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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不懂情·?
独孤极抱着她,一直说,一直说。好像怕她听不见。
她小名叫仙仙,不是秘密。
他这样敢弑仙的人叫她的小名,并不稀奇。
白婉棠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在很久以前,他们见过吗?
*
朔日,是他一月之中最虚弱的日子。
望日,则是他一月之中灵力最狂乱的日子。
他本可以压制到亥时后爆发,但血腥还是让他发了狂。
他的世界被杀戮的欲望充斥,眼前出现的每一个物体,都仿佛在叫嚣着让他摧毁。
不过他就已经习惯了。
只要旁人不来招惹他,他不会动手。
他的意识混乱,分不清今夕何夕,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只是第一次,他在这片血腥的世界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是为了什么,陷入了这样的世界?
是为了她啊。
他终于找到她了吗?
他终于见到她了吗?
他向她靠近。离她越近,他越痛。
灵台,心口,都在痛,好像有东西正破坏着他的身体。
但是这些,都比不上眼睁睁看她离开时的痛。
他终于找到了她,终于触碰到了她。
他想说要她永远留下。
心里又莫名地不安,怕她宁愿选择去死。
于是他说:“白仙仙,你不能让我遇不到你……”
只要能一次又一次遇到她,她留不留在他身边,和他是敌是友,都没什么关系了。
她已经伤了他那么多次,他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那么,怀里的她是真的吗?为什么他听不清她说的话?看不清她的模样?
他渐渐地焦躁起来,暴戾的渴望像火苗,愈燃愈烈。
他想杀了她,想吃了她,和她融为一体。
但他不能。
他握住她握剑抵在他腹部的手,口齿翕动。
白婉棠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感到他握着她的手突然一用力,捅穿了他的灵台。
他的血渗进她手上细小的伤口里,让她逐渐意识昏沉起来。
她像是在睡梦与现实间游离,清醒过来时,便到了一望无垠的“地狱”。
脚下的石面被烧得通红,石头缝里的岩浆滋滋翻腾着。
天与地,都是火一样炽烈的红。
她很快反应过来,她被拉入了独孤极的灵府之中。
灵府就相当于修士的另一颗心,轻易是不能让外人进去的。
白婉棠也有灵府。
她的灵府里是一大片红白相间的海棠林,仿若春末夏初的时节,温度适宜,十分舒适。
每次她受伤后便会宣布闭关,让神魂进入灵府中调养。
这还是第一次,她进入了别人的灵府里。
这样炽热的灵府,如同传说中三界帝君幼年时,被丢弃去的天地焚炉。
白婉棠想,独孤极拉她到灵府来,也许是想她唤醒他的意识。
她在这片炼狱般的灵府中小心移动,呼唤独孤极的名字。
直走到最深处,被无边无际的岩浆阻拦。
在这片火海里,她看到了独孤极。
他在一株盛开的血莲台上沉睡。
她想要靠近,却找不到过去的路。
炸裂的岩浆泡溅到她手上,她惊慌地跳了几
跳。冷静下来又忽然意识到,这岩浆竟然不烫
她跳进岩浆之中,向独孤极游去。爬到那朵巨大的血莲上,拍拍独孤极的脸叫他。
独孤极好一会儿才醒过来,烟墨的眼瞳里倒映着她的模样,突然一把将她拉倒,搂进怀里。
白婉棠用力推开他,“既然醒了,就赶快出去。”
独孤极躺着不动,“等天亮。”
现在出去,他还是不能保证他不会杀了她。
白婉棠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看他像是爬不起来的模样,也疲惫地平躺下,在神莲上休息。
独孤极盯着她侧脸看了一会儿,拉住她的袖子,然后从手腕摸到手掌,牵住了她的手。
白婉棠看他一眼,长叹道:“独孤极,我不管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假的喜欢我。你要知道,我是守城仙,我不可能和任何人在一起。”
“没有规矩说守城仙不能和别人在一起。”独孤极固执地道。
白婉棠:“但我不会喜欢你。”
独孤极道:“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你不用喜欢我,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够了。”独孤极表情坚定,眼神却有一瞬的动摇。
她的情丝是残缺的,一半融回了她自己身体里,一半还缠在神骨上。
她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任何人,最多只会有些朦胧的情感。他可以把情丝还给她,让她拥有爱人的能力。
可他不愿,不敢。
他怕她会喜欢上别人,怕她有了情丝就回想去过去的一切,怕……
他越怕,越觉得自己可笑——他何曾怕过这样多。
可她真正离开过一次后,他有了许多会害怕的东西,都是有关于她的。
白婉棠笑起来,“独孤极,你不懂感情,也不懂喜欢。”
这话,她曾对他说话。
独孤极应激反应般躁动,突然一个翻身压在她身体上方。
他面部肌肉绷紧,眼神凶恶得像是要呵斥她闭嘴,又缓缓柔和下去,“那你教我。”
“假如,我喜欢你,你却不喜欢我。”
白婉棠也不懂感情,只是凭着直觉说,“当我因为你看我一眼就笑的时候,你只会觉得我莫名其妙。当我因为你看别人一眼就吃醋的时候,你只会觉得我无理取闹……”
她的每一句,都好像在说如今的他。
当他因为她多看他一眼而心下轻松的时候,她一脸莫名其妙;当他把萧煜挤到一边去,她会蹙眉,觉得他无理取闹……
独孤极听她细数那些细节,眼眸里的迷茫反而褪去,甚至有几分沾沾自喜,“我能忍。”
他都能忍。
白婉棠问:“然后呢?”
