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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魔祖断情后 扶梦 65331 字 9个月前

白婉棠用彩绸绑好木牌,拉着他下楼到河边去。

和独孤极站在岸边,她突然觉得河中央那棵姻缘树好遥远。

她将手中木牌扔向姻缘树。

木牌“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她不气馁地用法术将木牌捞上来再扔,还是扔不到。

独孤极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一眼,搂着她飞到姻缘树下。

白婉棠紧张了一下,环顾四周,发现城里的百姓竟然没有留意他们。

她奇怪地眨眨眼,转身对着姻缘树扔木牌。

木牌抛上去,掉下来。

抛上去,掉下来。

……

她扔了很多次,一次都没有挂上去过。

她笑起来,对独孤极道:“真奇怪,怎么会挂不上去呢。”

“你飞上去,把牌子绑在树上……”独孤极不耐地看向她,瞧见她明明是笑着的,眼里却蓄满了泪。

“一个牌子而已,不许哭。”他皱眉呵斥她,向她伸出手,“给我,我来扔。”

白婉棠抹了把脸,捡起木牌。

木牌湿漉漉的,掉在地上好几次,沾满了泥污。上面的名字都模糊不清了。

“算了,就这样吧,一个牌子而已。”

白婉棠将木牌丢进河里,和独孤极飞回岸边,很快恢复笑颜,道:“城外有一片海棠林,这时候虽然还没开花,但等我们成亲的时候,应该就开花了。走,我带你去看看。”

独孤极突然定在原地不动。

白婉棠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独孤极脸上看不出喜怒,望着她良久,道:“没事,走吧。”

白婉棠与他一同往城外去,出了皇城,她却见大地上满目疮痍,四处一片焦黑荒芜。

白婉棠呆呆地落在城门上,不自觉松开了独孤极的手,注视着不远处那已经成为一片焦炭的海棠林,喃喃道:“不是说,不废一兵一卒吗?”

独孤极没有解释,漠然道:“区区凡人,怎可能与魔抗衡。”

魔族不废一兵一卒,凡人自是死伤惨重。

白婉棠回头看向灯火通明的皇城。

这座城被笼罩在了惶恐与悲伤之下,那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因害怕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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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欢笑。

满城白灯,确实是祭奠,只有这些魔毫不在意。

白婉棠指向被白灯笼包围的那棵姻缘树,问独孤极道:“那棵树,是不是假的?”

所以,她的木牌挂不上去。

“嗯。”独孤极不以为意。

白婉棠运灵力,打向那棵树。

幻象散去,那棵树变为一棵早已拦腰折断的焦树。

白婉棠俯瞰满城晃眼的白,手伸向独孤极,握紧他的手。

这上元节,是她犯下的错误的祭奠。

她想,独孤极,我该和你一起下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橘为重2瓶;我们家沈倾城1瓶;

(* ̄3 ̄)╭

36.噩梦·?

从人间回到行宫,那成片成片的白灯笼还时不时在她眼前浮现。

夜里入睡,她梦见她还没到修真界前,人间热闹繁华的景象。

转瞬间,那些热闹繁华化为虚影,只余一个个白灯笼在夜风中摇晃。

白灯笼下,是站在尸山血海上的魔族。

独孤极冲她笑,说多亏了她,他们才有机会杀死这么多人。

她从噩梦中惊醒,天才蒙蒙亮。

她叫来魔侍收拾东西,“我今天就要搬到人间去住。”

魔侍一边收拾,一边问道,“您和尊主说过吗?”

“尊主醒了吗?”

“这个时间,应该是醒了的。”

白婉棠看着魔侍收拾好东西,就到独孤极寝殿去。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独孤极要纳她,进殿的一路都无人阻挠。

只在进内殿时,一魔侍说要通报一声,过了会儿才请她进去。

独孤极刚起,正穿衣服,头发还披散着。

白婉棠向他行礼。

他道:“什么事?”

“我想今天就搬去人间住。”

“人间的冬季不比修真界暖。修士入人间会遭到天道压制,体质和灵力都大不如在修真界。”

他转眸睨着她,“你若在人间寒毒发作,没有医修能照顾你。”

他在关心她的身子?

不,他只是在关心他的所有物会不会毁坏罢了。

白婉棠这般想着,“我身上寒毒轻微,即便发作也能忍。”

独孤极不说话,理了理外袍。

白婉棠上前去,踮起脚帮他束长发,软声请求,“我真的很喜欢人间。”

她的手冰凉,给他梳头时,一下又一下的在他后颈和耳后触碰。

他高她太多,梳到高处时她踮起脚还是够不到,总会无意间扯到他。

他面上不显,她也不知自己扯痛了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对人间的期待。

想去人间看花,想去人间玩乐,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如今人间遍地疮痍,你想要的那些,不一定有。

话到唇边,独孤极却没说出来,只挥开她的手自己戴上玉冠,道:“去吧。”

白婉棠欣喜地道谢,从背后抱住他,把脸贴在他背上。

他不喜欢有人在他背后,更别提她还离他这样近。可是她却让他生出熟悉的感觉。

大约是梦里的她,曾也这样抱过他。

“又有什么事。”他手按在她在他小.腹前合叠的手上。

“你要不要去人间住?我想和你一起在人间生活。”白婉棠闭上眼睛,好像在对白鹤说话。

“我有很多事要办。”

“……”白婉棠沉默地松开他,笑道:“那您有空记得常来人间看我。”

说罢,她道了声告退。

独孤极回眸,她的背影透着些许落寞。

早膳时,她又过来和他一起吃。

吃完了,他去处理政务,她则被十名魔侍护送去了人间。

人间的凡人瞧见从天上下来的人,不再像以前那样,激动地觉得那是仙人。

他们只剩下害怕,不敢靠近。

魔侍要将白婉棠送入宫里去住。

白婉棠想到苍亭主的玲珑球应当还在宫中,便道:“我不太想住宫里,不过先去看看吧。”

她直奔苍亭主的院落,拿走玲珑球,又拿了些精致的物件做遮掩,道:“我还是不喜欢这里,我要住外边。”

魔侍又带她出宫,去住王府。

她还是不乐意,自己选了个巷中空院,让魔侍打扫,她要在此住下。

魔侍为难道:“我们是尊主派来伺候您的。这院子这么小,我们没地方住。”

“我不用你们伺候,你们打扫完院子就回去吧。”

他们一脸为难。

白婉棠执意只留一个魔侍下来,让其他魔侍带她写的一封信,还有她挑的一块白玉佩回去给独孤极。

其他魔侍拗不过,只好回去。

白婉棠在这院子里整理好房间,休息了一会儿,想晚上去逛逛夜市。

一到黑夜,满城却只有白灯笼亮着。

街头巷尾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还有不少人家屋里黑漆漆。

曾热闹繁华的皇城,此刻瞧着如同鬼城。

白婉棠在空荡的街头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站在河边望着那棵焦黑的姻缘树。

魔侍不懂焦树有什么好看的。

但她在河边看了很久。

看着看着,用袖子抹了把脸。

“回去吧。”

她转过身来要回家,魔侍瞧见她眼眶有点红。

翌日清晨,她早起去买了许多树苗。

带着树苗和锄头跑到城郊,将海.棠林里焦黑的树一棵一棵挖出来,翻一翻土,然后再将买来的海.棠苗种进去。

魔侍道:“我叫人来帮您种吧。”

她不肯,坚持要自己种。

种到中午,她只种了十棵,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又扛着工具回家煮粥,让魔侍去买了许多包子。

忙活完,她沐浴梳洗,换上普通百姓穿的布衣,提着吃食,在巷子里挨家挨户的敲门。

遇到家里有死有伤的,就给钱又给吃的。

魔侍跟着她,难以理解她在做什么,只觉得累得要命,自己怎么这么倒霉,被她选中留下来了。

晚上白婉棠休息。

魔侍按照独孤极的命令,回修真界禀报白婉棠这一天所做的事情。

独孤极听后皱眉,原本要已经梳洗过,要睡了,又披上外袍去找白婉棠。

白婉棠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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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天,睡得昏昏沉沉,就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

睁开眼,瞧见独孤极坐在床边。

她睡意朦胧,屋里又暗,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伸出手抱住他的腰道:“你来啦,快睡吧,不早了。”

独孤极本是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她做的那些事是什么意思,代他赎罪吗?

他不需要,也不想再看到她做那些蠢事。

可她睡得迷迷糊糊,不知怕一样抱着他,把他拉上床睡觉。

他侧躺在她身边搂着她,想等明日醒了,再教训她也不迟。

她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

白婉棠睡醒睁眼,看到独孤极和自己靠的很近的脸,懵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好像是半夜突然来找她的。

他眉头紧皱,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

她伸出手抚平他的眉。

他倏地睁开眼,盯着她无辜的脸看了一会儿,又皱眉道,“你昨天做了什么?”

白婉棠用手指按住他眉间,再次抚平他眉间的沟壑,道:“种树,布施……”

她很坦荡地说了昨天做的事,还问他:“你今天有空吗,要不我们一起去种树?”

