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初因为他猝不及防的动作一个踉跄,怀中的花灯落到地上,里面掉出一块青色的玉佩,目光触到玉佩,她的眼中才有了些光彩,挣扎着用手去够玉佩。
男子没有拦她,只是在她即将够到玉佩的时候突然一个用力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强迫她的眼睛看向自己,薄唇紧紧绷着,裹挟着肃杀之气。
“季初,本侯和你说过,不会再见你,你也莫要求我。”
“我要往前走,我有大好的前途,我还可以有数不尽的温顺女子。”
“抓你的心上人只是例行公事,本不会牵连你,但你若喜欢大牢,也不是不可以进去。”突然,他的手指在季初的脸颊摩挲了一下,冷硬削瘦的脸上带着瘆人的阴寒,“你进过大牢吗?那里摆着上百套的刑具,各式各样的刑具,随便拿出一件轻易就能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再硬的骨头到了里面也得软下去。尤其是女子,进到牢里,收拾的花样又多了些。”
季初看着记忆中从未见过全然陌生的聂衡之,终于瑟缩了身体,呼吸也悄悄快了一些。
感觉到了她的害怕,面色阴沉的男子迅速地收回手,“先太子一事不会牵连你,也不会牵连到季家,潞州城中你要做什么随你。”
话罢,他没有任何的停顿,阔步离去。
仿佛,他和季初之间真的一丝关系都没有了。
季初咬咬牙,捡起了玉佩放在怀里。被他那么一恐吓,心中的那股劲倒是又回来了,潞州城中还有她的族人,沈听松也未必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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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二合一)
季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府中的,又是如何躺在床上的,她手中握着玉佩蜷缩成一团直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面一片混乱,她梦见了自己的父母,梦见了沈听松,梦见了许许多多的人,最后定格在冷着脸恐吓她的男人身上。
次日,她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已是满头的大汗,脸色白的像是刚从水里面捞出来,惊魂未定地坐在床上小口喘气。
双青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担忧,季初勉强扯了嘴角笑了一下安抚她。
“娘子,您再休息一会儿吧,您放心,知州大人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官,沈郎君他又没犯下错事,一定会没事的。”双青迟疑着开口劝慰,实际上她并不清楚沈郎君的真实身份,她以为沈郎君之所以被抓走是因为娘子从前的夫君……定北侯。
不仅是双青一个人,就连季初的堂伯父和堂伯母也是如此认为的。他们比双青想的更多,猜测会不会是定北侯与鸳娘和离之后依旧将她看作是自己的所有物,所以不允许她再嫁他人,故而将沈郎君抓进了大牢警告他。本来他们想要过来季初这边,被季初的堂兄拦下了。
身在官场,季初的堂兄能看到的想到的非常人所及,他发现了昨日的不同寻常之处,潞州城居然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商人庶子封城,这简直是耸人听闻,除非这当中有更深的内幕。
潞州城中和他一般想法的官吏不在少数,但无一人敢到定北侯面前探听,吕通判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定北侯阴晴不定的性子和脾气已经深入人心,他们不敢去招惹。
君不见就连葛知州都难得沉默下来,当做无事发生吗?于是,潞州城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之中。
然而他们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季初不可以,作为仅有的几个知情人之一,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聂衡之会对沈听松做些什么。
沈听松是先太子的遗嗣,身为当今陛下看重的臣子,聂衡之会不会已经暗中要了他的命?
季初想到这里没有再继续休息,她赶紧坐着马车先去了沈听松位于南城的住处,不出意外院子已经被锁了起来空无一人,陆行和那个威严的老仆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带着满腹的失望,她只好又回去了,然后在府门处遇到了刚刚上任为官的施岐,他被定北侯以孝廉察举,加上安置灾民有功,直接被朝廷任命为江中兵马司副指挥,一介白身一跃成为从六品的指挥,可谓是平步青云。
“娘子,有些话我想和你说。”施岐深深地朝季初做了一个辑,眉间带着难以抚平的折痕。
季初的脸上带着疲惫,她知道昨夜的事情于情于理都怪不到施岐的头上,闻言也没有拒绝,“有话你就说吧。”
“娘子,昨夜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施岐风尘仆仆一路从江南回来又被迫被金吾卫看管着,其实照理说他根本没有能将定北侯的计划告诉季初的机会,但他并未如此为自己辩解,而是坦坦荡荡地认下了。
季初有些讶异地看他,抿抿唇不解,虽然她并不怪罪施岐,但他这般说很容易激起她的火气来,何苦来哉。