独孤极盯着她开合的红唇,缓缓低下头,嗓音也沉缓起来,“你可以和我再试一试……”
他的鼻尖快要碰到她的。
白婉棠突然偏过头去,“我为什么要和你试,就凭你想?我不喜欢你,你再怎么想,也和我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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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极的动作停下。
他长长地吸气,吐出的气息缓慢的,带着颤抖,落在她颈间。
她以教导普通百姓的口吻,温和,但遥不可及地道:“独孤极,等一切事情平息,你就离开都城吧。”
“也许你对我有什么误会,把我认错成了某个人。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劝你还是放下吧。过去的,都过去了。”
倘若她只是守城仙,她这样的苦口婆心,堪称是位十分体贴的仙人了。
可她是他的白仙仙,是他不惜一切代价找回来的人。
他想起,好像很久之前,他曾对不愿放下过去的她说,都过去了
现在她把同样的四个字还给他。
他才发现,原来这四个字,是那样的沉重,那样的痛。
白婉棠身上一沉。
他脱力似的压着她,脸埋在她颈窝,声音沉闷:“过不去。”
“放下过去,去过崭新的生活,能过去的。”白婉棠抬手拍拍他的背,以长辈的姿态。
独孤极不说话。
白婉棠当他默认了,自我感觉牛逼坏了。
为了能把独孤极劝走,感觉不到感情的她都做起情感导师了。
他抱着她一直不松手。
白婉棠安安静静的,被他给抱麻了。
天亮,他才带她离开他的灵府。
离开时,她模糊地看见,身下这片岩浆的倒影里,有一片红色海棠林。
难怪岩浆不烫。
它的深处,藏着一片花海啊。
*
独孤极离开灵府便陷入了昏迷。
白婉棠叫人把他送回他的住处,她则回到仙祠审问拟金。
拟金虽有人形,但人情世故玩不过衙门里专审犯人的差役。差役三言两语,就把他的生平都问清楚了。
还问清了他那句说独孤极没说完的话——他彻夜枯等,竟然只是为了给你送纸鹤。
白婉棠:“……”
她叫人把拟金的口供拿回去整理。
多抄几份,送给各城的守城仙,让他们多加提防拟金这样的存在,也要留意会侵蚀守城仙的邪脉。
当然,有关独孤极的话就不用抄了
她布阵斩杀拟金。
拟金临死前没有像其他邪祟那样,本能地求饶。
最后一刻,他远远地望向了浚城的方向,“拟金这名字,是她给我取的。”
她,说的是浚城的守城仙。
拟金死后,这句话总在白婉棠耳畔回荡。
她心中沉闷,却说不上来是为何。
她在仙祠内散心,到书童誊抄供词处,听见他们闲聊:“没想到,邪祟也会喜欢上一个人。”
“邪祟就是邪祟,喜欢又如何呢?他自己到死都不能理解,那是种怎样的感情。还不如不喜欢,省得互相折磨。”
“我看浚城的守城仙未必不知道他是邪祟,只不过……”
白婉棠推门而入,开门声打断他们的话。
书童们连忙闭嘴。
白婉棠好奇道:“你们接着说,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因为对他也动了心,所以留下了他。以至于到最后,她自己都成了邪仙。”
白婉棠不解道:“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从那邪祟的口述里。”
若是不喜欢,守城仙与邪祟三番两次地相遇,就不会是对他笑,而后与他擦肩而过。
若是不喜欢,拟金就不会总是冒着被除掉的危险,偷偷地去看她。
若是不喜欢,最初相遇之时,他就不会提醒她有邪祟偷袭,她也不会给他取了名字。
“为他取了名字,就有了羁绊。”
白婉棠摇摇头:“你们说的这些,拟金都给出了理由,无关情爱。”
“拟金是邪祟,它不懂情,也不相信自己会对守城仙有情,自然就会找与情无关的理由来掩饰他的所作所为。”
“就拿他要杀您一事来说,他说要杀香火最旺盛的守城仙,超越独孤极。可是他若想超越独孤极,为何又想让独孤极杀了您?”
白婉棠笃定道:“这就是邪祟思路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书童们笑起来,不认同道:“那是因为,独孤极杀了他喜欢的人,他潜意识里就想杀独孤极喜欢的您。”
“谁杀了您并不重要,只要能让独孤极失去您,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白婉棠冷下脸来,“谁说独孤极喜欢我?”
“城里人都这么说呀。自从上次他为了您的一句话,买了满城的豆沙包子,还跑去和小孩儿学着叠纸鹤,谁还不知道他的心思呢?”
“……”
白婉棠无甚感觉。
所有人都觉得他喜欢她,但她还是不信。
“其实我觉得,三皇子也喜欢您。”
“放屁,他对我那么抠。”这个白婉棠否认得很坚决。
书童们又笑,指指她头上的金钗,“他要真对您抠,就不会隔三差五送您金钗了。您瞧瞧您头上的,屋里妆台上的,哪根钗不是他送的。”
“他都不请我去明月楼。”
“那地方怎么说都是风月场,他自然不要您去。他自个儿不是除了有事,平时也不去嘛。”
白婉棠听得糊涂,在桌边坐下,手撑着腮帮子思考起这群书童的话。
书童们又八卦道:“您是仙人,不理解他们的感情是正常的。”
“他们两个对您都是痴心妄想,您不用放在心上。”
“不过您若是对他们有意,我们也是乐见其成的。”
“您比较喜欢他们两个之中的谁?”
门外站着两人,默然地听了许久。
——独孤极和萧煜。
作者有话要说:
说拟金的部分话,用到过去的独孤极身上,同样适用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咯哒10瓶;禾禾火3瓶;荼寅2瓶;时年年年年、歪水1瓶;
(* ̄3 ̄)╭
62.古怪·?
她该是喜欢他的,只会喜欢他。
曾经独孤极理所当然地这样想,听到这种问题只会觉得可笑。
可此刻,他突然有些不敢听她的回答。
好似那是一把会杀死他的刀,她一语能定他生死。
他想走,他的尊严和矜傲却不允许他落荒而逃。
他站在门口听她的审判。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谁都不喜欢,就算喜欢,也只能作为朋友去喜欢。”
又叮嘱书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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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道:“不要问这种问题,也不要把这些话传出去。倘若他们真的喜欢我,听到这些话会难受的。”
“我只是不喜欢他们,又不是要折磨他们。他们如果喜欢我,那也不是犯错,只是喜欢错了人,没什么值得议论调笑的。”
话音落下,萧煜抬步要进去,看到独孤极,又想到些什么,缩回脚,转身离开,心乱如麻。
独孤极静静地站在原地良久,推门而入。
他和她之间从始至终都是错误。
可他就是执迷不悟,死不悔改。就算喜欢她是喜欢错了人,那又如何呢?
