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此言可是说错了,侯爷对陛下忠心耿耿,一心想着尽快回去平京城为陛下效力。我自打到了潞州也千方百计地为侯爷治疗身体,侯爷的伤眼看着就要好了。兄长何出此言啊?”卫长意笑眯眯地,手中拿着一把扇子,摇来摇去,气定神闲的模样直接将卫长信气的沉下了脸。
徐内监却不管这两兄弟之间的矛盾,闻言大喜,“原来侯爷的伤已经快要好了,如此太好了,侯爷可以尽快回平京城向陛下效力了。宁王爷带走了些兵力去西北,对付戴绍那厮,京中没有侯爷率领金吾卫守卫,陛下不放心不能安眠啊。”
聂衡之冷冷地看了一眼拆台的卫长意,目光凌厉。
卫长意摇着扇子却是不以为意,又笑了笑,对着徐内监道,“大监却也是错了,侯爷还真是离不得潞州城。”
在徐内监不解的目光中,他摇摇头,继续说道,“我方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哦,说到哪里了,侯爷的伤马上就要好了。可是临了又出了不可掌控的变故。”
说到这里,他语气严肃起来,恢复了从前身为大理寺卿丞的淡定严谨,“潞州城中隐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势力,侯爷与他们对上,又伤了比之前还要严重的伤,后背直接被利刃刺入,若再深一寸就是大罗金仙在世也无力乏天。”
这话说的几人一惊,小小的潞州城中还有能伤害到定北侯的不明势力?
徐内监心下一沉还要再问,仲北却带着人进来,端着热水、布巾和伤药,为定北侯换药。
聂衡之看了看没有发现女子的身影,轻描淡写地解开了内衫和绷带,淡淡的血腥气夹杂着苦涩的药味充满了整个房间。
常太医连忙上前,查看还未长好的伤口,看了看位置脸色凝重,果然是惊险的一处伤,深可见骨。莫说到平京,便是在潞州城中行走也是一项难事。
他朝着徐内监等人悄悄摇了摇头,徐内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如今的大魏形势就像是一锅即将烧沸的热水,先前还不觉得,可从离了平京这一路走来窥见的暗潮让他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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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带着数万的兵力去了北地,平京城的兵力也因此空虚,若是他成功击败或者收复了北地节度使还好,可若是有变,他们这些内监都是依靠着魏安帝而活……一路上,关于先太子遗嗣的消息一波又一波地往他的耳朵里面冒,当初几大节度使就是因为陛下皇位不正颇有微词,桀骜不驯。
这个关头,没有定北侯守着平京城,人心惶惶啊。
“真是可恨,潞州城的知州在何处?本监一定要将他的失职禀报给陛下,竟然让侯爷在潞州城中受了伤!”徐内监恨恨地要向葛知州问罪。
卫长意冲着他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看了看他身后的卫长信等人,面带难色地只说了一句,“大监不知,其中的隐情不能为外人道也,不过事关陛下……”
“你们全都退下!”事关魏安帝那还了得?徐内监眼一厉立刻喝退卫长信等人。
卫长信面色难看了一瞬,冰冷地睨了卫长意一眼,才从房中出去。而卫长意却是一眼都未看他,只踱步走到房中一角的香炉那里,随意地扔了一块香料进去,驱散房中的药气。
清雅的玉兰香气弥漫在房中,淡淡的沁人心脾,聂衡之闻在鼻中,冷硬的脸色也悄悄缓和了一些。别馆中的下人是想不到这些的,只有季初会事无巨细地准备好一切。
“侯爷,卫通判方才所言,事关陛下,您可否告知咱家其中的深意?”徐内监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先想到的是沁王和宁王二位皇子。
一则,先前围猎一事与大皇子沁王有关,定北侯受了重伤;二则,潞州城中原先那位吕通判是宁王的人,死在了定北侯的手中。
“大监一路从平京到潞州十数日的功夫,就没听到一些流言吗?有一句话说的好,”聂衡之扬着薄唇,冲他笑的诡异,“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陛下先前吩咐袁兴办的事情,显然他能力不足没能彻底料理好。”
“可惜他死在了戴绍手中,陛下就是想要问罪也不行了。”
一瞬间,徐内监不敢置信地险些惊叫出声,袁兴私下做的事他也知道,难道,难道路途中的那些传言是真的?先太子还有一个儿子在江南,好好地长大了?
“那人前些时日在潞州城中露了马脚,侯爷查探过后为了陛下分忧当即就下令将人抓了起来。谁知他们暗中的势力庞大,又闯进地牢将人救了出去,侯爷便是因此受了伤,险些伤了性命。”卫长意条理清晰地说出了当日发生的事情……
***
季初送走了双青,又想趁这个机会到莫青青那里看一看,小姑娘瘦了太多,她想尽快将卫家的一大堆隐秘告知她听。
然而,她没能出去别馆的门,聂衡之身边的人根本不敢轻易放她出去别馆,哪怕她费尽口舌言去的地方是通判府。
无奈之下,她主动要求身边有几个近卫跟着,近卫首领犹豫了许久想着通判府距离别馆的确不远,因此也就应下了。
可能是因为卫长意做了什么,莫青青几日没有抱着大白猫上门了,听闻她主动到来,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亲自出来迎接,又请她喝甜甜的蜜茶。
“季初姐姐,夫君说平京城的使者到潞州城来了,里面有一人就是卫家的二兄,夫君和他的关系不好,也因此不让我出门了。”莫青青很乖巧地为她解释了几日未去的缘由,季初蹙眉想了想,那些人里面确实有一人和卫长意生的有几分相似。
二兄,应该是那个如夫人的儿子吧。她不再犹豫,将聂衡之告知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了莫青青知道,她看出莫青青还是很喜欢卫长意,一口一个夫君叫的十分亲密,还带着些小女儿家的娇缠。
莫青青果然不知道卫家背后的那么多事情,听她说完,懵懵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搂着大白猫喃喃自语,“怪不得大嫂和二嫂总在我耳边提起姐姐,原来她们不怀好意!”
