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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什么清白无瑕,她倒要看看没有人依靠,这女子能平安住在这里几日。上次若不是感受到那喜新厌旧的五郎对她多了几分不耐,她才不会好心要将这女子顶上去。

“我们走,去往城中最大的首饰铺,爷说了那里的首饰任我挑呢。”姚二娘含着不满在那不识好歹的女子身上扫了一眼,愤愤地放下了帘子。

小轿子被几人抬着离开。

双青忍不住哼了一声,“也就娘子您好脾气,和这等女子说话可真是埋汰了您。”说什么二娘,娘是对寻常女子的尊称,外室女怎么配得上。

季初摇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在这里住不了多久,何必惹她徒增烦恼。”

季初到扬州城来只是为了沈听松,她很想将他带离这里,可左思右想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时机。

更别提,现在她压根就不知道沈听松的住处。

不过有一点她很明白,僵持的局面只是一时的,就如同沈听松所说的,迟早都会有一个答案,一个结果。当局面明了之后,她在扬州也不会留下去了。

想到这里,她突然自嘲地一笑,自己还真会折腾,平京城到潞州城,潞州城到清静峰,从清静峰又跑到这里,也算是行了千里路了。

“嗯,娘子,我们先去卖画。”双青收起愤愤,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小巷口,扶着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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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背后,有身影一闪而过。

书画坊的掌柜看到季初去卖画,十分客气,脸上的笑褶也多了些。这位娘子到他这里卖了有三幅画了,转手就能卖出去,获利匪浅。

“季娘子,赶巧今日外有喜鹊鸣啼,您就到了。”掌柜笑呵呵地开口。

“掌柜客气了,新作了一幅画,您先看看。”季初将头上的幕笠摘下来,又将新成的狸猫戏花图放在桌案上展开。

“哎呀,这幅画真是灵动。”掌柜看了好几眼,画上的狸猫可爱有趣,小爪子捧着一支花,长长的毛发上洒落着花瓣,翻着身正在花丛中玩耍,口中啧啧称赞,恨不得当即就买下来。

“那您可要出一个好价钱,我家娘子整整忙活了一日呢,颜料就花费了许多。”双青讨价还价,与有荣焉。

她们身上当然不缺银钱,可收到银子的时候欢喜很多,可以说是乐在其中了。

“十两银子,如何?”掌柜出了一个比前几次高上一些的价格。

季初笑着摇摇头,“这幅画用的颜料格外多些,花草树木最是耗费颜料。”

“那,那老朽就再加五两,再多可是没有了,季娘子也知道如今生意不好做啊。”掌柜忍痛加了五两,巴巴地盯着画不放。

季初点头应下了,十五两当真是个不错的价钱了。

示意双青将银子收起来,她扫了一眼悬挂着画作的墙壁,状似无意地询问掌柜,“前几幅画作都已经被人买走了吗?”

“是啊,被公子小姐们看中了,其中一位买家还是沈家的公子嘞。季娘子若有闲暇可以多画几幅。”掌柜拿着画不松手,想到翻了好几倍的银子心里美滋滋的。

不过话音落下,他又有些心虚,方才他才说过生意不好做……好在看了看容貌清丽的季娘子,她似乎并不在意他话中的漏洞。

“沈家,那倒是极好。”季初喃喃地念叨了一句,眼中多了分光彩。

“不打扰掌柜做生意,改日再来。”得知可能将自己到扬州城的消息委婉地传达到沈听松耳中,季初心中松了松,重新戴上幕笠,拉着双青离开。

她们前脚刚走,后脚掌柜还未将画装裱挂出来,就有一其貌不扬的男子露了面,一张崭新的银票盖在桌子上,语速很快,“方才收的画爷要了,一百两银子。”

掌柜晃了一下神,画作可还没有装裱呢,然而看了看银票,他默默地将画交了出去,这可是一百两银子啊!

拿了画,这人没有任何停留,飞快地出了城门,唯恐自己的速度不够快。

上一次,他就是稍微慢了一步,画就被别人买走了,挨了侯爷狠狠一顿处罚。这次,可是不能错过了,他必须要将功折罪。

***

“主上,沈家几位郎君听闻您喜欢书画,又往这里送了许多,您可要看一眼?”一处极为隐蔽的深宅中,陆行看着闭目养神面带疲倦的男子,心下惘然。

有时候看着主上带着浓浓厌恶却不得不费心周旋的样子,他也不明白自己包括那么多人做的是对还是错。

沈听松刚应对了一波人,兴致缺缺,听到书画没有反应,反而因为沈家两个字眉心皱了一下,“书画收下,人不见。”

先太子留下的势力逐渐被他收揽,但沈家的野心总是格外的大,一直不太安分。

仗着曾收养他的功劳,在一干追随他的人中十分嚣张,沈听松对他们愈发不耐,但筹谋的关头,他必须要让他们安心。

“属下明白。”陆行恭声应是,转身出去面对沈家的几位公子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

“书画留下,主上殚精竭虑正在修养,暂且不见人。”陆行虽在江南沈家的地盘待过几年,但对沈家人的态度一直不怎么好。

不只是因为沈家家主在主上面前的倨傲,还因为幼年主上在沈家受过眼前这些人的欺凌。

哼,若不是当年先太子一脉还有旁的势力潜伏,皇位上那人对沈家等着实太不留情面,主上怕是早就被当做一个旁支小小的庶子被磋磨死了。

当他不知道么?从前先太子败势凸显的时候,沈家还往皇位上那人送过不少东西示好。

“是我等的疏忽,不知主上心神耗费,贸然前来。”沈家几人连忙请罪,末了互相使了个眼色,又有一人道,“这些书画都是我等的诚意,还请主上耐心观赏。”

陆行冷着脸点点头,“主上有空的时候自会赏玩,如今朝廷派兵正在僵持之际,俗事甚多,主上暂且顾不上。”

“应该的,应该的,主上辛苦我们也是知道的,还请陆统领多让主上保重身体,我沈家的冤屈还要靠主上洗刷啊。”

陆行嗯了一声,沈家人恭敬退下。

今日沈家拜访的正是和沈听松年龄相当曾欺辱过他的几位公子,转过几道走廊,出了门,几人对视一眼有些不安。

“送了那么多书画总该表达了我们的诚意了吧?”