白婉棠瞧见他,眼里闪过心虚,“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说的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背着人说闲话,终归是不好的。
独孤极一向不屑撒谎,“来了很久,都听见了。”
不仅是白婉棠,书童们也都心虚地缩起脖子。
寂静在屋里徘徊。
白婉棠迅速调整好情绪,把他拉到无人的地方去,道:“既然你都听见了,那你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独孤极低垂眼眸眨了眨,“等到乞巧节后……”
她在催他走。
他懂,故意模棱两可地回答。
*
独孤极有些日子没来找她,萧煜也是。
白婉棠过上了和往常一样的日子,时不时被请去各个地方除妖邪。
然后,她就发现她总能在出事的地方看到独孤极。
次数频繁到,要不是每次出事的人家,都是和他相识的模样,她都要怀疑那些妖邪是他弄出来的。
又一次被请去,她到时,那户人家告诉她,邪祟已除。
独孤极恰从屋里出来,这户人家对着独孤极道谢,给银子。
白婉棠从前避着他,见到他只是远远地颔首就算打招呼。
那日谈话之后,独孤极也配合地不再缠着她。
但这次,她实在没忍住,主动叫住他询问。才得知,他的皮影戏班走了,他独自留在了都城。他便改行,做起降妖除祟的事了
白婉棠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对他笑起来,“你这样很好。”
城中百姓请她除邪祟,也是要给她银子的。
她不缺银子,邪祟多了会忙得脚不沾地,也会受点伤。
独孤极能帮她分担,是好事。
独孤极低垂眼帘,目光在她身上贪恋地扫过,又克制地收回。
喉咙里像堵了很多话语,又被强行压回去,只沉抑地发出单调的音节:“嗯。”
白婉棠没有收这家人的辛苦钱,颇为愉悦地回仙祠去。
小二来给她送饭,白婉棠又想起,这段时间也没见过萧煜,随口问道:“萧煜呢,他最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小二迟疑道:“东家近来被封为煜王了,还从外城请了位美人回来。美人进了他的王府后,他就很少出门了。”
他边说边观察白婉棠的神色。
她没有丝毫醋意,反而松快地笑起来。
吃完了饭就打发小二走人。
明日月初,又是她要接受百姓朝拜的日子。
天色暗下,仙祠正要关门。
突然跑来一披头散发的贵妇人,鞋都跑掉一只,一头跌在她脚边,慌张道:“仙人救我。”
白婉棠忙扶起她:“出什么事了?”
*
“近来我儿嗜睡,我当他是读书累了,也没打搅他。可他睡的时间越发长,昨天他睡下去,现在都没醒过来。我想着先请独孤大师看一看,结果独孤大师看罢,叫我请您过去。”
“我跑来找您,走在路上,天一下子就黑了。我听独孤大师的话,拿着他给的符一路跑,好不容易跑到仙祠门口,天就一下子又亮了。”
贵妇人是张员外夫人,在带白婉棠去张府里的路上,慌慌张张地说着。
白婉棠的心悬了起来。
独孤极都对付不了的邪祟,会是怎样的恐怖?
她一路都在做要恶战一场的心理准备。
到了张府,独孤极姿态从容,并不着急,府中妖邪之气也不浓厚。
她奇怪地问他:“是什么妖邪,你打不过,要请我来?”
独孤极的目光停驻在她身上。
良久,她神情变得不悦起来,他才道:“梦魇,我不方便。”
白婉棠一听,心下了然。
从前她也遇到过这样的事。
邪祟化作梦魇,变为美女潜入男子梦中,与其云雨,在梦里吸食男子精魂,直至男子在睡梦中死去。
这样的邪祟不算难除,但除的时候,不免要看到颠.鸾.倒.凤的场景。
白婉棠看得多了也都还会脸红,独孤极刚收妖没多久,做不来这事倒也正常。
她眉目舒展,脸上不自觉带些揶揄的笑,“你既然要除妖,就不能怕看这些。你同我一起。”
独孤极时隔半月,终于见到她,不自觉放松的嘴角,又被她这句话说得紧绷起来。
她完全是老师傅带徒弟的姿态,没把他当男子。
他不露情绪,跟在她身后进了张员外公子房中。
亦步亦趋的,离她近了,嗅到她身上的香,又担心她不悦,放慢脚步拉远了距离。
就这样走一会儿,又不自禁地贴近她。
她被风撩起的发尾,有时会抚过他的腹部。隔着衣裳,都觉得痒。
她在床边布好阵,邀他上前,牵起他的手随他一起入梦。
张公子梦里场景香艳,男女调笑喘息不绝于耳。
床帐飘飞,身躯起伏。
白婉棠让独孤极看好,眼疾手快地打散了梦中邪祟,又迅速离梦,将灵符在张公子眉心一点。
除邪祟不过一刻钟功夫,她却除出一身汗来。耳朵也是红的。
让独孤极在一旁看着,还是太不好意思了些。
她看了眼独孤极,想他必定也是羞涩的。
转眸见他站在她身后,面色如常,眼眸专注地盯着她。
却不知何时逼近了她,呼吸都落在她发顶,眼底有晦暗的暧昧。
白婉棠皱眉,他后退一步,才别过脸去,移开视线。
夜深,邪祟已除,张夫人备了两份银子过来,直道辛苦。
白婉棠和独孤极各领一份。
张夫人派人分别抬轿送他们回去。
白婉棠道:“不急。夫人,你路上说天突然黑了,是怎么回事?”
张夫人不解道:“那难道不是缠住我儿的邪祟作怪?”
白婉棠摇头,在张府布下辟邪的阵法,问清张夫人是在哪儿碰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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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怪,才离开张府。
她说要和独孤极徒步回去,让轿夫回府里。
街上无人,只有他们。
独孤极和她并肩走在夜色里,余光总不自觉落在她的侧脸。
他想,乞巧节后他也不会走。绝不会走。
白婉棠突然停下脚步:“你怎么会知道张夫人路上会遇到危险,还提前叮嘱她该怎么做?”
独孤极料到她会问,这也是他今日叫她来的理由之一:“这都城里,来了只比拟金更强大的邪祟,你最好出城避一避,我会去解决。”
白婉棠惊愕,身为守城仙,她竟然不知有这样一只邪祟潜了进来。
独孤极怕她自责,又温声道,“这不怪你,那只邪祟,也不全然是邪祟。任凭哪个守城仙来都不会发现。”
那你怎会发现,还知道邪祟的底细?
白婉棠想问,又想到乞巧节后他就要走了。
若想与他无瓜葛,他有秘密,她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她不多言,坚定地道:“我是都城的守城仙,我不可能走。”
便同他分道扬镳,回仙祠去。
独孤极还想说些什么,留她久一点,再多看她一会儿。
望着她的背影,却根本无话可说,无话能说。
他眉目间显露出倦色,揉了揉额角,再睁眼时,便瞧见白婉棠又站在了他身前。
四下无人,她在皎洁月色下对他笑:“独孤极,你今晚找我去帮忙,不是因为你不敢除梦魇,是因为你想见我吧?”