独孤极真想把她脑子掰开来看看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在修真界时机警聪慧,此刻却好像傻透了,看不出他的不悦一般。

她挪动着靠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道:“在人间的时候,我叫白仙仙,你叫白鹤,好不好?我们不要想太多修真界的那些事,就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他事务繁忙,没功夫陪她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独孤极想推开她,警告她再这样就滚回修真界去。

手碰到她腰侧,却感到颈间有一滴一滴的水珠落下,逐渐将他衣领洇湿,

她紧紧抱着他,在他怀里控制不住地打颤,道:“昨天,我去敲了很多户人家的门……”

他们有的失去了亲人,有的全家伤残,苟延残喘。

有的,甚至连门都敲不开,从门缝往里一望,只能瞧见一家几口的焦尸抱在一起……

她早就知道自己要面对这样的局面。

可真正看到的一刻,她几乎站不稳。

这都是她害的。

还好这一切还只是一场噩梦。

它不能成为现实,决不能……

她抱着他哭得厉害。

独孤极搭在她的腰侧的手改为搂住她,笨拙地拍着她的背道:“不许哭。”

她“嗯”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

独孤极拍着她,目光幽远地道:“这不算什么。”

白婉棠怔住,侧目看他。

他望着她身后的墙壁,不以为意道:“比这残酷的事多了去了,你要为这些就哭成这样,说明你不适合活在这个世上。”

没有亲人又怎样,伤残又怎样,被烧成焦炭又怎样……他全部经历过,他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

成王败寇,不够强大,就活该遭受折磨。

白婉棠突然就不想哭了,她松开他对他笑起来,道:“你说得对。”

独孤极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泪,舔了下指尖,嗤道:“别哭了,不说你了。”

白婉棠怔住,好像看见那眼上覆着白绫的人就在眼前。

她伸出手,摸摸他的脸,笑起来,道:“白鹤,那你今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种树吧。”

独孤极沉吟片刻,“下午来找你。”

他起身,穿上外袍就离开了。

白婉棠也跟着起床,让那魔侍和她一起煮粥买包子,去照看昨天那些人。

魔侍内心叫苦不迭,奇怪极了:昨晚尊主不是来教训她了吗?她怎么还做这些事啊。

*

白婉棠等到下午,独孤极果真来了。

她扛上工具和树苗,牵着他往城外焦黑的海.棠林去。先得意地给他展示了一下昨天她种下的树,然后开始挖树,栽树。

独孤极不理解,也没耐心亲手去做。

他叫魔侍用法术,更方便些。

白婉棠连忙阻拦,道:“凡人是不会法术的。之前不是答应我,来人间要像凡人一样生活嘛。”

独孤极笑了,“那是你说的,我可没答应你。”

白婉棠按住他的手,不许魔侍施法,嗔怪道:“你怎么能这样!”

独孤极板起脸,“你在和我说话?”

白婉棠无所畏惧般,让魔侍看着她的工具和树,拽着独孤极跑回城里,找到买纸笔的地方买了纸笔和印泥。

她在纸上写起字来,独孤极就在她身后看着。

她写到,约法三章。

第一,在人间不可以用法力。

第二,在人间不可以随便发火,也不可以用身份地位压人。

第三条,我叫白仙仙,你叫白鹤。

她用拇指沾印泥,在纸上落下一个红手印。然后让他落手印。

独孤极并不排斥,但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做。他嗤道:“你还知道你的身份吗。”

白婉棠与他僵持,执意让他按手印。

一旁的茶楼里突然传出说书人的声音。

“逆女,我打死你!”

“你打你打!周郎大限将至,女儿亦命不久矣。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好怕。我不过是想开心地度过这最后的日子。”

……

独孤极胸口猝然一窒,好像从她眼里,看出了如那段话本子里说的一样“人之将死”的无所畏惧。

他阖眼揉了揉眉心,想是多虑了。

她那样怕死的人,怎会找死。

不过是仗着要嫁给他了,又是他唯一要娶的人,跟他闹罢了。

白婉棠趁他走神的功夫,抓住他的手在印泥上按了一下。

他睁开眼瞪她:“你!”

白婉棠晃晃手中的纸,得意地笑:“不管怎样,你按了手印,就不可以耍赖了。”

他目光落在白纸上的两个朱红手印上,手印下写着名字:白仙仙、白鹤。

他移开视线,不悦地掏出帕子擦掉手上的朱红。

白婉棠收起这玩闹似的契约,牵着他又跑回城外,一起种树。

独孤极让魔侍滚回修真界去。不愿像她一样锄地,就板着脸拿树苗,等她挖好坑,把树苗随意地丢进坑里。

白婉棠说这样不行,要扶住树。

他不肯,还故意乱丢树苗和枯枝。

白婉棠因他捣乱而生气,捡起枯枝往他身上扔。

独孤极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抓起一把枯叶扔向她。

白婉棠不甘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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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起一把枯枝和枯草扔他。

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到傍晚,身上都沾满了泥灰,树也没种几棵。

独孤极冷着脸,白婉棠笑得开心,掏出帕子给他擦擦脸,牵着他一起灰头土脸地回家去。

没有魔侍,烧水和做饭都得自己来。

忙活到天黑,他们总算都吃完了饭,梳洗干净上床休息。

白婉棠躺在他怀里,道:“这样的日子,比在修真界有趣多了,你觉得呢。”

独孤极沉默,过了会儿拍拍她的头,“睡吧。”

白婉棠靠在他怀里睡着,半夜感觉冷,醒来发现独孤极不见了。

外面风声呼啸,窗缝里有雪飘进来。

白婉棠裹着毛毯出门,“白鹤?”

一魔侍从门外进来,恭敬道:“是在找尊主吗?尊主有事,回行宫去了。”

白婉棠点头“哦”了一声,走到门口仰头看飘下的雪花,道,“好大的雪。”

魔侍道:“是啊。明天积雪应该会很厚,您要不别去种树了吧。”

魔侍眼里满是对不种树的期盼。

白婉棠笑起来,“好。明天不去种树了。”

魔侍开心地嘿嘿笑。

白婉棠坐在门前看了好一会儿雪,才回房睡觉。

*

独孤极临时回行宫处理完事务,天色已经不早。

第二天还有事要做,他便没去找白婉棠,在自己的寝殿歇下。

走到床边,瞧见床头放着一块玉佩,想起来这是白婉棠送他的,朦胧间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

他拿起玉佩摩挲了几下,脑海里思索着这些天梦里的感觉。

从她臣服于他的那天起,他就很少再感到愤怒或是想杀了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让他感到无措的亲近感。

梦里的她,似乎和他也不全是针锋相对。

他放下玉佩,上床休息,难得做了一个比以往都要清晰的梦。

他从梦里醒来,虽还是不记得具体的事。

却记得梦里有个男人的声音——“仙仙姑娘,我亲手做了根红玉簪想要送你,这玉簪可做防身法器用……”

这声音让他烦躁。

他坐起身来,看了眼床头的白玉佩,若有所思。

*

天冷,白婉棠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才起。

虽然不打算去种树了,但她还是要去给那些伤残病弱送饭。

魔侍不敢叫苦,跟着她直叹气。

送完饭回家,路上白婉棠看见小朋友在打雪仗,就在院子里叫魔侍和她一起打雪仗。

她小时候经常和朋友一起打雪仗,后来大家都工作了,时间总是对不上,连见面都难。

再后来到了修真界后,她只想过和白鹤打雪仗。

可惜白鹤看不见,那时她扔了他一个雪球,他回过脸来不悦地看着她。

瞧见他眼上白绫,她失落又无奈地想,她不能和他打雪仗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握出一个雪球扔向魔侍。

魔侍被砸中,但不敢拿雪球扔她。

她直说没事,魔侍也不肯。

无奈,她只得出门,问那四个年纪不超过十岁的孩子,“姐姐能不能和你们一起打雪仗呀。”

孩子哪会知道什么能不能,他们只会开心有人愿意和他们一起玩。

白婉棠加入他们,和他们分成两个阵营互相扔雪球。

她在雪地上和孩子一起跑,一起开心地大笑,笑得嘴里灌满冷风,咳嗽起来。

她堆了一个大雪球,捧着雪球砸过去。

孩子们咯咯笑着跑开,雪球“砰”一下砸到突然出现在孩子身后的人身上,雪渣四溅。

白婉棠愣了一下,尴尬道:“白鹤,一起打雪仗吗?”

独孤极面无表情道:“你忘了你身上有寒毒吗?”

白婉棠道:“没事的,打雪仗跑起来很暖和的。”

独孤极要过来拉她回去,她眼珠转了转,飞快地蹲下握了一个雪球,砸到独孤极身上,转头就和孩子们一起大笑着跑走。

独孤极站在原地,白婉棠跑出很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连忙回头道:“约法三章第二条,不可以随便生气。”

她真的很快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脸蛋笑得红扑扑的。

独孤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弯下腰握了一个雪球向她扔来,准确无误地砸到她头上。

白婉棠被砸得一个趔趄,回过头来见他唇角有了轻松的弧度,抓起一把雪扔向他。

独孤极打起雪仗来一点情面都不留,每一个雪球都砸的很准,而且总喜欢往她脸上砸。

砸的她身上湿漉漉的,她摆摆手说不玩了。

独孤极笑着走过来,带她回家去。

白婉棠又捧起一把雪,跳起来把雪从他领口灌下去。

他冻得哆嗦一下,咬牙看向她。

她无辜道:“你现在有神莲了嘛,不用再那么怕冷了吧。”

独孤极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像家长带着犯错的孩子一样带她回家。

白婉棠扁着嘴不再说话,回家泡了个热水澡,晚上临睡前突然开始咳嗽打喷嚏。

独孤极也咳嗽起来,斥责地睨她一眼,“还玩吗?”

白婉棠冷得瑟瑟发抖,钻进他怀里摇头,却笑着说,“还想堆雪人,堆大的那种。”

独孤极想到她之前堆雪人堆的满手冻疮,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冻死你。”

白婉棠又连打了几个喷嚏,说话声音也瓮声瓮气。

打个雪仗,不至于寒毒发作。

但对于她如今怕冷的身子而言,会比常人更易感染风寒。更何况他们还是在人间。

独孤极抱着她,催动神莲。

神莲压制了他体内的寒,却顾不上她。

他抱着她,看她脸冷得发青,长叹一息,从胸口处取出神莲,将神莲放在他和她的身体之间。

白婉棠感受到神莲的暖意,睁开眼看着他,褪去自己的衣裙,解开他的衣衫,毫无.遮.挡地和他抱在一起,分享着神莲带来的暖意。

身体暖洋洋的。

他的手放在她背上,描摹她神骨处柔.嫩的肌肤,隐约觉得这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白婉棠不悦地按住他的手,颤声道:“别乱摸。”

独孤极轻笑一声,手往下。

白婉棠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子,脸上热起来。

她干脆闭上眼睛,逼自己睡觉。

独孤极看她脸憋得通红,唇也被咬得发白,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才收回手。把手伸出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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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拿帕子擦了擦手指,又回过身来继续抱着她。

白婉棠热得发晕。

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寒毒有时候也挺没用的。

*

第二天白婉棠醒时,屋里还是青黑的,独孤极已经穿上衣服起床了。

她裹紧被子翻身继续睡,迷蒙地问他道:“你今天还来吗?”