“不好说啊,你看那个姓陆的,脸上都快结冰块了。哼,要不是我沈家扶持,那个人哪有今天啊?”

“快别说了,如今绑在一条船上,日后飞黄腾达也要修补好关系。家主的交代我们可不能忘了,万一责怪下来我们哪有好果子吃。”

“是啊,三郎,你可要和家主说一说,我们的诚意很足,奈何奈何那人冷淡…”

几人一同看向当中的容长脸男子,他是沈家家主的嫡子,气势煊赫,行事霸道,当年也属他欺辱那人最狠。

“慌什么?!父亲他自有盘算,你们也不必担心。”沈三郎知道自己父亲有意将六妹妹嫁给那人,未加保留地说了出来。

潜意识里面,他还是觉得那人能有今日沈家功劳占了一半,骨子里的傲气还是足的很。

与他是堂兄弟的沈五郎看法却不同,转了转眼珠子忽而笑的暧昧,“三哥提了一个好点子,现在想一想,那人身边似乎真的缺一个红袖添香的女子,不如我们往这个方面使力,也好吹一吹枕头风。六妹妹嫁人可也得两年后了。”

沈五郎虽纨绔,但感觉很敏锐,如今聚集在那人身后的可不只沈家,而且沈家似乎已经成为势力最弱的一方……此时不拉近关系还等何时?

“你说的不错,可什么样的女子能入眼呢?”

“那人喜爱书画,肯定要找一个知书达礼的!”

“这样的女子都出身不错,可不好找。”

“扬州城这么大,还怕找不到?乡绅秀才家的女儿扒拉扒拉总能找到一个。”

“这话很对,那就去找吧。”沈三郎也觉得这主意不错,送美人再寻常不过,当下一语定音。

他一松口,其他人的心思即刻就活泛起来了,争先恐后地想哪家的女子可能知书达礼。

只有沈五郎,蹙眉狠想了几瞬,他仿佛记得有一个邀宠的外室在他耳边提过一个善画生的也不错的女子。

似乎,就住在城郊的那个小巷子里面?

第七十七章

扬州城外,营帐中。

聂衡之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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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盯着一幅画看个不停,他伸出手指在已经干涸的颜料上轻轻抚摸,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摆在眼前的并不是一幅画,手下的也不是一只打滚的狸猫。

营帐中静的出奇,落针可闻,没有一个人敢进来打扰阴晴不定的定北侯。

当然,凡是都有例外。

离京已有数月的徐内监不顾旁人的阻拦,怒气冲冲地闯进来,看到定北侯波澜不惊地在赏画,一脸的气急败坏,“侯爷,陛下的旨意已经下达了一月了,您迟迟不动手是何意?咱家可实在是等不及了!您可是陛下亲封的两江总督,陛下对您恩重如山,您莫不是有旁的心思吧?”

大军停在扬州城外不动不出,扬州城门明明就开着,叛党就在里面大摇大摆,如此良机竟然错过?徐内监急的上火,他身为魏安帝的心腹,没有任何退路,从接到圣旨的那刻就明白今日若扬州城中的叛党不死,改日就是魏安帝亡。

原本以为有骁勇善战的定北侯在,加上江中的兵力,他们会很顺利地拿下扬州城。徐内监殷勤至极,心中是打了立功的算盘。可谁曾想,定北侯到了扬州城外竟然按兵不动。

徐内监惊疑不定,他害怕定北侯和那首尾两端的江南节度使一般,心中实际拥护的是那死了二十多年的先太子。

不是有传言说,定北侯的先岳父季尚书就是先太子一派的中流砥柱,因为私下与先太子遗嗣勾连被陛下赐死?

徐内监的书信早早地送往了平京城,可他也明白北地局势实在暧昧,戴绍拥兵自重,若是拥有兵权的定北侯再反了,那可真是天要亡大魏!

左等右等数十日了,平京城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定北侯老神自在,徐内监终于坐不住了。

“聒噪。”被打扰了兴致,聂衡之阴着一张脸,一双凤眸黑沉夹带着怒火,竟是直接摆摆手让人将徐内监拖下去。

徐内监大惊失色,嘴唇颤抖着刚说出放肆二字就被人堵住了嘴,扼住了喉咙。

作威作福多年,徐内监虽心中感觉到了不妙,但他没想到定北侯竟然这么直截了当的动手。整个人死命地挣扎,尤其在看到江中节度使踱步前来的时候,呜呜出声。

江中节度使看到被压着的徐内监也是一惊,这是魏安帝的贴身内侍,极得魏安帝信任。定北侯此举是想……

“唰”,利刃从剑鞘抽出,泛着冰冷的光在空中划过,人头落地。

“本侯说过了聒噪,拖出去。”聂衡之手持长剑,面色极其不耐,黑沉的眸子扫过地上的鲜血,眼中闪过厌恶。

江中节度使呼吸猛地一滞,有些肥胖的身躯险些站不稳,他看到了什么?定北侯一剑斩下了徐大监的头颅……

“江南叛党着实可恶,徐内监为国捐躯,可歌可泣。”一只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江中节度使,施岐冷不丁地开口,面色如常。

短短数月,施岐从一介贫民爬到兵马司指挥的位置上堪称奇迹,其中当然少不了定北侯相助。

节度使闻言,后背一凉,脸上立刻堆起了勉强的笑容,“施指挥说的是,一切都是叛党的过错。本官一切都听从侯爷的安排。”

事已至此,人死了,推到叛党的头上最好。不然,可能他的一条小命也保不住。那么多的兵力可都在定北侯的手中啊!