独孤极眉眼渐渐沉了下来,比黑夜更加幽暗。
他一言不发,朝她攻去。
“你不配用她的模样。”他嗓音冷得能淬出冰。
“白婉棠”嫣然一笑,被他打散。只留下一句:“独孤极,你不想得到她吗?我能帮你。”
她化成烟雾飘散。
独孤极的心跳因“得到她”三个字而乱了几分。
他要得到她,但轮不到任何人来“帮”他。
这古怪的邪祟,更是不配。
*
月初,白婉棠在接受朝拜时,顺便观察所有来朝拜的人身上有无邪气,在他们额间点下除邪灵药。
找不到那邪祟,她只能这样做了。
接二连三的大妖邪出没,这绝不是独孤极带来的灾祸。
她隐隐感觉到这一切可能像百年前,邪脉与守城仙一同出现一样,人间多半又要动荡不安。
暮时,百姓们离开。
她趁着天未黑,去到张夫人昨晚说的“天骤然变黑”的地方,没想到那竟是煜王府的地界。
萧煜封王后就再未找过她,还从外城请了位美人回来。
美人来后,城中就出现了比拟金更强大的妖邪……
白婉棠将两件事联想起来,顿时心都悬起来,避开护卫,隐匿身形直接闯进煜王府。
煜王府被笼罩在奇特的灵气结界之中。
她甫一进去,就感受到府中某一处灵气激荡。有人正在打斗。
她冲过去,竟见独孤极身处一块空地,脚下是她从未见过的巨大朱红血阵。
阵角处各有一名修士手持法器,维持阵法以困住他。
萧煜在一旁看着,身边站着一名貌美女子。
女子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笑了一声,向她攻来。
白婉棠被打破隐匿术法,忙招架住她的攻击。
然而女子的修为好似在她之上。汹涌纯净的灵气之中,若有似无地,还带着一丝妖邪之气,直冲她命门。
“住手!”萧煜看清来的是白婉棠,忙冲过来。
然而女子并不听他命令,只对白婉棠低声笑道:“马上就有人来救你了。”
白婉棠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紧接着就见女子被打飞出去,在地上滑出去很远,捂着心口吐出一口血来。
而破开阵法打飞女子的独孤极,亦是捂住心口跪倒在阵法中。眉头紧皱,脸色煞白,额角渗出冷汗,唇上还黏着刚吐出的血迹。
好似打在女子身上的术法,都反噬到了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开头一部分情节,可以重看那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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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重伤·?
被打到一旁的女子在口吐鲜血地笑。
困住独孤极的血阵火一样地在烧,让白婉棠无法靠近去救他出来。
白婉棠看向萧煜,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她从未用如此冷厉的语气同他说过话,像是在审问妖邪。
萧煜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最初只是想像独孤极一样,成为一个修士。
是那天白婉棠的回答,还有独孤极淡然以对的反应点醒了他——他们是仙,是修士,而他只是凡人。
就算白婉棠目前不喜欢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独孤极也有漫长的时间陪伴她。
而他呢?一生百载已过去二十多。
遇事只能带兵跟在她身后,永远无法像独孤极那样将她护在身后。
他拿什么和独孤极去竞争?
他唯一想到的出路,便是他也去修行。
于是他请来能帮他的师父——虞城的守城仙郁姿。
郁姿说,凡人没有灵根,无法修仙。不过,她可以抽出独孤极的灵根给他。
他一时意动就答应了。
直到此刻,面对白婉棠的质问,他如梦初醒。
可看着即将成功的法阵,他脑海里又有声音在叫嚣,他不能半途而废。
他招手叫来卫兵,指着白婉棠命令道:“将她拿下!”
卫兵一怔,迫不得已地包围白婉棠,“得罪。”
白婉棠难以置信,用术法定住卫兵,闪身到萧煜身后,掐住他的脖子道:“让他们住手,放了独孤极。”
萧煜道:“我是王爷,你不会杀我。你若杀了我,这都城,你就呆不下去了。”
话中既是肯定,又是威胁。
白婉棠确实不会杀他,但不代表她不能伤他。
她用咒术让他浑身痛痒起来,“萧煜,你清醒一点,你要是执意这么做,日后你会后悔的!你请来的那女子是妖邪。”
萧煜咬牙忍耐着,一声不吭:“她是虞城的守城仙,被妖邪重创后丢失了守城令。不是什么妖邪。”
虞城的守城仙?那不就是最近传闻被妖邪打死的那位吗?
守城仙轻易不会离开自己的城,这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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姿多半已经被妖邪夺舍。
白婉棠审视地看向郁姿。
郁姿抹去嘴角的血,突然再次向白婉棠攻来。
萧煜错愕地挡在白婉棠面前,呵斥道:“住手,你要对付的是独孤极!”
“我要对付谁,轮不到你来教我。”郁姿轻而易举将萧煜扔到一边,手化利爪直攻向白婉棠。
即将扼住白婉棠喉咙之际,她突地浑身一震,喷出一大口血来。
她缓缓回过头看手掌贯穿她心口的人——独孤极。
“独孤极,你疯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体内有什么吗?”郁姿的表情狰狞扭曲。
独孤极像是从血池里爬出来的,一身衣衫都血浸透,脸上若有似无地显现出破裂的痕迹。如同被摔碎的陶瓷。
他眼帘几乎撑不开,眼神也涣散了,“你用过,脏,我不要。”
昨晚,郁姿让替身扮作白婉棠出现在他面前,他便猜到,郁姿绝不是简单的妖邪。
他找回的心还缺了一块——溯时镜。
在他成为三界帝君之后,他就来人间找过。却没有找到。
直到邪脉现世,他才察觉到溯时镜的气息。
他猜到早晚有一天,溯时镜会和妖邪一起现世。看到郁姿时,也就没有太惊讶。
让他惊讶的只是,他找回来的白婉棠,竟然成了守城仙。
就好像他已经不愿再去理清他们之间的仇怨,只要她回到他身边。做怨侣也好,做仇人也好,他和她从今往后,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可被尘封千年的溯时镜,这个被改变的世界,都还怨恨着她。
“你不要我帮你得到她,又不愿意让我杀了她。”郁姿道,“我不懂,溯时镜也不懂。”
“但是独孤极,今日的你,杀不死我。”她回手打开独孤极,爆发强大的灵力
朔日,他最虚弱的日子。
若不是为了白婉棠,他不会有这样致命的弱点。
郁姿特意算准了今日将他困在这里。
取灵根是假,要处理白婉棠这个麻烦才是真。倘若白婉棠没有来王府,她现在已经去仙祠抓住白婉棠了。
独孤极欲碎的身躯眼看要被打回到阵法之中,白婉棠连忙接住他,要带他逃走。
独孤极将她甩开,使出她从未见过的术法攻向郁姿。
白婉棠大脑像被风暴搅过一样凌乱。
她跌坐在地上,就见郁姿被打晕过去,独孤极的身体也像漏洞百出般涌出血。
天罚降临在独孤极身上,几乎要碾碎他。