说着说着,她眼睛亮了起来有了些神采,如果她们是故意挑拨她和夫君关系的话,那有没有可能她们说的话也是假的呢?可是再一想到她的庶姐话里话外也对夫君含着一股女子幽怨的恨意,她又开始不确定了。
“若有事情不明白,去问卫长意吧。青青,若是他不回应你,我在潞州城有宅子在,潞州城好些的郎君也不错,你完全可以这样同他说。”别的不提,施岐也不比卫长意差到哪里去。季初有些厌烦凡事都自以为是地瞒着妻子的男子,干净利落地威胁卫长意。
莫青青急急地点头,她打小同旁人比起来脑子迟钝了一些,但她也更乖巧听话,她知道季初是为了消除她心中的芥蒂。
“他若还瞒着我,我就让大白挠他,只挠他的脸。”大白猫长长地喵了一声。
季初露着小梨涡笑了,白白的肌肤像是云彩与雪糖。莫青青也笑了,大大的眼睛弯成一条缝。
“季初姐姐,那你和侯爷之间呢?外面都传你们要破镜重圆了,是真的吗?”心头放松后,莫青青又开始关心起季初来,开口说出了让季初惊讶不已的话来。
她和聂衡之,破镜重圆,重新在一起?
“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您已经答应了侯爷的求娶,不日就要再一次嫁给了他呢。”
季初心下一滞,陡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她才给沈听松递了一封信,信上写着她很好不必担心,若是他在江南也听到了她再要嫁给聂衡之的流言……
“青青,可否借你的墨宝一用?”她站起身的时候目光有些凉,流言一事和聂侯爷定脱不了关系,她怀疑他在利用流言诱使沈听松回来然后抓了他。
而且平京城来了人,迟早会查到她和沈听松的关系。
季初苦笑一声,潞州城,她可能留不得了。
第六十七章
再三思考之下,季初又写了一封信,托莫青青派人送到施岐的手中。
流言一事让她对聂衡之好不容易产生的一丁点儿的信任与好感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她想不出还会有第二个人有理由做下这件事。
莫青青便是再迟钝也看出了季初在听到外面的传言之后神色的变化,她摸着软乎乎的猫毛,大眼睛转了转,又小声地说了前不久截然不同的传言。
“季初姐姐,再前些日子,也有好些人说闲话,我同葛知州的女儿一同参加了一场宴会,不小心听见了那些夫人们私下的话。她们说的可难听了,后来再邀请我去赴宴我就不去了,那些人不好。”她凑到季初的耳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学了那些闲言碎语。
季初听在耳中,却一点都不生气,早在她为了探听沈听松的安危去了别馆的时候就预料到了可能会遇到的情况以及此事会产生的后果。
她从平京城离开初到潞州城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听到些诋毁她的话,无非就是女子名节之类。父亲说过,世上很多苛责女子的话是由男子的私心产生的,比如他们可以三妻四妾,而女子们一生却最好从与一个夫君,美名其曰忠贞。虽然大环境如此,但父亲从小教导她看透这些仅针对女子的骗局,所以季初从来不在乎这些话。
季初听过一遍也就忘了,想了想又让莫青青不要相信这些自我禁锢的话,摸摸小姑娘的头,手腕的金镯子顺着莹白的肌肤往下滑,清姿窈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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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青咧着嘴巴笑,末了偏着头有些好奇地问她,“那和侯爷重新在一起的话也是骗人的吗?”
可是,前几日她亲眼所见季初姐姐对聂侯爷十分精心细致,就连房中的香料都想到了。夜里,她窝在夫君怀中和夫君说起的时候,夫君还想了好一会儿感慨聂侯爷手段高超呢。
“当然是假的!”季初神色很认真,她已经收下了沈听松的玉佩,意味着她同意了他的求娶。她从来不是朝三暮四的女子,既然有了婚约如何再与别的男子牵扯,等到她将欠聂衡之的情分还清,就会离开。
是啊,离开。季初的心里第一次有了这个想法,比起上辈子的风平浪静,这辈子她在潞州城的时日,说实话,纷扰太多了。而且可以预见,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烦心事等着她。定北侯是一遭,向堂伯父解释沈听松的身份是一遭,平京城的使者又是一遭。
现如今季家的危机解除了,有堂兄在有施岐在,起码可保数年内无忧。甚至数年之后的城破也可能不会再发生,葛知州还好好地待在潞州任职,掀起战乱的异族首领被聂衡之一刀给杀了……
既然如此,她留在这里还做什么,上辈子她隐居在南城的市井之中,只带着双青一人,过着无人相识平淡至极的生活,也并无不妥。
至于离开去哪里,她现在还未想好。
不过,沈听松好似提到过风景秀丽的清净峰,清净峰上有道观,道观里面的无为真人是她父亲季尚书的好友。
自古,战乱苛税都与出家人关系不大,清净峰上也该是真的清净吧。
季初模模糊糊起了一个心思。
***
季初只在莫青青这里停留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聂衡之身边的近卫沉默着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便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回到别馆里面,幸好那些从平京城远道而来的使者们已经不在了。季初放心地抬起了头,挺直了腰背不再刻意闪避,脸上还带上了淡淡的笑,然而刚转过一道走廊,她的笑容彻底凝固在脸上。
“好孩子,舅舅也是才知道你与衡之和离回了潞州,衡之他性子霸道,你受委屈了。”昔日的李家舅父,一脸怅然地看着她,语气中带着对她的关切,仿佛真是她的亲舅父一般。
可惜,季初的外祖父只生了她母亲一个女儿,不然想必就是亲舅舅也不敢在聂衡之的势力范围内指责他霸道无礼。
“我既然已经和离,也该唤您一句李大人。”季初知礼,含笑朝他福了福身,掩藏起了心下的不耐。从前的李家舅父对她可不如现在客气,李家想将女儿嫁给下一任的定国公,延续家族的显赫姻亲,无奈聂衡之先一步娶了她,国公夫人李氏又心心念念为聂锦之选上一位高门的贵女,自然也看不上李家的侄女。于是,李家人又将目光放在了聂衡之身上,毕竟他是定国公世子,日后会继承定国公府。
季初还记得成婚的第一年,她同不太耐烦的聂衡之一同到李家为他的外祖母贺寿。李家舅母直接就在她面前夸赞起了自己的女儿,又说聂衡之是李家的外甥,可靠安心的话,其中之意十分明显。
他们想让聂衡之纳自己的女儿为偏房,最好是平妻,当然贵妾的位置也勉勉强强可以接受。
季初当时性子还有些鲁莽,不等她说完就冷着脸拒绝了,给李家舅母好大一个没脸。
李家舅母又气又恼,可能也自恃过高,将此事直接在寿宴上挑明了,她想当着过寿的老夫人,聂衡之身为晚辈肯定不会拒绝。
但聂衡之是什么性子,心高气傲到了极点,怎么可能被人压着纳妾。季初当初没有入他的眼,即便明媒正娶,他也是爱答不理的,何况一个妾室?