聂衡之沉着脸看了施岐一眼,嗤笑一声,“她倒是没有看错人,你的确是一个可造之材。等着吧,用不了多久,你的仇就能报了。”

“娘子可安好?”施岐早就察觉到定北侯可能知晓娘子的下落,目光扫过桌案上画轴的一角,心下一动,开口询问。

“一幅画卖了十五两银子,她活的比谁都要好,好的不得了。”聂衡之转身将画卷起来,语气冷淡,可若是了解他的人便能听出其中的一分恼怒。兴许还有一分如释重负。

虽然她去了扬州城,可她并没有去找那人重叙旧情。

施岐对眼前的定北侯还不够了解,他听到季初的消息后庆幸地点点头,一脸放松,“如此甚好,十五两银子比我的月俸都要多了。”

那人还在扬州城中,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到娘子。施岐决定等下给潞州的季家人写一封信,让他们安心,不要为娘子担忧。

“沈家的底细,属实?”营帐中静了一会儿,聂衡之小心地将画轴收在一个箱子里面,蓦然开口询问,没有避开流了一脸冷汗的郑节度使。

“属实,那人给的消息都是真的。”施岐伸手递出一封密信,脸色有些复杂。

有些枯瘦的手指接过密信,展开一目十行地扫过,聂衡之缓缓地勾起了薄唇,笑了,“真是有意思,有意思极了。既然他信守承诺,本侯也乐意玩一玩。”

他容貌艳丽,笑起来的时候仿若百花绽放,可惜有些阴郁诡异的气质破坏了倾世的风姿。转过头来,他看向脸色发白的江中节度使,郑节度使不由得浑身一颤。

“郑节度使,劳你这些时日在自己的营帐里面好好休养了。”他含笑着开口。

郑节度使和葛知州一般都是一个胖子,体重十分的客观,被定北侯阴冷的眸子一盯,晃了一下嘭的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下官,下官遵守侯爷的命令。”

手下的兵马司指挥是定北侯的人,徐内监就死在自己面前,识时务者为俊杰。郑节度使端量着自己的小命,做出了眼下最为正确的选择。

无他,小命是最重要的。

三日后,徐内监为国捐躯江中节度使病倒的消息传到平京城,魏安帝勃然大怒,怒斥江南叛党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

满朝的臣子终于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殿上一个老臣出列,颤巍巍地问了一句话,“定北侯手下数万兵力,可有擒拿住叛党?”

一句话如同一滴水滴入热腾腾的油锅中,瞬间掀起了惊天的骇浪。

定北侯手中那么多的将士,竟然让宫中的内监丧了命,而叛党的消息却没有传来,这意味着什么……在朝的臣子心中都惊慌不已。

“陛下,必须急招定北侯回京!一刻都不得迟缓!”政党之间也不为太子的归属争斗了,北地的戴绍也顾不得了,数位臣子疾呼着要定北侯回京。

“这不能吧?江南的余孽还没有解决,定北侯昔日忠心耿耿,为了陛下甚至顾不得自己的性命。”一个臣子据理以争,不相信定北侯对朝廷有二心。

“原来的定国公还在京中,定北侯不会连自己的父亲也不顾吧。他若敢有二心,陛下,臣请立刻捉拿定国公同聂氏一族!”有臣子如此提议,得到了大半朝臣的支持。

“不可!定北侯态度还未知,如此行为只会逼反他,适得其反啊!”同定国公交好的老臣断然拒绝。

朝廷瞬间又陷入了争斗不休,直到一则急报的到来。

宁王被戴绍击杀!戴绍公然质疑当今帝位的正当性,拥护江南的先德懿太子遗嗣为新主!

北地大乱,彻底造反!众臣惶惶不已,至于魏安帝怒火攻心之下直接厥了过去。

储位未定,死了一个宁王还有沁王和辰王,很快以二王为首的政党们激烈地争斗起来,只为一个监国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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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京城大乱,比季初上辈子知晓的时间提前了一年。坐在茶楼里面,得知北地失守的战况,季初险些砸了手中的茶杯。

戴绍没死,死的人变成了宁王。底下的人慷慨激昂,大多已经得知扬州城内有真正的皇嗣存在,纷纷起了别样的心思。

“我儒家拥护正统,我们扬州城那位可是先太子的子嗣,戴绍那厮所言也不无道理,拨乱反正当是如此啊!”

“扬州城外驻扎着那么多的兵马,居然按兵不动,照我看,领兵的人肯定也拥护正统,不敢肆意妄为啊!”

当然也有人持不同的意见,出言反驳,“说是有先太子的遗嗣在扬州城,可那人根本就没有露面过,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错,万一那人是个骗子呢。顶上的圣人已经坐了皇位数十年,戴绍逆贼分明是找一个借口造反罢了!反正我是不信的。”

还有人只忧心天下百姓不管皇位纷争的,“唉,无论那人是真是假,戴绍起兵总是真的,万一平京城失守,这天下可就真的乱了。又有多少数不尽的黎民百姓要因此丧命啊。”

“指不定又要征丁了,我家可就剩下我一个男丁了。”

“你说我们要不要离开扬州城啊?万一真的打进来怎么办?”

