有些工作也算是有人能够帮他给分担一下了。

想到这里,降谷零敲击键盘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hiro的状态很明显的不对。

他当时知道他并没有死,而是被血腥凯撒藏在意大利的消息时,心中升起了无比的喜悦。

在组织如同天罗地网一般的追杀,再加上长达一个月的断联情况下,其实他已经不怎么抱有他还活着的希望了。

却没有想到竟然能够收获到这样一个惊喜。

不过,想到是血腥凯撒保护了hiro之后,这份惊喜就掺上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那个女人的脑子或许并不是地球人的构造,以至于她有时候想到什么或者做出来什么事,他都根本没有办法预料到。

她会救hiro,有可能只是单纯觉得好玩,也可能是为了找点乐子。

……也有可能,是真的喜欢上了hiro。

但,为什么?

像血腥凯撒那样手上沾满了血腥,朝三暮四,居无定所,水性杨花,花心滥情的女人,这辈子竟然也会真的喜欢上一个人。

还喜欢到,愿意为了对方去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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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

“嘶。”

想到这里的时候,降谷零只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了。

那种针扎似的痛苦,在他想起她的时候,就会出现。

这种状态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工作,而作为一个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影响他工作的人,降谷零不允许自己出现这种不可控的情况。

所以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括号,是公安内部绝对会保密信息的那种心理医生,括号。

去看心理医生的那一天,他穿得很正式。

心理医生说了一声请坐,然后他就坐到那个位置上,开始在心理医生的引导下回答一些问题。

而当对方问到:有没有性生活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请问这个和我的心理情况有关系吗?”

对此,心理医生非常熟练的用中指向上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回道:

当然有关系,很多心理问题都有可能是性方面的过度放纵或者过度禁欲而引起的,本着为你负责的情况来讲,这一方面我必须要了解一下。

降谷零:。

降谷零:我忍.jpg

他握紧了拳头,额头上暴起了一小块青筋,隐忍的说道:“没有。”

心理医生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继续问道:“是生理方面有问题,比如说早泄、阳痿,还是说只是单纯的没有进行性生活?”

降谷零:我忍不了了。

——这都**的问的些什么鬼问题啊!

这人到底是心理医生,还是打着心理医生名号偷窥别人隐私的纯纯变态啊?!

他抿紧了唇站起身来,冷淡的说道:“抱歉,如果您接下来所问的问题都与这个有关的话,那恕我不能回答。”

说完,他转身就走。

“你最近时常觉得头疼,手指或者腿有时候会不受控制的颤抖。”

心理医生突然说道。

而在听到了对方的话之后,他站在门口,回过头来,微微皱起眉,“你看出来的?”

他并没有将这些症状写到报告里面去,对方又是怎么知道的?

心理医生抬起手轻轻的点在太阳穴旁边,“你的症状挺明显的。”

对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而且,从你的黑眼圈来看,是不是还有入眠困难方面的困扰存在?”

降谷零,降谷零乖乖地坐了回去。

“是。”

这一次,他的回答倒是很利落。

心理医生看向他,又一次的重复道:“所以,你是生理方面有问题,比如说早泄、阳痿,还是说只是单纯的没有进行性生活?”

他垂下眼睛,“我生理方面并没有问题,只是单纯没有进行而已。”

“为什么?”

“我很忙,没有时间在这种事情上面浪费时间。”

“是吗……”

心理医生在听到他的答案后,看向他说道:“不是因为喜欢的人出现了什么意外,而下意识的进行规避吗。”

他猛地抬起头来,而对方看到他的表情,发出了一声“哦,看来我说对了。”的声音。

“我……我并没有喜欢的人。”

他攥紧了拳头,如是说道。

“说谎并不能帮助你完成治疗啊,降谷先生。”

心理医生想了想,说道:“唔,实际上,我想这个事情可能并不是出现在你身上的,也有可能是出现在你朋友身上的。”

这几乎已经算是明示了,只要他能够把事情说出来,无论什么方式都可以。

然后心理医生就听了一耳朵,关于降谷零那个叫松田阵平的朋友,在失忆后被一个狡猾的女人耍着玩,还傻不愣登的爱上了这个坏女人,却在此时恢复了记忆,然后这个坏女人还死无全尸了的故事。

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又一次用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所以,你这个叫松田阵平的朋友,确实是喜欢这个女生,是吗?”