“娘子,我家中的事情可能你在湖州城的时候就已经听过了。”施岐的神色突然变得很严肃,见季初的眼眸中流露出怜悯后他又苦笑了一声,“其实早先家里惹怒了湖州知州的时候,我就和父亲说过湖州已非施家可以立足的地方,不如早些带着细软离开。但父亲和兄长都不舍得湖州城的根基也不舍得眼下的安乐所以拒绝我的提议,可不到一个月的时候家中就起了大火,所有的一切都烧没了,连同他们的性命也没了。他们甚至无法体面地入殓下葬。”
说到这里他可能想到了当时的惨状,停顿了一瞬,而季初隐隐摸到了他话中的意思,神色不由自主变得认真起来。
“在我看来,娘子你不惜同定北侯和离千里跋涉回到潞州城是要过安稳自在的生活。沈郎君文采谈吐俱十分出众,相貌人品也是不俗,能得到娘子的青睐实属正常。也许他的身份不揭穿,他能给娘子想要的生活。但是,这个秘密不可能永远地隐藏下去,即便他隐姓埋名即便他远离争权夺势,可他身边的人呢?他背后站在的数个家族呢?”他去江南一趟有定北侯权势相护,查到了太多不能见光的东西,比如沈家在暗中敛财养兵,比如江南节度使毫不掩饰的野心。
沈郎君先太子遗嗣的秘密注定有一日会被推着逼着曝光在天下人的面前,到那个时候娘子又该如何自处,娘子身后的季家又该作何打算。
娘子与沈郎君眼下在一起就如同他的父兄一般,仅仅得到了一时的安稳,忽视了背后能祸害到家族与生命的隐患。秘密在这个时候,由对娘子有旧情的定北侯揭开再合适不过,娘子不会被牵连到。
“难为你想的长远。”季初听明白了施岐话中的意思,语气十分复杂,然而她现在可谓是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要她眼睁睁看着沈听松去死袖手旁观根本不可能,但她到潞州城无非就是积攒了一些名声手中有些银钱,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沮丧不已的模样落在施岐的眼底,施岐摸着身上簇新的外袍,迟疑了一下开口,“沈郎君如今被关押在定北侯所居的别馆中,我知晓娘子重情重义,若是实在放不下,也许可以到别馆一趟。平京城新任命的通判,将在明日到达别馆,侯爷会设宴招待,到时候娘子可充作我身边的侍从进去。”
那日定北侯夜入娘子住的正院被施岐撞见,让他笃信即便被娘子进入别馆的事情暴露,定北侯也不会为难他们。
施岐的提议恰巧说到了季初如今所想所思之处,她想确认沈听松的处境,可又有些迟疑。
“娘子尽管放心,宴后定北侯惯例会药浴,从来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我们悄悄的不会被发现。”定北侯身边的那位仲大总管出乎意料地在烦恼其他事,并未隐瞒他沈郎君被关押的地方。
闻言,季初默默应下。
***
次日,季初换了一身极其不起眼的男装,低眉顺眼地跟在春风得意的施副指挥身后充作侍从,两人一同进入了守卫的密不透风的潞州别馆。
施岐的地位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葛知州对他更是多了几分满意,一只胖手拉着他不停地说起自己的女儿多么的贤惠貌美,恨不得当即就把女儿嫁给他。
季初一动不动地站在施岐的背后,听着葛知州絮絮叨叨的话心中莫名对他多了几分同情,经池严提醒,施岐的身份在进入潞州城的时候改动过,他现在是施家旁支的子嗣,父母皆去世好几年……然而现实却是施岐的孝期还没有过,根本不可能谈及婚事,当然他不能在葛知州的面前道出内情,此时只能用沉默应对。
“其实老夫家里也有一个如珠如玉的女儿,先前一直舍不得嫁出去呢。”不止葛知州,潞州城其他的官员也看中了施岐这个平步青云的年轻郎君,纷纷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施岐的婚事。
“家中清贫,囊中羞涩,某暂无成亲打算。”
“多谢各位大人好意,然某相貌丑陋,身无所长配不上诸位娘子。”
“先父临终前有遗愿,某命中有劫,要立下功业才能成家。”
施岐干巴巴地一句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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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拒,季初在他身后听得嘴角直抽搐,悄咪咪地摇了摇头,这些理由在那些抱着主意招他为婿的官吏面前根本就是纸糊的。
果然,当场就有人眯着眼睛冲他发难了,八字胡一撇眉一皱开口,“这等借口实在敷衍,施指挥莫不是看不上我等的女儿,在诓骗我们?我倒是听说施指挥一直住在季府,男未婚女未嫁,指挥千万不要是看上了那位季尚书的女儿吧。”
“施指挥英勇可嘉啊。”
“那位季尚书的女儿可是……可是侯爷先前的夫人?”
“嘶,听闻胡家就是因为上门求娶季家女惹怒了侯爷,胡家五郎不到一日的功夫就死了。”
“快闭嘴,侯爷来了怎么办?新到任的通判大人和侯爷是至交……”
“你说,侯爷目前还未成婚,那些送来的女子也没碰过,心中是不是还惦记着季家女?”
说来说去,竟然又牵扯到她的身上,季初侧耳听着,默默地绷紧了脸,聂侯爷不碰那些女子和她有什么关系,肯定是心气高挑剔没有喜欢的女子。
还有,她心下一动,想起了“他”哭着控述那些女子脂粉味过重……
然而,在季初兀自陷入沉思的时候,场中赫然迎来了一位她再熟悉不过的男子,姿态风流,桃花眼迷人。
“诸位大人替我接风洗尘,长意感激不尽。”卫长意身着淡绯色的团绣官服,笑吟吟地同潞州城的官吏们打招呼,然后被迎着坐在了上首,葛知州的对面。至于最顶上空着的那个位置,自然是留给定北侯的。
季初惊得抬头看过去,瞬时明白了卫长意就是潞州城新任职的通判,顿时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凝聚,吕通判的倒台怕是聂衡之有意为之。
卫长意外放在潞州做通判,其实比不上大理寺卿丞地位尊贵,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来了,聂衡之迎来了聂茂之,也大有长久停留在潞州城的意思。
他们想做什么?