“那些兵马在外面都没反应,城中的大户人家也都没动,肯定不会有事。照我看,平京城的那位肯定会封个王爷啥的,能不打就不打呗,现在最重要的可是戴绍。”

“仁兄说的有道理。”

……

“娘子,扬州若是乱了我们就回潞州去吧。”直到回去住的地方,季初还是冷汗涔涔,双青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以为她在害怕扬州城会起战事。

“不,再等一等。”上辈子扬州并未出事,出事的反而是潞州。

“双青,你听到没有,守在扬州城外的人是定北侯,施岐理应也在他的军中。你不要害怕,关键时候施岐不会见死不救。”季初安了安婢女的心,她想着应该很快就到了沈听松露面的时候。

今日有人说了,扬州城中的皇嗣还没有露面,不知真假。为了向天下人证明真的有先太子的皇嗣存在,沈听松一定会出现。

“季娘子在吗?我家娘子有事相问。”隔着门窗,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打断了季初的沉思。

“听这声音,是那姚二娘身边伺候的小红。娘子,您不要动,奴婢去看看。”双青眉毛一竖,对姚二娘的观感又差了许多。

只是说过两句话而已,敢来叨扰娘子真是不知廉耻。

第七十八章

“我家娘子同你家娘子毫无交集,又有何事相问?”双青怀着无尽的厌烦,打开门……一只手帕蒙上去,将人拖走……

门外久久没有回响,季初蹙着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唤了一句双青,没有人回应。她急着走出门,到了院子里面只见浓妆艳抹的姚二娘笑吟吟地看着她,脸色瞬时就变了。

“双青人呢?姚二娘,你我无冤无仇,你所图为何?”季初左看右看没有看到双青的身影,心下大乱,强装着淡定看向姚二娘,目光冷冽。

“季妹妹,你千万不要担心,你的婢子只是睡着了,不会有事。你我是无冤无仇,只是姐姐有一件事想要你帮忙。当然,这个忙对你而言也是天大的一个好机会。我且问你,你是不是画过几幅画卖出去?”姚二娘看着眼前女子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心生嫉妒,这女子容貌比不上她美,可一身的皮子还有气质真是恼人的很。

谁叫她刻意卖弄,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地学文人卖画,被人给看上了,谁又叫她不识好歹,好几次都不给面子,姚二娘相邀几次被拒,也只好出此下策。

这几日她瞧得明明白白,这女子冷冷淡淡的,对贴身的婢女倒是好,于是这主意就打到了小婢女的头上。

绑了婢女,姚二娘不信眼前人会无动于衷。

报官,她也不怕。一主一仆衣着简朴,首饰也没有几个,靠卖画为生,指不定是从哪个勾栏院里跑出来的。扬州城她们没有任何根基,吩咐她行事的人可是势大的沈家公子。

“我的确卖了几幅画出去,怎么?可触犯了姚二娘的利益?要你行下作的法子。”季初不明白自己只不过卖了些画,所得银两也不是太多,姚二娘缘何如此。

“那就对了,才女么,总是比我等以色侍人的女子强。”姚二娘眼睛扫过季初的身段,红唇撇了撇,不怀好意地哼了一声,“不过女子有才又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要到男人的榻上。”

季初的脸色很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刺得姚二娘有些不自在,“你自甘下贱,不要攀扯到天下女子的头上。”

“你!”姚二娘被一句下贱气到了,时下笑贫不笑娼,她自做了沈家公子的外室,安享荣华富贵,还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想要用指甲挠花女子的脸,可沈家五郎的吩咐还在耳边回响,姚二娘细腰一扭,咬牙恨恨道,“要想你的婢女安全,你就给我乖乖听话,现在坐上那辆马车。”

她不敢将人得罪的太狠,听沈家公子的意思,这女子是要献给更尊贵的一位主子的。万一得了恩宠,回过头来寻仇,姚二娘还真是有些害怕。

“我也不瞒你,坐上马车去的地方是沈家。这也是你自己的一番造化,说不得日后你还要谢我,千万不要不识好歹。”姚二娘向她透漏了几分内幕。

“既然如此,那就先将我的婢女给放了,我跟你们走,否则我得了造化之后不会放过你。”季初心急如焚,可面无表情的气势很能唬人,一双杏眸冷冰冰的,直勾勾盯着姚二娘。

姚二娘还真的被她吓到了,尤其不敢看她的眼睛,慌乱地摆摆手让家丁将被捆起来的婢女抬出去放了。

看到双青的人,季初用眼神安抚她,做了一个口型让其不要担心,提裙上了马车。

若说别的她肯定不会上马车,但沈家,她有一分脱险的把握。池家大公子同她提过,沈家也是经商的大户,同池家来往很多,她用上池家的名头,沈家人应当不会冒着得罪池家的风险动她。

季初不觉得自己的容貌倾城到让一个人失去理智的地步,更何况那日在平京城药倒聂衡之的药她还留着几颗在身上……

双青泪眼婆娑地看着马车离开,等到姚二娘看着她的人也走了,她才急急地跑到屋中翻出其中的一封书信,往早就去过的池家宅子跑过去。

同时,也有一人风驰电掣一般出了扬州城的城门……

***

“我没想到定北侯真的敢来,请坐。”幽幽竹林围绕的屋舍中,沈听松浅笑着请来人坐下,脸上的神色无懈可击,举止投足一派萧萧落落。

“本侯也没有想到你会自掘根基。”来人一身紫袍煊赫,凤眸狭长,朱唇削薄讥诮,正是应该驻扎在扬州城外的定北侯聂衡之。

小小的屋舍藏在深院里面,四周戒备森严,谁也不会想到理应兵戎相见的两人会私下如此平和的见面。

“沈家可不是我的根基,我的诚意想必定北侯也看到了。”沈听松首先持杯饮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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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茶,说到沈家的时候语气凉薄。

梦里面的他花费了十年的功夫好不容易才让天下稳定,最后又是野心勃勃的沈家不满权势发动了兵变,天下重归于混乱之中。可见无论梦里梦外,沈听松都不能容沈家继续存在。

“独身到此处与你见面,本侯的诚意也很明白。姓沈的,宁王已死,戴绍奉你为主,怎么,权势唾手可得,你就一点都不心动?”聂衡之眯了眯眼睛盯着对面的男子,唇角的讥诮没有变。

事实上,当他收到从江南传过来的书信后,对这个恨之入骨的野男人就有些看不透了。

没有谁会将自己致命的弱点透露给敌人知道,也没有谁甘心放弃一统天下成为天下之主的机会。

可眼前,这个先太子留下的余孽,就是这么做了。

“二十多年前,我就该死了。季尚书的事情,我很抱歉,也要谢定北侯为季家周旋。”沈听松没有过多地解释自己行为的缘由,而是转过头来说起另外一件事,语气怅然。

然而,聂衡之却不买他的账,单这一句话就被激怒了,脸色瞬时变得阴冷可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你是该死,没有你的存在,本侯如今娇妻在怀,儿女承欢膝下!”