独孤极道:“北冥那边昨天给了回信,大概这两天到行宫。”

白婉棠睁开眼,在床上摸索到自己的衣裙,躺在被子里穿好坐起身来,道:“那我和你一起回去,我要去接他们。北冥的老祖宗已经进入天人五衰的阶段,可以的话我想把她接来人间玩几天。”

独孤极平淡地答应。

魔侍端来热水洗漱,白婉棠洗漱完,便坐到梳妆台前束发。

古代的发髻很漂亮,但不管是绾发还是行动起来,都很不方便。

若是以前,她是不愿花心思这样绾发的。

但现在她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做自己高兴的事,其余的都不想放在心上。

独孤极束好发冠,又等了好一会儿,她才绾好发髻。

他走到她身后,在她往发上插发簪时,拿出一根白玉棠花簪,簪到她发上。

白婉棠愣住,摸了摸冰凉的簪上棠花,透过镜子看身后的他。

他低垂眼眸看她,“可当法器用。”

白婉棠摸到簪头十分锋利,笑着道谢,问道:“你在哪儿买的?做的好精巧,我想去逛逛那家店,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独孤极嘴角有极淡的笑,不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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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棠花糖·?

白婉棠回到行宫,仍旧住偏殿。

独孤极去处理政务,她便和魔侍一起在行宫内闲逛,询问成亲典礼会在哪里举办。

魔侍带她到云华殿前的汉白玉台上,道:“?们魔族不讲究办典礼,尊主虽一向是按人间的规矩办事,但您非后位,按理说不该大办。考虑到您是尊主纳的第一位,就将典礼安排在这儿。”

“如果是后位,那就是安排在敬天台了。”

白婉棠笑了下,道:“不在敬天台也好。”

魔侍介绍了典礼行程,并道婚服也在做了。

白婉棠问是什么颜色,魔侍道是白色。

她不由得笑出声,道:“他寻常就穿白,成亲那天也穿白,岂不是和寻常没有什么不同。”

魔侍怔住,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觉人族真是麻烦,说话一点都不像魔族一样直来直去。弯弯绕绕的让人琢磨不透。

白婉棠又低垂眉眼,目光黯淡,道:“可以让?一个人静静吗?”

魔侍迟疑,“这,尊主让?跟着您。”

白婉棠没再说话,带着魔侍在云华台转了一圈又一圈,而后又从云华台离开,在行宫内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好像不知疲倦,直到有人来通报说北冥的修士到了,她才转头去迎接北冥来的人。

她到了行宫外门,在场除了魔卫不见其他人。

北冥诸位修士到了,又等了好一会儿,驳曲才过来,傲慢地给他们安排住处。

北冥的人都看出这群魔有意折辱,愤恨不已。

但在出发前,老祖宗他们已经交代了他们这次过来的任务。

他们都压制着怨气,眉头紧皱地跟随驳曲住进客院。

白婉棠挽着北冥的老祖宗,问了一些家长里短。

老祖宗一路和她说到进屋,见跟着她的魔侍还要跟进来,眼眶红红的,“你这哪是嫁人,你这是在做质子啊。半点自由都没有,去哪儿都有人跟着。”

她颤抖着交给白婉棠一盒糖。

白婉棠接过,她却不肯松手,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白婉棠用了力气夺过来,打开吃了一颗,笑道:“没事。”

驳曲斥责跟随白婉棠的魔侍没有眼力见,一脸大方地对白婉棠道:“你想和北冥的族人叙旧就叙吧。”

他认定他们这些修士不敢在魔族的地盘乱说话。走出去,让魔侍们也都到院外等候。

老祖宗忙叫来柏怀与藤千行,将门关上。

他们来了,先关切地问了白婉棠近况,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怎么样了?”

白婉棠摇摇头,道:“神莲不是那么好取回来的。”

不过,她将婚礼位于行宫的何处,届时如何安排同柏怀与藤千行说了一遍。

柏怀和藤千行都表情凝重,看向她手里的糖。

那对普通人来说糖,对身中寒毒的她而言,是可能会要了她命的慢性毒药。

原本她说,先试试看,独孤极愿不愿意看在她因他身中寒毒的份儿上,把神莲交给她,让她在婚前调养身子。

可是他看似不防备她了,却还是连她在人间打雪仗后寒毒险些发作,都没把神莲给她。

如今她只能铤而走险吃“糖”。

她摩挲着糖盒带柏怀和藤千行到一旁,避开老祖宗说道:“?十有八九是要死在这儿了。但是独孤极的死穴不在他身上,?不管在这儿对他做什么,他在这儿最多重伤。”

“?说的话你们现在可能听不懂,但你们记着,等你们离开这世界之后,要第一时间把万象镜从他那儿抢过来。然后立刻把独孤极、崔羽灵都赶出无相城,如此,无相城也许还能暂时保住。”

柏怀和藤千行确实听不太懂。

在这个世界,他们的印象里,无相城已经被毁了。

他们直觉她有没法儿说清楚的秘密,点点头,发誓一定按她说的做。

白婉棠拿着糖盒离开。

走出客院时眼眶红红,瞧着好像是哭过。

魔侍晚上便把她今日的行迹和做的事都禀报给独孤极。

独孤极靠在床头揉了揉眉心,须臾后起床去找白婉棠。

白婉棠已经睡了,他便也没有吵醒她,在她身边躺下,抱着她一起睡。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他,“尊主,您怎么来了?”

独孤极总觉得到了修真界后,她似乎和他生疏许多,“今日和北冥的人说了什么,怎么哭着走出来?”

白婉棠怀疑他在试探自己,总归不可能是关心她,斟酌道:“老祖宗寿命将近,和她聊了些过去的事。物是人非,难免伤怀。”

“她愿意和你去人间吗?”

“她年纪大了,经不起两界来往的折腾,算了吧。”

白婉棠像是困极了,把脸埋到独孤极怀里,不再言语。

独孤极捋了捋她的长发,抱着她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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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婉棠每天跑去客院和北冥的人叙旧,在修真界又呆了几天后,便又回人间住了。

她有了个吃糖的习惯,每天风雨不动地吃一盒糖。

因要处理修士融入魔族的事,独孤极这段时间都很忙。只隔一天才会去人间看她一次。

她吃的糖是魔侍每天去外面买的,魔侍还是将她这习惯禀报给独孤极,独孤极思忖了一下,这一天提前处理完公务去找她。

她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身边的雪花亮晶晶的,她像一只小猫儿蜷在毛毯里,手捧着糖盒一颗一颗吃。

他走到她身边。

她察觉到太阳被遮了,见是他来了,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独孤极手指点点她的糖盒,“吃的什么糖?”

她拈起一颗糖递到他唇边。

他吃下去,一股淡淡的花香在唇齿间弥漫开。

“棠花糖。”她说。

独孤极记得她种的也是海.棠树,他给她雕簪子的时候,不知怎的,雕的也是棠花,觉着跟她相配。

“你很喜欢棠花?”

白婉棠点头,又喂他一颗糖,调笑道:“以后,你看到棠花会不会想到??”

独孤极不说话。

吃完了糖,她扛上工具和他一起去城外栽树。

她已经种了很大一片小树苗。

不过树苗还小,今年是看不到它们开花了。

独孤极这次没给她添乱,但也不乐意帮忙,只在一旁扶着树,洒洒水。

至傍晚,两人回院子去。

白婉棠忽的说想看烟花。

如今大战刚歇,人间和修真界都还千疮百孔,不似以往繁华,一时半会儿弄不来烟花。

独孤极没答应,但也没拒绝,只叫她睡。

他回了修真界,过了几天半夜再来找她,把她从床上叫醒。

这几天白婉棠身子很不舒服,变得嗜睡,用灵力勉强维持着表面正常。

突然被叫醒,她很是不耐,心里生气,面上耐心问道:“怎么了?”

独孤极让她穿好衣服,用大氅裹住她,拉她到河边去。

河边放着几盒烟花棒。

白婉棠心念一动,好像又回到了在阴阳关过的第一个年。

她捡起烟花棒,点燃后递给独孤极两根,自己一手拿着一根,开心地挥舞着。

光亮在黑夜中划出一圈圈银花。

天边响起“砰”的一声,有烟花在漆黑的夜里绽放,点亮了半边天。

缤纷的花火在夜幕中绽开。

白婉棠仰起头望着那一朵一朵绚丽的花,手上的烟花棒燃尽了也毫无察觉。

过了会儿,她牵住独孤极的手,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道:“白鹤,烟花好看吗??一直很想带你看一次烟花。”

独孤极怔然,道:“还不错。”

白婉棠笑起来,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又挥舞着烟花棒跑开。

独孤极摸了下唇。唇上有淡淡的棠花糖的香气留了下来,呼吸间都是她身上那股清甜的香气。

她玩完一盒烟花棒,天边的烟花还在放。

她问他,“烟花会放多久?”

独孤极道:“一晚上吧。”

她沉吟片刻,叫他等等,跑回家去拿了一棵种子和锄头跑出来,让他拿上剩下的烟花棒,两人一起飞到姻缘树下去。

她一点一点挖掉已死的姻缘树,气喘吁吁,额上都是汗。

独孤极不愿干挖树这种事,但看她是在吃力,便还是帮她把死树给挖了。

她就在一旁玩起烟花棒,在他身边跑来跑去,笑道:“白鹤,你真好。”

独孤极嘴角扬了下,又很快恢复寻常的表情,将死树扔到城外去。

回来的时候,看见白婉棠蹲在树坑里,挖了一个小坑,在等他。

他一回来,她就把种子交到他手里,道:“你来种。”

独孤极接了种子,随意地抛到坑里,用土埋上。

回头看,她又玩起了烟花棒。

“这么喜欢烟花?”他问。

白婉棠回过头来看他笑,突然身形踉跄,喷出一大口血,倒了下去。

他在她摔进河里前接住她,拍拍她的脸唤她:“白仙仙,白仙仙!”