卫长意身为潞州城的新任通判,担着定北侯好友的名声,他坐下没多久,现场就变得其乐融融,没人再敢不识趣地提起施岐的婚事,提起曾为定北侯夫人的季家女,清一色地全部在有意无意地恭维卫通判。
此时的天色微微暗,而最上面的位置还空着,不一会儿仲北出来告罪言侯爷伤势复发正在药浴治理,请诸位尽情尽欢不必理会。
话罢,他扫过一干人等,目光微不可查地在施指挥身后停留了一瞬,随后如常离去。
卫长意向来是一位能言善道长袖善舞的妙人儿,闻言想都不想就拿起酒杯与众人痛饮,口中还笑道,“这么好的酒衡之无福消受,真真可惜了。”
众人一时忙着与他对饮作诗。
欢笑之中,施岐借口略有酒醉起身走一走吹风,成功带着季初离开了宴会。
别馆的面积其实不算特别大,前院用来设宴,中间隔了一处院子住着定北侯这些时日收下的莺莺燕燕,再往后经过一个小花园就是定北侯居住的地方,关押沈听松的位置就在其后一个破败的小院子下面的地牢里。
天色渐晚春意却十分盎然,季初跟着施岐略往后院走了百米,闻着芳香浓郁到已经刺鼻的气味不禁拿袖子挡在鼻间。平心而论,小花园里面的花花草草虽然红绿交错生命力旺盛但出不来这么香的气味。
瞧见了她的举动,施岐轻咳了一声,指了指附近的一处,小声道,“娘子,这里面住了许多,许多浓妆艳抹的女子,脂粉味重一些,可能,可能侯爷就喜欢这种吧。”
季初微微一愣,杏眸含着疑惑,以前那人虽然喜欢精美华丽的衣饰,但对香料一直淡淡,唯独在她身上“作恶”后热衷亲手为她涂抹脂膏,那脂膏的气味也只是比平时浓了少许。
不过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疑虑一闪而过就罢了。
他们脚步匆匆,索性别馆里的下人大多在前院服侍,一路上走过花园的时候没有遇到人,只是他们即将走出花园的时候,施岐被一人唤住了。
“施副指挥可是有意来迎我?”熟悉的声音让季初默默低垂了眉眼,这人是聂茂之。
“三公子,我是宴上多饮了一些酒,本想吹吹风走的远了些。”施岐眉心一跳,肃着脸朝聂茂之拱手。
“无妨,”聂茂之豪爽地摆了摆手,根本没注意到季初的存在,亲热地勾着施岐的肩,“来的刚好,我们一起过去吧,给卫长意接风洗尘怎么能少了我。”
施岐面带难色,然而还未找到理由开口,聂茂之手指指向了季初,语气随意,“去和兄长说一声,爷与施指挥去接尘宴了。”
季初呼吸一顿,她很清楚聂茂之的性子,往日他很怕自己的兄长,拉着施岐先行离开想必是不敢在这处停留。
“三公子不必如此,方才侯爷已经吩咐过他正在药浴,不会参加接尘宴。”
“哦,既然如此那我们过去吧。”不由分说,他急着拉施岐返回前院。
季初悄悄地朝施岐点了一下头,趁其不备留在了原地,施岐只好咬牙离开。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后,季初深深吸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疾步往……聂衡之的院子去了。
她记得他的身上有一块铸铁的令牌,也记得“他”去寻她那三次身上隐隐带着苦涩的药味,若无例外和药浴有关。
她耷拉着脑袋,对着守在门口的近卫低声细语,语气自然,“诸位大人,三公子有事让我向侯爷禀报,他方才已经朝前院去了。”
聂茂之对长兄的惧怕别馆中的人都有几分了解,近卫闻言漠然地打量了她一眼,季初身上刚好穿着男子的衣袍,显得瘦弱不堪。
近卫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门,示意她进去,季初略微颔首放轻了脚步进去。
迎面浓郁湿润的药气扑了过来,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屏风,杏眸飞快睁大又很快阖上,屏风后面正是一处面积不小的汤池,袅袅不绝的热气蒸腾,汤池里面浸着一人,宽肩窄腰乌发散乱眉间俊秾,凤眸微微阖着。
是正在沐浴的聂衡之!
季初的头几乎垂到了胸口,脸上因为热气蒸腾泛起了红,拱手眼睫轻颤,“侯爷,三爷已经先行去了宴会接待卫通判,唤奴向您通禀。”
她可以压着嗓音又确保外面的守卫能听到,之后便悄悄地欲要再退到屏风后面,同时眼睛不停地寻找着那块铸铁的黑色令牌。
然而她时间不多,心下急切,只顾着寻找令牌往后退的时候一时不察碰到了从柱子上垂下的铁链。铁链清脆的声音一响,沐浴在汤池中的男子瞬然睁开了凤眸,他被惊醒了!
季初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头也往下垂的更低,然后就在自己的脚下看到了被随意扔在地上的令牌,和一堆衣物混杂在一起。
心下一喜,她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指,动作放的极轻。
纤细的手指即将触到令牌的时候,斜空伸出一只手臂,猛然将她拖下了汤池,水花激荡而起,守卫们对视一眼却当什么都没听见。
进去的人是位女子,身形也很熟悉。
说到底还是季初低估了这些人,金吾卫以一敌百的名声不是白来的,辨认身形是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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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初衣物全部湿透,被男人双手双脚地缠住,心中警铃大作,可是接下来埋在她胸前细细的哭泣声又让她稍稍安心。
好在,是“他”不是他。
“呜呜呜,季初,我好想你,我好久好久都找不到你了。”身形高大如山的男子委屈地如同一只小动物,不停地在她的身前蹭来蹭去,呜咽个不停。
季初被紧紧缠住,人又在水中,有些呼吸不上来,连忙出言安抚,“你先松开我,我们先上去好不好?”
她细声细气,语气极其温柔,然而埋在她怀里贪婪地汲取着香气的男子压根不舍得松开,他哭着抒发对季初的想念,“他总是服用药丸,我见不到你也找不到你的气息。季初,你今日是来找我的,你也很想我吧。”
“我好开心,你主动来找我……呜呜呜。”他因为巨大的欢喜哭得又激烈了一些,手臂箍着女子的腰,两人之间密不透风。
季初在池中没有支撑,只能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臂,感受到手下的紧致与灼热,她咬了咬下唇起了一个卑劣的念头,“是,我是来找你的,好久没见你我担心你的伤势。”
一句话顿时让呜呜哭泣的男子欢喜地不知如何是好,抬头痴痴地望她,凤眸中一片水光和迷醉,不停地喊季初的名字,黏糊又小心。
看进他的眼里,季初的心有一瞬间的慌乱,别过头轻声开口,“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只是一个小忙。看在我曾经帮你处理伤口的份上,将那个令牌给我用一下。”
她只是去看看沈听松是否安好。
他的哭声小了轻了,但大颗大颗的滚烫的泪珠顺着季初纤瘦的颈肩向下滑落,她感觉地到,有些不敢看他。
“这样,季初就会开心吗?”红着眼眶的男子轻声地问她,无声无息地落泪。
他知道季初要拿令牌做什么,地牢里面关着一个男人,季初想去救那个野男人。她来找他只是要救那个野男人!
