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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老者·?
白婉棠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回家的事。
她以为回去是不可能的了。
独孤极的话给了她希望。
她又把回家的幻想翻了出来,急切地问他,怎么会知道她的事,是不是知道了她回家的方法……
但独孤极问了那一句之后,很长时间都在沉默。
她心中的希望和眼里的光亮一点一点熄灭。
他又开口道:“在湖上碰到了个与众不同的邪祟,他告诉我的。你回家的方法,目前还不能确定,不过与邪祟有关。”
准确的说,是与溯时镜有关。
独孤极说话时不看她,怕看到她过分喜悦的模样。
那样,他就会再次清晰地看到,她没有考虑到他。如果有回去的机会,她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丢下。
白婉棠接着问道:“那邪祟是你什么时候遇到的?他还说了什么吗?我要是想回家,得去哪儿……”
独孤极头疼地扶额,眉头紧蹙,觉得她变得分外聒噪。
白婉棠以为他身体不适,不再说话,按下心头雀跃,带他回房休息。
晚上入寝,她躺在床上要睡觉。
从回来后就一直很安静的独孤极,突然从她身后抱住她,“要是现在就有机会让你回去,你是不是会立刻走?”
当然啊。
白婉棠笑着打算回答,腰被他勒得发疼,才联想到他的心情。
她安抚地拍拍他的手,“独孤极,在离开之前我会尽量对你好的。我要是真的离开了,你就当我们分手了嘛。过一阵子你就会好了,相信我。”
不会好的。
独孤极把脸埋在她后颈,不说话。
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皮肤上,有点湿漉漉的。
白婉棠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独孤极,你很厉害。以后你一定能成为三界皆知的大人物。到时候,你也会找到一个能喜欢上你的人。”
独孤极嗤笑出声。
能回家,让她的心情变得如此好,说“不喜欢他”的话也变得委婉许多。
他盯住她的眼眸,脸靠近她。搂住她的手在她脊背后轻轻摩挲,膝盖微曲地抵在了她腿上。
白婉棠怔了下,耳边被他的呼吸声充斥。
空气变得燥热。
他目光如同一只缠绵的手,从她眼睛,落到鼻尖,再到她的唇瓣。
他的嗓音变得喑哑:“在你离开之前,你要对我比从前更好。”
因为只有他能让她回家。
他的唇贴上来。柔软温热,压在她唇瓣上。
濡.湿从她唇上扫过,一点点侵略入她口中。
她回家与邪祟有关,就不得不依靠独孤极的帮助。
既然他知道他们之间注定无疾而终,依然选择直到分别前都同她在一起,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白婉棠走神地思考了许多,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呼吸,体温。
没被他人触碰过的地方被试探性地碰了碰,白婉棠颤栗哆嗦了一下,没有想要推开他。
只是脑海里忽的蹿上一个念头,她按住他的手,道:“等等,有没有办法可以恢复我的情丝?”
独孤极心神一荡:“为什么突然想恢复情丝?”
白婉棠不安道:“我怕我要是真的回去了,却是情丝有损的状态。我的家人面对这样的我,会被我无意间伤害怎么办?”
独孤极松快起来的心像被巨石砸下来,又沉又痛。
他眼眸雾沉沉地凝视着她:“那我呢?”
白婉棠眨眨眼,目光变得闪躲。
她想要修复情丝的理由,与他毫无关系。
她却要问他如何修复情丝。
独孤极自嘲地冷笑,翻身压在她身体上方,亲了亲她的唇畔,“如果你真的能回去,届时,你的情丝自然就恢复了。”
白婉棠禁不住翘起嘴角。
独孤极发泄式的咬住她的唇,野兽似的要把她咬出血。
她轻哼一声,他还是松开了她,在她唇上轻啄,手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
折腾了好一会儿,白婉棠还是没法儿接受这么快,推拒地把手抵在他胸前。
她身上出了汗,汗湿的肌肤毫无遮挡地贴在床铺上,黏黏的有点不舒服。
床帐内的空气变得湿热,她的声音和呼吸都乱了。
独孤极心中更多的愤怒和不甘。
想要从她身上夺取什么,奢望她能为他留下。
甚至,他想让她有个孩子。这样,就算她回去了,也永远不可能忘记他。
他没有像先前那段时间一样顺从她,说停便停。到最后一步,还是翻身.下来,躺在她身边紧紧抱住她。
他做不到那样对她,就像他杀不了她一样。
白婉棠累了,不折腾了就很快睡过去。
独孤极盯着她的脸,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进神魂里,彻夜难眠。
*
望日,独孤极“发狂”的日子。
独孤极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担心意识不清时,会说出不愿让她知晓的事,傍晚独自去了城郊。
广陵的妖邪,自独孤极受伤后一直很多。
白婉棠不放心他一个人,枫幽和师卓便主动请缨去城郊照看他。
白婉棠望日这晚独自呆在城中。
她在酒楼吃完饭回家去,一名老者站不稳地踉踉跄跄撞过来。
她扶住老者,老者连忙道歉,抬头瞧见她的脸,愣怔道:“仙人!”
白婉棠被叫仙人惯了,不以为意。
转身要离开,老者追在她身后连声喊道:“仙人,仙人,三百年前的乞巧节,我见到您等的白鹤了!”
白婉棠脚步一顿,回过头来问老者:“你认识我?”
“您不记得我了?”老者已行将就木,眼瞳浑浊,慢吞吞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仙人,我呀,都城守姻缘树的那个老头。您那时给了我一枚仙药,让我得以活到现在。”
“您交给我的手帕信,我给了您的白鹤啦,那天晚上,姻缘树也被毁了。我万万没想到,您等的白鹤,他竟是魔祖。”
老者目光幽远,长叹道:“那时看他呕血,我还以为您出了事。姻缘树毁了,我就独自游历山川去了。没想到,还能在死前见您一面。”
虽尊称她为仙人,老者看她的目光却带上一种看晚辈的慈爱,“仙人,您如今过得可好,可与那白鹤重逢了?”