她没有反应,身上冰凉。

寒意从她骨子里透出来,渐渐为她披上一层白霜。

她在他怀里发抖。

独孤极抱紧她,立刻带她回了行宫。

树坑旁的烟花棒滋滋闪烁着银花,没一会儿,便灭了。

天上的烟花还在热烈的绽放。

人间的街头巷尾,空无一人。

*

“回禀尊主,娘娘她体内寒毒加重了。”

“寒毒本就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娘娘她先前被俘虏时身受重伤,在北冥未得到好的照料,本就寒气侵体。再加上她体质虚弱,旧伤未愈,灵台有损,寒毒与她而言,就是催命毒药。”

医修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向独孤极回报白婉棠的情况。

白婉棠躺在床上,身边放着神莲以缓解她身上寒意。

可一天过去了,她仍旧未醒。

其实医修也不太清楚白婉棠为什么会寒毒加重,明明先前她刚染寒毒,他给她诊治的时候,她情况没这么糟糕的。

可她是独孤极第一个要娶的人,不管独孤极对她是怎样的感情,她在他心里,与其他人都是不同的。

医修怕自己回一句“不知道怎么回事”,独孤极会骂他庸医,然后杀了他。便只能靠推测来判断。

独孤极不信他一人的推断,叫来其他医修,他们回报的也都差不多,说是白婉棠自己身子不行。

独孤极握着她冰凉的手。

神莲不在他体内,这样握着她,他身上的寒毒也有些躁动。

他裹紧毯子咳了几声,让医修们用帮他疗养寒毒的方法治她。

医修们忙道:“不可。为您治寒毒,用的是天地焚炉的炎心石。天地焚炉的火,除了您没人能扛得住啊。”

“给她用,她怕是会……”被烧成灰。这四个字,医修们不敢说。

但他们知道,他们的尊主一定懂的。

独孤极沉吟片刻,叫他们都下去。拿起她身边的神莲看了看,手放在她的灵台处,将神莲融进她体内。

神莲的业火迅速压制了她体内翻涌的寒毒。她的身体逐渐变得暖和起来。

独孤极盯着她苍白的脸,握她的手不自觉收紧。

耳边模模糊糊响起梦里烟花中的声音:

——你就这么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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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以后不会再骗你啦。

那他就信她一回。

*

白婉棠又过了两日才醒,醒来吃了点东西,独孤极便过来了。

她一见独孤极,便道:“?好多了,尊主把神莲取回去吧。”

他又像从前那般,穿得很厚,脸色惨白,身上透着寒意。

独孤极道:“?若取走神莲,你会死。”

白婉棠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低下头不说话。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可是……

她的眼泪砸在被子上。

独孤极哭笑不得地扬了嘴角,擦去她脸上的泪,厉声斥道:“不许哭。”

白婉棠吸吸鼻子,抹了把脸,眼眶红红地看着她。

独孤极又道:“要见北冥的人吗?”

白婉棠点点头,他便把在外等候的老祖宗叫人请进来。

老祖宗一进来便要拉她。

独孤极坐在床边,像横亘在那儿的山,不许任何人靠近。

老祖宗只得远远地坐在椅子上,红着眼眶道:“仙仙,可好些了?”

“好多了,?没事的。”

白婉棠笑着安抚老祖宗几句。

老祖宗直掉眼泪,独孤极这会儿倒不在意别人哭了,冷眼瞧着。

等时间差不多了,又叫人把老祖宗请出去,让白婉棠好好休息。

白婉棠躺回床上,“还有不到半个月,?们就要成亲了。”

“嗯,你好好养着,这段时间别去人间了。”

白婉棠怀疑他有读心术。

她说这话就是想去人间的啊。

她握住独孤极歪缠了一会儿,让他放自己去人间。

独孤极不松口。

她只得道:“那?们就再去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想去庙会,?还没看过呢。上元节的时候,他们都没心思过节。人家说庙会的时候,会热闹许多。”

独孤极只说让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他总是这样,答不答应的也不说清楚。

白婉棠身体不舒服,脾气自然也不太好,哼了一声背对着床外,躲进被子里蜷起来。

*

她又歇了几天,身子大好。

独孤极一大早来找她,把她带去人间。

她睡得发懵,到了人间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去带她逛庙会。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逛庙会。

在现代时,她很小的时候,和父母去过一次庙会。

对于庙会的记忆已经模糊,她只记得有人在庙会上唱戏,热闹极了。

父母紧紧地牵着她的手,穿梭在人潮中,怕她走丢。

如今她穿梭在人群中,紧紧地牵着独孤极。

独孤极不喜热闹,神色恹恹。

白婉棠买了喜欢吃的糖和点心,便拉着独孤极去看唱戏。

往年庙会,表演的都是四方神尊封印魔祖的戏。

如今天下尽归魔,他们再不敢唱那些,就唱起一些无关紧要的戏。

这回唱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白婉棠兴致勃勃地边吃点心边看。

独孤极没什么兴趣,时不时从她袋里拿颗棠花糖吃,时不时咳嗽几声。

他们看了一场又一场的戏,看到后来,独孤极靠在她身上睡过去。

白婉棠想起在阴阳关时,他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她独自看到最后。

戏子退场,化作两只蝴蝶飞远,

戏台落幕,人都散去。

*

临近婚礼,北冥的人都被安排了职务,不过都是下等的。

北冥众人憋着股气,到婚礼当天,瞧见行宫里处处挂着白,心里更不是滋味。

“这群魔办的婚礼,瞧着跟丧礼似的。”

有人小声吐槽。

柏怀和藤千行听到葬礼二字,眼眸都晦暗,缄默地望向寝殿。

白婉棠被老祖宗牵着从寝殿出来,走个过场,便被送回寝殿等着。

往常独孤极的寝殿里,大多用的是玄金两色。

今日多换成了金白,瞧着清冷,没有丝毫成亲的喜庆。

她坐在床边等独孤极过来,转着手上珠链,数着时间。

等到后半夜,她听魔侍们说云华台的宴快散了,独孤极也过来了。

她便端正地坐着。

独孤极走进寝殿内殿,脸上有微醺的醉意。

白婉棠想,在这个世界,他似乎格外容易喝醉。

他咳嗽几声,白婉棠忙走过去给他拍背,扶他在床上坐下,帮他褪去大氅和外袍。

独孤极注视着她头上晃动的珠钗流苏,眼眸迷离,伸手摸了下她发髻里一根白玉棠花簪,“喜欢吗?”

白婉棠抬手摸摸那根玉簪,手无意间在他手侧滑过,浅笑着点点头。

独孤极的目光往下,从她的眉眼,落在她鼻尖,再落到她的朱唇,她的颈间……

他握住她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上,握住她瘦削的肩,低头,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白婉棠仰起头看着他,他摩.挲了下她的脸,一手扯掉她头上琳琅的珠钗发簪,一手搂住她的腰,吻落在她的唇上。

白婉棠头腰身微微后仰,环抱住他的颈,手微微颤抖着,拔下发间那根棠花玉簪握在手里。

她轻轻推开他,吃下一颗棠花糖,将糖送进他喉间。

糖滑入喉肠,凉意彻骨。

他抱着她的手突然用力,仿佛要捏碎她。

白婉棠身体僵直地绷紧,看着他倒在床上,难以置信而又怨恨地瞪着自己。

她胸腔一震,难以压制体内肆虐的毒与寒意,咳出口血来。

他亦是不断地吐血,汹涌的寒毒在他体内澎湃,几乎要将他冰封。

外面突然喧闹起来。

厮杀与刀剑声越来越嘈杂。

白婉棠盯着他浅淡的烟瞳,“他们打起来了。”

“你……”

独孤极倒在床上,嘴里不断呛出的血染红一片床褥,目眦欲裂地瞪着她,“?一次都,不该信你。”

白婉棠看向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血,却又再咳出血来,仿佛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她曲腿坐在床上,让独孤极后靠在自己怀中,从他背后圈着他的脖子,将那白玉棠花簪的簪尾抵住他的喉咙。

她身上和他一样冰冷,全然感觉不到神莲的热意。

白婉棠红着眼眶摸了摸他错愕的脸:“神莲,?已经交给北冥的人。他们现在,应该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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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用神莲对付你的部下。”

“?体内的是尊者令。?没想到尊者令和神莲的差距这么大,这么快就要失效……”

她咳出来血,溅到他眼帘上。

他发颤地闭了闭眼,寒冷痛彻五脏六腑。

心口,竟是最痛的。

她吃力地手中玉簪刺进他的颈间,哽咽地笑道:“独孤极,你梦里的人,是?。?们同生共死三年,你利用?三年……”

“?恨你是守了?三年的白鹤,恨?在这世界上遇到的对?最好的人是你,恨你不要命地保护?,说喜欢?,到头来却告诉?一切都是假的,更恨?无论如何都忘不掉那三年,忘不掉白鹤。”

“?恨你逼?走到这一步……?从没想过,有一天,?要自己利用?在这世上最安心、最快乐的那三年,来欺骗你,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绯絮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者7瓶;云中客5瓶;

(* ̄3 ̄)╭

38.离镜·?