他像一只浑身都被撕咬过的野兽,在夜色里被血模糊成一团暗色,呼吸微弱得好似随时会停止。
她连忙冲过去,在卫兵包围之前将他带走。
*
白婉棠又一次感到沉闷。
好像所有情绪都被蒙在了一层膜里,她弄不懂那是什么,更无法发泄出来。
她坐在树下,身边是几乎成了血人的独孤极。
郁姿没死,萧煜仍是着了魔般。都城她呆不下去,就只能带独孤极到城外,躲进密林之中。
独孤极身上的伤不用医治都在愈合,但他伤得很重,不知何时才会醒。
那降下的天罚让她知道,为何独孤极会如此强悍,如此傲慢——他是来自上界的人。
魔域与修真界,在人间统称为上界。
她想,或许是上界察觉到了人间的异样,特意派他来查的。
但是他所做的一切好像都在证明,他只是如他所言,为她而来。
白婉棠思绪如乱麻,抱住自己睡过去。
醒时,她靠在独孤极怀里,身上披着件披风。
他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苦冷香气在她呼吸间萦绕。
她一转眸,能看见他衣襟里压着的红襟刺绣。
他又在里面穿上了那件鸳鸯翎羽的红衣。之前不穿,像是知道自己会流血,怕血弄脏这套衣裳。
她手撑在他身侧,要坐起身来。
他的手臂像铁箍箍在她肩头,一直把她压在他怀里,不让她动。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看他。
他颚线瘦削,肤色惨白,唇无血色,双目轻阖,长睫微微遮着他眼下的阴影。憔悴至极。
他好像还在睡。依誮
白婉棠不想吵醒他,调整姿势,想把他箍着自己的手推开。
她身体转过来,背靠他胸膛,去推他的手。
手触到他手臂,他的大掌一把包裹住她的手,紧紧握着,搂她的手臂更紧了些,让她的背完全贴合在他胸膛上。
她整个人几乎坐进了他怀里。
“再休息一会儿。”他的声音还很虚弱。
白婉棠感激他昨日相救,怕伤到他,不敢用力推,“我饿了,我要去吃点东西。”
独孤极沉默片刻,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拿出一袋油纸包着的牛肉酥饼递给她。
白婉棠:“……谢谢。”
她接过酥饼,靠在他怀里吃起来。
酥饼凉了,吃起来有点噎人。
她吃了几口,独孤极又给她递了壶山楂糖水。
她接过糖水喝了口,酸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禁不住笑了起来:“你竟然会随身带吃的。”
“给你吃的。”独孤极从储物袋里拿出瓜子点心糖果果脯,都是女孩子爱吃的小零嘴。
他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但她是。
他还记得在阴阳关时,她总是闲着没事就吃东西。吃的多是些甜食。
她吃一口,再喂他一口。
甜腻腻的滋味会在嘴里化开,她会挽着他笑。
那时她总说,外面有许多好吃的,以后要带他去吃。
后来离了阴阳关,他觉得嘴馋不好,总想纠正她这个习惯。
她在行宫时,他就没给她吃过一口零嘴。
直到她将神骨还给他,她说的那些果脯蜜饯,她也一口都没吃到过。
她走以后,他就习惯在身上备一个储物袋,里面都是她爱吃的东西。
他无数次想过,等他找到她,她想要吃什么,他都可以给她。
他垂眸看她。
她曲着腿坐在他腿间,小小一只落进他怀中,啃了几口牛肉酥饼,就把酥饼还给他。边喝糖水,边吃点心。
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吃得鼓鼓的,像只仓鼠。
“你不吃吗?”她问。
独孤极低头张嘴要她喂。
她看他一眼,迟疑了会儿才喂他一颗梅干,低下头接着吃自己的东西,道:“你是上界来的,怎么不早点说清楚,也省得我那样提防你。”
独孤极口中充斥着梅干的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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涩,抿紧了唇,默然无语。
他依旧不屑撒谎,却学会了避而不谈。
他不敢同她提修真界,怕一丝一毫的影子,都能勾起那些他不希望她想起的记忆。
白婉棠吃饱了,把剩下的还给独孤极,手撑地再次要起身,“我记得班主说,你朔日会犯病,要歇几日才好。这几天你就呆在这里休息吧。我已经布好结界,他们找不到你的。我是守城仙,不能抛下都城,萧煜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拿我怎么样。他多半是中邪了,我得回去。”
独孤极愣了下,手被她一撞,手中点心蜜饯洒落在地。
她从他怀中离开,可惜地道了声:“抱歉。”
话语里没有半丝的留恋与情意。
独孤极只觉怀里变得又空又凉。
他倾身要抓住她,又因昨日的伤势过重,身体无力地向前倾倒。
白婉棠扶住他,才让他不至于栽到那些碎石上。
她让他靠回树下,“你没事吧?”
没事——两个字在独孤极唇边打了个转,又被他咽回去。
他的心跳慢慢加速,抓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涩然地吐字:“疼……”
白婉棠蹲下身来帮他检查,“哪儿疼?”
独孤极这样骄傲的人,会喊疼,那必然是非常疼了。
她松开他的衣襟,看到他苍白皮肤上,满是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伤内里泛红的肉看得她头皮发麻。
这伤要是在她身上,她怕不是会痛得嗷嗷叫。
“浑身都……”他别扭至极地抿了抿唇,眉头紧蹙。声音做贼一样低,耳朵根渐渐涨红。
新伤旧伤交加,他确实浑身乃至五脏六腑都在痛。但他从前一向认为喊疼是懦弱的人才干的事,对此嗤之以鼻。
可此刻,他只想留下她。
只要她能留下,其他的,他都顾不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泼弦断10瓶;庭下如积水空明5瓶;荼寅、哦唔2瓶;歪水、月绯妍1瓶;
(* ̄3 ̄)╭
64.共死·?
白婉棠解开他的衣襟,将灵药洒在他胸前的裂伤上。
这灵药有肉白骨之效,要不是独孤极救过她,她才不会给他用。
雪□□末落在绽开的血肉间,将伤口渐渐抚平。
她低下头来,轻轻在伤口上吹气,缓解伤愈带来的痛痒。
这痛痒于独孤极而言不算什么,但他还是肌肉紧绷,胸口上有经络隐跳。
她的气息太柔,比痛更叫人难以招架。
白婉棠当他疼得狠了,“你忍一忍啊。”
伸出手,温软指腹按在伤处轻揉,让药快些化开。
独孤极咬紧牙根,盯着她的脸,气息刻意地延长,缓解快要变得急促的呼吸。
她专注地盯着伤,好了一处,便将药用到另一处。
然而待另一处的药上好,原本的已经愈合的皮肤又裂开了新伤,好似是身体里有把刀在不断割裂他的血肉。
白婉棠无措地对上独孤极的视线。
独孤极道:“养养就好。”
白婉棠斟酌再三,道:“我得回都城,你只能在这里忍一忍了。晚上我再过来。”
独孤极抓住她要抽离的手,“你回了也没有用。那妖邪不是普通的妖邪,她体内有……法器。你在这儿陪我,等我伤愈了,我和你一起去。”
他语气不自觉强硬。
“可你打那妖邪,不是会遭到反噬吗?”