“我……我不确定。”

他垂下了眼睛,用手捂住自己的头,“只是在想起她的时候,心会有一种疼痛的感觉,而脑子也会有种针扎的痛。”

心理医生叹了一口气,向后躺在了身后的沙发上,注视着这个迷路的羔羊,说道:

“我的建议呢,是希望你这个名叫松田阵平的朋友,能够忘掉这个女人。”

“通过再谈一段恋爱的方式的最好,毕竟疯狂工作应该是不管什么用处了。”

“如果他没有办法,我是说,我这个朋友,没有办法再爱上另一个人了,那该怎么办?”

“……要不要试试催眠和心理暗示?”

“会有用吗?”

“可能会,也有可能会适得其反……不过后者的概率不是很高,大概相当于中彩票的几率吧。”

“如果这都能中招的话,那这人还真是倒霉。”

“透酱~你一工作起来就不理人,这个习惯可真不好。”

红发女人嘿呦一声从电脑桌下面窜了出来,钻进他怀里,大腿盘在他的腰上,而双手则是搂紧了他的脖子,像是一只猫一样,疯狂的用头去蹭他的脖子。

——他就是那个中招了的倒霉蛋。

心理医生对着他疯狂道歉,但是已经没有用了,毕竟心理暗示下上了想要再解就更麻烦了。

算了,就这样行了,反正也死不了。

“下去。”

他对着幻觉说道。

“不下去~”

那幻觉笑着,像是只偷到腥的猫似的,故意的用大腿去磨他,附在他耳边,说道:“来做//爱吧,透酱,来做吧来做吧!”

她轻笑着,嘲笑他,“你不是——已经起反应了吗?”

而他竭尽全力去无视她,紧紧的盯着自己眼前的电脑屏幕,幽蓝色的光倒映在他的眼睛上。

“滚下去。”

只是如此说道。

幻觉不满意他的无聊,薅起他的头发,用牙去咬他的唇,“别这样,别这么无趣啊,透酱~”

他终于抬起眼睛来看她,咬紧了后槽牙,灰紫色的眼睛中燃上了深蓝色的火,“我不是什么透酱,我是降谷零。”

“可是,我喜欢的是安室透,又不是降谷零呀。”

幻觉对着他笑,发丝逐渐消散成了光点,“我不和降谷零玩。”

他看到这一幕,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想要去抓住她,却抓了个空。

“……”

他重新倒回了椅子上,将手挡在自己的眼前。

“透酱,透酱。”

幻觉再次出现,附在他的耳边,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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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

他闭上了眼睛。

幻觉又笑了起来,用手抱住他的头,哼起了歌。

而倒映出来一切的玻璃上,始终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从未爱过他。

哪怕是虚假的喜欢,也从来对的并不是他,而是——安室透。

若是她仍活着,那他或许还可以去质问她一些问题,但……她已经死了。

以那样一个,让人难以置信,难以理解的死法。

他当时看到了,他看见她坠下悬崖,但是他仍然心存一丝丝的侥幸,直到目睹了一切的莱伊亲口说道:她死了。

他无可避免的恨上了莱伊。

因为他甚至没有见到她的最后一面,而这个混蛋却见到了。

而那些尚未宣之于口的爱与恨,也就随着她一起,沉入了深海,再也不见天日。

第139章三年③

血腥凯撒死去后的第一年,9月的某个晴空万里的一天。

赤井秀一再次回到了那不勒斯湾。

地中海炎热的气候让人不得不脱下繁重的外套,只穿着衬衫和短裤。

这里的人少见会穿得西装革履的,除非是在非常重要的场合。

而他走在海边上还穿着一身西装,那看上去就有些怪了。

路人们纷纷向这位长发帅哥投去注目礼,有一种诡异的佩服,觉得这人或许是什么艺术家在以身作则搞什么别人看不懂的行为艺术。

意大利人的字典中就没有‘腼腆’二字,他们将浪漫不羁写进了自己的灵魂中,随时随地渴望一场说来就来的邂逅。

所以很快,就有人向这位穿着正式的帅气哥们搭讪了。

“嘿,小哥!”