他一点一点都不想帮她,可是不帮她,季初就会不开心,他始终怀有奢望,只要季初开心就会原谅他就会重新接纳他。
季初终于扭头看他,认真地看他,看他委屈抿着的薄唇,看他泛红上挑的凤眸,心下一软点了头,“是,我会感谢你,也会很开心。”
他不太情愿地松开了她,献宝似的拿出了季初从前的衣裙让她换上,自己也穿上了以前的旧衣,拿着令牌不错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我跟着,地牢很暗,季初会摔倒。”
“好。”季初打开了房门,坦然地踱步而出。
守卫愣了一瞬发现她身后的侯爷,低头不语,他们一前一后往地牢而去。
不用拿出令牌,地牢处的守卫一看到是侯爷直接就将门打开了,季初松了一口气迈进去,刚走了一步,一只手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
“地牢黑,会摔倒。”他记得元宵节野男人牵着季初的手,嫉妒地一颗心酸涩无比,嘴上却还重复着方才的借口。
第五十八章
地牢中的光线虽然昏暗,但事实上季初能看清楚底下的路,墙壁上挂着的油灯不是摆设。不过不用刻意去看,她能猜到若是甩开了手,极有可能他会委屈巴巴地哭起来。要是被护卫们听到……
她没有甩开自己的手!季初她和自己牵手了!男子的凤眸中浮现了纯粹的欢喜,心中那股酸涩瞬间被甜蜜取代,她现在能让自己牵手,很快就可以让自己拥抱,再然后他们还是会在一起,季初会原谅自己!短短的几步路,聂衡之已经在期待她会原谅自己,全然忘了地牢里面还关着一个至关重要的敌人。
他忘了,季初可没有忘记,眼看着走到了地牢的门口,她无声地用眼神催促守卫将门打开。她的身旁有定北侯在,守卫们没有任何迟疑,不仅打开了地牢的门,还默默地退到了外面将空间留给侯爷。
门一打开,淡淡的血腥气飘荡出来,夹杂着微微腐臭的气味扑到季初的脸上,成功令她脸色大变,想都不想甩开了男子的手,急冲冲地跑进去。
门口,猛然被甩掉手的高大男子直接愣住,茫然地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眉心骤然闪过一抹痛苦。季初她还是最在乎里面的野男人,她甩开自己了!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抽了抽鼻子默默地跟了上去。
季初害怕沈听松在里面受了刑罚走的很急,沿途路过刑室看到摆放在那里各式各样的刑具,脑海中闪过了聂衡之在她耳边说过的话,再硬的骨头到了这里也要软下来,他有数不尽的手段可以让一个人生不如死。
刑具上锈迹斑斑,暗红色的痕迹彰显着不祥,愈加浓郁的血腥气让季初的脸白的不成样子,她有些作呕,强忍着举目望去却没有看到沈听松的身影。
身后的男子很快追上了她,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开始手足无措,硬是将眼底的委屈逼了回去,怯生生地看着她,“我知道他在哪间刑室,你不要着急,我带你过去。”
季初闻言却没有跟上他的脚步,而是将目光定格在染上了血迹的刑具上,一字一句地问他,“你先告诉我,有没有对他动刑。”
昏暗中,聂衡之的凤眸中飞快地闪过些心虚,可是他一想到其实那人对野男人做的事情算不上是动刑,只不过是在牢房悄悄放了些能让人昏迷的香料罢了。
他当然不能承认让季初讨厌他,而且也不是他做下的事情,摇摇头,他的语气很认真,“没有,没有动刑,这上面的血迹都是别人留下来的,跟我又没有关系。季初,你不能误会我,今天我才好不容易出来的。”
他瘪着嘴,一副委屈到极致的模样,看在季初眼里,她的脸色更白了些,恹恹地垂下了头,“对不起误会了你,你带我过去吧。”
是她太过于敏感了,她明明知道眼前的人不是那个阴郁扭曲的聂侯爷,不该朝着他质问。
担忧、恶心、自责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季初的心里很不好受,其实她的身体也处在不适的边缘,快要支撑不住了。
“嗯,我带你过去。”聂衡之像是看出了她的不适,主动走在她的前面,高大宽厚的熟悉背影让季初有些恍惚,似乎从前聂衡之留给她的也不只是卑微与难堪,他也曾在她被为难的时候主动护着她,将她放在自己的身后。
然而物是人非,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即便是眼前这个“他”,也很难回去了。
他们即将要走到尽头,应该距离沈听松的刑室也越来越近,季初赶紧将这一丝恍惚抛在脑后,认真的目光四处巡视。
刑室的环境比她要想象的好了一些,也十分安静。可是就是这股不同寻常的安静,让季初的心中又开始紧张起来,也不知是因为这牢房而紧张,还是因为即将见到沈听松而紧张。
聂衡之的脚步停了下来,季初一个不察差点撞到他的后背,摸了摸鼻子,她没有察觉眼前人的身体骤然紧绷。
“锁开了……”聂衡之低着头,自言自语地念叨,语气中带着浓重的迷惑不解。
身后的女子没有听清,不由自主地往前探了探身子。
电光火石之间,危险一触即发,聂衡之用强大的本能反身拥住女子狠狠地往旁边的地方倒去,利刃划空的声音打破寂静,一只梅花铁镖直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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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嵌入到墙壁中,循着方才聂衡之站着的位置。
季初反应不及,整个人被死死地抱着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双耳朵能听到打斗的声音。
地牢里面还有其他人的存在,而且是敌对于定北侯的人,会是谁?季初的脑海里面浮现出被锁起来的南城宅子,以及沈听松身边消失不见的忠仆,心里大概有了盘算。
她咬着嘴唇没有发出声音,地牢里面的其他人也都闭口不言,只埋着头打斗,像是怕引来外面的护卫。
然而,终究聂衡之只有一个人还要护着怀中的她,束手束脚闪躲不及的时候,季初被推到了一处比较安全的角落。
她定睛看过去,围攻聂衡之的几人全都穿着一身黑衣,但其中一黑衣人的身形十分的熟悉,季初对上了他的眼睛立刻认出他就是沈听松身边的陆行,她猜测另外那些人应该也是来营救沈听松的。
这些人没有攻击她的打算,季初略过了他们的打斗寻找沈听松的身影,最后终于在一个黑衣人的背上发现了他,他还穿着那日元宵节的衣服,眼睛紧紧地闭着,陷入了昏迷中!