白婉棠很有自知之明。她以前不过一个普通社畜,穿过来之后,也不可能基因突变,成个厉害到能毁天灭地的人。
她能做的就是担负起自己的责任,算是为自己得到的付出回报。
都城是她的责任,独孤极没必要为都城牺牲那么多。
独孤极指腹在她手腕上摩挲,拂过她腕上红痣,“我不会死。事后我若受伤了,你来照顾我,算是你雇我帮你的报酬,如何?”
感情一事,不当有交易。
可除了交易,他就只会逼迫。
她若不接受他的条件,他都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再和她亲近一些了。
白婉棠迟疑片刻,点头答应,松开他的手道:“但我还是得回都城一趟,看看萧煜和都城的情况。”
独孤极被她推开的手攥紧,愉悦的眼神又如乌云遮日,“早点回来。”
他装不出温和,嗓音透着冷意。
白婉棠担心都城的情况,“嗯”了一声便离去。
他盯着她的背影,期望她走时能回头看他一眼。
可她没有,一眼也没有。
独孤极独自躺在林间,倏地冷笑一声,“萧煜……”
她对萧煜并非有情,可萧煜对她别有用心。
她在感情方面变得如此迟钝,早晚会上了别人的当。
他难以克制心里涌起的嫉恨与恼怒。
想让萧煜从她身边消失。
*
萧煜所做之事见不得光,都城内仍是一片祥和。
白婉棠回到仙祠,乍看一切如常,但暗地里有王府暗卫在盯着。
因她没带独孤极回来,他们才没有动作,
白婉棠避开暗卫,在城内探查一番,傍晚闭祠去了城外。
一路有人跟踪,是修士。她废了番功夫才甩开他们,回到独孤极身边时,天都已经黑了。
独孤极如尸体般在地上躺着,还保持着早上的姿势。
她还以为他出了事,跑过来发现他还有气息,松了口气。
扶他靠树而坐,将带来的热包子与他分食,边吃边道:“人间要变天了。我今日去了煜王府探查,发现有几位守城仙给郁姿送信件。”
郁姿如今是妖邪,能知道她在都城还送信来的,必定是了解她的情况的。
也就是说,外面好几个城都沦陷了。只不过那些妖邪还没有下一步动作,才没出事。
独孤极沉默地失神,也不吃东西。
白婉棠问他道:“你能不能把这事上报上界。人间出了这么大的事,三界帝君也该管一管吧。”
三百年前大战后,三界帝君就掌管了三界。有关于他的事迹,在三界内也无人敢提。
如今人间都已不知他姓甚名谁,只知有那么个三界帝君,知他乃天选之子,无心也能活。
白婉棠想这位帝君应当很厉害,他若出手,人间的事肯定轻易就能解决。
独孤极道:“上界的人来人间,动用上界的术法会遭受天罚。他们来了,也只能协助守城仙看管城池。”
白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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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想起昨晚独孤极被天罚所惩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寒噤。
那样的天罚,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我会命……叫人来人间的。但若想真正解决肆虐的妖邪,就得找到邪脉的源头,除之。”
独孤极看向白婉棠道:“若上界派了人来接管都城,你和我一起去找邪脉源头?”
白婉棠蹙眉道:“会不会很危险?”
“你是都城守城仙,多的是妖邪想抢你的身份,夺你的舍。你一直呆在都城,反而会更危险。”
独孤极的话语有几分恐吓意味。
他想让她和他一起,有私心,但所言也并不虚假。
白婉棠犹犹豫豫地“嗯”了一声,也没说跟不跟他走。
她吃完了自己的包子,看独孤极手上的包子一个都还没吃,转移话题问他怎么不吃。
独孤极把包子递还给她:“你要是想吃就吃。”
白婉棠接过包子,撕成两半:“一人一半。”
独孤极下意识伸手要接,又微回眸不看她的眼睛,低声道:“我手疼……”
白婉棠想了想,左手把一半包子递到他嘴边,右手拿着包子自己吃,道:“独孤极,我可能真的没有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之前,她是不喜独孤极,不想让他靠近她。
如今,她是觉得不值得,不希望独孤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独孤极就着她的手吃包子,每低下头咬一口,唇都贴近她手指几分。
他吃得极慢,嗅着她袖间的香,道:“你不用喜欢谁,教我怎样喜欢一个人就够了。”
白婉棠望着漫天繁星出神,左手上突然传来柔软的触感,一触即离。
她转眸,独孤极正咬走她手里最后一点的包子,唇瓣与她的指尖的距离,好像她手颤一下就会触碰到。
他对上她的眼眸。
她眼里没有害羞,只有迷茫和无奈。
对于他的靠近,她没有丝毫心动。
独孤极味如嚼蜡地咀嚼着口中的包子,唇角勾出抹自嘲的弧度。
他已经能够看到她和他之间未来的尽头,但他还是不愿放手。
*
白婉棠翌日醒来,独孤极便叫她回仙祠去,说是上界的人很快就会到,他会先去跟他们碰面。
白婉棠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确定他已无事,便搬回仙祠住了。
她做好了去和郁姿战斗的准备。
然而没过两天,她就听闻上界的人已到,郁姿已被解决。
萧煜早在接触到拟金之时,就沾染上了妖邪之气,才会生出邪念。
事情没闹太大,城中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萧煜犯了点错被皇帝罚了禁足。又给白婉棠的仙祠送去了许多金银首饰作为赔罪。
这天天不亮,就有两名上界的魔族敲开仙祠的门,将几乎奄奄一息的独孤极带了进来。
白婉棠忙让他们将独孤极带到客房安置,询问道:“又出什么事了吗?”
这两名魔族,一个叫驳曲,一个叫叩音。
他们盯着她,眼神复杂里带着厌烦,“两天前,他和郁姿交战时,反噬过重。我想你是这里的守城仙,你该照顾他。”
白婉棠点头。
她是答应过要照顾独孤极,这算是独孤极帮她处理掉郁姿的“费用”。
两名魔族对她的反应分外不满,又什么都不能说,反而弄得他们自己心里憋闷得要命。
独孤极虚睁开眼,眼神凌厉如刃,像一只时刻警惕着周围的野兽,目光落到白婉棠身上,眼神又缓和下来。
白婉棠上前去,他握住她的手,抓着她不放。
他意识并不清醒,只是看到她,便想抓牢她,让她再也无法离开。
叩音与驳曲自觉退出去。
白婉棠无奈得很,安抚他:“好好休息。”
他阖眼又昏睡过去,手却像被焊死的铁锁,一直紧紧地扣着她的手。
白婉棠犯起困来,没一会儿靠在床边睡过去。
朦胧间听见外面争执的声音,不悦地睁开眼,想喝令他们声音小些。
一转头,就见一男一女两名修士闯了进来,门外还有两名修士在和叩音、驳曲拉扯。
闯入的修士目光定在她身上,好一会儿才道出各自的姓名。一个叫柳长夏,一个叫柳八重。
外面两个和驳曲叩音起争执的,一个叫藤千行,一个叫柏怀。
长夏将白婉棠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笑起来,像长辈似的,和她聊起了一些她在都城的事。
柳八重则盯着她思考,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和长夏低语了几句。
长夏若有所思,漫不经心地捋开她的袖子,道:“你手腕这粒痣是一种术法留下的印记,你要不要将它抹了?”