上辈子你毁了一切,这辈子他好不容易有挽回的机会,你这野男人居然还敢提起……居然还被季初挂在了心上……聂衡之再一次后悔没有在潞州城直接杀了他,一了百了直接断了季初和他重归于好的可能。

大不了,他永远在季初身边装一个神志不清的傻子。她对傻子,总是不忍苛责的。

“阿初,她很好,真的很好。可即便没有我,你也看不到她的好。”沈听松依旧气定神闲,梦中的女子和他提起过出嫁几年中发生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她单方面的向自己的夫君示好,而她的夫君却总是冷脸相对,挑剔贬低忽略她,将她当做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那个时候,季尚书还在人世。

他提到季初的时候,淡淡笑了一下,清静峰是真的很清静,女子在那里远离战乱和纷扰,又有三清观相护,他很放心。

为了不让沈家及他身后过于激进的一些人发现端倪,从清静峰离开后,沈听松就刻意忽略了那里。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季初已经到了江南扬州城,还以为她在清静峰下好好地生活着,当然聂衡之绝对不会告知他这件事情的。

“不,没有你,她一定会原谅我!”聂衡之的眼神已经带了些疯狂,看着沈听松脸上刺眼的笑容冷笑不止。野男人不知道吧,季初对那个“他”有多温柔,大不了他一辈子在她面前做一个傻子。

从前对季初不好是他的错,他会改的,他已经在改了,任何人都不能否定他。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是季初,这个世界上能对季初最好的人也只有他,只有他!

“我相信你爱她,可阿初要的爱不是自以为是,还有尊重。定北侯明白了这一点才有资格去对她好。”沈听松笑着摇摇头,想起了看着他脸颊会绯红的女子,心绪婉转又澎湃。

如果,如果他身上没有流着那一半的血,多好。如果,他没有做那个真实恐怖的梦,又该多好。

他们会携手一生,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沈听松垂下眼眸,心中的酸涩并不比对面男子的少。他人有缘无分,而他是情深缘浅。

“我和她之间不需要你这个姓沈的多嘴。”聂衡之的眼神极其不善,夹带着森然的戾气。眼前的野男人就是他心上永远拔不掉的一根针。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不再言语。

死一般的寂静中,仲北焦急不已地闯了进来,“侯爷!夫人,夫人她出事了。”

守在外面的陆行紧跟其后,脸色也十分难看,不等仲北说完便对自家主上开口,“主上,刚得到的消息,季娘子到了扬州城来,两个时辰前被沈五弄走了。”

僵持的两人全都变了脸色,目光阴沉,“人现在在何处?”

“人被送到这里来了。”

“沈五要借季娘子讨好您,将人送到了此处。”

仲北和陆行同时开口,语气古怪。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细听能听到竹叶婆娑作响的声音。

“定北侯不便露面,事发突然,先请回去吧。阿初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妥当,现在她肯定是被吓到了。”沈听松率先开口,沉着眸打破了沉默。

他要去安抚季初,迫在眉睫。聂衡之身为定北侯当然不能留下,也不能和他一同去。

聂衡之人僵了许久,牙齿咬的咯咯响,“你若敢碰她,姓沈的,本侯会不惜任何代价,一疯到底。”

“阿初会好好的,不会有任何事情。”沈听松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定北侯承诺,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

献上的女子果然浑身散发着书卷气,虽然容貌不是绝色,但细看下来,肌肤瓷白细腻,清丽出尘,眉眼间还带着一抹倔强,沈五郎的心下大定,尤其在人顺利地被收下后,更是得意洋洋。

他就知道,这世间的男人哪有不爱女色的?这下,他算是立了一功吧。

“往后好好服侍,不止那头,爷也不会亏了你的。就是池家人,知道了,也会对爷的所为感激不尽。”沈五郎放下了架子,又让人将女子口中的布巾拿走。

季初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没想到沈家当真嚣张如斯,在她说出同池家有亲后,直接命人堵住了她的嘴,更警告她若再挣扎就往她嘴里喂药。

到底是她失策大意了,季初有些懊恼地被送到了这处深院。

可没想到,随之出现的一人让她目瞪口呆。

“听松,你怎么会在这里?”季初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神色冷然的男子护着她到身后,命人将气焰嚣张的沈五郎捆了起来。

“将他送回沈家主宅,处置的方式想必沈家家主会明白。”沈听松轻描淡写地吩咐下去,注定了沈五郎的结局,死路一条。

第七十九章

“阿初,我没想到你会到扬州来。”沈听松转过头来看季初,眼神带着复杂,他一直以为也一直希望她能在清净峰过清净的日子,不被卷入到纷争中。

可她到扬州来了。沈听松心中该是欣喜,因为能让她到扬州来的缘故只有他自己,可一瞬间的欢欣很快就被无奈取代,因为他还知道他给不了季初想要的,从身份被揭露的那一刻,或者从他梦到光怪陆离的场景开始,已经给不了了。

而此刻,他还要让季初看到他不堪的一面。

起码,眼前的沈家人就是一例,他能对沈五郎动手,明面上却还要对沈家保持亲近的态度。

“我也没想到自己要被献给你。”季初多看了几眼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被掳到这里来,合着是沈家要用女色讨好沈听松,看中了她。

一时间,她语气有些苦涩。怎么也没想到她到扬州再次见到沈听松会是这样的场景。

季初很难不去想,先前是不是已经有人朝沈听松献女……而她并不是第一个……

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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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听松住在沈家和沈家有莫大的关联……而沈家掳人轻车熟路轻而易举完全罔顾法义……