他沉着脸直接砸了酒杯,嗤笑着说了一句自己姓聂不姓李,他的事还轮不到一个舅母做主。不顾自己外祖母的脸面,他斜睨了季初一眼,直接敛袖离开了,一身气势傲人,硬是没人敢拦他。
季初压抑着欢喜,小步地跟着他后面,眼角余光瞥见李家人的脸色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红的黑的白的都有,难看的很。
有了这么一出,聂衡之就和李家疏远了,李家人和聂锦之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却不想数年过去,物是人非。甚至当定国公府都覆灭了之后,李家人却又是像忘了当年的事情,主动朝聂衡之示好。居然连她这个和离的前夫人,都用了心思,刻意等在这里堵她。
福至心灵,季初左右瞥了一眼,翘着红唇开口,“李大人您到潞州城来是为了聂侯爷?您孤身一人离家可真是辛苦了。”
“是啊,衡之是妹妹的骨血,听闻他受伤,我们一家人都寝食难安。我的小女儿若雪心系表兄,也跟着一同来了,日后也能照顾他。”李侍郎又叹了一口气,很是为自己的外甥担忧,担忧到只有自己年仅十六的女儿贴身照顾才放心的地步。
季初有些想笑,好不容易才压住了心中那股笑意,绷着脸点点头,“李大人说的很是,若雪姑娘细心,定能照顾好侯爷。”
话说完,她也不管李侍郎是何种反应,绕过了他就往前走,迅速地让他反应不过来,将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噎在了喉咙里面。
想要让季初将若雪引荐在衡之跟前的李侍郎,看着季初远去的背影,气的胡须颤抖,季尚书的女儿,果真是有辱斯文,和离了还不知廉耻地住在别馆之中。
小女儿才貌出众,定能修补他们家同衡之的关系,怎么才能让她出现在衡之面前呢?李侍郎自己也悚这个外甥,绞尽脑汁想了想找了个下人问了聂茂之的住处。
无论如何,衡之身边缺少一个侯夫人,这个位置得是李家的。
***
季初同李侍郎的谈话自然瞒不过聂衡之,几乎是她这脚迈进房中,后脚聂衡之皱着眉头很嫌弃地问她,“若雪是谁?他怎么还有一个女儿。”
当年被塞着做他贵妾的表妹是李侍郎的二女儿,聂衡之隐约记得名字里面带了个月,跟雪没有丝毫的关系。
屋中弥漫着淡淡的玉兰香气,他也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圆领袍子,猛然一瞥仿佛一位俊美书生,可惜季初再一定睛,他眉眼间的挑剔神色告诉她眼前人还是那个熟悉的定国公世子。
“侯爷,平京城既然派来了使者,想必很快也会知道我和沈听松的关系。这几日您看我能否暂避到他处去?我看李大人也不会放弃让他的女儿来照顾你,迟早还会生出事端。”季初定了定心神,低声细语地将自己的意思说给他听,左右他的头痛之症有了缓解。而且,那个“他”出来的时间已经从两个时辰逐渐缩短到了一个时辰。
想必,很快也就消失了吧。然后,聂侯爷的失魂症就会好起来。
“不行!”聂衡之飞快地拒绝,甚至因为激动坐直了身体,直勾勾地盯着季初。
季初心一跳,又与他温声说了一遍自己不适宜出现在人前,还提了一遍外面疯狂传播的流言,“侯爷也清楚你我之间现在根本是清清白白的,若我一直留宿在这里,对你我的名声都不好。”
她以为那些传言是聂衡之弄出来的。
聂衡之却不然,他并未察觉到她的意思反而觉得她在为自己找借口,心下一涩,他咬咬牙扯开了自己的圆袍,将包着绷带的伤口袒露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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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迷惑徐大监等人,他早上练了一会儿骑射,伤口如他所愿地流了血。
此刻动作粗鲁急切之下,同样地点点暗色在他的绷带上晕染开,映入季初的眼底。
“本侯说过了沈听松一事不会牵连到你和季家身上,而这伤是你欠我的。”他语气冷淡,深处夹杂着的一丝惶恐与委屈,没让季初发觉。
季初呼吸一窒,抿抿唇沉默了一会儿将他的外袍系上,想了个折中的方法,“不如我只在白日陪着你,到了晚上你容许我回到季府去,第二日我再过来,行吗?”