穿得很符合海边风格的女生,对着赤井秀一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不觉得自己穿得有些过于热了吗?”

他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微微低下头,看见了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对于蓝眼睛的人总是多出了一些耐心和优待。

“还好,风挺大的。”

他礼貌的回答了一下小姑娘的问题,继续向前走着。

该庆幸这一片的沙滩并不是完完全全的沙子,而是由礁石、贝壳和碎石块所构成的岩滩,不然他估计真的会有些难办。

“你看上去好像是有什么正经事要做的样子。”

女生并没有离开,而是跟着他一起往前走,“我们这儿经常有人来拍婚纱照,所以你是过来提前选点的吗?”

“婚纱照啊……”

赤井秀一意义不明的感慨了一声,“能问一下大多数人会在哪里拍吗?”

作为本地人的女生,非常热情的给他指出来了好多个点。

“很多啊!前面那个悬崖,路对面那个教堂,还有环山公路和灯塔……这些地方都有不少人去过的!”

她现在开始觉得,自己是助力那位幸运美女拍出绝美婚纱照的仙女教母了。

这小哥长得都这么好看,他老婆应该也很好看吧?

好想看看啊,总感觉会很养眼耶……嘿嘿嘿。

这么想着,她刚想再说几句话,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真是个怪人啊。

女生挠了挠头,回到了同伴的身边-

赤井秀一还在继续往前走着。

他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个很沉默的人,即使是在面对熟悉的人时,说的话也不是很多。

如果能用简单的几个字,或者一句话就能够概括他的全部意思,那么就没有必要多去废话些什么。

认识他的人会说这是闷骚,有什么话全都藏在心里头,然后有一刻再说出来,语不惊人死不休。

而不认识的人则会说他冷漠,觉得和这样聪明但是隐瞒的人共事会很不安。

但大小姐和这些人都不一样。

她比他还要独,还要傲,想起你的时候就扒拉你两下,想不起来你的时候,你对于她来说就什么都不是。

看,她就是那么任性的一个人呐。

终于走到悬崖下,赤井秀一找了块干净的礁石坐了上去。

现在是退潮时间,海水像个怯生生的试探着的小孩,向前走一步,向后退一步,露出下面嶙峋的礁石在上面晒太阳。

他最后还是对着地中海炎热的阳光低头了,脱下了西装外套,露出了里面的一件单薄的衬衣。

风将他没有戴着针织帽压住的头发吹起,有种在拍什么洗发水宣传广告的感觉。

他坐在礁石上,看向远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大小姐是个我行我素的人。

她活着的时候就相当肆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往往是突然对某件事临时起意,然后就拉着他去做。

他们搭档的时候,他几乎没有用武之地,是个拎包小弟。

她在前面端着枪把敌人都突突了,而他在后面弯着腰捡敌人爆出的金币。

她玩得开心了,兴头过去了,才会回头来看看他,也不顾自己身上溅上的敌人的血,就抓着他的头发亲他。

他有时候会怀疑,这人之所以喜欢和他搭档,就是因为觉得他吻技好,给大小姐伺候得舒服了。

……不对,这应该就是真相了。

“婚纱照啊。”

