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白子在眼前排长龙,殷臻双眼直发晕,涵养脾气抛诸九霄云外。
没忍住阴阳怪气:“下官平日辰时三刻起。”
宗行雍一手还握着棋子,头也不抬道:“本王请你去茶楼听书。”
“凉州的说书人奇思妙想甚多,半月前本王进去讨了杯茶……”他慢悠悠地走了一步棋,落子声清脆。
“十分有趣。”
说书。
殷臻直起了上半身。
凉州茶馆和京城中一样,热闹非凡。
往来商旅风尘仆仆至此,讨一杯茶水,听两句琐事,再当作见闻讲给家中妻女。
堂上醒木拍,惊走树上云鸟。
“今日——”说书人笑眯眯拖长调子,用一种殷臻在宫内不常听见的,自成一派的奇特调子道,“今日我们说东亭事变。”
周边有拉着小孩的素簪的妇人,有脚边放着斧头临时歇脚的柴官,也有面露疲色尘土满身的商人。
殷臻一一扫过他们,心中升起奇异感受。
宫中冷寂,掌权者高高在上,跪拜者自顾不暇,求富者奴颜媚骨。很久没有人直视他的眼睛,和他说话。
殷臻视线偏移。
宗行雍面前放了一杯冷茶,和一叠花生米。
汝南宗家私宴如流水,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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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就要持续一个时辰,送到宗行雍面前的茶十位茶娘中择最优。茶叶品种因时而异,冲泡时间和次数有严格要求,送至他面前时清香扑鼻。
殷臻忽然笑了一声。
宗行雍扫了他一眼:“笑什么?”
“笑我与王爷如今还有坐同一张桌的时候。”
“啪!”
醒木声再次响起,堂下所有声音都收进那一拍中。
殷臻手指在滚烫茶水边缘轻轻地敲,不再说话,望向台上。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一句出来他忽然有不太好的预感,眼皮重重一跳,
“五年前摄政王一党被揭发谋反,被压入狱。这可就了不得了,天底下谁人不知汝南宗氏,此事一旦咬定世家必定大乱,民间不稳,国相失去桎梏更加只手遮天,朝中不稳。怎得一个乱字了得。”
“正是危急关头,边关又蛮夷频频来犯,偌大朝廷,竟找不出一个可用之人。”
民间说书,多是奇闻野史,空穴来风。
但此话还算正常,从均站在他身后,没什么可担心的。
殷臻眼含鼓励,怀抱希望地往下听。
说书人话音一转:“就在此时——”
“当今太子亲自入豸狱,劝说摄政王前往边关戍边。”
“他做到了。”说书人肃然,“想那汝南宗氏是何人,钟鸣鼎食之家,氏族之首,竟被三言两语说动。”
他故作玄虚道:“诸位难道不想知道?”
“想知道!”
“想想想!快说啊!”
有人起哄。
从均脸颊怪异地抽动了一下。
殷臻缓缓看向正对面宗行雍。
宗行雍大笑道:“本王也想知道。”
说书人清了清嗓子,下一句简直劈了殷臻个措手不及。
“今日我们要说的!”他铿锵有力,“是这二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爱恨……
爱恨情仇。
殷臻表情霎时空白。
说书人的语速猛然加快:“四年前颍川虞氏差一点就要嫁进摄政王府,据说双方聘礼已下生辰八字已合,眼看就要商议日子,谁知后来摄政王入狱。这不,眼看婚事无法如期。”
他滔滔不绝:“谁人不知这颍川虞氏自古以来出了足足七位皇后,一旦太子储君之位定下第一件事就是在朝中寻找氏族之女,物色太子妃。太子让王爷前往边关,作为交换绝不娶回虞家女。”
“他二人交易——定与美人有关!”说书人一锤定音。
宗行雍重复:“定与美人有关。”
“倒也不错。”
殷臻的表情从空白到复杂,从复杂再到空白。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半晌过去,一言难尽地转向宗行雍,道:
“王爷婚事和东宫无关。”
两大氏族联姻,国相张隆比他更着急。
“哦?”宗行雍毫不放在心上,“本王知道。”
“本王实在没有理由千里迢迢远赴边关,苦守二十七城。朝野上下,乃至宗家阖府都将此奉为唯一解释。”
“笃定此事的只有一人——”
“爱恨情仇。”
宗行雍笑了:“本王以为,恐怕要抽走二字,才算合适。”
一切笑意从他幽深碧瞳中隐去,他掌心珠串和木桌重重撞击,发出崩裂声音:“太……子。”
太子。
殷臻压下从均欲抽剑的手,在嘈杂中提起茶盏。
“孤当年保你摄政之位,令你在边关安然无恙。”
茶楼声音渐隐,细细水流注入杯中。
殷臻这才缓缓看向宗行雍:“如此大恩,你不该跪谢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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