“你放心,几十里外就埋着我的父母,在你伤势和失魂症未好之前,我不会食言的。”她眼中闪着光,带着些难为情的祈求。
“那个蠢货呢?他会哭。”聂衡之死死压抑着焦躁,拿出那个“他”做了借口。
“既然迟早会消失,我们就先试一试夜里大夫为你施针后,能否彻底压制住……”季初缓了缓情绪,语气轻的很快就消散开来。
聂衡之沉着眸看她。
季初含笑回望,又掐着手心道,“比起他来,你当然是最重要的。”
一句话,乌云散去,聂衡之应下了。
是夜,季初回了季府,而施过针后,聂衡之睡在季初睡过的长榻上一夜无梦。
那个哭哭啼啼的聂衡之彻底消失了。
第六十八章
次日,季初得到了这个消息,只是沉默了片刻又从季府坐上了去往别馆的马车。
马车在天色还未亮的时候就守在了季府的门外,季初坐在马车里面,手中摩挲着沈听松留给她的玉佩,静静地想,潞州城的城门要在辰时之后才会打开……
***
今日季初没有在别馆里面遇到诸如李家舅父等从平京城过来的人,连原本预料到会看到的徐大监也不在。
她昨日就得知,平京城的使者们是为了定北侯而来,也做好了今日遇到他们的准备,所以没有在别馆看到他们觉得有些意外。
季初留了个心眼,在聂衡之的面前状似无意地提起了这个疑问。
聂衡之闻言,轻猫淡写地告诉她,徐大监另有他事,启程去了江中节度使那里,由卫长意和施岐陪同。
季初定定看了他一眼,没有接着问下去,她知道分寸,有些事情避开为好。然而她的心里却不可避免地在猜测会不会和沈听松有关,离意愈发浓郁。
她兀自想着,手中又拿了针线来做,这次是一匹墨蓝色的纱绢,她要裁了给聂衡之当做罩衣穿,薄如蝉翼的纱绢要特别小心。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缝线,十分认真。
忽然之间一缕浓密的乌发扫在她的脸侧,痒痒的,季初迷茫地抬了一下头,视线就撞到了凑过来的男子,他凤眸潋滟,凑到她身边,看着她手中快要成形的纱衣隐隐地带着一些期待。
季初呼吸放缓,僵了一瞬后温柔的杏眼看他,淡笑道,“放心,这一次一定是侯爷的尺寸,我问过别馆里面的下人了。”
“嗯。”聂衡之轻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见她没有抗拒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又歪在了床榻上。手上说是持了一卷书在看,但实际上那书页许久都没翻过去。
季初做完了一件罩衣,他手中的书也适时地放下,目光故作淡漠地望过来,语气也矜贵,“既然都做好了,不如现在就试一试吧。”
季初笑笑,将衣服递给他,凤眸朱唇的年轻郎君衣服上罩了一层飘飘渺渺的墨色,不仅多了几分稳重,还隐隐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她神情专注地看了一遍,忽然又觉得里面的袍子颜色不配了,又让下人翻出锦缎来,手中不停地又开始缝起外袍。穿针引线,动作极为熟练,白嫩的手指在颜色鲜亮的锦缎中穿梭,聂衡之看着看着有些失神。
今日的季初对他特别的好,好到他产生了妄想,季初会再次接纳他,将原本的那颗心还给他……
这一日,季初依旧是天色昏暗的时候回去了季府,聂衡之留在别馆让大夫为其施针,又是一夜安眠。
次日,趁着卫长意不在,她温声央着聂衡之派人接来了莫青青还有她的大白猫。
聂衡之虽然极其不乐意他和季初之间插进来一个莫青青,可他现在一颗心装的满满的,想听她的话,想对她好,想让她开心。
于是,莫青青终于又得以到了别馆里面。
初一见到季初的面,小姑娘就冲着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这是在暗示她已经将信件送出去了。
季初也悄悄地点点头,末了趁着聂衡之与自己的亲信商谈秘事的时候,手指翻飞地为大白猫做了一个小垫子,又问莫青青,近日的心情如何,和卫长意之间的矛盾说开了没有。
莫青青闻言先是翘着唇甜笑,可过上一会儿又开始唉声叹气,小声地和季初说话,“季初姐姐,夫君说他没有碰过那些妾室,也不是真心喜欢我的庶姐。可是这次,这次府中的二堂兄到潞州来,带来了后院的楼姨娘。我看见了楼姨娘又想起来她和我庶姐生的有三分相似,又想他若不是喜欢我的庶姐为何总纳和她长得相似的妾室呢。”
季初手中的针线活动作慢了些,清澈干净的杏眸里面映着莫青青的神色,莫青青的性子单纯,有什么都会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季初看得清楚她很苦恼,而且她对卫长意也没有许久前那么信任了。
“我再去问夫君,夫君就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了。”莫青青很苦恼,也在害怕,她数月前在去外祖父家中的时候偶然遇到了庶姐,庶姐生的美貌妩媚,从小就比她受欢迎。庶姐告诉她,一开始卫长意到家中求娶的女子是庶姐,是她的母亲从中作梗才让这桩姻缘落到了她的头上。
因为她生的比寻常的女子胖,脑子又有些笨,除了吃喝玩乐,琴棋书画不通,针线活也不好,所以母亲担心她嫁不出去好的人家,才横插一脚将卫长意变成了她的夫君。
庶姐的这番含着怨恨的话,让莫青青做了许久的噩梦,整个人也无精打采的茶饭不思,不到两个月就瘦成了纤细的体型。
闻言,季初细眉微蹙,温声安抚了她两句,倒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卫长意将和青青庶姐长相相似的女子纳为妾室,说他对青青庶姐无意,很难令人信服。
“那青青,你想怎么办?”她问起莫青青的打算,潞州城中除了自己莫青青没有其他的亲朋,除了自己也当然没有人能帮她。
肥肥的大白猫软软地蹭着莫青青的手掌,热乎乎的。听到了季初的话,她屏紧了呼吸有些紧张地摇头,“季初姐姐,我,我可能会去家中的亲戚那里住一段日子,再做打算。”
莫青青从前生的圆润可爱,现在虽然瘦下来了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停扑闪,季初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含笑嗯了一声,又事无巨细地交待她,“一定得央人将你给接过去,路上万一遇到了危险就麻烦了。”