他说的话,白婉棠听不懂。
什么白鹤,什么魔祖,什么三百年前……
魔祖不是如今的三界帝君吗?三百年前,她还在她自己的世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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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突然的,独孤极还有修真界那些人待她的异样,涌上心头。
白婉棠思忖片刻,扶老者回酒楼坐下,要他细说。
老者命不久矣,这时候能遇见她,甚是感慨,直道这是天意。
同她细细说起,他知道的那些过往。
*
独孤极不需要旁人照看。
枫幽出于想要看他现状的私心,躲在暗处。
师卓不信任枫幽,便和他一起留下。
夜幕降临,独孤极周身气息凌乱暴走。
但无人靠近刺激他,他便只是双目猩红地安静坐着。
他身上流露出的强大气息,让远远躲藏起来的师卓惊叹又困惑。
她和枫幽守到天亮,独孤极气息逐渐平稳,才现身,和他一起回都城去。
独孤极不喜他们跟着,刻意将二人甩开
快走到城门,见白婉棠在门口等着,才停下脚步,和他们一起回城。
毕竟他们是白婉棠“派来”照看他的。
即便他觉得,她如今对他的担忧,更多的是怕他出了事,她的回家路也许会断。而不是担心他的安危。
独孤极讽刺地扯了下嘴角。
枫幽知他脾性,委婉道:“独孤极,她与你不同,不要用你的想法来揣度她。”
白婉棠就在眼前,独孤极没同他争辩,只讥讽鄙夷地扫他一眼,率先到白婉棠面前去。
师卓则因仙祠有事,先回仙祠去了。
枫幽同她一起走了。
白婉棠简单关心了独孤极几句,同他一起回城,若无其事地道:“昨晚我遇到一位老人。他同我说了些三百年前的事。”
独孤极眼底划过一丝错愕。
白婉棠留意着他的表情,“他说我三百年前和如今的三界帝君有一段过往。可我对此毫无印象。”
她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问道:“我让他在酒楼等我,待会儿你和我一起去见见他,可好?”
独孤极泰然自若,“见他做什么?”
“看看他是不是也认识你。”
独孤极再怎么镇定,也还是遏制不住白婉棠心中的好奇。
他若不愿去,反而会让她起疑。
独孤极沉吟片刻,同意和她一起去见那位老老者。
不过他在城外待了一夜,一身尘灰,要先回宅院去换身衣裳。
白婉棠同他回去,在屋外等他换好衣服,和他一起往酒楼去。
独孤极表情无异,心像被绳死死勒住,叫他透不过气。
他不担心见那老者,只担心她会想起过去。
至酒楼,一名老者坐在桌边,向外张望着,瞧见白婉棠过来,不待她开口,便道:“仙人,昨天忘问了,你的名字怎么写呀?”
白婉棠愣了下,将名字写法告知他。
老者连声道:“哎哟,错了,我弄错了。那位仙人叫白晚瑭,晚是夜晚的晚,瑭是玉的意思,和你的名字不一样。”
“那仙人,耳朵这边有块小小的胎记,昨儿我见到你一时激动,没有留意。你走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你和她好像有哪儿不太像……”
老者絮絮叨叨地说着。
独孤极目光在酒楼内扫视,落在楼上。
一名魔族站在拐角处,对上他的目光,颔首表示事已办妥,隐匿身形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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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72.梦忆·?
独孤极在换衣时,交代广陵城中的魔族提前来见了老者。
老者不吃威逼利诱,听到白婉棠和独孤极的部分过往,才决定改口。
他已经快要死了,又何必在死前,拆散这一对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人呢?
白婉棠被他说得愣了半晌,还是让他来认独孤极。
老者虚起眼睛打量独孤极一番,连连摇头,调侃道:“没见过。若见过长成这样的少年郎,我肯定会记得的。”
白婉棠的猜忌慢慢散去,好像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她请老者用早饭。恰好独孤极和她也没吃,三人在桌边落座。
她和独孤极坐在一边,老者坐于他们对面。
他静静地凝视着他们,浅笑,目光幽远。
菜上桌,白婉棠把好克化的食物放到他面前,让他吃。
他一动不动,像座面容慈祥的雕塑。
白婉棠怔了下,坐回位置上,低头吃饭。
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食不下咽,口里没了味道。
老者就这样看着她和独孤极,突然地逝了。
*
白婉棠作为守城仙,见过许多生离死别。
但鲜少有这样难过的时候。
大概是难过吧,她分辨不清那种情绪。
她和独孤极一起处理了老者的尸身,将其燃成灰,装进坛里。
老者提过他先前是在都城守姻缘树的。
就那么一句,白婉棠不知为何一直记着。
她收起他的骨灰,打算日后将他带回都城,埋到姻缘树下。
树已非他守的那棵树,但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他应当会高兴的。
收起骨灰的那晚,她突然做起了梦。
她梦见灯影幢幢,人影重重,她走在挂满彩灯的桥上,握着一块木牌,向一棵巨树走去。
一位老头坐在桌前,为来往的人提供笔墨。
她在他身边坐下,像是在等什么。
等了很久很久,好像有百年那么长,天边划过一道身影,让她突然的喜悦。
那道身影毫无停留地过去了。
她又坐回老者身边继续等。
她等啊等……
等到灯火阑珊,人影皆散。
等到醒了过来,她满脸都是泪痕。
天蒙蒙亮,屋里青灰。
她转头看了眼睡在身边的独孤极,他在昏暗中的轮廓,好似和梦里没有停留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独孤极睡得很浅,被她翻身的动静吵醒,睁眼盯着她,问道:“怎么了,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白婉棠梦里的场景,灯花似的在她脑海里转。
她道:“独孤极,我好像梦见你了。”
难得。
他嘴角翘了下,凑近她,突然看清她脸上的泪痕,又被扼住喉咙般感到窒息,迟疑地问道:“梦到我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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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我和那个老爷爷在一棵树下等你,你来了,却不来找我。我好像知道你来了,只是不愿相信你不来找我,认定那一定不是你。就坐在那儿一直等……”
白婉棠平静地说着,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就好像眼睛受了刺激。
独孤极面部渐渐僵硬。
他借着黎明的昏暗,极力掩饰他的慌乱和焦躁,将她抱进怀里,“那只是梦。你如果等我,我不会不去找你的。”
白婉棠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道:“我不知道梦里的真的是我,还是那个老爷爷口中的白晚瑭。”
独孤极的喉咙被掐断了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浑身铁一样的僵硬,死死地箍着她,良久,固执而又强硬地道:“都是梦,你不要在意,也不要去想,只是梦……”
他觉得自己荒唐又滑稽。
像瞧见遮雨的棚子漏了雨,还站在漏雨的地方极力掩盖,说外面是晴天。
那雨啊,冷刀似的扎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开始颤栗,甚至感到一丝惶恐。
怕动一下,就要疼了。
白婉棠没有留意他的情绪,她回想着自己的梦。
太真实了,真实得像是她经历过的事。
她下午去找师卓时,和师卓聊起。
师卓不知她来历,沉吟道:“会不会你和白晚瑭之间,有什么联系。”
“白晚瑭既然和三界帝君有关,那些从上界过来,在三界帝君手下当差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对你表现得那样异常,没准儿就是因为白晚瑭……”
师卓毫无顾忌地发散思维,胡乱猜测。
白婉棠越听越觉得,也许真有些她不知道的事。
晚饭时,她和独孤极去酒楼,坐在老者逝去的桌上吃饭,严肃道:“你和我说实话,你知不知道白晚瑭?”