季初心下一紧,不由自主地往前靠了一步,却被陷入到黑衣人缠斗中的聂衡之发现,他脸色骤然一冷,顾不得劈来的刀刃,着急不已地要冲到她的身边去,胳膊上瞬间被划了一下,鲜血汩汩而流。
有几个黑衣人看出了他对身后女子的维护,对看一眼纷纷趁这个时机拥上去对付他。另有两个黑衣人将目光投向了季初,只是刚一出手就被首领陆行拦住,冰冷的目光中带着警告。
季尚书对主上有恩,季娘子又和主上之间关系匪浅,他们岂能去伤害她?否则主上一旦醒来,后果不堪设想。
季初并不知晓方才暗中飞快产生的交锋,她到底还是一个女子,面对刀光剑影脸色白的吓人,只心神还算稳定。
可聂衡之急的快要哭了,他们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对季初动手,手下的动作不由变得狠戾激烈起来,他是上过战场的将军,杀过上千人,一旦用了狠劲区区几个暗卫根本就制不住他,即便他还只是“他”。
一手圈着季初护着,他空手夺过了一人的刀刃,招招入骨见血,一时间数十个沈家养的暗卫都不敌他。
而打斗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了地牢外面,守在地牢门口的金吾卫终于像是发现了不对,裹挟着肃杀,拔出了兵刃。
金吾卫一涌而上,眼看着连带着主上突围都成了困难,几个暗卫牢记将主上救出去的死令,再也顾不上陆行的警告齐齐朝季初动手,一名暗卫更是瞅准了空隙,提剑迎上……
陆行则趁机护着黑衣人背上的沈听松朝外冲去,眼角余光撞见这一幕,复杂地朝季初那里看了一眼,动了动嘴唇终究什么也没说。
在他心里主上的命最为重要,眼下主上昏迷不醒,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刑中了毒药,方才他还记得不能伤害到季娘子。可如今,他顾不得这些人会不会手下没有轻重真的伤害到季娘子了。
而且定北侯在,他会护着季娘子的,不是吗?
陆行知道主上一直十分喜欢季娘子,那日元宵节他们明明出门的时候就事先感觉到了不对,而他却根本不顾自己的安危,冒着危险也要去拿到那盏花灯,也要如约等着季娘子的到来……无奈之下,他只好跑去将此事告诉了孙伯。
果然,接下来主上被定北侯抓走,孙伯立刻调动潞州城内所有隐藏的人手,趁着定北侯设宴为新任通判接风洗尘的机会,他们顺利地潜入到了别馆,甚至躲过了那些护卫的眼睛,成功地找到了主上被关押的地方。
然后他们就发现主上已经陷入了昏迷不醒中,陆行心急如焚之际,地牢的大门又开了,进来两个他意想不到的人,季娘子和定北侯。
季娘子到地牢肯定是心中担忧主上的安危,可定北侯也跟着到来让他们措手不及。陆行动了杀心,若是直接要了定北侯的命,潞州城势必大乱,哪还顾得上他们?
救主上出去的机会来了,陆行使了个眼色,决然出手!
一番打斗没有杀死定北侯,反而引来了金吾卫,陆行也急了,算是默认了其他暗卫对季初动手,最好以此拖住定北侯重伤他。
季初一直看着暗卫背上的沈听松,担心他昏迷不醒身上有伤,金吾卫涌进来的时候自然也看到了陆行最后含着抱歉的眼神,她微微一怔,回过神就看到泛着锋利冷光的刀刃刺了过来,朝她的方向。
求生的本能让她往一侧闪躲,可刀刃实在太快,眼看着即将就要刺到她的身上,季初苦笑一声猛然闭上了眼睛。
死了就死了吧,虽然这辈子比上辈子还要短暂,但她好歹也弄明白了上辈子一直迷惑的地方,弄清楚了父亲死亡的真相。此外,她重生以来短短的数月也算是帮了施岐,帮了些潞州城外的难民,帮了堂伯父和家族躲过灾祸,算算也值了。
然而,她闭上眼睛的那刻没有感受到身上剧烈的疼痛,反而感受到了溅在脸上的温热,同时“嗤”剑入血肉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中。
季初的呼吸停滞了,挺翘的眼睫毛如同翩飞的蝴蝶一般颤动不止,一个不安的念头汹涌出现在她的脑海。
“侯爷!”仲北惊惶大喊冲过来,季初咬唇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到了挡在她面前生的极为好看的男子。
聂衡之的相貌从来都是佼佼,轮廓锋利,微微上扬狭长的凤眸艳丽风流,精致高挺的鼻梁和削薄的唇让他在完美无余的同时又多了几分难以接近的尊贵凌人。
但季初从来没有见过他用这张脸笑的这般开心又单纯的模样,一次都没有。
她抬起手,手上沾了许多鲜血,是聂衡之为她挡下了利刃,季初的目光恍惚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季初,我让他们走,你不要哭要开心好不好?”聂衡之紧紧抱着她,看到她流下来的泪水有些慌张,咬咬牙小声地凑到她耳边开口。
季初听了他的话怔怔望去,陆行护着沈听松已经快要突出重围,她指甲死死地掐着手心,贝齿咬着下唇出了血,目光略过沈听松无力垂下的手臂,以及眼前男子忐忑的神情,终于点头。
“让他们走,立刻将别馆的大夫请来!”聂衡之得了她的许可,厉声吩咐。
金吾卫得了他的指令,当即就收了手,陆行带着沈听松一干人顺利离开。
仲北目光愤恨地看着那些人的背影,转过头怒视季初,如果不是因为她,侯爷不会受伤,这些人也逃不走!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不会到潞州,侯爷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以前仲北对季初这个世子夫人抱有尊敬,一开始她嫁入定国公府的时候,他还在主子面前替她说过好话。
可从她执意要和侯爷和离再到侯爷为了她落到如今的境地,仲北对季初的那一点点尊敬磨的一点不剩,甚至生出了怨恨。
季初已经心力交瘁,她被聂衡之紧紧拥着,一分都动弹不得,唯恐挪动了他,让血流的更多,根本也没有精神理会聂衡之周围人对自己的看法。
现在只是一个仲北,之后还会有聂茂之,还会有卫长意,都会责怪她吧。
她苦笑一声,聂衡之没有察觉。他依恋地将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小声地呼痛,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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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是因为那么多人在这里,他没有哭也没有落泪,只是不住地在季初的耳边呼痛。