莫青青急急地应声,没让季初发现她的异样。她是要到亲戚家里不假,可……是她悄悄地离开。莫青青知道,夫君肯定不会同意的,夫君现在看她看得可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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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青离开,又过了一个时辰内室还是传来似有若无压低的声音,季初一个人待在外室,做了许久的针线活眼也乏了,停下手百无聊赖地坐着休息。
她脑中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会儿想同样是聂衡之的好友卫长意和裴文安差远了,一会儿又想现在身在江南的沈听松如何她递过去的信走到哪里了,一会儿又想起了那个戳一下哭一下的人彻底消失了……最后她突然忆起了那日发现她为沈听松作画时歇斯底里仿若阴间阎罗的聂衡之。
那日不久后,她发现聂衡之用匕首划上了自己……
心下一动,季初将手中的针线放到一旁,温声唤了一个下人拿些笔墨过来。
等到聂衡之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已经是半下午了,他慢吞吞地从房中踱步出来,利眸一扫锁定了女子的身影。
临窗的桌案旁,季初坐在那里,背影纤瘦长发如瀑,低着头神情专注,一丁点儿的碎光洒在她的侧脸上,肌肤胜雪,气质沉静温和,小小的红宝石耳铛垂在她细白的颈间,清丽动人,可爱极了。
聂衡之忽然就不想再往前走了,他有些害怕这些都是幻觉,是他日夜臆想出来的场景。可许是他的身躯高大,许是他的目光太热烈,季初发现了他,回过头朝他浅浅一笑。
“昔日侯爷言我画技粗糙,今日就还请不要嫌弃了。”季初侧过半身,露出一角的画像,画上那个的男子着紫袍,身下是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勾唇一笑风姿卓绝……
聂衡之倾身上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画中不可一世的高傲男子,心中密密麻麻地酸痒,像是被蚂蚁咬过又像是被羽毛拂过,整个人站着不动了。
“这次画的还不错,反正比那个……强多了。”他压抑着欢喜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哼了一句,想说野男人又及时地绕过去了。
常年生活在担惊受怕的人怎么可能有他聂侯爷光鲜亮丽,俊美矜贵?
季初闻言,但笑不语,看了他一眼很惊奇地发现了他耳尖居然变得红通通的……
“咳咳咳,长兄,季娘子,我有事,有事要说。”聂茂之大大咧咧地闯进来刚好撞到这一幕,顿时后悔地想要迈步离开。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长兄心情不错的机会……他实在被缠怕了!
不出意外,聂茂之得到了坏脾气的兄长一个森戾凶狠的眼神,他呵呵笑着往季初的身边靠了靠,嗫嚅道,“这不是李家那位舅父实在太烦人了吗?我这也是没办法,季娘子,那位李家表妹,她的背影远远看去和你有几分相似,我害怕长兄着了道……”
和她相似?季初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恶寒,前不久莫青青才说了卫长意的妾室和其庶姐生的很像,这李家人难不成以为和她相似就可以得到聂衡之的另眼相待?
“吩咐下去,那个叫什么月的,不准她进入别馆。”聂衡之显得有些不耐烦,背影相似又如何,就是和季初生的一模一样他也能认出来,季初身上的气息他最熟悉。
这点小事,聂茂之也值得问他的意见?
“那位姑娘,名唤若雪。”季初清了清嗓子纠正他,之后又转向聂茂之,笑的温和,“我倒是好奇究竟相似到何种程度,不如让她到季府一次吧,我想见见。”
烫手的山芋甩了出去,聂茂之很高兴,当即就应下了。
第六十九章
季初让双青递出去的第一封信辗转终于到了江南,彼时潞州城的探子传来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沈听松的耳中。
探子言,季氏女同定北侯关系匪浅,长住在定北侯所在的别馆中感情深厚,定北侯对其无微不至,向季氏女求娶……
原本羞愧于朝季初下手的陆行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心情不由复杂起来。他们因为此事惹得向来脾性温和的主上勃然大怒,每人都被罚了三十鞭,想来若不是他们救主上出来,只有秘密处死的下场。
其中陪伴了沈听松十数年的陆行感觉到主上的疏远,暗中也害怕定北侯真的会对季娘子不利。季娘子安全他们松了一口气,可是她和定北侯旧情重燃又让他们为主上担忧。
前不久,主上向季娘子求娶,不惜动用隐藏了十几年的势力为季家铺路,足见已经对季娘子产生了感情。
眼下江南局势正乱,主上的存在已经被暴露,若他因为此事乱了心神……陆行担忧不已。
好在池家人秘密送来了季娘子的亲笔书信,忍着焦躁将信呈给主上,陆行心乱如麻,眼角余光死死盯着主上的反应。
沈听松住在沈家的一处不起眼的庄子里面,他接过季初的书信,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冷硬的脸色有些许的缓和,一字一句看下去神色却又凝重起来。
陆行忐忑不安,唯恐从主上的口中听到他要离开江南回去潞州的话来。
“退下吧,今日之事要守口如瓶。”很意外,主上仅仅是面色冷淡地说了一句话让他退下。
陆行颔首称是,心下却想着继续让人盯着潞州。
***
季初发现聂衡之不是一般地喜欢自己为他作的画。
他状似无意地在旁人面前展示画作,末了在他人夸赞了几句后又极为宝贝地收起来,亲弟弟聂茂之想上手摸一摸被他恶狠狠的眼神直接剜了一刀。