独孤极筷子一顿,敲在碗边,突兀地发出响动,“三百年前的事,你为什么那么在意?”
“万一这事和我回家有关呢?”
“和你回家没有关系。”独孤极不耐地否认。
白婉棠沉默地盯着他。
他快速平复心绪,道:“认识,如那老头所言,白晚瑭与魔祖有些关系。上界的人见到你表现有异,也是因为你和她长得相似,名字相似。不过她是她,你是你,她三百年前就……”
他嗓音僵直,说不下去。
白婉棠明白他的意思——死了。
她“哦”了一声,不再提问,专心吃饭,又恢复愉悦轻松的表情,仿佛这些事她只是随口问问,从没有真正在意过。
独孤极唇抿成冷硬的一条线。
他从不屑撒谎,如今却是一个谎接一个谎……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不会让如今的安宁被打破。
*
白婉棠又做梦了。
她梦见她在飘着白雪的世界,看到一只受伤的鹤。
她朝他走过去,才发现那不是鹤,是个瘦削的,浑身是血的少年。
她救走了少年,和少年在那个陌生的世界相依为命……
她又一次从梦里流着泪醒来,枕下湿了一大片。
她翻过身去,背对独孤极抹去脸上的泪水。
独孤极被这轻微的动作惊醒,抱她腰的手立刻收紧,脸贴到她后颈问:“怎么了?”
正是黎明,天色仍青黑。
她想他应当看不清她的脸,一言不发,装作又睡了。
独孤极盯着她有些许婴儿肥的脸部轮廓,感受到她枕下蔓延过来的湿意。
他好像正在遭受凌迟。
害怕被宣判死刑,所以每天都要忍受钝刀子剜肉。胸腔里的狂躁,还在烈火一样灼烧着他的理智。
*
白婉棠连续做了几天的梦。
在梦里,她看到那个和魔祖有牵扯的“白晚瑭”的一生。
那个“白晚瑭”,方方面面和她像。像到她有点分不清,自己是白婉棠,还是她。
梦里的魔祖是独孤极。独孤极怎么会是魔祖,是三界帝君?
三界帝君,如今在闭关啊。
她想,这一切当真是梦吧,是她把幻想与现实弄混了。
她脑子里塞满了困惑和梦境,混乱不堪。
神奇的是,那么多混乱且痛苦的梦,也影响不到她的心情。
她照常生活着。
梦开始变得断断续续,让她有一种“那个白晚瑭已经说完了她的故事”的感觉。
直到她无梦了几天,再次做梦,梦见了枫幽……
翌日清晨,她从梦中惊醒。
独孤极随她一起坐起,眼下的乌青在惨白的脸上尤为显眼。
他不安地抓住她的手臂问:“怎么了?”
明明是她做梦,接连几日无法安眠的却是他。
白婉棠看着他的脸,一时之间好像还身处梦中,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和自己恩怨情仇难以算清的人。
缓了好一会儿,她道:“做了个噩梦。”
独孤极抱住她,心悬起,“什么噩梦?”
白婉棠撒谎道:“我梦到都城出事了。独孤极,你继续去下一座城除妖邪吧,我想回都城看看。一来一回最多十天,我就去找你。”
独孤极不答应,“你要回去,我陪你一起。”
白婉棠思忖片刻,应声说“好”。
她和独孤极定于明日一早回都城,今天要和师卓告别。
她睡不着了,一大早洗漱,去了仙祠。
独孤极难得没有一直跟着她,说待会儿去找她。
这正和她意。
至仙祠,她找到师卓,问枫幽醒了没。
枫幽如今寄居仙祠后院,这段时间每天都会在她面前出现,但不会同她搭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找他。
枫幽在后院瞧见她,有些惊讶。
白婉棠平静又困扰,进他屋里坐下,将门关上,问道:“枫幽,你在广陵见到我之前,认识我吗?”
*
白婉棠离开后,便有魔族自上界赶来,将独孤极要的药送到他手中。
那魔族道:“此药只需一丸,便可叫人忘却尘缘,不过是全部。”
也就是说,独孤极若给白婉棠用了这药,待白婉棠醒后,会连他也不记得。
一切都会从头开始。
独孤极神色凝沉,让魔族回上界,抹去魔族留下的气息,收起药去仙祠找白婉棠。
未至仙祠,他瞧见白婉棠同枫幽一起从仙祠出来。
白婉棠神色如常。
枫幽紧跟在她身后,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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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他的视线,眸色晦暗。
一瞬间,从心底翻腾起的狂躁,嫉恨,犹如火山喷发,几乎将他吞噬。
独孤极快步上前将白婉棠拉到身后,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不是要找师卓吗?怎么和他一起出来了?”