长夏说她曾经也有过,后来抹除了。
听长夏这么一说,白婉棠猜也许是自己初来时,不知不觉间招惹了邪物。
独孤极的红痣,应该也是这么来的。
她拉起独孤极的左手道,“把他手上的印记也一起抹了吧。”
独孤极朦胧间听见她的话,骤然睁开眼睛,反手握紧她,急切道:“不抹。”
他气息还是虚的,说话的口吻却好似谁敢抹除,他便要杀谁。
白婉棠想劝他,柳八重示意长夏带她出去,说有话要单独同独孤极说。
独孤极不松手,气氛僵持如两军对阵。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松开白婉棠。
屋里只剩下他与柳八重。
不待柳八重开口,他便道:“我不准。”
柳八重在三百年前初见白婉棠时,没有帮她抹除红线牵。如今要这样做,原因他们都心知肚明。
世人皆知,只要不伤及独孤极的命脉,他便不会死。却无几人知晓,神莲与三厄镜就是他的命脉。
当初白婉棠用神莲烧裂他的万象镜,他差点去了半条命。如今他为除身怀溯时镜碎片的郁姿,又伤及了根本。
待除掉整条与溯时镜融合了的邪脉,他必死无疑。
柳八重:“你要她永远记着你,在你死后也为你痛苦?”
独孤极理所当然道:“她和我一起死。”
生时,他愿不惜任何代价地去护她。至死,他却要她活活陪葬。
这就是他所理解的情。
柳八重长叹。
若无四方神尊做的一切,若枫幽主没有因私心而将溯时镜偷藏在人间……
独孤极不会折磨至此,最后还要为了他们犯的错而死。
独孤极一生执着的便是统领三界,自然无惧为三界而死。他心中之人与他生死不离,在他看来也是理所应当。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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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婉棠不过是个普通的姑娘,至始至终的所求,不是与他在一起,是安定与自由。
柳八重道:“你说要杀了她,无数次,你都下不了手。你以为,到你死的那一刻,你就真的能杀了她?”
“你只会懊悔,为何你会让她漫长的余生都因你而痛苦。”
“就像三百年前,她将神骨神莲还给你,你明明已经得到了你追求一生的东西。可你还是不惜弄得自己支离破碎,也要求她回来。”
独孤极绷紧了脸,一言不发,恶狠狠地盯着柳八重。
他不认为自己有错。可柳八重的话又好像在指责,他以为的情是错的。
“独孤极,这红线牵是你们二人阴差阳错的私心相付,是痛苦,是错误。”
柳八重道:“若她当真愿意与你同生共死,日后她也会愿意和你结为道侣。届时红线牵就算不解,也会被道侣契约所覆。”
“到时候你再想让她陪你死,我绝不阻拦。”
柳八重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要从遍体凌伤的孩子手中,夺走他以命相护的宝物的恶人。
他从千年前就愧对独孤极,如今更是如此。
独孤极的想法是偏激疯狂,可这其中有他的错。
独孤极,本不该是这样的。
独孤极沉默片刻,冷笑道:“不必用这番瞎话来唬我,叫她进来。”
他同意解红线牵了。语气笃定且傲慢,好似认定就算红线牵解了,以后他和她还能再结更为紧密难分的契。
但柳八重知他心里清楚,以后,他多半再也没有机会和她结任何契了。
红线牵断了,便是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情人节快乐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绯絮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被承包的小猪5瓶;荼寅2瓶;歪水1瓶;
(* ̄3 ̄)╭
65.遥远·?
白婉棠进屋时,听柳八重说,定好了解红线牵的日子。
就在三日后,独孤极身子好些便解。
独孤极默许了。
他躺在床上看着她,?神像弄丢了某些东西,又不知如何找回来。
看得白婉棠怀疑,抹除印记是件会让她后悔一生的事。
长夏挽住她手道:“让他好好休息,咱们先出去。”
柳八重走过来拉走长夏,对白婉棠道:“你好好照顾他。”
长夏不悦地皱眉,板起脸一言不发地随柳八重离开。
白婉棠看得出,长夏不喜独孤极。她到床边坐下,独孤极道:“他们会接管都城。待我伤好了,我们便去找邪脉源头。”
白婉棠应声答应,问独孤极道:“你是魔还是修士?”
三界一统后,修士与魔和平共处。但曾经的仇怨还是让他们界限分明地成了两派。
独孤极看上去是修士,可魔亲近他。那四个修士,有三个都厌恶他。
独孤极本想避而不谈,又想知道,倘若他坦白,她又会是何种反应。
“魔。”
简单一个字,就把他的心吊了起来。
白婉棠笑起来,半弯下腰打量他,用手摸了摸他压在被子上的手,是人的触感,“我还以为魔都是驳曲和叩音那样的,原来还有你这样看上去和修士一样的魔。”
独孤极垂眸看她摸过的手背,道:“我曾是人,后来才入的魔。”
“为什么入魔?”
他不答,闭上?睛,?睫颤了颤,像是睡了过去。
白婉棠没有追问,靠在床边看他。他受伤太重,苍白的睡脸显得格外脆弱。
像被丢弃的病兽,一无所有,茫然无措。
*
独孤极睡了很久。
期间白婉棠走出房间去透气,遇到了藤千行和柏怀。
出于礼貌,她和他们两个打招呼。
他俩极其克制又别扭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像常人一样回应。
这些从上界来的人都怪怪的,显得独孤极都不是那么怪了。
白婉棠带他们逛仙祠,交代他们等她离开后,每天要为都城的百姓做什么。
柏怀与藤千行跟在她身后一直沉默。
待她要回到房中去,藤千行突然问道:“你为何要和他一起离开都城,是他逼你的,还是你……喜欢他?”
柏怀蹙眉重重看他一?。
他自觉说错话,又有口郁气堵在胸口,沉闷道:“是我唐突了。”
白婉棠道:“没什么。我和他离开都城,主要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有他保护,会比较安全。至于喜欢,那肯定是没有的。”
“其实我是想去修真界避难的,可心里总有种抵触的情绪。一想到要去,就觉得心慌。”
柏怀与藤千行低下头,不再言语。
他们不希望她再和独孤极在一起,更不希望她回到修真界,想起过去的痛苦。
有独孤极护着她,她确实能够安然无恙。
白婉棠进屋,独孤极已经醒了,也不知听到多少。
不过不喜欢他的话,她说了那么多次,也不在乎再被他听见几次。
她神色如常。
独孤极盯着她看了良久,一时无言。
她什么都不说,好像在证明她确实对他无感。他烦躁起来,甚至想为什么不能杀了她,为什么不能让她同他共死?