季初在一旁看到了一眼目光很快又移开了,后来更是不抬头一味低着头扑在手中的针线活上,她在为聂衡之做春日和夏日的衣衫。
聂衡之看着她认真忙碌的模样,凤眸中满满的盛不下其他的一切,他忽然想起以前在定国公府的时候季初也是如此,喜欢给自己缝制衣服,喜欢在清晨的时候为自己束冠,还喜欢歪着头痴痴地看着他倚窗读书……杏眸里面亮晶晶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为何就没有发现这个时候的她看上去那么的可爱,想要拥在怀中抱一抱,想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离。
凤眸越来越灼热,聂衡之喉结微微滚动,慢慢地靠近她,压着翘唇开口,“季推官是你的族兄,才干不错,推官一职有些低了。”
季初闻言,有些诧异他会这么说,“族兄曾为父亲教导过一段时日,先前在外任职县令,如今能回到潞州做推官已是幸事。”
她不太明白聂衡之此话的意思,父亲既然在当今那里获了罪,族兄的升迁必然要受其牵连,能转回到潞州做官并且升职对于如今的季家而言刚刚好。
不会惹人注意也足以在潞州城内护着全族。
“无妨,陛下这个时候可没有心思在乎一个小小的官员。”聂衡之灼灼地盯着她,话中含着淡淡的不屑,沈听松的存在应该已经传到了魏安帝的耳中。
他想姓沈的能助季家他也可以,他甚至可以给季家更多的权力更多的荣耀。
有了上辈子的记忆,聂衡之把玩起权术来游刃有余,更别提现在的平京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季初摇摇头,很认真地拒绝了,“眼下就很好了,再高一步可能也会引来更多的风险。侯爷您不必为季家费心,季家也不需太过显眼。”
她当然不能同意,聂衡之欠她的用他的伤还了,若再拉进去一个季家她的心里会很不安。
季初从来不喜欢欠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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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
被断然拒绝,聂衡之沉着脸有些不悦,并不是因为季初,而是他感觉到沈听松做了最好的安排,而且没让季初察觉到端倪……这样的好足以表明那个人了解季初也将季初放在了心上。
妒意来的汹涌,焚烧他的心,聂衡之垂下眼皮挡住其中的阴霾,心下又开始焦躁不安,他想要迫切地证明自己能对季初好,可以给季初想要的一切,可是他发现,季初什么都不需要,可能她最想要的是去江南和野男人在一起……
他闷着头不吭声,整个人散发着冷郁的气息,显得十分的不爽。
季初察觉到了,目光触及到自己手中的针线,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弯着唇角冲他灿烂一笑,“我和季家现在都很好,我想要你好,也想要天下的百姓们平安喜乐。”
这句话是她的真心话,她想要聂衡之快些好起来,她离去的时候不会有负担,她想要全天下的百姓都平安喜乐,这样就不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看着她脸上的笑,聂衡之恍惚了一瞬,然后便如春风拂过一般,脸上的寒冰化成了春水。他胸口处涌出了百般的滋味,可最后都被巨大的惊喜给淹没,一双凤眸亮的惊人,控制不住地伸手抱住了清丽温婉的女子,箍的紧紧地,又忍不住埋首在她的颈窝,一声一声地低叹,“季初,季初,季初……”
只喊她的名字,像是要将重生以来这些时日所有的惶恐不安与担惊受怕给喊出来,让怀中的女子知道他是喜欢她的,他不能失去她。
上辈子不可以,这辈子更不可以。
季初被紧紧抱着终究还是有些不适应,她感觉到与她相拥的男子误会了她的话,但这个节骨眼上她心里又产生了一丝不忍。
她也根本无法解释她准备要离开潞州。
聂衡之抱着她好大一会儿,直到夜色渐深了才松开,松开的时候不情不愿,季初挣扎了几下他才放手。
这一夜也只有聂衡之一个人。然而,这一次大夫没有为他施针,许是发现了聂侯爷几乎昭然众人的好心情吧。
次日,季初再到别馆中来,发现别馆中人人面带喜气,尤其是庄大夫,颇有春风得意之态。
“季娘子,老夫也算是治好了疑难杂症,史上能有一席之地了。”施针的人是他,治好失魂症的人也肯定是他。
季初平静地听了几句,这才明白昨夜未曾施针,未曾药浴,聂衡之已经如同常人一般了。
他的失魂症彻彻底底地好全了。
确实是一件好事,季初这样想,眼角眉梢也染上了淡淡的欢喜。
她向两位大夫诚挚地表达了对他们医术的敬仰之后,又重新拿起了针线给聂衡之制衣服。庄大夫看着她这般模样,意外地插了一句话,“其实还有季娘子的功劳。”
季初不解,他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季娘子难道没有发现,你对聂侯爷越好,他的病情就越稳定?”
失魂症源于心病,聂侯爷的心病是惶恐与惧怕,所以他在犯病后一直在寻找,找到后控制不住想要表达心中的害怕,所以会哭泣。
闻言季初一怔,手上的细针扎进了指尖,可她却没有呼痛,而是勉强地朝大夫笑笑,“如今失魂症好了,庄大夫您快别这么说,都是您和魏大夫的功劳。”
庄大夫看她有些不对的脸色,这才知道自己可能失言了,叹了一口气幽幽离开。
季初看着手中鲜艳的锦缎以及滴上去的一滴血,却再也坐不住了,恰时聂茂之偷偷过来朝她挤眉弄眼,说是李若雪要见她。
季初仔仔细细地将这些时日做好的衣服收在了显眼的地方,派人和在房中议事的聂衡之禀报了一声,她起身和聂茂之回了季宅。
聂衡之先前下令不准李家人进入别馆,季初安排在季宅见李若雪也合情合理,聂茂之没有怀疑她的用意,甚至以为她也不想长兄看到李若雪。
毕竟一个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有意嫁给曾经的夫君,无论哪个女子心里都会不喜的。
可能是因为聂衡之的失魂症好了,也可能是因为季初这些时日太过温柔顺从,他听到了下人的禀报,没多想也应下了。
反正一整个季家在潞州,季初的父母也葬在这里,她还能去哪里?