白婉棠淡然地推开他的手,推不动,不悦道:“遇见了,就说了几句话。”
枫幽低垂眼眸,白婉棠先前在屋里对他说的话在他耳畔回荡:
——不回答我也行,我想请你和师卓帮个忙。我要自己回都城,麻烦你把独孤极留在广陵,能多留几日便多留几日。
她不相信他和独孤极的话了。
她要独自回都城,找那几个上界来的修士问清楚——“白晚瑭”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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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73.忆起·?
留下独孤极,并非易事。
尤其此刻,他察觉到什么,浑身都警惕起来,紧紧地抓着白婉棠。
好似松开一点,她就会跑走。
白婉棠面色如常,说已经和他们道别完了,拉独孤极回家去。
一路,独孤极牵着她的手,用力得她手骨被铁圈套牢般,隐隐钝痛。
白婉棠抽了抽手,他恍若从梦中惊醒般看向她:“怎么了?”
“该我问你怎么了吧?你弄疼我了。”白婉棠抬起手来,手被他握出一圈红印。
独孤极避而不视,看向她身后的糖水铺上,“走之前要在广陵逛逛吗?吃些广陵的美食。”
“也好。待回都城再出发,就要去另一座城了。”白婉棠与他绕路在广陵城闲逛。
他给她买了糖水,梅干,糕点……白婉棠每样尝了几口。
独孤极的视线总在点心与她身上来回。
手掐紧又松开,直逛到暮时,他终究还是没将那粒药丸放进吃食里。
回到家收拾好东西,就寝休息。
白婉棠难得睡得安稳。
他却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像只要闭上眼睛,她便会消失。
子时过,外面突然有异动。
白婉棠被吵扰到,皱了皱眉,没醒。
独孤极迟疑片刻,为她掖好被子,起床出门。
门外是师卓。
师卓急切道:“婉棠醒了吗,城外出现了许多妖邪,我一人对付不来。”
她身上有浓郁的妖邪气息,好似刚从妖邪堆里闯出来。
独孤极审视地瞧着她。
黑夜中,眸如毒蛇,让她不由自主地心虚,脊背发凉。
*
怕师卓和枫幽拖不了独孤极多久,他一离开屋里,白婉棠便睁开眼,穿衣出门。
她不担心独孤极很快就会追上她。
只要能给她足够把话问清楚的时间就够了。
枫幽为她备好了马,她策马疾驰,连夜赶回都城。
骑马比坐马车要快,不到三日她便到了都城。
这三日独孤极没有追过来。
清晨的都城,一如既往的繁华。
看来这段时间没出什么乱子。
她心下稍安,直奔仙祠而去。
仙祠刚开门,院里洒扫的侍从见她回来,欣喜不已,连忙要叫人。
白婉棠止住他,问清四名上界修士所住院落,隐匿气息避开两名魔族,找过去。
*
修士一向比魔族醒得早。
这日清晨,?夏推开门,瞧见从门外风风火火闯进来的人,还以为自己眼花。
就听她边走过来边道:“在来都城之前,你们是不是就已经认识我了?”
?夏曾许多次同柳八重说,该让白婉棠知道过去的事,不能让独孤极把她蒙在鼓里。
可看到她风尘仆仆地赶到自己面前,她一时之间,语塞得答不上来。
吞吐须臾,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独孤极呢?”
白婉棠冷静地短述她是避开独孤极回来的,还有她做的那些梦。
柳八重、藤千行和柏怀陆续从各自屋中出来,神色惊讶、纠结又无措。
他们的表情,足以让她得到答案。
天光亮了,旭日东升,光洒落在院中。
白婉棠沉默片刻,怔忡道:“没有白晚瑭,我就是三百年前的那个人,是吗?”
他们不说话。
白婉棠心里升腾起火一样的情绪,语气变得激烈:“你们说话啊。是,还是不是,有这么难回答吗?”
“我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独孤极,就是魔祖?”
她呼吸变得急促,胸口沉闷得喘不上气。头疼了起来,神经贴着头皮突突地跳动。
白婉棠用力晃了晃脑袋,企图让自己保持清醒,然而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她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她听见短促的惊呼,最后的意识是自己没有倒在冰冷的地上。
有人接住了她。
是?夏,柳八重,藤千行,还是柏怀?
她强撑着睁开眼,只看到背光的轮廓,看不清具体的模样。
可她认得他。
他的轮廓,已经深深刻在了她的神魂里。
她怀疑是自己又开始做梦了。
怎么会看到独孤极?
*
独孤极在城中安排了许多上界魔族与修士,师卓就算独自对付不了妖邪,也还有他们,还有枫幽。
更强大的妖邪,一出现他就能觉察到。
师卓没有理由半夜来找白婉棠。
看到师卓的那一刻,独孤极就明白了,白婉棠已经想起了过去。只是还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来梳理她混乱的记忆。
师卓与枫幽的伎俩,于他而言就是小儿科。
他反让魔族拦住了他们,回到屋中,就看到她离开的背影。
床上残留的他和她一起躺过的温度,逐渐冷却。
好似化为冰冷的时候,这段时间的安宁也要破碎了。
他不放心她,默默跟上她。
一路上,在她停歇时,有许多机会可以将药喂给她。
但他总在想,这次她失去记忆,和他从头来过。
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他要喂她多少药,才能让她直到他死都陪在他身边?
会不会最后,等她离开,她会连他也忘记。
他迟疑着,在暗处跟了她三天,终是没能把药喂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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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她回到仙祠,看她去问那四个修士,看她晕过去。
他接住她,扣住她腰的手不自觉收紧。
晨光融在她身上,让她看上去像在梦里一样不真实。
他突然觉得手里的那颗药有点烫,在提醒他,这是他最后一次保住这场安宁的梦的机会了。
“独孤极,你……”?夏惊诧地想问,你这么快跟过来了,怎么没拦住她。
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蹙眉看着他。
拦她?