心中有些不舒服,季初也不去看被强制着拖走的沈五郎惊恐的表情,敛眸只淡淡说了一句话便沉默了下来。

感觉到了季初的情绪,沈听松眼神微暗,亲自上前执起了她的手腕,纤细白皙的一截,清瘦足显,温温凉凉的触感好似最上等的美玉。

陆行等识趣的下人们已低下了头颅,无人开口说话,场面便静默了下来,气氛凝滞。

只有季初一人知道沈听松在做些什么,他粗通岐黄之术,这是在给自己把脉,关心她的身体。

心口凝结的怨气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季初抿了抿粉唇开口,“那个沈五郎只是绑了我,并没有给我喂药。我从清净峰一路前来,虽然一路有波折,但身体无恙。”

季初是一个有分寸的女子,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地。

“阿初,你身体虽然无恙,但心胸有郁结,这段时日在扬州要好生修养。”闻言,沈听松不赞同地摇摇头,眼中很快的闪过一抹阴霾。

上辈子他隐藏身份,害她去了一条命。今时今日,还是他在拖累她,不然她无论在潞州城在清静峰都可以生活地很好,也不必遇到被掳走的情况。

“我过的好好的,无事。”季初察觉到了男子话中的寂寥,立刻开口答道。她刻意回避了方才窘迫的境地,语气中故意添了几分风趣,“若不是那沈家人看中了我的美貌和才华,我如今一幅画就可以卖上十数两银子,正是如鱼得水呢。”

“哦?一幅画卖上十数两银子。阿初的画技比我要出众,甚是厉害。”沈听松松开她的手腕,挑眉轻笑,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让人将这些时日收来的书画都拿出来让季初赏鉴。

不出意外,季初在其中发现了自己的画作,心下一松翘起唇笑笑,这些人买了去又献给沈听松,兜兜转转画作竟然又回来了。

“这些画作我还没有翻阅过,否则定然能认出阿初的画触。”沈听松接过她的话头,仔细看了两眼她的画作,目光柔和。

他的刻意让气氛融洽起来,季初的表情也彻底缓和下来,沈听松就是这样一个人,很难惹人生气。

当下人带来了双青,就更能看出沈听松的妥帖来。

“娘子!您无事吧?”焦急不已的婢女从来没有和季初分开过,被带进来后连忙冲上前,眼泪汪汪的。

双青眼睁睁的看着娘子被人掳走,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放心,我无事。”季初看到她狠狠松了一口气,忽略了双青脸上一闪而过的迷茫。

双青还没到池家就被人带过来了,闻言不免偷偷看了一眼神秘的沈郎君。她在心里想,沈郎君的动作可真是迅速啊,不仅将她带了来,住在她们隔壁的姚二娘也被强硬地扭送走了。依双青看,姚二娘是罪有应得,她十分愤慨地说了姚二娘的下场给娘子听。

听到这里,季初也看向气质高华的男子,心中微微一暖,姚二娘此人蛇蝎心肠,是该被罚。

“这里很安全,阿初,莫要害怕,不会有任何人敢欺辱你。”沈听松眯了眯眼睛,含笑嘱咐,手指却顿在了玉扳指上面。

他的人还没有快到去动姚二娘的地步,动手的人是谁派来的不言而喻。

若是他没猜错,那人估计从阿初离开清净峰的时候就派人跟着了,直到现在……

“嗯。”季初欲言又止,她和沈听松见面是好事,可她明白自己不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她想要带着他逃离这权欲的漩涡,即便她心中清楚机会渺茫。

可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

扬州城中,聂衡之阴着一张脸看着那胆大包天的俗艳女子丧命在马蹄下面,心中的邪火烧的浓烈,若他得到消息再迟一些,若阴差阳错沈家想要讨好的那人不是姓沈的,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将姚二娘千刀万剐了来泄愤。

上辈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季初丢了一条性命。这辈子,她已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了,可还是险些出事,聂衡之心中的恐慌像是疯狂生长的蔓草,因为看不到那女子的身影已经生成了密密麻麻的枝蔓。

不该只是他的眼皮子底下,那个人要永远在触手而即的地方,只有这样他的心才可以安下。

对,他想要看她一眼,只有真真切切地看她一眼……

“侯爷,我们在城中杀了人终究不太妥当,扬州城门即将关闭,还是快些回去营帐吧。”眼看着天色慢慢变暗,仲北出言说道。即便侯爷已经同人达成了协议,置身在所谓叛党的大本营中,如何叫人放心。

如果那人再卑鄙一些,派人在此时围堵侯爷,兴许他们所有人的命都要搭在这里。

“你们先回去。”奈何,聂衡之冷冷地只留下了一句话,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逐渐变暗的天色中。

不看上一眼,他不会从扬州城离开。而且,对于今日发生的事情而言。一个姚二娘的性命显然不够。

***

夜幕深沉,季初留在了沈听松那里,她被安置在了一处风景最好的院子里面,四周有森严的护卫,即便是千军万马闯进来都要耗费一番功夫。

可是,季初看着陌生而精致的摆设,却毫无睡意,她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不知为何,明明她住的地方和沈听松的距离非常的近,但她却觉得他们之间却越来越远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白日两人刻意维持的亲昵和平和瞬间消失不见。

瞪着眼睛想了许久,季初将其归于自己骤然面对沈听松身份的变化,沈家的作恶等因素交杂在一起的缘故。

是了,上辈子她从未知道沈听松的身份,哪里明白两人之间关系变化的复杂。

虽说心里早有准备,可面对这种复杂关系的时候,她到底还是露了一分怯。

合起来的窗户不知不觉间被人打开了一条缝隙,季初毫无所觉,漫无目的地盯着拿出来的青色玉佩,向来冷静淡定的脸上浮现出懊恼的情绪。

她彻彻底底地暴露在众人的面前,接下来该如何走下一步啊?