赤井秀一闭上眼睛,阳光灼得他眼皮也跟着有些发烫。

他向后躺在礁石上,一只手放在身前,拿着衣服,而另一只手则是垂下去。

海水进进退退,如同好奇的鱼儿一般亲吻着他的手指。

他应该是生病了。

不然为什么,他现在看到蓝色的眼睛,就会想起大小姐的眼睛。

她的眼睛蓝得就像是大海一样,深蓝色,其中有三分狡黠,两分凉薄和五分孤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像个饼形图一样的具体,但他愿称之为FBI专业侧写。

他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她的影子。

沐浴在漫天血雨中大笑的大小姐,站在烟花下对他比划手势的大小姐,跳起来去够命运的大小姐。

隔着一层玻璃对着他微笑的甩着鱼尾的大小姐,狙击镜前举枪的大小姐,趴在他胸前给他讲故事的大小姐……

而向前走,走到最初的原点处,是站在霓虹灯光下,对着他眨眼说道:“小哥,借个火?”的大小姐。

她点上了烟也不抽,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

唇上的口红沾到了烟嘴上,是一抹独一无二的、蓝调的红。

他突然痛恨起来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了。

他记她记得太清晰,以至于在知道未来再也无法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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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有关的记忆时,才会那么痛苦的。

而大小姐若是看到他这般痛苦的模样,大概会一边笑着一边凑过来,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的非要扒拉他的眼睛,说:

真哭啦?

赤井秀一从记事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再哭过一次。

当时选择孤身一人前往美国加入FBI寻找父亲的踪迹,而被老妈差点打成重伤的时候,他没有哭过。

而在大小姐死去的那一天,他也没有哭。

他平静的告诉赶来的波本她的死讯,平静的把站起来的琴酒一拳锤倒,平静的回到安全屋,平静的洗了把脸。

他扭上水龙头,但是却仍然有水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他抬起头来,看向镜子,才发现自己原来在哭。

泪水像是永远流不尽似的,从他的眼睛中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可他哭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就是眼睛在流水。

那人在接吻的结束的时候,总喜欢盯着他的眼睛瞧,瞧完之后就凑上去亲一口。

她会喜欢他流泪的眼睛吗。

他不知道,但他希望她会喜欢。

怎么说呢,人在发疯的时候,是不知道自己在发疯的。

那天,他自虐似的疯狂的去回忆那一天的全部细节,将每一个片段都像是慢镜头一样的在脑海中回放。

在悬崖的时候,他是离她最近的那个人。

所以,那颗子弹是如何穿透她的脑袋,鲜血如何飞溅,而她又如何从悬崖上落下去……他是看得最真切的那个人。

虽然后来渔船并没有打捞起她的尸体,但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会存在生还的可能性。

更何况……那个悬崖下的这片海下面布满了礁石,从那么高的地方摔在礁石上,任谁都会四分五裂。

理智告诉他,她已经死了。

但情感上,他无法接受。

以至于后来,他一闭上眼睛,眼前所浮现出来的就是那天的悬崖。

天气那么好,阳光那么耀眼,她上一秒捧着玫瑰花瓣对他笑,下一秒子弹就穿透了她的脑袋。

她说:下次再见。

可是下次是什么时候?