他们有什么资格拦她找回她自己的过去?
独孤极抱起她,无视他们,将她送回她的卧房。
她躺在床上,面容睡着了一样平和。
他坐在床边,手指轻轻地、像触碰易碎的瓷器般,描摹她的轮廓。
“白仙仙,我的手不冷了,你感觉到了吗?”
他怕她醒来,又怕她不愿醒来。
*
独孤极许久没好好地睡一觉。
他望着她的睡颜,在静谧中突然疲惫至极,困倦袭来。
他只觉自己闭了下眼,再睁眼时已是黄昏,床上不见了白婉棠的身影。
他慌忙出去寻找。
冲出房间,看见她正坐在院里那棵海棠树下吃鸡腿。
棠花因她的灵力一直未谢,红云般聚在她身边。
她吃得悠闲惬意,突然抬起头看向他,神色如常地放下手中的鸡,慢条斯理地擦手,擦嘴。
他走向她,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时间仿佛一下子变得很慢,很慢。
慢到让他觉得,若时间定格在此,也不错。
她放下了手帕,对他道:“独孤极,你为什么要复活我?”
他脚步顿住。有刺鸣声在他脑海里炸开,头倏地疼了起来。
白婉棠轻轻地叹息,眉宇间轻松不再,自言自语般呢喃道:“为什么要复活我?你想要我活过来之后,如何面对你?怨你?恨你?还是对你满怀歉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醒来后没有叫醒你吗?我在等你醒来后,自己离开。我不想见到你,可我明明可以自己逃离,又不想再逃。”
我能逃到哪儿呢?
白婉棠难以理清,现在自己究竟要怎么做。
她感受不到痛苦或有关爱恨的任何情绪,可她心里生出仿佛有蚂蚁在啃咬一般细密的酸胀。
独孤极静静地凝视着她,良久,他到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放在膝上的手,“白仙仙,你同我说过,都过去了,没事的。”
白婉棠想了会儿,才忆起,那是在广陵,她以为他对枫幽有心理阴影时安慰他的话。
“就不能让那些事都过去吗?我不会再去计较,你也不要再想。我们从头来过。”
他握着她的手和他的嗓音一样,微微发颤。
白婉棠?吸口气,闭上眼睛,认真想象了一下他说的“从头来过”。
漫?的静谧后,她弯起唇角,对他笑,“不可能的,独孤极,我过不去的。”
她眼里没有悲伤,却有泪珠滚落。
他和她的过往,即便她没了情丝,也能忆起那是刻骨铭心的痛。
独孤极的手不自觉收紧,攥得她手指都被压在一起,他轻轻摇头,轻声道:“不,可以过去的。你就当我们以前不认识,我们从现在开始……”
“独孤极。”她打断他,“如果我们最初没有在阴阳关相遇,你会喜欢我吗?”
“……”
“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错误,是不该存在的。”
白婉棠温吞地道,“我就要回家了,你也可以随时回到你原本的位置上去,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执着于这场错误?”
夕阳渐落,火红的暮色混着夜的深沉,凝成残烬一样的红线,隔开了她和他。
她的面容在暮光里变得模糊。
独孤极说:“我会。”
白婉棠困惑地眨了眨眼。
他靠近她,捧住她的脸,爬满红血丝的眼睛让他看上去如同一个疯子。
他用这样疯狂的眼睛,盯着她的眼瞳,一眨不眨地道:“我会喜欢你,不论我们是如何相遇。”
“你过得去也好,过不去也好,我都不会放手。我就是执迷不悟,我就是死不悔改,我就是要一错到底。”
他的指腹摩挲起她的面颊,眼眶泛红,“白仙仙,我不会再冷到你了,我也有心了。我们在一起,怎么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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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74.“可惜”·?
“因为我不想。”
白婉棠平静的一句,把他所有的质问、强势,都打破了。
她叹息,抽回手,丢下他一人,回屋去。
她要把他当作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便真的这样做了。
她不会无视他,只是对他客气又疏离。
她不会赶他走,只是对他和驳曲一视同仁。
独孤极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满腹翻江倒海的情愫,到她面前来,都成了她一扫而过,不会放在眼里的把戏。
不过对藤千行和柏怀,她也是同样地疏远。
她在有意回避在这个世界留下过的所有痕迹。
这天暮时,白婉棠突然叫仙祠侍从请他们去酒楼一聚。
他们各自接到邀请时,都想过她是不是要同他们好好谈一谈。
到了酒楼才知道,她邀请了所有寄住仙祠的人,包括驳曲和叩音。
白婉棠在包厢内等候,待人来齐,像主家款待客人般客气,又道:“我回都城已经三天了,是时候该离开,去除那些特殊的邪祟了……”
“你请来所有人,就是为了说这事?”