又是那块破玉佩!神不知鬼不觉溜进女子房间的男子映着淡淡的月光看到那块被反复摩挲的玉佩,俊秾的一张脸直接沉了下来。

她人是好好的,可一颗心和一双眼睛真是让人火大。那个人,一块破玉佩,究竟有什么好的,只是因为所谓的尊重就念念不忘不顾了自己的生命和背后的族人,真是可笑。

偌大空寂的房中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声冷哼,季初迅速地抬起了头,收回在玉佩上的目光,警惕地在房中左右巡视。

然后,就对上了一双毫不掩饰鄙弃的凤眸,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一双眼睛。

季初一惊,猛地起身,手中的玉佩握的紧紧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快些悄悄离开。”

即便,她的敏锐度不够,也明白聂衡之如今同沈听松是站在对立的两端,应该争个你死我活,聂衡之悄摸摸地出现在这里,被人发现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女子低声惊呼,紧张兮兮地将唯一亮着的蜡烛给灭了,又侧耳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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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外面的动静,一看就是担心他的安危。

看到这一幕,聂衡之的心中流过一股细小的暖流,她不是那么的绝情,起码在此时,她对自己还是有一两分的照顾与不忍。

曾经的定国公世子一直认为自己的夫人就是个软趴趴怂唧唧的性子,温吞柔和。然而当他们再次重逢,聂衡之已经明白女子的温和之下还有决绝和彻骨的冷漠。

“那个沈家的蠢货,他是如何处理的?”即便早从仲北的口中得知了沈听松的处理方式,聂衡之还是当做不知道,在季初的面前很淡定地坐了下来。

第八十章

时隔数月,不,两个月一十六天,聂衡之再次见到季初,面上镇定,眼神中却难掩贪婪地打量,幽深的目光似乎要将季初给盯出一个洞来。

屋中唯一的烛光被灭了,只余下淡淡的月光,皎洁的白色洒在聂衡之艳丽凌厉的眉眼上,他仰头将站立的女子看得清清楚楚。

干净含水的杏眸,小巧的翘鼻,抿着有些发白的粉唇,往下修长可爱的脖颈,盈盈一握的腰肢……聂衡之又一次觉得从前的自己才是最大的蠢货,季初怎么会是平平无奇的蠢笨女子呢?她明明生的这般好看,好看到让他心潮澎湃,让他□□高扬,让他难以自制……

灼灼的凤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季初当然不是感觉不到,她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距离,微微垂头,“听松派人将那人送回沈家本家了,沈家想必会施以惩戒。”

她话音刚落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地发问,“你怎么会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你在这里安插了细作?”

季初想了想这个解释并不牵强,虽然不明白为何两方僵持,但是各自的打探肯定少不了。

聂衡之没有否认这个说法,他当然安插了人,却不是如女子所料般放在了沈听松的身边。此时,他不想和她说起复杂的盘算,更不想听到从季初的口中冒出沈听松的名字。

听松,叫的可真是亲密,聂衡之在心中讽笑。

“你离开潞州城这些时日,瘦了。”其实他更想问为何她要离开潞州城,可是话出口就成了无关痛痒的陈述。聂衡之总还保留着属于自己的一分骄傲,不愿听到催心肝的回答失态。

“夏日到了,每年这个时候我总是要瘦上一些的。”季初呼吸微顿,声音很轻地回答。

“苦夏会瘦,可我每日抱着你,没有今日这么的明显。”聂衡之的目光更暗了一些,他想起了从前在定国公府的时候,天气炎热,可季初的身上还是温温凉凉的,一身皮子细腻光滑仿佛羊脂玉一般,他们就那样抱着肌肤相贴。季初也怕热,有些抗拒那样,他就在屋中放了足足的冰块,明明是夏日,却如同秋日的温度,到了夜里,他就会理直气壮等女子滚到他的怀里,然后两人之间不会留有一丝一毫的缝隙。

每日都抱着,尤其是细软的腰肢握在他的手中,再也没有比他更清楚季初是胖还是瘦的人了。

“侯爷深夜前来可有事要说?”往昔的一幕幕同样涌入季初的脑海,不只是从前相处的场景,好的坏的包括前些时日卫长意告知她的,全都混杂在一起让她几乎失了冷静,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含笑询问。

“扬州城是非之地不可久留,那人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季初,你不该留在这里留在他的身边。”聂衡之的身上多了一些寒气,从容地站起了身,高大的身躯彻底将娇小的女子笼罩在阴影中。

“正因为是非,我才要留在他的身边,陪他一同度过。”季初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压迫感,脸色也跟着变冷了。平心而论,聂衡之是好意让她离开扬州,可从他的口中说出的带着强势命令的话激起了季初心中的不喜,今日她其实有些烦闷。

被直接拒绝,聂衡之沉着脸看她,脸部的线条凌厉。

其实两人之中,更为消瘦的人是他,脸颊的凹陷映着高耸的眉骨让他整个人的气势愈发凶狠。

“侯爷前来若只是为了这个,我心意已决不会改变,请快些回去吧。这里对于侯爷而言同样是不能留的地方,万一被发现了脱身就困难了。”季初因为他的沉默以对,心中有些发虚,想让他快些离开。

“发现了又如何?本侯岂会怕他们。”看她半垂头抗拒自己的模样,怒火交织着不能说出口的委屈让他口不择言,嗤笑道,“还是你害怕被发现我与你在一起,让姓沈的误会!季初,你说过的不准夫君纳妾,可那姓沈的接受他人献上的美色,定不是一回两回了。从前,本侯身边的人献美色,本侯每一次都拒绝了。”

凭什么对他就这么的严苛,对姓沈的就那般宽容。从前若是有人敢这样对待季初,他定会当场要了那人的命,不像姓沈的前后顾忌将人又原原本本地送了回去。

呵,等着吧,沈家若是重重处罚了沈五郎,为了保持表面的平和,接下来沈听松一定会对沈家让一步。

“侯爷,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是私事,和您并没有关系。”即便面对聂衡之的时候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季初始终牢记着他们已经和离,该是形同陌路。

她冷声开口,摆明了自己的态度,过去不能和现在相比,沈听松和聂衡之也是两个人。

“好一个没有关系。”聂衡之咬紧牙根短促地笑了一声,很快别过头去,侧脸绷的紧紧的。

怎么和他没有关系?沈听松在自掘坟墓,下场肯定不会好,季初这个蠢笨的女子难道就看不清形势跟着他等死吗?还是只要跟着他,死也乐意!