季初目光涣散,没有说话,聂衡之因为她重伤,但她此时此刻连一句安慰他的话都说不出来。
聂衡之抱着她,发现有些不对,脸色慌张,连忙止住呼痛的话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季初,我没事,我一点都不痛,我不会死的。”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会痛的。”他期期艾艾地开口,凤眸深处藏着惶恐不安,害怕从女子的嘴中听到拒绝的话。
季初垂下眼眸,遮住了其中所有的情绪,没有吭声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她知道,等到了聂衡之清醒后,迎来的会是什么。她是个卑劣的人,欺骗了神智不清醒时候的他,然后还让他为自己受了重伤放走了沈听松……
别馆的大夫被拖着拽着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赶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在前院的聂茂之和卫长意。宴会已经散了,施岐想要留下倒是被拦在了外面。
聂衡之后背被刺了一剑,手臂上还有一道划伤,大夫看了一眼面带难色,忍着惊惧先草草地上了一层药粉,随后便让人小心地将其抬出地牢,到了干净明亮的地方再行处理。
总之没有伤到要害,不会损伤到性命。
季初死死掐着手心的指甲终于松开,微微动了下身,煞白煞白的脸恢复了一丝血色。
“那就这样先抬出去。”聂茂之是个急性子,像是没看到长兄和长嫂相拥的亲密姿态,当即开口。
然而,在场的人听了他的话后都没有反应,仲北冷着脸沉默不语,卫长意则在确认了好友伤势暂时于性命无碍后,认真打量地牢的情况。
就连聂衡之自己,也在强忍着药粉带来的伤痛后一言不发,搂着女子不愿意放手。方才季初没有回答他,他的眼眶慢慢地又红了。
地牢里面一片寂静,可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投向聂衡之怀中的,季初身上,气氛渐渐焦灼。
“你先松开我,让人从地牢将你抬出去,好不好?”季初抿抿唇,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她明白在天色未亮在那个清醒的聂衡之没有回来的时候,自己压根不要想从这里离开。
当然,聂衡之因她受伤,她从自己的立场上也无法当做无事发生一般离开。
聂衡之松开了她,可一双眼睛却不舍得移开,水汪汪的带着乞求。他也在害怕,害怕那人若是知道野男人被他放走从此以后就一直服用药丸不让他出现了,他永远都见不到季初的人了。
“我陪着你,留在这里。”季初看着他,语气很温柔,她知道这些人都不开口说话,是要她的态度,也知道明日必须要和清醒的聂侯爷解释,或者被他用潜入别馆拿走令牌放走沈听松的罪名关进这个地牢来吧。
不过好在沈听松活着被救走了,而她,也许聂侯爷不会要她的命。
“嗯。”聂衡之含着泪水重重点头。
其他人也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连忙小心翼翼地将人抬出了地牢,期间聂衡之的目光没有离开过身边的人。
卫长意走在最后面,见此暗中松了口气,悄声吩咐了一句,将牢房中的血迹和残存的气味处理干净。
有人,疯狂到连自己也算计进去。
第五十九章(一更)
因为伤在了后背,为了避免伤口被挤压,聂衡之只能侧卧在榻上,同时一只手臂还要曲着,看着姿态极为的别扭和难受。
大夫给他仔细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拽着季初的一只手,委屈巴巴地瘪着嘴,眼中隐有泪光闪现。
季初撇过头没有看那一盆盆被端出去的血水,也没有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而是看向了聂茂之,“派个人和施岐说一声吧,我暂时无碍,请他不要担心。”
施岐带她进来,别馆中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而她迟迟未露面,他肯定在外面急的团团转。
闻言,聂茂之先是看了长兄一眼,见他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讪笑一声,“长嫂……季娘子说的是,我这就派人过去,让施指挥回去季府。”
“嫂夫人不必担心,安安心心地留在这里便可。施指挥是个聪明人,想必回到了季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心里明白。”卫长意突然开口,说出的话要比聂茂之高明了许多。
季初正眼看他,眼中微带思量,卫长意从前是聂侯爷的至交好友,心思最是缜密细腻,今日事件的始末,恐怕瞒不住他的眼睛。抛开沈听松的事情不提,他究竟知不知道聂衡之是一个怎样的状态呢?如何就一口断定自己不会有事?
“还未祝贺过长意如愿以偿到潞州城做通判,我记得你曾说过想离开平京城外放为官。不知,青青可跟着你一同前来?”面对卫长意,季初说话十分的客气,嘴角弯起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卫长意桃花眼微眯,欲要笑答忽然感受到斜刺里投来的如同实质的目光,他不经意回看,凤眸中的恶狠狠和嫉妒让他浑身打了个激灵,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他打了个哈哈,在心中吐槽了一句有些人就是傻了小心眼的毛病也改不了,“嫂夫人细心,青青是我的夫人,我外放为官她当然也要跟着过来。”
他在夫人的字眼上加重了语调,有意让小心眼的人知道他卫长意是有家室的人,如何会觊觎友人的……前任夫人。
哦,是了,前任!