叩音没好气地打断。
独孤极冷厉的目光都没能止住他的不满。
这几日独孤极岩浆似的情绪全闷在心里,他沉闷不语,但驳曲和叩音瞧着,觉得他五脏六腑都要被烧坏了,让他时时刻刻都痛苦不堪。
长夏冷下脸来要驳斥,白婉棠止住她,道:“还有一件事,我可能要回家了。若回去,以后我与你们再也不会相见。”
长夏等人面露惊诧,难以置信。
独孤极手中的杯盏被他捏出碎冰般的裂纹。
后面白婉棠又说了些话,他已经听不进去。
这宴算是告别宴,她真正要请的客人是那些修士,而不是他。
他是多余的。
独孤极手中杯盏发出细微的“啪嚓”,全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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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扎进他手中,血慢慢沿着桌边滴到他衣袍上。
长夏他们都注意到了他的伤,悻悻然看他一眼。
白婉棠迟钝地最后看他,平静无波地叫来小二,“麻烦请个大夫……”
“不用。”独孤极的嗓子干涩得连说话都在疼。
“还是要处理一下的。”她拿出灵药与手帕递给他。
他久久未接,她便起身到他身侧,将东西放在了他手边,然后回到自己的位上,继续这场宴席。
独孤极没有拿药,起身离开,回了仙祠。
他在她常休憩的海棠树下躺下。透过一簇一簇红云般的花,看到高悬于天际的明月。
他伸出鲜血淋漓的手,好似要去够月亮。
可他好像永远都够不到月亮,也够不到棠花。
白婉棠一行人很晚才回来。
他们各自回屋。
白婉棠带着手帕和药过来,在独孤极手边坐下,捧起他的手,轻轻擦拭,为他上药。
独孤极突然很怕看见她的表情。
忍了好一会儿,又还是忍不住面向她。
她眉眼低垂,表情很柔和。
可看着这样的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尽的寒意在他体内的蔓延。
“白仙仙……”他梗着嗓子开口。
“什么?”她平和地问。
他眼眶比棠花还红,眼里蒙上水雾,“不要这样对我……”
这六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白婉棠沉默。
他侧过身来紧紧地抱住她。
她能感到他手上的伤里又渗出血,将她的背后洇湿一大片。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间,她的颈间也变得有点湿了。
“你要我怎么做,你要我怎么做……”他不断地重复呓语。
白婉棠拍拍他的背,温声安抚:“都会好的。”
我们都会好的。
我会回到我的世界,过上我想要的平静生活。你会回到你的位置,成为你最初要成为的样子。
我们都会好的……
她真心地祝福自己,也祝福他。
*
清晨,白婉棠起床收拾行李,在院中吃豆沙包。
长夏起床见她稀松平常的模样,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问。
白婉棠递给她一个豆沙包,道:“我在等独孤极,我们该出发了。”
长夏知道,只是她不知该如何和白婉棠提起独孤极。
须臾,独孤极从屋里出来。
白婉棠带上没吃完的豆沙包,递给他一个。
他冷淡地拒绝:“我不吃。”
白婉棠不勉强,和他一同出门。
门外备了辆马,还有一辆马车。
白婉棠上了马车,独孤极骑马,二人平静地往城外去。
仙祠里的人默然无语,又克制不住好奇,跑到门边探头看他们的背影。
“他们这是怎么了?昨晚发生了什么?”驳曲和叩音生怕要出大事,表情有点狰狞。
“释然了吧。”
“看透了吧,不是挺好嘛。”
藤千行和长夏一唱一和。
柳八重和柏怀静静地目送,良久,道:“你们该问独孤极怎么了。”
*
白婉棠面上没有异常,心里有些困惑,独孤极这是怎么了?
昨晚她和独孤极说了两句,就回屋休息了。
她还记得,回屋前,独孤极湿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恐怖得像是要随时冲上来把她拽回去。
但今天一早,他变了个人似的,和她保持距离。
她猜不透他,只能当他是看开了。
马车驶出都城,他问道:“接下来你要去哪座城?”
“都可以。”
独孤极不再询问她,让车夫跟着他走。
他们在路上走了七天,到达蜀地。
蜀地内有三座城,三条邪脉,妖邪众多。
三人进入蜀地峦城,城中街道两旁有不少伤员,百姓与一些修士、大夫正合力照顾。
伤员伤上散发出邪气,城中每隔一段路便能瞧见破损房屋。
到达仙祠,仙祠院里还有许多伤势更严重的伤员。
栾城守城仙苗娅忙碌了一阵,疲惫地迎上来招待他们入住。
白婉棠来之前,已经先递了信。
她和独孤极此行的目的,苗娅是知道的。带他们到后院的路上,同他们说了下如今蜀地的情况。
蜀地因靠近邪脉,本就多灾多难。
自白婉棠第一封提醒信到来后,苗娅与其他两城守城仙仔细审查了一番城中异常人士,结果真的搜出不少伪装成人的邪祟,也引起了这些邪祟的骚动。
上界修士、城中散修与她们合力对付这些邪祟。
如今他们将邪祟除了一部分,但城中百姓、修士死伤众多。
白婉棠看向独孤极,询问他的意见。
独孤极道:“今晚我会出趟城。”
苗娅:“可需要修士陪同?”
“不用。”
说罢,他便离开,回屋休息去了。
他好似变回了最初的模样,不屑与他人多言。从头至尾,也没多看白婉棠一眼。
白婉棠和苗娅一起去救治伤员,暮时瞧见独孤极带了一队上界的人去城外。
苗娅停下手中动作,望着他的背影沉默片刻,问白婉棠道:“对了,他还没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白婉棠回道:“独孤极。”
“独孤极……”苗娅轻念这三个字,又看向他已经走远的身影,道:“他长得可真好看,他有喜欢的人吗?”
白婉棠道:“我不知道。”
苗娅问:“那你喜欢他吗?”
白婉棠笑笑,摇头:“不喜欢。”
苗娅了然,唇畔有了抹止不住的笑意。不知想到什么,眼眸也晶亮亮的。
*
白婉棠和苗娅一起忙到深夜,将仙祠的重伤人士救治完毕。
晚上得了空休息,苗娅带来了早就备好的酒菜,边吃边聊蜀地的事。
苗娅性格直爽,即便长久生活在邪脉旁,聊起的也大多是趣事,全无抱怨。
白婉棠兴起,会同她聊聊现代的趣事,听得苗娅直道新奇。
二人多喝了些酒,白婉棠很快有了点醉意,不敢再喝。
苗娅还清醒着,突然道:“独孤极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他。”
白婉棠正喝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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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呛得咳嗽几声,“就因为他好看?”
苗娅理所当然道:“有什么不行吗?”