一想到这个可能,聂衡之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烈火焚烧,心中那股酸涩的滋味差一点就要迸发出来。

“本侯好心好意劝你,你既然不识好歹,日后千万不要后悔!哼,沈家正想将嫡女嫁给沈听松,你一个已经去世尚书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他强压着所有的情绪,深深看了脸色微变的女子一眼,拂袖离去。

他又说错了,季初容貌耐看可爱不假,可性子还是那般的蠢笨!

那姓沈的野男人并不是好东西,不过几句花言巧语就将她哄得团团转。而他呢,从前为她做过的她都视而不见罢了。

蠢女子!笨女子!盲了眼睛迷了心窍的女子!

聂衡之又气又怒,回到营帐的时候看到生动活泼的狸猫图,整个人又像是蒙了尘的美玉,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下来。

她到底要让自己怎么做才好呢?明明他们才算是明媒正娶,三年的夫妻情谊,为何就敌不过那野男人的花言巧语?

“吩咐南下的兵将,即刻动手。”沈家折了一个沈五郎就想将掳走季初的事情掩盖过去,如何容得了他们?

聂衡之面色阴冷,沈家的根基多在南方,尤其竟然和西南的苗族有牵扯,沈听松既然给了他这个消息,他就让沈家痛上一通!

势力被削减,想要将嫡女嫁给沈听松巩固地位的心思也就更急切……

抚养自己长大的家族用嫡女婚事示好,沈听松又该如何抉择呢?他若不想打草惊蛇,稳住沈家的心,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欣然接受。

如此一来,就让季初好好看一看这野男人的真面目吧。

***

如聂衡之所料,当花费心思扶上位的苗疆神婆被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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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苗人的信任后,沈家人终于急了。

在先太子留下的人手中,沈家并不算是最厉害的,尤其一个商户的限制,让沈家的地位无形中低了许多,等到沈听松真的上位后沈家能得到的封赏肯定也不是拔尖的。先前沈五郎等人想要同沈听松修复关系也是因此,他们要保持在主上面前的地位。

沈五郎因为一个女子狠狠得罪了主上,沈家暗牌之一的苗人失去了控制……两件事情叠加在一起,沈家家主的心都乱了。

“兄长,照我看,叔伯们提出的建议极好,六娘嫁给主上两全其美。我们与主上本就是血亲,亲上加亲岂不美哉?”沈家家主的亲弟弟,极力想要促成这桩婚事,他们可不想一场谋划成空。

如果将来能得一个后族的身份,也不枉他们忙活,“主上身边可是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我们不能再拖了。”

再拖下去,后族的身份就要留不住了。据沈家暗中打听到的消息,主上对那个书卷气十足的女子好的过分,护卫的紧实严密,甚至亲手为她下厨。

这叫沈家人怎么坐的住?

此话一出,就连死去的沈五郎的家人都不再犹豫了。主上为了一个女子要了五郎的性命,他们心存怨怼,可这一切和日后的荣华富贵比起来又不算什么了。

“大哥,你快点决定吧。怎么能让那妖女蛊惑了主上,我儿死的太冤了!”

“是啊,我沈家名门望族,六娘秀外慧中,正和主上相配!”

“不能让那妖女得了便宜,主上的大业可成啊,戴绍都表明认同主上身份,定北侯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们还犹豫什么。”

……

众人七嘴八舌之下,沈氏一族的家主终于下定了决心,郑重地点点头,“吩咐下去,府中六娘的份例加倍,明日邀孙总管等人到我们府上,好生聚一聚,也该叫他们知道主上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我府上曾经养育过他,婚事合该我们沈家人提出!”

***

季初住在沈听松的宅院当中,短短的几日虽有忧虑在心,但脸上的笑容也不知不觉多了许多。上辈子他们就心意相通,此时一个人重生,一个人从梦里得到了上辈子的回忆,短暂的生疏之后很快就产生了默契。

他们并不是只讨论书画,在季初有意无意地试探下,沈听松罕见地未避着她政事,甚至教她如何分析眼下的局势。

“定北侯只驻扎军营在扬州城外,未向城中动手自然有他的道理。起码对于他还有大魏而言,北地的戴绍才是最大的祸患。”拿出珍贵之际的舆图,沈听松点了点北地至关重要的位置,耐心地同季初讲解。

“阿初,并不是两方僵持,而是三方啊。如今就看,谁先动手了。”

季初半知半解,可有一点看的清楚明白,认真说道,“所以一切都要看戴绍如何行动,他若动扬州才会动起来。”

沈听松绝对不是那等利欲熏心冒进的人,聂衡之虽说心性不定喜怒无常可也不想战事滋生。

季初记得,他同自己说过最讨厌的事情就是骑着马杀人,因为鲜血会让他心中烦躁。

闻言,沈听松眸光微动,笑了笑点头,“阿初说的很对,是要看戴绍这人识不识趣了。我与定北侯都愿这天下安定。”

“天下安定,是黎民百姓的愿景,我也希望。”季初定定地看着笑容温润的男子,模模糊糊地觉得有些不对,好似沈听松对聂衡之的态度奇怪了些。

聂衡之曾经抓了沈听松,还要置他于死地……

季初有些疑惑的时候陆行默默走了进来,附在沈听松的身边低声回禀。

“主上,沈府请了麾下的许多大人上门赏画,线人报,沈家主提到了您的婚事,有意将嫡女沈六娘嫁给您做正妻。”

凡是对主上忠心耿耿的人大多厌恶沈家的做派,陆行就是其中一个,平时盯沈家很紧。一听到沈家打了主上婚事的主意,即刻将消息呈上来。

别的不说,坐在这书房里面的季娘子可是和主上已经订了终身。

她还是季尚书的独女,比沈六娘不知好了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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