“是长意疏忽了,如今该唤嫂夫人为季娘子,季娘子如有闲暇可去找青青作伴,青青也十分想念季娘子。”卫长意其实也是个小心眼,而且他深谙有仇必须当场就报的道理。
径直给傻了吧唧的聂侯爷一个反击,你就是再嫉妒,眼前这女子也不是你的枕边人了,便是再嫁他人你都没资格说话。
想到这里,卫长意又不禁想到了被放走的那人,兀自摸了摸下巴,眸光闪烁。据说,嫂夫人就是看中了那人还答应了他的求娶,聂侯爷五内俱焚着急忙慌地去调查人家的底细,结果才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说起来,聂侯爷还要感谢他发现的早,要是那人的身份晚一些被揭穿身边又有势力聚拢,嫂夫人就算是嫁给他,聂侯爷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季初听到莫青青也跟着到了潞州,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还算真心的笑容。她以前未出阁的时候也有三两好友但嫁人后往来就少了,莫青青虽是她嫁给聂衡之以后才认识的朋友,但关系一直很不错。
“季初,你给我做的衣服破了,怎么办?”聂衡之听不得身边的女子略过他和别的野男人说话,而且还笑的那般好看,对他都没有这样笑过了,他嘟囔着拽了拽季初的手,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季初顺着他的话看过去,深紫色的锦袍被刀刃划破,又染了血渍,又破又脏,已经不能再穿了。
既然不能穿了,那只能扔掉了,她翻了两下,对眼巴巴望着她的男子摇摇头,“侯爷,扔了吧,不过是一件紫袍,想必别馆里面不会缺少你的衣服。”
聂衡之如何也沦落不了没有衣袍穿的窘迫境地,单他给后院莺莺燕燕置办脂粉都是大手笔,一件破旧的衣服算什么。
话说到这里,下人们自然要抱着衣服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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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衡之一下哑口无言,闷闷不乐地别过头去。
气氛安静下来,卫长意轻咳了一声左右看看摆手告退,他方才被瞪了一眼,早有了离去之意。聂茂之紧跟着也尾随他离开,左右长兄没有性命之忧,他不好再待下去。
伤口已经处理好,大夫开了药就退下了,此时仲北亲自督促下人们煎药,不多时房中就剩下了季初和受伤的聂衡之两人。
其余的奴婢都守在了门外,侯爷很早之前就吩咐过不准旁人进入他的寝室。
“施岐身上的衣服我见过,是你做的。”人都走光了,聂衡之鼻子一抽,眼睛红通通的又开始委屈地控诉。
别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他的衣服破了就要扔掉,他都很久没有穿过新衣了。
季初愕然,没有料到他连这种不为人知的小事都清楚,也没有料到他连一件衣服都牢牢记在心上,不过,他才受了重伤,她只能安抚他。
手掌一下一下顺着摸了摸他的头发,季初想了想语气柔柔地向他承诺,“等下次你再醒来,我也给你做新衣服好不好?给你用最珍贵的云锦,再用刺绣缝上流云的图案。”
是你而不是聂侯爷。
话中的区别显然转哭为笑的聂衡之没有领略到,他重重点头,翘着唇角,手指一下一下把玩着季初的手,心中溢满了欢喜。
果然,他放走了那个野男人,又受了重伤后,季初对他就变得温温柔柔的,也许很快就和从前一样了。那个时候,他还可以抱着季初睡觉。
想想就美滋滋地,他几乎兴奋地一夜没睡,看着季初难掩疲倦地趴在床侧呼吸平稳,许久之后才阖上了眼睛。
辰时,天色微亮。
从后背和手臂传来的疼痛逼着让聂衡之睁开了眼睛,他迅速回忆了一遍昨夜发生的事情,面色阴沉之余不由勾了勾唇角,若无例外,此时那一行人已经离开了潞州城。
他们会去哪里呢?沈听松身上的软筋散起码要两日的功夫才能散去,他们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江南,沈家的大本营。
只要他们一进去江南的地界,这个秘密就会立刻大白于天下。
届时,朝廷也该抉择好了人选领兵去到北地对付戴绍。北地节度使反,江南节度使拥护先太子正统,这天下,势必成一盘乱棋!
聂衡之的眼中闪过一抹猩红,先太子,魏安帝,如果不是你们的纠缠,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本侯的孩子怎么会死?
既然如此,本侯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光明正大地斗起来,斗得越激烈越好,最好两败俱伤通通去死……
他咬着牙面目森戾狰狞,却在视线微微往下的时候看到了一截莹白的皓腕,随意地搭在他的发上,黑白对比之下,愈发显得那截手腕纤细可爱。
聂衡之脸上的神情僵住了,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了数下,动作缓慢地将一只手掌覆在手腕上,滑腻的触感让他喉结滚动,是真的,季初昨夜守着他没有离开,她就在他的身边,近在咫尺。
屏着呼吸,他的手指往前伸去,放在了女子的脸颊,停住不动了。
梦里有一只密不透风的网落在季初的脸上,结结实实笼罩在她身上,让她呼吸不上来,季初瞬间惊醒,睁开了一双有些迷茫的眼睛。
聂衡之迅速收回手,凤眸冷冷地注视着她,语气森寒,“放走先太子遗嗣,季初,你好大的胆子!”