大小姐,你发出邀请函的时候,忘记写上赴约日期了啊。

他躺在礁石上,有只海鸟落到了他脸边的礁石上,展开的翅膀遮挡住了太阳。

海鸟似乎对翡翠很有兴趣,用尖尖的喙来啄他的眼睛,被他抬起手赶走。

一枚羽毛落到了他的掌心中,被他紧紧攥住。

地狱会有光吗,会有玫瑰花田和葡萄酒吗,会有水族馆和摩天轮吗。

人不应该回忆的,一旦开始回忆,有些曾经所忽视的细节,就会疯狂的提醒你自己的存在感。

她喜欢和自己头发一样颜色的玫瑰,会抽万宝路的红白盒香烟,穿衣服偏爱宽松舒适的,开车只开布加迪威龙……

名为赤井秀一的男人,26岁前的人生奔波于案件和学业之间,被名为好奇心的热病驱赶着前进。

而在26岁那年,有一抹独一无二的红突然闯进了他的生活,以烈火燎原势不可挡的态度,将他的人生染上了她的颜色。

她是侦探用一辈子都解不开的谜题,因为答案早已被大海潮起潮落的海水所吞没。

她出现得太晚,晚到他们的立场天生对立,无法调解。

她出现得太早,早到他还在看不清楚自己的真心的阶段,就遇见了刻骨铭心的人。

人无法抓住一缕自由的风。

而名为赤井秀一的马仔,也无法抓住大小姐远去的裙摆。

大小姐是不会拍婚纱照的。

她最讨厌繁重的衣服,他也想象不出来会有何方神圣,能让她强忍着不耐烦穿上婚纱。

那个公安卧底吗。

不,不会的,他能够感受到,那人的死是出于某种无聊,甚至是轻巧的,而不是什么要死要活殉情的戏码。

……但果然,他还是没有办法不在意。

风为何不能为他停下片刻呢?

赤井秀一睁开眼睛,从礁石上坐起身来。

微风拂过他的头发,顽皮的捉弄似的。

他凝视着一望无垠的海面,如同在注视着那人深邃的蓝眼睛,说道:

“……FBI针对琴酒的围剿行动要开始了。”

他攥紧了自己手中的羽毛,像是抓过风吹过的痕迹,声音艰涩,“大小姐,你会保佑我吗。”

良久,海面上只有海浪击打在岸上的轻微声响。

而他自嘲似的摇了摇头,“那可是你老搭档……我在说什么呢。”

他松开手,放任那片羽毛飞向天空。

远方,热热闹闹的沙滩上,隐约能够听到歌声。

“看晚星多明亮,闪耀着金光。”

“海面上微风吹,碧波在荡漾——”*

第140章三年④

血腥凯撒死后的第一年零四个月。

美国纽约。

“哈……哈……”

琴酒正在奔跑。

他的肺叶被子弹打穿了,呼吸困难,及时用手紧紧地捂住伤处,也没有办法减慢血液流失的速度。

FBI和那个该死的卧底:黑麦威士忌,一同策划了针对他一个人的一场围剿行动,在发现他落单的瞬间露出了锋锐的爪牙。

而很不幸的是,他也确实中招了。

从入行的那一天起,他就早已经熟知了自己的命运。

杀人,或者被杀。

作为在雪原上抢夺资源长大的孩子,他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

围剿行动中,他被对方所算计,又恰逢美国是FBI的主场,所以最终落入下风,被打伤。

不过他也不算伤的完全不值。

他杀了追杀他的三个FBI,还用枪命中了狙击他的莱伊的胸膛。

莱伊,在组织里的时候,就有人说他们之间太过于想象,就像是镜子的两面,一面是白色,而另一面是黑色。

在血腥凯撒还活着的时候,还有人戏称莱伊是她在得不到他的情况下所找的替代品。

作为传言中心的人,他自然也听到过这个说法,但当时他只觉得传出这个谣言的人实在是不了解凯撒。

她会找替代品?

呵呵,她对于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不放在心上,怎么可能会因为得不到他而去找什么狗屁替代品。

更何况,她早就已经得手了。

她不需要,也没有必要去找什么替代品。

他太过了解她了,这人选择去撩拨莱伊,完完全全是出于她自己的兴趣,或者说恶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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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

莱伊从外表到性格,都是这人最喜欢的那一类玩具。

“嗬……!”

琴酒咬紧自己的后槽牙,用力地按住伤口,扶着墙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

FBI在主事人倒下之后乱作了一团,也跟丢了他的踪迹,所以现在他暂时安全。

那群人中,也就那个卧底能够看一点,其他人不是废物就是垃圾。

至于那个卧底,赤井秀一,哈……那就来比比看谁的命更硬一点吧!