神莲拔出,灵台破碎的痛,与体内寒毒肆虐的痛交织。

若不是有尊者令的神力在,白婉棠大概已经死了。

她握紧玉簪,在独孤极颈间艰难地划出一道血痕。

血染红她与他的雪白婚服。

独孤极喉间发出呛血的声音,死死盯着她,紧扣住她的手与她僵持。

她抽搐着,发不出声地哭泣着,眼泪混着脸上的血,一滴一滴砸到他脸上。

在他颈间割开他血肉的那只手,颤抖,却不曾松动。

她决不能,决不能让这个世界成为现实。

尊者令就快失效,她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

独孤极望着她的脸,明明是她要杀他,可她却好像比他更痛。

痛得她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他在挣扎,踢翻了床边烛台。

火沿着帘纱翘起来。

他放弃了与她僵持,伸出手要杀了她。碰到她被血和泪打湿的下颚,却一顿,瞳孔涣散开,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白婉棠感到手上的束缚松了,惯性让她握簪在他颈间用力一划。

血喷出来,溅了她一脸。

她满眼都是猩红。看着独孤极的手落下,眼皮沉重地上下碰了碰,倒在了他身上

火蛇沿着雪白的纱锦爬上床,将他们身边烧得一片通红。

雪白的床,雪白的嫁衣,都被血染成绯红。

他们与那些红,全都被火吞噬。

*

白婉棠感觉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到处是红色。红色的树木,红色的花,红色的大地与天空。

血一样的红,将她困在了一个血腥的牢笼中。

她第一次怕起这些红来,在无边无际的红里奔跑着,想要逃出去。

她逐渐感到窒息,全身没有一处不在痛,痛苦地蜷倒在地上。

“白婉棠,白婉棠!”

“仙仙,仙仙!”

她听见有人在喊她,辗转身体睁开眼,呼吸急促,表情惊恐。

有人温柔地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没事了,没事了,仙仙别怕,都结束了。”

“我……”

白婉棠久久难以回神,看着床边的柏怀、藤千行、北冥珞、崔虚夫妇,自己身处的房间,仍有一种不真实感,“我,我好像死了?”

“没有没有,那都是幻境,是假的。”北冥珞摸摸她的脸安抚她。

白婉棠这才慢慢清醒,“万象镜拿到了吗?独孤极被赶出无相城了吗?”

他们神色复杂,说她已经昏迷三天了,叫她吃点东西,万象镜的事之后再说。

白婉棠不肯。

她死了一次,就是为了夺回万象镜。不让她知道结果,她怎么可能吃的下去。

崔虚沉重道:“破了万象镜的幻境后,柏怀和千行还有羽灵先醒了,你与独孤极都昏死过去。”

柏怀:“我和千行道友想按你说的去夺万象镜,万象镜却融入了独孤极的身体。崔羽灵告诉我们一切,趁机带独孤极逃跑,我们这才知道,原来在万象镜世界里,我们夺取的宝库中的万象镜是假的。真正的万象镜早在一开始,就被独孤极炼作了他的心。”

“我们能离开万象镜,不是因为我们打破了宝库里的万象镜,而是因为独孤极在那个世界死了。也就是说,万象镜已经认独孤极为主。”

之后他们把她带回城主府,请医修医治。

医修说她肉身没有大碍,是神魂受损。

北冥珞拿出养魂法器,蕴养了她三天,直到今天她才醒。

而崔羽灵不知带独孤极去往了?处。同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藤穹。

白婉棠呆坐在床上良久。

众人知她难以接受她这功亏一篑的结果,安慰她道:“现在独孤极也重伤,他的神魂本就在绝灵渊受损严重,还身染寒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我们还有机会的,你别急。”

北冥珞道:“我已经封闭无相城,通知城中所有修士搜查他们的下落,肯定很快就能找到他们的。”

白婉棠沉默,良久才开口:“还要通知北冥,让他们做好准备,接纳逃往北冥的修士。”

这意思是无相城有可能保不住?

北冥珞怔了下,点头,立刻吩咐人去办。

白婉棠百感交集,叫他们都离开,让她一个人静静。

众人都退出去,将门关上站在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她不解的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独孤极就这么幸运,为什么我这么倒霉!难道就连天道也要帮助独孤极灭了修真界,毁了人间吗?”

崔虚等人皆是叹息。

北冥珞叹了口气,眼眶红起来,“我与藤穹千年夫妻,竟不知他做了那样多不可饶恕的事,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城中修士,还与独孤极勾结……他到底想做什么?”

藤千行搂着她的肩膀拍了拍,“娘,你别太伤心,注意身子。等找到爹了,我们一起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北冥珞点点头,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止不住地吐血。

崔虚夫妇连忙定住她的心脉。

藤千行惊慌地喊了几声娘,将她抱回卧房,大喊府中下人去请九二药铺的老医修。

白婉棠听见动静也连忙披上衣服跑出来跟着他们。

柏怀让她回去休息,她道已经没事了,担心地跟着他们到北冥珞卧房去。

老医修一来便叹息。

藤千行一问,才知原来北冥珞的身体比他知道的还要糟糕。

她在千年前大战时期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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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伤,一直不得痊愈,这么些年都是藤穹在为她调养,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

“我只能尽力而为,但她到底已经油尽灯枯,就算现在醒过来恐怕也……”老医修摇头。

藤千行眼里布满红血丝,逼着自己镇定,“麻烦您了。”

众人都退出房间,让老医修医治北冥珞。

白婉棠走出卧房,抬起头,见天空阴云密布,冷风大作,像是要下雨。

她想,难道就因为崔羽灵与独孤极是书中主角,所以这个世界尤为偏爱他们吗?

柏怀让她也回去休息。

她慢慢冷静下来,深吸口气点点头。

她往回走,忽觉神骨处散发出极其细微的暖意。不仔细感受,察觉不到。

她停下脚步,摸了摸神骨,站在吸纳灵气,放出一个简单的法术。

法术效果惊人,她愣住。

她的神骨,好像觉醒了。

*

原书中,她的神骨觉醒就是在无相城中。

却没想到是因为万象镜。

白婉棠心中五味杂陈,返回北冥珞房中,将灵力转化为神力为北冥珞治疗。

老医修惊讶不已。

她只道是枫幽主留下的神力。

神力比灵力更精纯,以她如今的修为,虽有神骨,还是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白婉棠一边守在北冥珞身边,一边打坐修炼。

藤千行和她一起守着,见她守了许久也不回去,问她可是有什么事。

白婉棠:“经过万象镜,你也知道了,我就是北冥仙。我想弄清楚,我既然是北冥仙,又为?会成为白婉棠。”

为?,她只记得自己是穿越的?

藤千行沉吟片刻,“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你是仙仙。只是那时心里惊讶,不敢确定。”

“回家后我和我母亲说过。我母亲告诉我说,老祖宗早就说过你与常人不同。具体的她也不清楚。但她能确定,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出现一模一样的人,那肯定就是你。”

说罢,藤千行让她不要再守,回去休息,毕竟她身上伤势也还未愈。

白婉棠应声回去,心道待处理完无相城的事,一定得去一趟北冥。

*

崔羽灵将独孤极带着,躲进了相思冢里。

藤穹之所以会跟着他们过来,是因为独孤极在此前在藤穹身边留了一个人——秋芷。

那天,秋芷本快魂飞魄散,拿回万象镜的独孤极却又用万象镜保留下了秋芷的一缕残魂。

他似乎想到什么,问秋芷想不想再见藤穹一面。

秋芷哪怕魂飞魄散都想。

独孤极收起她的残魂,在和藤穹交易的时候,将秋芷留在了藤穹身边,给了她万象镜的一丝力量做遮掩,同时也在用万象镜操控她监视藤穹。

独孤极与崔羽灵进入万象镜,昏迷期间,便是秋芷守着藤穹,不让藤穹趁机杀人夺镜。

也就是在和藤穹叙旧时,秋芷发现了一个秘密:眼前这个藤穹,并非她最初所认识的无相城城主藤穹。

他是假的!

崔羽灵用这个秘密和秋芷一起要挟藤穹,带独孤极回到相思冢,助他养伤。

至于这个假藤穹是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假扮藤穹的,假藤穹不肯交代。

崔羽灵急着让独孤极醒过来,便也没功夫去逼问他。

守了独孤极三天,他总算醒过来。

醒来第一件事,却是咬牙切齿地道:“白仙仙人呢。”

崔羽灵愣了一下,很想问你是想杀了她,还是想知道她如今怎样了?

她如实禀报白婉棠现状,道:“尊上,白婉棠在万象镜中不择手段地杀您,您打算如?处置她?不如让藤穹开城门,率魔军入城,我定为您活捉白婉棠,让您亲手杀了她。”

独孤极不语。

崔羽灵又对藤穹道:“你放心,只要你投靠魔族,日后为尊上立下功劳,尊上就会让你成为真正的无相城主。”

独孤极对待手下确实如此,她说这番话也不算代独孤极许诺。

独孤极却只沉着脸,让他们都退下去。

崔羽灵等人离开,将门关上。

屋里昏暗,静悄悄的。

独孤极摸了摸脖子,被割喉的痛苦仍残留着。

他“死”过很多次。被割喉,被分尸,被活活烧成焦黑再被带出来践踏碾压……可都没有她用他亲手做的簪子,刺进他颈间时痛。

那样的痛,千百年来所有折磨加起来也抵不上。

只要没人找到他的“死穴”,他就不会死。

可在她手里,他好像真的死了一次。

他闭上眼睛躺在床上,瘦长苍白的手臂搭在额头。不断回想那一刻的“死亡”,呼吸变得急促且沉重。

他身体微微发颤,惨白的脸上,淡淡艳.色与痛苦交织,眼眸迷离。

*

崔羽灵在院里徘徊,迟疑着要不要催促独孤极尽早决断杀了白婉棠。

万象镜一遭,最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独孤极竟然会娶白婉棠。

她不由得想,倘若白婉棠活到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是不是就真的会娶她?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崔羽灵快步冲向独孤极的房间,在房门口停下。

她还没敲门,独孤极便走出来,残破的衣衫凌乱松垮地挂在他身上。

崔羽灵低头道:“尊上,白婉棠……”

“在万象镜,她倒是提醒我了。她继承了枫幽主的尊者令,便算是那个老东西的徒弟。”

既是那个老东西的徒弟,那便要让她活着,留给他慢慢折磨。

独孤极漠然地往汤池殿去,吩咐崔羽灵传信出去,让驳曲等人去找其他三块尊者令,破开结界去人间,又对她温和地道了声,“辛苦。”

崔羽灵应声,望着独孤极渐行渐远的背影百感交集,自言自语般道:“独孤极,你舍不得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绯絮、倾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雷震震荡15瓶;Lonerい、大橘为重2瓶;56335443、柳烟花雾1瓶;

(* ̄3 ̄)╭

39.巨兽·?