第六十章(二更)
季初原本是趴伏在床侧,慢慢地抬起头还不太清醒,可聂衡之冷冷的一句话与冷漠至极的目光让她立刻恢复了清明,天亮了,眼前这个人不再是哭哭啼啼的那个“他”。
聂侯爷在向自己问罪利用神志不清的他,放走了沈听松。
她渐渐坐直了身体,刻意将自己同眼前人的距离拉开,垂下眼眸也没有看他,“全都是我的错,侯爷若是将我关进地牢,我不会有怨言,只愿您当日的话还作数,不会牵连到季家身上。昨日之事是我一人起意,季氏族人完全不知情。”
她的语气很冷静也很平和,唯有说到季家的时候带了一丝波动。
她千里回到潞州,并不希望自己的族人因为她的举动受到牵连,尤其在堂兄做了潞州推官,前途正好之际。
聂衡之的身上缠着绷带,挣扎着坐起身的时候眼睛都未眨一下,他讽刺地笑了一声,“你倒是有担当,将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可惜你的那位未婚夫还是抛下你离开了,反而还要本侯救你。这笔账你又要怎么算,将你关进地牢本侯可是一点都不划算。”
季初脸色微微变化,抬眸看向他,很认真地反驳,“昨夜的事情听松并不知情,他昏迷不醒。”说到这里,她紧张地抿抿唇,语气陡然变化,“不知侯爷对他做了什么,才会让他一直昏迷。”
她心中还加了一句,对她而言昨夜救她的人是另外一人,和眼前的他无关。当然她知道轻重,这句话不能说出口。
好一个郎情妾意!昨夜那些人都对她出手想要她的命了她居然还一口一个听松,关心野男人的身体担心野男人的安危。
聂衡之浑身绷紧,又恨又妒,一双凤眸已经是寒得不能再寒,更有些后悔没有直接杀了那个野男人,心口漫上的酸涩让他嘴中发苦,“和那个野男人比起来,你不妨担心担心自己,真以为本侯还念着旧情会放过你?”
他不再是那个傻了吧唧的蠢货,只会哭哭啼啼,虽然他知道季初对那个蠢货比他更好,还会温柔地用手梳理他的头发,守在床边看着他入睡。
季初很坦然,听到聂侯爷的恐吓也不迟疑,点点头,“我知道已经和侯爷两清没有任何关系了,侯爷有您的红粉知己,我也有了我的未婚夫。所以,侯爷无论如何处置我,尽情随便,我说过不会有怨言。”
红粉知己四字一出,聂衡之突然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他记起了自己为了不让那个蠢货去犯贱地去季府,也为了表明他是真的往前走了,收下了潞州官吏们献上来的女子,那么多的女子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面嘈杂无比,季初她一定是发现了,也可能亲眼看到了。
“若不是因为夜里出现的那个蠢货,本侯才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碰上一下都会不适。”他冷哼一声,语气冰冷,然而却下意识地暗示他根本没碰过那些女子。
话落见季初没有吭声,以为她不信自己说的话,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好在那个蠢货胆小如鼠,远远地看到那些女子就跑开,吸了那么多香粉气找不到地方,也不算我白费功夫。”
他一口一个蠢货,仿佛忘记了那也是另外一个状态下的自己。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神志不清的蠢货都没有碰那些女子,聂侯爷几句话都为了表达这个意思。
可惜,季初听在耳中并未在意,她站起身直截了当地询问聂侯爷要如何处置她。
利用了神志不清的聂衡之放走沈听松是不争的事实,她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因为她的这句话和破罐子破摔的态度,聂衡之的脸色变了几变。
许久,他瞪着毫不畏惧的女子,冷冷开口,“昨夜你说要为本侯做新衣?来人,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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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线匣取来。”
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当然要好好利用,以免那个蠢货又做出蠢事来。
针线匣和各式各样的锦缎布料摆在季初的面前,她表情复杂的看了男人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坐了下来。
她不吭声,聂衡之冷冷看了她两眼,又侧着躺了下来,方向自然是朝向她这里,凝结着寒冰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中的动作。
季初拿起了一块天蓝色的锦缎,以前聂衡之喜欢穿紫色红色等颜色鲜艳的衣袍,她心中存着些气,下意识就选择了他不太喜欢的颜色。
对比,盯着她的男子倒是没说什么,安静地如同一具雕像。季初偷偷瞥了他一眼,见他身上的锦被已经滑落到了腰间,而上半身除了绑着绷带的地方全部裸露在外,线条流畅,劲瘦却块垒分明的腰腹蕴含无限的力量……
她脸皮一烫,连忙收回视线,可再一想一只手臂被他压在下面,另一只手臂上受了伤,锦被就算是滑落他也动弹不得。
毕竟还是因为自己受的伤,季初放下手中的锦缎,迅速地向前俯了一下身,纤长的手指头飞快地抓住锦被往上一提,遮住了他裸露在外的胸膛。
而事与愿违,即便她的动作再是小心还是不经意间碰到了聂衡之的腰腹,手指上残余的触感明晰。
她低下头,随即当做无事发生,耐心地观看手中的锦缎。
然而,她不知道仅仅是一个小动作仅仅是这样轻微的碰触,直接乱了聂衡之的心神,他神色不明,咬牙切齿地感受到身下的绸裤支起来了。
那么多时日,不止他在渴望女子,他的身体也诚实地做出了反应。
可女子在专心手上的锦缎,根本就没发现他身体的诚实。
见状,聂衡之似乎很不乐意,冷不丁地开口,“不诚心莫要答应那个蠢货。”他也看出了女子态度的敷衍。
季初看好了锦缎的尺寸才猛然发现,她和聂衡之少说和离也有数月了,这数月来他的身形也应该变了,制衣的尺寸当然也要随之改变,可她只记得半年前他的尺寸。闻言,也不意外,她想了想,先放下了手中的动作,忍不住说道,“侯爷,能否不要再喊自己蠢货?”
她对昨夜的“他”好感很高,受不得眼前人一口一个蠢货地唤他。
“是你求我!”聂衡之还对当日她答应求娶说的话耿耿于怀,想都不想立刻开口,末了神色有些复杂地半阖了眼睛,“你放走了先太子遗嗣,我又救了你,你必须要留在这里,直到那人被抓回来直到我的伤好。”
闻言,季初脸色有些苍白但并没有意见,事实上他的要求并不过分。
只是,“他”什么时候还会出现?比起眼前人,季初更喜欢面对哭哭啼啼但却可爱单纯的“他”。
“服侍我用药。”
“身上黏黏糊糊的,你要帮我擦拭。”
“伤口疼,你过来吹一吹。”
一日的功夫,聂衡之黏着她不放,便是喝一口水也要她亲手递到嘴边,像是又回到了从前的定国公府。
季初一一照做,他尝到了甜头,便开始得寸进尺了。夜里,他目光幽深,一把拽住了季初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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