不过,聂衡之放心的点还在于他早就吩咐城外设了两道关卡,严查去往江南方向的车马。
季初如愿地回到了季宅,也见到了一心要做定北侯夫人的李若雪。
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细眉琼鼻,樱唇雪肤,打扮地清雅,一身豆绿色的百褶裙映着少而精的玉石首饰,书卷气十足且彰显世家女的身份。
季初仔细打量了两眼,果然发现她和自己有些相似,可惜这种相似大多体现在气质和装扮上,容貌上她肯定是不及这位若雪姑娘。不过看到李若雪眉间闪过的一抹倨傲与不屑,季初大概明白了眼前女子瞧不上自己。
聂茂之可能是被缠地怕了,早早离开了,房中除了这位若雪姑娘及她的婢女,便只有双青一人在服侍,这是季初故意的。
“父亲和祖母都说,我到潞州来就是给衡表哥做夫人的,你私下见我莫不是想做手脚?”季初刚让双青奉上点心和茶水,还未开口,李若雪径直摆出了自己的底气,不客气地质问。
“非是要阻挡李姑娘你做定北侯夫人,只是好歹之前与李家来往过几次。潞州季家是主家,李姑娘到潞州来,于情于理我都该宴请一番。”季初淡淡为她解释,有些明白了聂茂之避之不及的原因。
方才聂茂之引她们见面的时候,这位表姑娘笑的甜美可人,转眼间对她又是截然不同的敌视态度,变化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闻言,李若雪却又警惕地看她,“只是如此?”她瞧不起季初的容貌却又下意识地发现了自己与眼前女子的相似之处,对季初敌意满满,不相信季初会好心待她。
季初温和地笑笑,当即便起身让人准备马车,“昔日虽说和李家有些芥蒂,但李家老夫人到底曾也算我的长辈,对我也照顾过。李姑娘,我便领着你在潞州城逛一逛吧,李大人想必拘着你出门。”
她一番好意语气诚恳,李若雪只当她是主动示好,半抬着下巴嗯了一声,“那便走吧。”
季初朝双青看了一眼,几人一起上了马车。季家的马车要比李若雪那辆宽敞,季初便让她先坐。
李若雪更加确定她是在讨好自己,不客气地坐了上去。于是,季初和双青便坐上了李家的马车。近卫不远不近地跟着,看到李家那辆马车绕着在城门口待了一会儿也没在意。
逛了大半日的功夫,李若雪回了暂住的地方,临走前难得对季初的语气好了些,觉得她还算有眼色识时务。
近卫们看着季初进了季宅,默默松了一口气。
却不想,第二日人不见了。
第七十章
晨光熹微,季初身上披着一件鸦青色的斗篷,同双青坐在一辆马车里面,人已经离开了潞州城有数十公里。
驾着马车的人是在画馆里面做工的伙计,这是季初几日前就打算好的。就连提出和李若雪见面也不是想有一个名正言顺提前回府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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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脱身离开潞州城。她趁着和李家姑娘出门的机会先是逗留在城门处看了看守卫的情况,然后特意绕到了画馆。等到将心满意足的李若雪送回去,季初光明正大地回了季府后,很快以东西遗忘在画馆的名义派了丫鬟去取。
聂衡之那些近卫们亲眼看见她回府警惕心便放松了,季初悄悄地扮作小丫鬟,和双青出了季府,到了画馆后很快坐上马车,趁着天色还未昏暗之前出了城,当夜留宿在一家农户那里,天色微微亮的时候又启程。
临行之前,她在府中给聂衡之留下了一封信。
双青抱着包袱倚着马车壁睡的香甜,季初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整个人无比的清醒甚至冷静。她轻悠悠地抚着缎面的斗篷,在想这个时候那封信可能已经到了聂衡之的手中了。
不免有些神游天外,目光发散,他会是怎么反应呢?暴跳如雷以为她去了江南去和沈听松团聚还是会恨她是个不告而别的小人,从此只愿没有认识过她?
其实,季初也不想以这种方式离开。但聂衡之的失魂症已经好了只余身上的伤势,她许下的承诺也算是做到了,还有就是……庄大夫的那句话让她如梦初醒。她怕再与聂衡之相处会出大问题,他一日一日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只想让她协助医治失魂症的样子。
反正那日聂侯爷也说了,等到她助他医好失魂症,其后如何都随她自己。
不告而别虽然有些不好,但她悄悄离开也避免了可能会产生的麻烦,因为她不太想自己的行踪被聂衡之乃至从平京城来的那些人知晓,万一他们真的以为自己是去寻沈听松暗中跟踪她呢?