白婉棠想起自己最初留意独孤极,也是因为他好看。听到笑话似的笑起来,连连摇手道:“他性格很差劲的。”
苗娅笑得眼睛眯成缝:“看出来了,但是我喜欢。我是蜀地的第三十七任守城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和前辈们一样,死在邪祟手里。”
“我喜欢过很多人,第一个是上上任守城仙,他也很好看……可惜我没好意思对他说我喜欢他,他就死了。后来轮到我来做守城仙,从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我就想,我要及时行乐,喜欢谁就去追。”
白婉棠的笑戛然而止,不知该说什么。
苗娅拍拍她的肩膀,反倒安慰她不用难过,向她打听起独孤极的事。彻底喝醉了,才让人来收走餐盘,回去休息。
房里都是酒气,白婉棠推开窗户透气。
凉风扑在她脸上,送来一股血腥味。
她愣了下,走出房间抬头看,就见一个身影坐在房顶上。
他惨白的皮肤被血迹斑驳,一身玄衣被血浸湿,在冷月下形同鬼魅。
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听到多少。
白婉棠避开他的视线,回房间去。
他从房顶直接跳进她屋里,拦住她往内室走的脚步。
他伤得很重,眼瞳都开始涣散,呼吸沉重而缓慢,好像随时会停止。盯着她,逼近她,“白仙仙,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也可惜……”
他顿了顿,讥讽地笑了声,“对了,你不喜欢我,你不会可惜我……”
白婉棠温声道:“你不会死的,不是吗?”
独孤极凝视着她,突然笑出声,在她眼前倒下去,身下的血几乎汇成血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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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苗娅·?
白婉棠镇定地叫来仙祠侍从与医修,将独孤极抬回他的房间。
苗娅醉醺醺地赶过来,对于独孤极半夜在白婉棠房里浑身是血一事,没有过多询问。
等待医修治疗时,还和白婉棠闲聊道:“他看上去伤得好重。我刚刚看了眼跟他一起去的上界人,他们倒没什么大碍。”
白婉棠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独孤极,心不在焉地点头。
苗娅又和她说了些有的没的,待医修为独孤极治疗完毕后,送走医修,白婉棠要随医修一起离开。
苗娅站在门口不走,道:“我要留下来照顾独孤极。”
白婉棠离开的脚步顿了下,“嗯”了一声,继续往房间走。
没走两步,苗娅突然拉住她。
她回过头来,苗娅笑容灵动,“你陪我一起吧。我一想到他要是突然醒了,看到房间里就我一个人在陪着他,感觉……有点害羞。”
她脸上酡红,分不清是未散的醉意还是羞涩。
白婉棠迟疑了一秒,苗娅便不管不顾地把她往屋里拽,“来嘛,来陪我。顺便再和我聊聊他的事。我看那群上界的人对他又敬又怕,他在上界一定有很高的地位吧。”
白婉棠被她拽到里间,在她搬的两张凳子上对着床坐下,道:“他是三界帝君。”
苗娅惊讶地瞪圆眼睛,手捧起脸笑嘻嘻的,“身为三界帝君,竟然还亲自来人间除邪祟,他可真好啊。”
白婉棠接不上话。
没人比她更清楚,他是为何而来。
从明月楼的相遇,到仙祠恢复记忆后的相认,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现。
她晃晃脑袋,把那些画面赶出脑海。
回过神来,就见苗娅不知从何时开始笑眯眯地盯着她的脸看。
她不自在地问:“怎么了?”
苗娅:“我想去如厕,你能不能帮我在这儿守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不等白婉棠回应,她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喝了那么多酒,怎么可能不想如厕。
白婉棠被她的跳脱逗笑,转瞬突然想到,苗娅和最初一无所知的自己,很像。
她眸光流转,头靠在床柱上,凝视着床上憔悴病弱的独孤极,想了许多独孤极在她离开之后,和别人在一起的可能性。
渐渐犯困,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她不担心独孤极醒来看见她守在这儿会误会,她想苗娅很快就会过来叫醒她了。
*
独孤极的梦里,是铺天盖地的血腥与红色,还有阵阵靠近的脚步声。
他又回到了被囚禁无极殿的时候,无尽的痛与折磨在他身上一遍又一遍重复,像在有意激发他的怨恨和暴戾。
独孤极在血池里,一遍又一遍地想抬起头看清来人。
他并无怨恨,只是想要在梦里也见见她。
但无论如何,他都看不清。
他从“梦魇”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看到床边趴着的睡颜,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身处梦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意识清醒,感觉到她身体的浅浅起伏,平稳的呼吸,才确认这不是梦。
正是黎明初晨,晨光静谧安宁。
独孤极艰难地挪动手,伸向她的脸。
他的手苍白瘦长,像一把白骨,手指痛得微蜷,轻轻地在她脸上碰了下,便立刻收回。
她脸上柔软温暖的触感,残留在他指背。
好像就这样轻轻一下的触碰,就足够他永远不忘了。
独孤极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慢慢地侧过身子,也不管压到伤口的疼痛,就这样侧躺着看她。
她睡得可真沉,脸上的婴儿肥被挤得肉嘟嘟的,叫人想捏一捏。
独孤极再次抬起手伸向她,用指腹点了点她脸上的软肉,眼睛都笑得微微眯了起来。
在昏暗的床帐里,他的笑谁也看不见,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白婉棠?”外面突然传来小声呼唤。
独孤极偷腥被发现似的收回手,闭上眼睛。
苗娅蹑手蹑脚地进屋,看到床上侧躺着的独孤极,趴在床边睡着的白婉棠,抬了抬眉。
到白婉棠身边,把她拍醒,苗娅歉意地小声道:“不好意思,昨天我可能酒喝得太多了。去完净房,稀里糊涂地又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白婉棠:“……”
她无语得很,露出责怪的表情。
苗娅双手合十对她连连道歉,说要请她吃遍蜀地的美食,她这才收起佯怒,笑道:“我要吃蜀地的烤鸡。”
苗娅连声答应,让她回自己房间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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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婉棠趴了一晚上,腰背酸麻,站起来抻了个懒腰,困倦地回去。
苗娅搬走床边的两张凳子,又看了眼床上的独孤极,表情变得失落,眼神悠远像在回忆什么,片刻后离开。
*
独孤极来时,一听苗娅说的,就知道那些邪祟背后,一定有个身怀溯时镜碎片的邪祟在操控。
他直接除了那只邪祟,苗娅处理起群龙无首的妖邪们就轻松多了。
这几日峦城几无死伤,氛围都比白婉棠初来时轻松不少。
独孤极受伤严重,每日都呆在房中养伤。
白婉棠本可以不见他,奈何苗娅要她陪着,去给独孤极送东西。
原本能爽直地说“我喜欢他”的姑娘,真要面对独孤极,总是一口一个“我害羞,你陪我嘛”。
白婉棠不愿意去,推辞了几次,苗娅开始质问她“你是不是不乐意看到我追帝君?你是不是喜欢他?”