藤穹消失,北冥珞昏迷,城中因独孤极的潜入乱做一团。

整个无相城的重担都压在藤千行身上。

他先前在万象镜中也有受伤,白日里要处理政务,晚上要守着北冥珞,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白婉棠提出帮他为北冥珞守夜,藤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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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暂且有了休息的机会。

北冥珞在一天夜里悠悠转醒。

白婉棠见她脸色仍差,忙倒杯热水给她,问她这千年来藤穹是怎么为她调养身子的。

北冥珞细思,“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每天他都会吩咐下人熬一碗药给我,药方只有他知道。”

“他有把药方写下来吗?”

北冥珞摇摇头,“算了,我现在只忧心他究竟想做什么。”

许是夜深易感怀,又许是北冥珞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她坐靠在床头,同白婉棠絮絮忆起过去,“我在大战前夕被定下嫁给藤穹,在此之前就已经在无相城住了一段时间。不过他忙于对付魔族,我与他在婚前没有太多相处。只听人说,他是个光风霁月的君子。”

“我们俩的结合,是无相城与北冥两个世家的结合,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我嫁给他时,听闻他早已心有所属,做好了被他冷落的准备,可他却待我极为体贴细致……”

北冥珞与藤穹的感情,也是在这千年来的体贴中慢慢培养起来的。

旁人都说藤穹定是爱她的,她也时常这么觉得。

可有时她也会想,那他早就心有所属一事,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场千年前的大战中发生了很多事。北冥珞一直不去探究,怕触动他不愿回想的过去。

她以为自己和他相濡以沫千年,是懂他的。

却没想到,原来她对他一点都了解,就连他千年来杀了那么多人是为了什么,都不知道。

白婉棠笑了笑,心道自己也差不多。

和一个人同生共死,同床共枕,相依为命三年,连他是在利用她都不知道。

可如今再想起那三年还有独孤极,她脑海里的画面,都被她划开独孤极喉咙的那一幕所取代了。

北冥珞兀自苦笑道:“我若得不到他的亲口解释,恐怕死也不甘心。”

白婉棠愣了下,浅笑着安抚北冥珞。

*

“听闻北冥珞病了,昏迷至今仍未醒。”秋芷探查回来,禀报无相城的信息。

“藤穹”焦急起来,恳求独孤极放他去见北冥珞一面。

独孤极正把玩手中一条黑白玉片手链,不予理睬。

秋芷讥嘲道:“她是藤穹的妻子,是死是活与你何干?你若肯交代你是谁,为何假扮藤穹,藤穹如今又在何处,我倒可以大发慈悲,帮你去给她送药。”

“藤穹”咬紧牙关,扑通对独孤极跪下,“我发誓,等下个朔月一到,立刻开城门放魔军入内。”

他只求独孤极能让他去救北冥珞。

秋芷冷嗤:“你连藤穹的下落都不肯吐露,毫无诚心!”

独孤极却同意放藤穹离开。只是在他离开前,交代了他一些事情。

“藤穹”内心挣扎不过几秒,便狠心答应。

*

北冥珞醒来第二天就见到了藤穹。

他风尘仆仆,一身是伤,一回来便催促众人赶快离开无相城。

千年来杀了无数人的影妖是他一事,白婉棠等人还没告诉城中其他人。此刻看他如何情真意切也不信他。

藤穹一脸无奈,单独与北冥珞去卧房待了一会儿。

待二人出来,北冥珞身子便好了许多,说是藤穹给她吃了颗丸药。

白婉棠等人虽还是不愿相信藤穹,但基本能确定,他害谁也不会害北冥珞。

众人便耐下心来听他说,独孤极如今有了万象镜,即便不开城门,也能带魔军打入无相城。

无相城已经不安全,若一周内所有人不能全部撤离,恐怕等待众人的便是与无相城一起覆灭。

白婉棠知万象镜神奇,原书中关于灭城一事也说得并不清楚,对藤穹所言,她只能半信半疑。

藤千行派人先去通知城中人收拾东西,随时准备撤离,又严肃地问藤穹道:“爹,你为何杀人?为何与独孤极勾结?”

“我不知他是独孤极,我还以为他是北冥来的。”

闻言,崔虚夫妇愧疚道:“怪我们教女无方。”

“当初在无相城门口一战,羽灵助我们夫妻逃进无相城,我们还以为她已改邪归正。没想到她只是在利用我们,帮她和独孤极那个魔头潜入无相城。”

二人悲痛欲绝,狠下心来,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认崔羽灵。

白婉棠等人心情复杂。

藤穹又叹气道:“至于杀人……万象镜会蛊惑人心,让人变得越来越疯魔。我长期接触万象镜,没能扛得住,如今万象镜被独孤极夺走,我才清醒过来。”

白婉棠与柏怀对视一眼。

柏怀道出相思冢里秋芷一事,证实藤穹所言万象镜会蛊惑人心一事非虚。

只是他毕竟杀了人,要如何处置他,还得看那些人的家人。

不过眼下众人急着撤离,需要了解无相城且有实力掌控无相城的人主导,藤穹杀人一事只得暂且按下。

崔虚夫妇与众人商议,待到了北冥,藤穹杀人,还有他们误放崔羽灵与独孤极入城一事,任凭处置。

白婉棠与柏怀等人皆同意,分头去安排逃往北冥的事。

无相城一向是易出难进,不到朔月日也能放人出去。只是非朔月日离开,出了无相城便只能到达殷都。

殷都离北冥很远,是以无相城这么多修士和百姓,得分批逃出去才行,否则必然会引起魔族注意。

白婉棠与柏怀没日没夜地安排了两天。让一些强大的修士带着老幼妇孺先走,随后每一批的修士也要掩护城中百姓一起离开。

至于他们这些安排事务的人,则需留下善后,最后才能走。

眼看着无相城里的人越来越少,繁华不再。

北冥珞与藤千行时常上城楼眺望整座城,许久才肯下来。藤穹则像一棵树,矗立在他们身后,深沉地护着他们母子俩。

一周过去,城里只剩下白婉棠、柏怀,藤穹一家和崔虚夫妇。

今日是他们要离开无相城的日子,七人在东小门站定,一起从传送阵出去。

阵法启动,眨眼间,场景变幻。

未看清眼前场景,白婉棠便听得魔族的大笑,心陡然一震。

白光退去,两头巨大的魔云兽吐出血腥的气息,一前一后包围了他们所在的传送阵。

环顾四周,一眼望不到头的魔军占领了殷都各个角落。

他们之中有不少修士和百姓,却都是像狗一样被押跪在地上。有试图反抗的,早已被打得遍体凌伤,奄奄一息。

白婉棠的目光最终定在一座由强壮魔武卫抬着的步辇上。

透过朦胧鲛纱珠帘,能瞧见一雪白身影姿态恣意地坐在其中,睥睨众生。

他墨发高束,金冠熠熠,华袍华氅,如人间帝王。漫不经心地翻覆手之间,魔军便听令逼近了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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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

“独孤极!”

崔虚夫妇看到跟随步辇边,一袭白裙的崔羽灵,咬牙切齿地盯着步辇中的男子,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藤千行与北冥珞难以置信地看向藤穹。

藤穹低着头,缓步走出传送阵,屈膝半跪,“魔祖,我已听您的吩咐,让全城人都撤离了无相城。待下个朔月日,无相城门开启,无相城便可归您。”

“藤穹,你怎么能这么做!”北冥珞难以置信,嗓音都尖细起来。

崔羽灵笑起来,道:“你叫错啦,他可不是藤穹。”

“你在说什么……”

崔羽灵打断北冥珞,莲步轻移地上前来,“唉,稍安勿躁,真正的藤穹很快就会来,尊上已经派秋芷去接了。”

秋芷,她怎么还活着?

白婉棠太阳穴跳了跳,顿时心神不宁起来。

她与柏怀皆做好了战斗准备,此刻都被崔羽灵这一句话扰乱了心绪,看向崔羽灵。

崔羽灵盯着他们俩,莞尔一笑:“待会儿不仅藤穹会来,长夏也会来。”

“长夏……不可能!”白婉棠禁不住反驳,心已然乱了。

长夏在阴阳关,秋芷怎么可能去那里把长夏带回来了。

她下意识望向独孤极。

独孤极一言不发,仿佛不管他们这群人说了什么,他都不在意。

白婉棠忽的想到一件事:她的黑白玉片手链在独孤极那儿。

而独孤极身边的驳曲曾是阴阳关城主,知道离开阴阳关的办法。

秋芷当真有可能把长夏从阴阳关带出来!

可是,真正的藤穹在阴阳关?

难道他是给她信的……

“猫妖大夫……”

白婉棠喃喃出这四个字,怒不可遏地指着步辇痛骂道,“独孤极,你真是个畜生!他可是救过你的!”

“我需要他救?自作多情。”步辇里的人动了下,传出冷笑的嘲讽。

是,自作多情。

她当初就不该去请猫妖大夫救他!

白婉棠如今心里只剩下愤怒和懊悔,她难以想象这世上怎么会独孤极这样卑鄙无耻,不择手段,残忍冷血的人!

他折磨她,她可以当作是他们天生敌对,阵营不同。

可是猫妖大夫和长夏已经避世,还对他有恩,为什么他还不肯放过他们!

白婉棠第一次格外地想杀了他,第一次坚定地认为,杀了他就等同于拯救了所有人。

可是四方神尊找不到他的“死穴”,就都杀不了他,她又如何能杀?