他盯着她,看她一步步走来,被褥内的手指绷紧如利爪。
待她在床边坐下,他如扑食猎物般绷紧起来的身躯又脱力般放松,只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门外传来柳八重和柏怀、藤千行说话的声音。
“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柏怀与藤千行不语。
过了会儿,柳八重叹道,“她情丝有损,如她所言,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
白婉棠的手骤然被独孤极捏疼。
她瞳孔颤了颤,抽手去开门,问柳八重道:“你说的是我吗?”
柳八重没有避讳,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是。”
*
白婉棠惆怅了几天。
她突然很想她的家人。突然很害怕,有一天她回到家,面对她那些想念的亲人,却没有任何感情。
她花了好几天调整心态,告诉自己:只是情丝有损,又不是没有。她还是一样能感到喜怒哀乐,不算太差。
时间飞快流逝,独孤极勉强能下地了。
柳八重来抹除他和她手腕上的红痣。先给她喝了一碗药,她喝下便昏睡过去。醒来后,手腕上已光洁如初。
白婉棠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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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地对柳八重道谢。
独孤极扯了下唇,毫无笑意,“印记没了,你很高兴?”
白婉棠:“当然啊,这可是妖邪留下的印记。能抹去你不高兴吗?”
他没有回答。
过几日,他伤势好了大半,白婉棠和他一起离开都城。
未免百姓相送,天不亮,白婉棠便和独孤极乘坐马车往城外驶去。
长夏本想跟着一起,但被柳八重拦住,为此她和柳八重还闹了别扭。
白婉棠总觉得长夏和自己虽然不熟,但又十分亲近。分别时有点不舍,又有点说不出的熟悉感。
好像很久以前,她们经历过这样的告别。
她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独孤极撩开车帘,瞧着车外,伸手过来牵住她,她才收回发散的思绪,问他道:“怎么了?”
“你想去哪儿玩?”
白婉棠:“不是说要去找邪脉源头吗?”
“既然不知源头在何处,不如边玩边找。”
这话真不像独孤极这种,凡事讲究效率的人说出来的。
白婉棠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想去江南。”
独孤极应了声:“好。”
之后他一直看着车外不再说话。
白婉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他在看都城内的那棵姻缘巨树。
她想起,先前他说过要等乞巧节后离开。
该不会,他是想等乞巧的时候,挂姻缘笺吧?
白婉棠思索片刻,安慰他道:“这姻缘树是假的,真的那棵三百年前被毁了。你就算挂上姻缘笺向它许愿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向我许愿灵。”
独孤极放下车帘,盯着她,启唇。
对视间,她好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捂住他的嘴,“但我满足不了你的心愿。”
独孤极执拗地在她的手掌下开口,气息尽数落在她掌心:“白仙仙,留在我身边。”
她明白,这话的意思和让她做他女朋友差不多。白婉棠收回手,避而不谈。
出了都城,马车疾驰在官道上。
城外成片的红海棠,绚烂如火。
她趴在车窗边,试图转移话题:“上次出城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废的桃园,不知道谁在这儿种了这么多红海棠,像我仙祠里的一样。”
她感到后背微沉,独孤极的身子压过来,手臂撑在身侧,把她困在了他的胸膛与车壁之间。
“我种的。”独孤极的声音轻飘飘落在她身后,“白仙仙,留在我身边,试一次。”
白婉棠直愣愣地瞧着那片红海棠。
火烧云一样,热烈而灿烂地刻在了她?底。
她没有给他答案。
独孤极其实也不需要答案。
马车疾驰在路上,昼夜不息,几日后到了广陵。
如今广陵城内,有许多上界修士潜伏,时刻提防意外发生,同时寻找邪脉源头。
不仅广陵,其他城池也都已经有上界派人下来。
白婉棠看到他指出的那些隐藏身份的修士,懵了,“到处都有人查了,那我们离开都城做什么的?”
“玩。”独孤极道,“斩杀妖邪。”
作为一个喜欢摸鱼的社畜,白婉棠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独孤极一开始就是打算带她出来玩的。早在广陵城内租下一套宅院,还请了些奴仆伺候。
白婉棠一边觉得奢侈,一边又觉得这样的生活比做守城仙还要爽。
她和独孤极在城内到处吃吃喝喝,玩了几天也玩不腻。听闻晚上花楼会选花魁,她还要挤到河边去,看画舫上花楼美人们表演。
已是六月,天热起来。
往人群里一挤,她内里的衣衫便被汗洇湿,黏在身上难受得紧。
她身旁的独孤极,仍是穿了两层外袍,一红一玄,可身上没有半点汗。
她用手给自己扇风,往他身边凑,手臂贴着他微凉的身侧,把他当冰块缓解热。
她偷瞄独孤极一?,恰对上他的视线。
白婉棠心虚地指指画舫,转移他的注意力,“看我做什么,看美人。”
独孤极仍一?不错地盯着她瞧,唇角化成柔和的弧度,牵起她离开人群。
她嚷嚷着还没看够。
他道:“又没不让你看。”
他领她进了河边茶楼的后院,飞上屋顶。
高处夜风凉爽,驱散了闷热。
白婉棠在高处俯瞰波光粼粼的河面,小声嘟囔道:“人家都是包茶楼,怎么轮到我就是爬房顶。”
独孤极不悦道:“人家是谁?”
白婉棠摆摆手道:“没什么。”
独孤极不喜她不愿和他多谈的样子,好像她觉得他什么都不懂,即便说了他也不会懂一样。
他?底闪过一丝焦躁与厌烦,叫她在这儿等着,纵身跃下茶楼。
白婉棠的视线悄悄从画舫移到他身上,看着他落地后进了茶楼,翘起嘴角来,心中又有点怅然。
她对他仍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她总得给他个答案。
想了想,她掏出枚铜板,抛出去,接住握紧,片刻后松开手。
她垂眸看掌心铜板的花纹,有些诧异,随即又恢复寻常表情。在屋顶上等独孤极回来。
等了许久,茶楼小二颤巍巍爬上来,请她去二楼雅座。
她跟着下去,没见到独孤极。
小二端上一碟碟她喜欢吃的点心,不多久又送来一壶乳茶,道:“那位公子临时有事,让您在这儿等他。”
白婉棠点头,快活地边吃边喝边赏画舫上的美人,也不在意独孤极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