他继续向前走着,直到眼前出现了一间房子,才停下来。

是血腥凯撒曾经的安全屋之一,他有这里的钥匙。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别人窥探她的秘密,轻而易举的就将钥匙给了出去。

说实话,他自己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还会逃到这里来。

……结果到头来,还是受到了她的恩惠。

混蛋凯撒。

你怎么还是这么阴魂不散的啊-

“嘶。”

琴酒低着头,用牙咬着绷带卷,一只手扒着伤口的创面往外拉,一只手则是捏着镊子往伤口里面探,去夹那颗现在还镶在他肺叶里的子弹。

血腥凯撒的安全屋里面什么都有,虽然摆放凌乱得要死,但想要找医疗箱还是比较容易的。

……像这样的伤其实他应该去黑医那边去治疗的,但现在外面FBI还在追查他的踪迹,他现在跑出去就等于是自投罗网。

所以只能先简单的处理一下,避免伤口的恶化,然后等联系上其他人再说。

“额!”

子弹从血肉中被镊子夹了出来,他皱紧了眉头,开始往创面上倒酒精。

他的肌肉在这种剧烈的不亚于中弹的疼痛中,猛地抽搐了起来,然后被它的主人面不改色的往上缠纱布。

一层,两层……血液被敷料吸收了进去,外层的纱布看上去还是完好无损的状态。

而等到处理完之后,他才舒了一口气。

身上的烟盒早就在逃离追杀的时候丢掉了,但很明显,在没有直接可以往身上扎的镇定剂的情况下,他需要烟草的帮助。

于是他站起身来,从刚刚翻出来的那一堆能用的杂物中,找出来了一条还未拆封的烟。

万宝路经典的红白盒配色。

注:焦油量少得可怜。

“……”

这人的品位怎么还是这么烂。

但很显然,他现在也没有可以挑剔的了。

他有些嫌弃地皱起眉头来,从中抽出来一根叼上,然后上下摸索打火机。

很好,打火机也跑丢了。

不对,好像是当时丢出去用来烧那三个FBI的尸体了来着。

他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用手拧开煤气灶的开关,面无表情的把烟靠近那燃起来的火焰。

香烟白色的烟头在接触到那抹蓝色火焰的瞬间,发出了滋啦的一声小小的响声。

窗外警车呼啸而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烟气从嘴中直直的通向了肺部,然后差点把他给呛死。

……可恶,忘了中弹的地方是肺部了。

但烟已经点燃了,再要熄灭的话还要再挪步到洗手池那边去,费时且费力。

于是他就那么用手夹着那支烟,顺着灶台的储物柜,慢慢坐在了地上。

虽然进行了紧急的处理,但他失血还是有些多了,身上没有力气,眼前也有些发晕。

黑暗中,只有烟草燃烧的点点红光,莫名其妙的让他想起了以前在孤儿院时听到的童话故事。

卖火柴的小女孩在一口气吹灭了自己所卖的所有火柴后,从中看到了美梦,然后第二天死了。

而孤儿院中的孩子,在听完了故事之后,于那个难扛的冬天暴雪之下,第二天也死了一个。

是他隔壁床的一个小男孩。

琴酒鲜少去记死人的模样。

他杀的人太多,因他而死的人也太多,若他要去把每一张面孔都记住的话,那他的大脑早就因为超载而爆掉了。

所以,在他的人生中,他一共就记住了两张死去的面孔。

一张属于那个死去的小男孩,因为这个男孩的死,孤儿院能够分出来的饭多了一份,那个冬天他成功的活了下来。

而另一张,则属于血腥凯撒。

当时在悬崖上,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看到她用枪对准了自己的头颅,对着那个该死的卧底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扣下了扳机。

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应该为叛徒的死而感到高兴的。

但当时他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冲到崖边,心中所升腾起的并不是喜悦,而是恐惧……与茫然。

