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的收获(2 / 2)

花花草草 汪曾祺 1196 字 10个月前

有一年,结了一串特大的葡萄,“大粒白”。“大粒白”本来就结得多,多的可达七八斤。这串“大粒白”竟有二十四五斤。原来是一个技术员把两穗“靠接”在一起了。这串葡萄只能做展览用。“大粒白”果大如乒乓球,但不好吃。为了给这串葡萄增加营养,竟给它注射了葡萄糖!给葡萄注射葡萄糖,这简直是胡闹。这是“大跃进”那年的事。“大跃进”整个是一场胡闹。

葡萄一天一个样,一天一天接近成熟,再给它透透地浇一次水,喷一次波尔多液(葡萄要喷多次波尔多液——硫酸铜兑石灰水,为了防治病害),给它喝一口“离娘奶”,备齐了果筐、剪子,就可以收葡萄了。葡萄装筐,要压紧。得几个壮汉跳上去压。葡萄不怕压,怕压不紧,怕松。装筐装松了,一晃,就会破皮掉粒。水果装筐都是这样。

最怕葡萄收获的时候下雹子。有一年,正在葡萄透熟的时候下了一场很大的雹子,“蛋打一条线”——山西、张家口称雹子为“冷蛋”,齐刷刷地把整园葡萄都打落下来,满地狼藉,不可收拾。干了一年,落得这样的结果,真是叫人伤心。

梨之佳种为“二十世纪明月”,为“日面红”。“二十世纪明月”个儿不大,果皮玉色,果肉细,无渣,多汁,果味如蜜。“日面红”朝日的一面色如胭脂,背阳的一面微绿,入口酥脆。其他大部分是鸭梨。

杏树不甚为人重视,只于地头、“四基”、水边、路边种之。杏怕风。一树杏花开得正热闹,一阵大风,零落殆尽。农科所杏多为黄杏,“香白杏”“杏儿——吧嗒”没有。

我一九五八年在果园劳动,距今已经三十八年。前十年曾到农科所看了看,熟人都老了。在渠沿碰到张素花和刘美兰,我们以前是天天在一起劳动的。我叫她们,刘美兰手搭凉棚,眯了眼,问:“是不是个老汪?”问刘美兰现在还老跟丈夫打架么(两口子过去老打),她说:“(她是柴沟堡人,‘我’字念成)都当了奶奶了!”

日子过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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