她迎上众魔愤怒斥责的眼神。

他们蠢蠢欲动,都想除了她,因她方才骂了他们最为崇敬的魔祖。

白婉棠毫不怀疑,只等独孤极下令,他们冲上来第一个杀的就是自己。

她努力保持理智,考虑着该如何突破重围。

就听跟随在独孤极车舆边的叩音指着她下令道,“活捉方才对尊主不敬的女修。其余人等,若敢反抗,杀!”

话音刚落,黑压压的魔军袭来。

“藤穹”难以置信地嘶吼道:“独孤极,你不是答应我,会放过我妻儿吗!”

独孤极在步辇里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子。

叩音冷笑道:“若你妻儿肯像你一般归顺,尊主自然会饶他们一命。若不肯,尊主留着他们,难道是要等他们刺杀吗?”

“……”白婉棠皱眉,明白叩音在讽刺自己。

“藤穹”眼看魔军即将冲到藤千行与北冥珞面前,对上北冥珞充满了不愿相信的痛苦眼神,一瞬间感觉仿佛世界都静下来了。

他反身冲回传送阵中,挡在北冥珞身边,竟从灵台处化出一颗金灿灿的珠子交给北冥珞。

随后他的身躯竟变化成一只巨兽,一把捞起传送阵内所有人,驮着他们在魔军中横冲直撞,冲出重围。

“那是什么东西?”崔羽灵诧异道。

叩音注视着那只巨兽,恍然大悟道:“记不清是什么名字了,我记得它曾经是枫幽主的坐骑。我还以为他和枫幽主一起死了,没想到……”

叩音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般笑起来,“北冥一族高傲得很,当初与四方神尊颇为不合。若是知道他们的女儿嫁的不是无相城的少城主,而是一只四方神尊座下的畜生,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

崔羽灵听罢,看着魔军幻化魔箭不断攻击那只巨兽,魔箭如雨时不时从崔虚夫妇身边擦过,心都悬起来,

眼见他们就要逃出去,独孤极仍是不慌不忙,她推断独孤极不急着抓他们,恳求道,“尊主,请饶我父母还有柏怀一命。”

独孤极摆摆手,示意魔军放他们走。

崔羽灵忙道谢。

白婉棠坐在巨兽身上还有点发懵,远远地望着步辇里独孤极的身影,在巨兽跑出魔军的刹那,神力与业火化成一箭,射向独孤极。

巨兽载着他们跑远,在诸魔的视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神火箭被叩音接住,竟差点射穿他的手掌,灼得他皮肉发出滋滋声响。

独孤极叫来医修为叩音医治,垂眸叩音手上血肉模糊的伤,胃里一阵翻涌,表情阴翳至极。

她真的要杀他,就如同在万象镜中一样决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风袭来、随便看看1瓶;

(* ̄3 ̄)╭

40.私刑·?

巨兽一直跑,直跑到连魔气都感觉不到,它才轰然倒下。

白婉棠等人从他背上跳下,望着他一时无言。

北冥珞眼底蓄着泪向他伸出手:“你,你是……我见过你。”

巨兽眨了眨眼,艰难地抬了下巨掌像是要拂去她的泪,却什么也做不成,琉璃般的眼珠倒映着她哭泣的模样。

他想叫她别哭,但已经说不出话。

眼前浮现的,是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她是北冥最受宠的女儿。

那时她还没被接来无相城,枫幽主带着他去北冥,说服老祖宗让她嫁去无相城。

枫幽主在宫城内与老祖宗商谈,她与姊妹好奇地围着他转。

她的姊妹嫌他长得凶,她摸了摸他的爪子,说他长得憨憨的,好可爱。

那时他还很不高兴,想这小丫头若是见过他在战场上横扫千军的英姿,就不会用可爱这种词来说他了。

那时的他也没想过,后来他竟会娶了她……

后来啊……

他已无力再想下去,瞳孔涣散开,身下的土地被他的血一寸一寸染红。

他的身躯仿若粉末般随风渐逝,眼睛里还倒映着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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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你还没说清楚你为什么会顶替藤穹,你还没说清楚你为什么会娶我,你还没给无相城的人一个交代,你不能死!”

北冥珞试图用法力留住它,但无济于事,反倒弄得自己咳出血。

白婉棠与藤千行忙上前去扶她。

她缓缓瘫坐在地上,哭得毫无从前端庄优雅的样子,下巴上全是血,拼命地抓着它不放。

抓一寸,那一寸便如流沙,从她手中消逝得更快。

她哭喊着,“你怎么能走!你骗了我千年,你害了那么多人,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白婉棠抱着北冥珞,轻拍她的手臂安抚她,“姑母,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先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吗,他是为了把我们带出来才去的,不要辜负他。”

北冥珞咳了咳,满脸是泪,浑浑噩噩地点头。

她虚弱地几乎走不动。

藤千行要背她,她也不肯,失神地在回忆些什么,被白婉棠和他架着走。

崔虚夫妇找到荒野一处密林,躲进去,和柏怀一起在附近布下结界,暂且在此安顿下来。

北冥珞像丢了魂,坐在地上,谁喊她也不应声,给她吃喝,她也吃不下。

藤千行和她一样痛苦,围坐在火堆旁一声不吭。

白婉棠、柏怀和崔虚夫妇在一旁商议,该如何救出被俘的那些人,时不时担忧地看向他们母子俩。

*

魔军驻扎在殷都,被俘虏的修士尽数被关押在了城主地牢中。

驳曲与宿罗去找尊者令还未归,独孤极身边只有叩音与檀罗在。

檀罗是个暴脾气,听崔羽灵说白婉棠便是北冥仙,一直嚷嚷着要把白婉棠抓来折磨,为百年前被她打回镇魔渊的兄弟出口恶气。

叩音示意白婉棠是独孤极要亲自处置的人,“更何况她身上还有神莲和神骨,那是尊主要的东西。”

檀罗粗声大嗓道:“等抓到白婉棠,我相信尊主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独孤极脸上不显喜怒,不置一言。

直到有人禀报秋芷回来了,他才有了反应,让秋芷进来。

秋芷身受重伤,带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回来。

独孤极认出这是长夏,问秋芷道:“你杀了她?”

秋芷心虚地摇头:“不敢。”

独孤极俯视着她,目光重重地压着她,她胆颤心惊地说了实话。

她原本是想杀长夏的,却被一只猫妖阻止了。

那只猫妖修为很不一般,她用灵元灯带着长夏逃出阴阳关,那猫妖紧随他们身后,不用灯竟也闯了出来。

她逃进魔军驻地,那猫妖不敢跟进来,她才勉强逃脱猫妖的追捕。

秋芷捂着魂力溃散的伤处,祈求道:“您说只要我从阴阳关带出长夏,就能见到藤穹。他什么时候来?求尊主保我一命,只要我能亲眼见到他,尊主要我魂飞魄散我也愿意。”

独孤极向秋芷伸出手,秋芷会意地将黑白玉片手链还给他。

他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手链,转过身去背对着秋芷,慢悠悠地抬手给檀罗一个示意。

檀罗会意地颔首,掐住秋芷后颈要将她拖出去。

秋芷挣扎起来,“尊主!”

檀罗毫不留情地给了她重重一记耳光,“喊什么喊,那猫妖便是藤穹,你已经见过他了,如今也该死了。”

“不,不,尊主,看在我……”

濒死一刻,秋芷不想死了。

猫妖就是藤穹,倘若她还能活着,也许还能陪在他身边呢?

檀罗不耐烦对她头顶重重一击,秋芷顿时僵如石化,身体像摔碎的瓷片般炸裂开,消散成烟。

“叛徒,能让你活到现在,已是尊主大发慈悲了,竟还有脸求饶!”

檀罗转身对独孤极半跪下道:“尊主,这叛徒太聒噪,属下将她就地处决,惊扰了尊主,属下这就去领罚。”

独孤极用帕子半遮口鼻,嫌恶地跨过秋芷魂飞魄散留下的一地古怪黑渣,走出去,叫人来清扫干净,把长夏看守好,没让檀罗去受罚。

檀罗嘿嘿一笑,好似一个憨厚的孩子。

崔羽灵在旁,望着那一地黑渣,心惊肉跳。

秋芷就算有罪,如今也算戴罪立功,为独孤极办了不少重要的事。可这群魔,将她利用殆尽,竟还是将她打得魂飞魄散了。

檀罗见崔羽灵表情不对劲,笑意变冷,略带警告道:“我们魔族没有戴罪立功一说,叛徒就是该死。”

檀罗重重拍了拍崔羽灵肩膀,“这是你第二次为救你父母,放过那些正道修士了。希望你不要再有第三次。”

原来上一次在无相城门口,她推父母入无相城一事,这群魔都知道。

崔羽灵脸色变得白如铅粉,走出议事厅,望向夜色里渐行渐远独孤极,后背一阵发凉。又觉得可笑,喃喃自语道:“别人背叛就得死,那她呢……”

*

白婉棠惊诧地看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猫妖。下一秒,担忧盈满了她的心头,“猫妖大夫,不对,应该叫您藤穹……长夏她……”

“你都知道了?”