崖下捡起的水花高高的溅起,将一切都吞没了进去。

她说他太弱了,对他很失望。

……并不是很意外。

该怎么说呢,像血腥凯撒那样的家伙,不管说出什么话来都不会让他感到意外。

毕竟她就是能够一边亲密密的,叫着只有她一个人敢那么叫的傻缺外号,一边毫不犹豫的对他下死手。

这混蛋真的有心这种东西吗。

“有的呀,琴酱。”

一道声音于空荡荡的黑暗中响起。

琴酒猛地抬起头来,看到一张惨白的面孔。

她的红发被海水浸湿,还在往下滴着水,深蓝色的眼睛中没有光亮,死人的面孔上涂着正红色的口红,更衬得她的脸色苍白。

她就那样飘在半空中,微笑着注视着他,边缘有些模糊不清。

——是他所想象中的,死去的血腥凯撒的模样。

“……”

他下意识的看了自己手中的烟一眼,发现烟身已经燃烧到了一半的位置,而飘起来的烟雾构成了她的身体。

所以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是真的啊。

他下意识的垂下眼睛,不想去看她,但又忍不住的,抬眼去瞧她。

而她就那样静静的飘在半空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只有他。

看到他抬起眼睛,她才笑着说道:“不说点什么吗,琴酱?”

或许是重伤垂危没了生气的力气,也或许他真的……只是想要再见她一面。

总之,琴酒所发出的声音从嗓子中传出,带着他自己都有些为之费解的平静。

“有什么好说的,混蛋凯撒。”

他看着她,贪婪地像是雪原上捕食猎物的熊,一点点都不愿意错过。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什么都可以说啊,比如问问我为什么要自杀,又或者是否真的爱上了那个公安卧底之类的话……你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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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他笑了一声,结果扯到了伤口,咳嗽起来往外吐了一口血。

但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随意地抬起手来抹了一把嘴角,“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疼吗。”

“什么?”

“在悬崖上,子弹穿透你头部的那一刻,疼不疼。”

空气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才听到那人的一声轻笑。

她用手将湿透了的头发轻轻地掖到耳后,“原来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啊。”

“那你觉得,我会疼吗?”

她又将问题给抛了回来。

“我不知道。”

他答道。

“那你希望我会感到痛吗?”

她在空中转了个圈,像只舒展翅膀的天鹅。

“……我不知道。”

他注视着她,眼前因为失血过多而开始有些发黑,但他用力的去摁那块伤口,用疼痛来强行保持清醒。

烟草已经快要燃烧完了,他的指尖感受到了一丝灼热。

而那人也像是感受到了这点似的,对着他回过头来,问道:

“那么琴酱,你爱我吗?”

幻觉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便重新化作了烟雾。

“……我不知道。”

琴酒垂下头,将燃尽了的香烟丢到了一边,向后靠在冰凉凉的柜面上。

那人是不会对着他问出这样的问题来的。

那个狡猾的骗子,太懂得分寸在什么地方了,她若即若离,就像一缕风一样,想来时就来,想走时就走,嘴里面没有一句真话,也自然不可能去说这样的话。

爱吗。

不知道啊。

他从出生到长大,从来就没有从人那里获得过爱这种奢侈的东西,所以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是否有这种情绪存在。

他做事极端,想法也极端,那位先生救了他一命,所以他就把自己的忠诚给他。

他可以是枪,可以是猎犬,可以是杀人的刀,而这些东西,真的存在爱这种柔软的一戳就破的东西吗。

爱这种东西,他才不需要。

这样想着,手边的电话突然响起了起来,接起来,是贝尔摩德。

“喂,琴酒,你在哪里?”

她问道。

“……血腥凯撒在纽约的安全屋。”

他答道。

“你还叫她血腥凯撒啊。”

贝尔摩德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回答,语气一时间有些复杂。

“她在我这里永远只是血腥凯撒。”

琴酒站起身来,语气中有些不耐,“什么时候过来。”

他推开门向外走去,将某些东西都关在了门后,就好像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天亮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那微微亮起的天空,下意识的想要摸出根烟来点上,却发现自己没拿。

算了,戒了吧。

反正,也不是那么想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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