白婉棠无奈得很,道:“送完东西就走。”
苗娅恢复灿烂的笑,拉她去挑选要给独孤极送的东西。
“帝君这几天呆在房中一定很闷,我们采点花给他吧。”
“帝君还没吃过蜀地的美食,我们带点吃的给他吧。对了对了,还有糖葫芦,糖水,可好吃了,一起带给他。”
苗娅买了一大堆东西,自己拎不下,就让白婉棠帮忙拎。
白婉棠道:“他不喜欢吃东西的。”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东西?”苗娅不理解,想了想,笑道:“也许他喜欢的人给他送东西,他就会吃很多很多。”
白婉棠心念一动。
从前他和她一起吃饭,无论她喂给他多少,难吃的好吃的,他都不拒绝。
后来他成了魔祖,在行宫一起用餐时,也是如此……
白婉棠平静地止住思绪。
有些东西,似乎就算没了感情,也永远无法忘记了。
她很容易看开,不为此纠结,陪苗娅买完东西去送给独孤极。
到独孤极门口,苗娅突然把东西一股脑塞进她怀里,捂着肚子道:“不行了,我刚刚可能吃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要去净房。你先进去,我待会儿就来。”
说罢她就要跑。
白婉棠不是傻子,到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叫住她:“苗娅,你到底是想自己追独孤极,还是帮我追他?”
苗娅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像犯错的孩子一样眨眨眼,不好意思地笑,“你看出来啦。”
白婉棠道:“你不用这样,我和他没可能的。”
苗娅拧眉,急道:“怎么会没可能呢?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们开始,我就觉得他喜欢你,他对你来说,也一定是特别的”
白婉棠愣了下,“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不觉得他对我很冷淡吗?”
“怎么会!他一直在悄悄地看你。”
“你下马车的时候,他看你,好像怕你摔着,看到别人扶了你的手臂,他又不高兴,好酸呐。”
“分房的时候,他也看你,好像怕你拒绝和他住在一个院子里。吃饭的时候,走路的时候,你和我一起诊治伤患的时候,他总是在看你……”
苗娅眼眶泛红,“那天傍晚,他去除邪祟,走的时候,也看你了。就像我喜欢的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和帝君一样,话很少,要去做什么,也不会提前跟我说。那天走到仙祠门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很害羞,仙祠里的人调侃我的脸就像那天的晚霞一样红。”
苗娅眼眸氤氲,失神地盯着某处,“他们鼓励我,我也下定决心,等他回来就跟他说,我喜欢他。后来他回来了……”
苗娅睁大眼睛,极力地克制泪水,直勾勾地看向白婉棠,“他一回来,就来找我了。可是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死在了我怀里。他知道他受伤太严重,他怕他撑不过去。他想最后一眼,能够看到我……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帝君,他也是一样的。”
白婉棠心中酸胀,却无法感同身受。
她明白苗娅的意思,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只不过不想她也终生遗憾,未能在喜欢的人生前说喜欢他。
但她不可能顺苗娅的心意了。
白婉棠递给苗娅手帕,道:“不可能的,我情丝有损,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了。”
苗娅愣住,道:“如果真的没可能,你为什么一直刻意不去看他呢?”
白婉棠怔住,答不上来。
苗娅说的,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到。
她道:“也许是觉得没必要再看他,省得彼此都烦心。”
*
独孤极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他一闭眼,就有梦魇在拼命点燃他的憎恨与怒火。
神莲更微弱了,溯时镜在故意消磨神莲,在故意引他去找它。
他都知道,却无法停下找它。
他不能让它威胁到她。
独孤极不想见人,尤其不想见白婉棠。
他怕活物出现在他眼前,会加重他心中的暴虐嗜杀。
幸好,这段时间,白婉棠从没来看过他。
其他人,他也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们赶走,不让他们进门。
他又一次从梦魇中醒来,听见外面有白婉棠的声音。
她说——没必要再看他,省得烦人……
霎时间,从梦魇里带出来的、未平复的狂躁,汹涌澎湃。
他双目泛红,颈间浮出青筋。
*
白婉棠最终还是没有将东西送给独孤极。
她觉得没必要再给彼此误会的机会。
她安慰了苗娅,把东西还给她,出去散心。
苗娅抱着东西矗立在院落里良久。
待白婉棠回来,想找她,就听人说,她后来和独孤极一起出门去了。
独孤极这次身体恢复得怎么这么快?
白婉棠脑中划过这样的念头,就去代苗娅处理仙祠事务了。
入夜,苗娅还没回来,白婉棠洗漱歇息。
翌日清晨,还不见苗娅,她不免担忧起来。
她走出院子,看见独孤极一身玄衣,立于仙祠的花墙旁,手里转着苗娅昨天打算让她送给他的糖葫芦。
糖葫芦已经化了,粘稠的糖汁糊成一片。
白婉棠上前去问他:“苗娅呢?”
独孤极淡淡转眸,眼神冷得让她发寒:“你问我?”
白婉棠忍住心底生出的战栗,道:“昨天有人看见,你和她一起出门了。之后她就一直没回来。”
独孤极垂眸看着手中糖葫芦,手指在糖衣上摸了下。苍白的指尖沾染上一抹粘稠的红,像血,“我没和她出去过。”
他转眸看向她,目光像冰刃一样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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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逼问她:“你信我,还是信别人?”
“白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