猫妖大夫听她唤自己藤穹,愣了下,又沉重地点头,“长夏现在被魔族俘虏。你也别叫我藤穹了,我已经不是藤穹,叫我柳八重吧。”

柏怀和崔虚夫妇原本对这突然闯入阵法的猫妖充满了戒备,听白婉棠唤他藤穹,都震惊不已。

北冥珞听到藤穹的名字,抬起头看他。

这才是她要嫁的人,可她对他只有陌生。

白婉棠迎柳八重入防护阵,简短地向他说清这段时间无相城发生的事。又示意他看北冥珞和藤千行,想让他对他们母子说清楚当年的事。

柳八重刚开口,北冥珞就偏执地捂住耳朵,“我不听,我要听他自己对我说清楚。”

“可是他已经……”

“我还能见到他,我能的,我一定还能见到他……我要听他亲口对我说……”北冥珞发痴般地念叨。

藤千行哀恸又无奈,“那我听。”

他走过来,请柳八重讲述当年的事。

柳八重道:“当年,我与你娘虽定下了婚约,但我们见面不到三次。我心有所属,且不想与魔祖一战,决意要离开无相城。而行钧他愿意娶你娘,可他是妖族,身份不便……”

“原来,我爹叫行钧。”藤千行低声轻念行钧这两个字。

柳八重点头,接着道:“在枫幽主的帮助下,我与行钧互换了血脉。从此他为人,我为妖。不过我们还是各自保留了各自的修为,我用灵力,他用妖丹。”

妖丹,就是行钧交给北冥珞的那颗金珠。

柳八重化作人形,与行钧一模一样,

又或者说,行钧千年来都是顶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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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在生活。

行钧长什么样子,除了柳八重无人知晓。

柳八重从储物袋里拿出纸笔,铺在地上一边画,一边道:“行钧千年来,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杀人的原因,应该是为了你娘。”

“我在离开无相城之前,你娘已因遭遇魔袭而身受重伤。当时枫幽主为你娘诊治,说她命数已尽。除非以命换命。而别人的命给你娘,最多也只能维持你娘数月的生命。”

白婉棠等人看向北冥珞。

北冥珞虽捂着耳朵,但肯定还是听得到的。

她背影僵硬,身体颤抖。

柳八重画好一副男子画像交给藤千行,道:“这是你爹千年前化成人形的样子。”

画上男子模样妖异,却不显女气,反倒有几分俊朗,藤千行与他有些相似。

藤千行拿上画到北冥珞面前,“娘……”

北冥珞却好像遇到什么洪水猛兽般别过脸去,一眼都不肯看。

藤千行无奈,只得收起画。

白婉棠等人除了感慨,也说不出什么。

时候不早,柏怀和崔虚夫妇都继续休息,为明日做准备。

白婉棠叫上柳八重到一边去,她还有问题想问,“八重前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白鹤就是独孤极?”

柳八重点头。

白婉棠不解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救他?”

柳八重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思忖着道:“我救他,一因我是医者,他是病患,既然他被送到我医馆来,这便是缘。二因这是我欠他的,我理应偿还。”

“你欠他?”白婉棠不可思议地低呼:“你怎么会欠他?明明是他……”

轰隆——

一道紫电惊雷降下,劈开了白婉棠身后的树。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

紧接着天空乌云密布,下起雨来,她松了口气。

柳八重在雨打树叶声中道:“我曾在人间时,阴差阳错拿了那时并未入魔的他一样东西,害他饱受折磨。我是害他入魔的原因之一,所以我欠他。”

“原来是这样。”白婉棠心有余悸地看看天空,和柳八重一起回营地去。

路上,她又问柳八重长夏与秋芷的事。

得到的答案与她想象中的不同。

柳八重确实被秋芷所救,秋芷也确实因他而叛变。可在一开始,他就不接受利用秋芷这件事,并没有同意秋芷跟随他。

那时他追随长夏去了,远离正魔纷争,不知是谁安排了假藤穹在秋芷身边。

“我与秋芷相处不多,她若情深意重,应该也是对那个和她一起死去的藤穹,而不是我。”

白婉棠了然,快走到营地,瞧见营地被布下法阵,隔断了雨水。

藤千行、柏怀和崔虚夫妇都睡了。

独北冥珞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行钧的画像,指腹在画上摩挲着,泪眼婆娑。

转面看了看藤千行的脸,想要触碰却又不敢,收起画,把自己蜷成一团,如同一个无助而又迷惘的孩子。

白婉棠与柳八重没有靠近,直到她靠在树上睡过去,才回到营地休息。

翌日清晨,崔虚夫妇前往殷都城内打探消息,回来时气愤至极地道:“独孤极那魔头放出消息,要我们去自投罗网,否则他一天杀十名修士,两天杀二十名,三天杀三十名……杀光了修士,就开始屠殷都城。”

“还有。”北冥湘看了眼柳八重,道:“他限你三天之内,去他面前自戕,否则就把长夏做成人皮灯笼挂在城门上。”

白婉棠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这个畜生!”

她从未如此地想要杀了独孤极。

不是为了救世,只是因为悔恨和愧疚。

悔恨当初救他,悔恨把他从阴阳关带出来,悔恨相处三年她都没找到他的“死穴”,不能真的杀了他。

柳八重面色凝重,但比众人要镇定得多。

他深思片刻,把白婉棠叫到一边去,“你说过,独孤极如今已经用万象镜做心,压制了大半的寒毒,身子比从前好得多,更难对付了。”

白婉棠点点头。

柳八重道:“其实不然。万象镜最初就是独孤极的,可在被秋芷偷走前,他都没有将其炼作心脏,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白婉棠自是不知道,不过她心里隐约燃起了些许希望。

柳八重:“因为万象镜不完整,会放大欲望与反噬……”

*

白婉棠在魔军斩杀十名修士时,独自来到屠戮台阻止。不断在心里复盘柳八重要她利用万象镜的反噬重伤独孤极以挟持他的计划。

这计划只有她能实行,因为只有她有业火。

修士的命保住了,她被魔武卫押去城主府。

未见到独孤极,白婉棠先见到了檀罗。

檀罗瞧见她眼睛都亮了,“尊主有诸多政务要处理,无暇管这送上门来的女修,你们先将她押去地牢,单独关押。”

魔武卫迟疑:“可尊主说过要亲自处置她。”

檀罗竖眉怒道:“我跟随尊主千年,难不成你们觉得我会有意欺瞒尊主她的事?尊主正忙,我不过是叫你们先将她关押去地牢,之后再等尊主处置!”

魔武卫仍旧不敢妄动,见叩音走过来,询问叩音的意思。

叩音道:“尊主现在确实很忙。”

独孤极去无相城一遭,攒了一堆公务没处理。魔族又是一群懒散的玩意儿,没有人管就如同一盘散沙,让他头疼得很。

他已经从昨晚忙到现在,不少魔族还排着队等着被他训斥呢。

两名魔将都这般说,魔武卫便将白婉棠押去地牢。

白婉棠本是不慌的,想着去趟地牢,正好可以摸清那里的情况。反正独孤极已经说了要亲自处置她,一般没人会轻易动她。

可魔武卫拖她下去的时候,她听见叩音对檀罗道:“尊主不喜旁人碰他的东西,小心尊主处置你。”

她回过头来,瞧见檀罗狞笑着注视她:“不过是个女修,我又不会要她的命,大不了被尊主罚一顿。她可是北冥仙,好不容易落到我手里,我怎么能放过她!我这是在为咱们兄弟报仇。”

白婉棠转回头来,努力保持镇定,记下被拖去地牢的路。

她被丢进城主府最深处的地牢。

这里潮湿阴暗,除了牢房就是刑具,根本没有其他修士。

没多久,檀罗和崔羽灵一起过来。

檀罗道:“我记得你也挺讨厌这女修的,要不咱俩一起?”

崔羽灵没想到是来这儿见白婉棠的。

她虽厌恶白婉棠,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她比檀罗理智,“若是尊上知道你动了他要的人,他不会轻饶了你。你忘了尊上是昨晚如何处置擅自整理他卧房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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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以为能邀功的魔侍了吗?”

独孤极叫人活剥了那魔侍的皮,把魔侍碰过的东西和皮全拿下去烧了。

檀罗不以为意,“你和叩音怎么都这样。我跟那些魔侍能一样吗?我可跟随尊主千年了,你没看我昨天在他面前把秋芷打得魂飞魄散,他也没把我怎么样嘛。”

秋芷是他授意要杀的,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崔羽灵仍旧不愿意参与,在白婉棠被檀罗拖出来时,还给了白婉棠一颗疗伤灵药,让她撑不住的时候吃。

白婉棠知崔羽灵没存好心,但灵药确实是能帮她的,斟酌着崔羽灵为何这样做,对她道谢。

崔羽灵不愿看白婉棠受刑,免得被以为与檀罗是一起的。

她在檀罗动手前离开,去独孤极书房求见。

独孤极书房前排了一长队的魔正在受罚,一个个高大嚣张的魔,此刻乖得跟小鸡仔一样耷拉着头。

守门的魔武卫说独孤极正在气头上,不见任何没有传召的人。

崔羽灵听见书房里传出他训斥那些魔的声音,不由得笑了笑,转身离开。

——白婉棠,你可真是倒霉。

*

白婉棠从没想过自己要为自己完全不记得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檀罗边施刑边怒斥她作为北冥仙那会儿,以血祭镇压魔族,害镇魔渊里的大魔至今仍如困兽不得逃出时,她满脑子和身体都只有痛。

她痛得小衣都被冷汗浸湿,仍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忍耐,不能在此便动手。

直痛晕过去,她还在想,要忍。

醒来时她趴在柔软的床铺上,环顾殿内装饰,她恍惚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万象镜里,才会躺在独孤极的寝殿中。

她通体冰凉,一丝.不挂。

凉意缓解了她的痛,让她慢慢清醒过来,听见外面传来模糊的鞭笞和痛呼声。

还有叩音暗藏幸灾乐祸的劝导:“檀罗,你可别怪我,我早就劝过你,尊主看中的东西不能动,你非是不听啊。尊主说了,要里面的人醒了我才能停手,人修脆弱,我看她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

檀罗的话语,伴随着鞭打的力度,时重时轻。

外面有人,自己身上没衣服,白婉棠接受不了这种感觉,手撑着床铺想要坐起来找东西遮住身子。

手臂刚刚撑起上半身,肩头便被一只瘦削苍白的手按住。

独孤极从床帘一侧走过来,把她按回床上,“别动。”

他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他一直在房里?

白婉棠忙趴下去,忐忑地回忆刚刚自己迷迷糊糊的,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外面叩音敏锐地道:“尊主,是她醒了吗?”

独孤极不说话,叩音便会意地继续鞭笞檀罗。

白婉棠对此没什么感觉。

她笃定他不过是在让檀罗认清他的权威,不是在为她惩罚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绯絮10瓶;月半5瓶;柳烟花雾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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