季初还想自己做了许多件新衣服放在了显眼的地方,信中也提到了一句,聂衡之看到之后可能也明白了吧。
昔日他间接害她失去了自己的贴身婢女和孩子,季初虽说着一别两宽互不相欠可心里还是有很深的怨气,只是她埋藏的很好罢了。可是这些时日,聂衡之被她利用之后还救了她,又有吕通判的死和施岐被察举为官,一桩桩一件件的好似乎累加在一起后,季初心里的那股怨气散去了。
她是真的不怨他了,也真心地希望他以后可以过得很好,自己离开了潞州城,随着时间推移,想必他也会忘了自己吧。
上辈子她刻意回避平京城发生的所有事情,很久之后才知道他受伤瘫痪,也知道他的伤势又好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们一次面再未见过,她没有离开潞州一次,他想必也早就忘了她。
既然上辈子各自都几乎遗忘了对方,那么这辈子也一定可以,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季初心里亮如明镜。
“娘子,前面的路有些崎岖,您仔细扶着点儿。”她兀自沉思的时候,马车外传来伙计的提醒。
“嗯,知道了,不必着急慢慢赶路就行。”她选的是和江南截然不同的方向,就算有人想追也无济于事。
***
聂衡之这夜依旧睡地十分安稳,且许是因为前些时候失魂症的折磨,他的休息时间极少,眼下好了像是一股脑儿要补回来似的,往往要睡到天光大亮的时候。
不过他喜欢这么晚醒来,因为梦中有季初,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也会是季初。
可是这日醒来一切都变了,他看到了跪了一地的近卫还有一封字迹娟秀的书信。
“侯爷,季娘子人没有接来,这是房中发现的信。”仲北硬着头皮将书信呈上,语气有些辛酸,好不容易侯爷才过上了几天的好日子,失魂症也治好了,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好。
可是,迎头又来了这么一棒。
脑子一下子炸开,聂衡之死死盯着那封书信,脸颊的肌肉像是上了弦绷地极紧,一字一句地问了一遍,“没有接来人,那她去了哪里?”
他话音刚落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江南,脸色一寸寸变得森寒可怖,盯着那封信的目光带上了不敢置信。
近卫等人在潞州城中寻找了多时,很快发现季娘子的那家画馆关门了,那她肯定是离开潞州城了,小声地将此事禀报给侯爷。
“侯爷,昨日季娘子的行踪属下已经派人查过,她请了表姑娘到季府,随后领着她在潞州城中走了一圈,期间马车曾停在城门许久。属下猜季娘子是借着机会打探城门守卫的情况,之后借着去画馆的名头离开潞州。”仲北将昨日季初做过的所有事情交待地清清楚楚,然后直直地跪在了地上,请罚。
聂衡之再次体会到了如堕冰窟的滋味,浑身的血液冷成了一块冰,咬牙撕开了信封,看到了季初的第一句抱歉,眼中涌上了浓浓的嘲讽。
“今侯爷失魂症已好,季初完成了与侯爷之间的承诺,故而不再到别馆中来。因潞州城近日纷扰,再三思虑之后,季初决定暂时离开潞州城一段时日,……不告而别十分抱歉……侯爷可告知堂伯父等人勿要担心……盼侯爷安好,季初呈上。”
女子的字体清秀婉约,隐带傲骨,一看便是心意坚定之后写就的,从头到尾未有一分凝滞之处。
聂衡之看着信,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里面的苍凉也越来越浓,是他愚蠢是他没有看清季初的心,她对他只有狠心,她心里百般记挂地是江南的野男人。即便他为了她放那野男人离开,即便他不惜为她挡了一剑,即便他事事顺从她的意见从不敢强迫她,她的一颗心对他还是冷硬如铁。
就连,就连为他做的衣服为他绘的画应该也是为了打消他的戒心故意为之的吧,好,真是好的很。
前几日积攒的一腔情意和欢喜碎成了渣渣,聂衡之笑着笑着就恢复了面无表情,目光骤然阴狠,“给本侯追,将昨日去往江南关卡的所有马车全部追回来。”
徐内监已经拿了代表魏安帝的金令去江中节度使那里,很快就要对江南用兵,这个时候去江南,女子是在找死!
是,就是在找死!身边只有一个婢女就敢去江南,若是遇到匪寇……他捏着那封信,指骨泛白,又气又急又怒,抿直的薄唇甚至有些颤抖,“去、牵、马。”
聂衡之要亲自去追!他可以在平京城外追到季初,这一次也能将人追回来。
可侯爷身上的伤?仲北等人闻言大惊失色,但看着他黑沉沉的凤眼没有一个人敢劝。
这个节骨眼上,谁劝都是在找死。
好在还有一个聂茂之,他兴冲冲进来带来了卫长意等人从江中节度使那里回来的消息。因为昨日甩掉了烫手的山芋,看着长兄和长嫂的关系也愈发融洽,聂茂之的心情大好,美滋滋地根本没有察觉到屋中的异样。
“长兄,这一大早我就按照您的吩咐去迎接徐内监等人回来,卫长意和我说事情一切顺利。原本是该他亲自过来禀报的,你也知道他将那小夫人看得和眼珠子似的,急急忙忙地先回了自个儿府上。估计回府抱着他的小夫人诉诉衷情,得到下午才能见您了。”聂茂之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还自顾自地加了几句讨好长兄的话。
“不过卫长意不来才好呢,您和长嫂多待一段时间,长嫂给您做了那么多的新衣服看得弟弟我都眼热……”聂茂之脸上挂着笑,抬起头看到长兄阴戾如鬼的脸色笑容一点点凝固,语气也一点点低下去。
新衣?聂衡之目光沉沉一扫,定格在了那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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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齐鲜艳的衣袍上,忽而又咧唇笑起来,悲伤、惶恐、自嘲……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笑的比哭难看。
一颗破碎的心连同着额角剧烈地泛起了疼痛,季初并不欠他的,她却是做到了自己承诺的一切,治好了他的失魂症,给他做了新衣。
而她去寻江南那个野男人又有什么不对?她之前就不惜潜入别馆只为见他一面……
脑子像是被一只锤子重重地击过,嗡嗡作响,那股痛仿佛深入骨髓,高大的男子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
“去追,追到了……护送她去想去的地方。”除了江南和北地,哪里都可以,只要那个地方很安全,只要他知道她是安全的。
房中所有人都怔住了,仲北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带着人出去。
聂茂之呆呆地站着,反应过来后连忙唤了大夫过来。长嫂她离开潞州了?她真的不愿和长兄和好吗?
房中静的出奇,沉的可怕。
“衡之,我要你尽快派些人马给我。”一片死的寂静中,聂茂之看见卫长意如同一个疯子跑了进来,狼狈又焦急,全然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风度。
“青青她不见了。”卫长意几乎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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