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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容
第一百三十一章
郁清名似是对他的诚实无言了几分,而后又叮嘱道:“这群人跟你不一样,他们是一群自私自利的族群,若是可以,最好还是别和他们再搭上任何关系了好。”
“我知道的。”牧听舟心道已经晚了,但是他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是因为凤凰并不惧怕地火吗?”
郁清名蹙眉想了想,道:“凤凰诞生于烈炎之中,向死而生,据说是只有经历灵魂的燃烧后才能重生,整个三界能够烧尽灵魂的火焰也只有地火了。”
“不管如何,你都不可以将主意打到他们身上,听见了没有?”
牧听舟连声点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师父,我最听话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郁清名:“……”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少年却迫不及待地站起了身:“师父,倘若没有什么别的要事,您会一直留在万鹿山吧?”
郁清名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沉思片刻,随后无奈地道:“阿延,我与阿淮都有天命在身,你知道的,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长久地滞留。”
就算以后你变得孑然一身,身边空无一人,也得学会向前看……
但他并没有将这句话明说出来,只是淡淡地扬眉:“但近期我都会待在万鹿山,为师都还没有好好看看你这百年来的长进如何呢。”
“那师父可得要好好看清楚了。”牧听舟笑道,挥了挥手,“师兄还在徐宗主那里,若是我再迟些回去他就要生气了。”
郁清名笑着摇了摇头,道:“去吧,早些回来。”
待到他轻抿了一口已然凉掉的茶汤,望着牧听舟离去的背影时才恍然察觉,方才的那一段对话之中,他自己的事情被牧听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倒是先前牧听舟说要解释的事情只字未提。
记忆中那个倔强要强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郁清名喟叹一声,抬头仰望碧空,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
牧听舟步伐轻快地将木门带上,直到走出了临安峰的地境后,脸上的淡笑才倏地荡然无存。
他将怀中的碎镜拿了出来,轻声开口:“都看见了吗?”
那碎镜沉默良久,才幽幽地道:“看见什么?看见堂堂幽冥尊主的变脸速度吗?”
牧听舟并不理会景良的吐槽,走在万鹿山的林间小道上,晃晃悠悠地宛若放课后无忧无虑的少年。
“我有一个计划,你想不想听?”
景良心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我不想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你可别讲给我听。”
牧听舟兀自道:“已知妖族境内兴许有能够压制地火的东西,这都不能让你心动吗?”
过了好一会景良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事,扬高音调,不可置信道:“你疯了?!你想去妖族偷东西?偷的还相当于是他们的镇族之宝?”
牧听舟双手负在脑后,懒懒散散的,有些不满地道:“什么叫偷?你说的也太难听了吧。地火沸腾可是整个三界的灾祸,就连你家主子都无能为力,我人美心善听闻妖族有一物什可以解三界患难,借来看一看怎么了?”
景良无言:“别把我扯进来就行了。”
“诶,这怎么可以。”牧听舟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拴在一条绳上的朋友了。”
“……你对朋友的定义还真可怕。”
牧听舟不以为意,全当是对他的赞美了。
他心中早有定夺,在方才的交谈之中他就发现,恐怕郁清名并未全盘托出,甚至还有可能隐瞒了一些最重要的部分。
——比如说,他一介凡体肉身到底是如何在幽冥地脉之中埋藏百年的。
——又比如说,裴应淮所谓的天命他能猜得到,那郁清名又有何天命在身呢?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裴应淮这般警惕呢?
很多谜团混杂在一起,但牧听舟并不着急着去弄清楚,大家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这个秘密不会伤及到他身边的人,那牧听舟基本上都没有兴趣理会。
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有不可告人的小秘密在身。
景良见他心情还不错,犹犹豫豫地探出头来:“你当真要去妖族吗?先说好我并不是关心你,但是那群人真的同你先前遇到的都不太一样。”
牧听舟饶有兴趣地问:“怎么个不一样的法?”
说到这里景良就来劲了,他循着记忆道:“在我印象中,这群人……不对,应该说是妖,张口闭口都是重振族群,是一群连家族亲人都会算计在内的坏妖!”
闻言,牧听舟若有所思:“是吗?”
景良直点头,第一次感觉到竟然他知道但幽冥尊主不知道的事情,登时昂起脑袋:“千真万确!”
还真不见得。
牧听舟忽地就想起了先前那串妖骨手串,他敛下眸中的思绪,并没有将自己的所想告知,只是静静地听着景良细数那些曾经妖族的“丰功伟绩”。
估摸着景良也是一个人憋狠了,在镜中连找个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哪怕对象是牧听舟,他也喋喋不休地说了好久。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部分时间都是景良在说,牧听舟随口应道两声。
说到后面,景良想说什么,却有些别扭,扭扭捏捏地开口:“倘若你真的要这么干,我也没有办法拦着你……反正你记得我的话就行,别到时候吃了个闷亏就得不偿失了。”
临近剑堂,牧听舟本来垂着头走路,本想漫不经心地回应景良一两声,倏然间像是感应到什么,抬起头望向了不远处。
在剑堂的门口,此刻已经聚集了不少少男少女,他们层层叠叠地围在一起,近乎将通往剑堂的这条小径堵得水泄不通。
而这群人正中央围着的正是那个牧听舟极为熟悉的男人。
少年原本轻快的步伐顿在了原地。
景良正说着话,就见牧听舟原本懒散的神情陡然滞了一瞬,随后非常迅速地转变至了阴沉。他对这个表情非常熟悉,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瞬间吓得声音都抖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怎么了?”
牧听舟并不应答,只是沉默地望着远处那群人
景良不明所以,便扒拉在他的衣襟口出,循着牧听舟目光所及之处弯望去。
他足足顿了有两三秒,随后惊叹了一句:“……哇。”
这是他能看的吗?
只见在那一片空地上聚满了人群,三三两两的弟子们将人群之中的两人团团围住,非常显然地衬托出人群之中那两人身姿挺拔秀美。
在人群的簇拥下,裴应淮与另外一名半掩面容的女子面对面站着,纤细的腰身完美勾勒出女子羸弱的身材,站在裴应淮的身前,有种小家碧玉般的感觉。
而在女子的身后,正站着另外一个牧听舟熟悉的人。
徐……徐什么来着?
牧听舟根本想不起来,也不想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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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睁睁地看着裴应淮垂眸,唇.瓣微动,似是说了几个字,身前的女子便掩住嘴唇,满目惊讶,随后便眉眼微弯,一副羞涩的神情。
看到这里,牧听舟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面无表情地将景良往怀中一揣,冷冷道:“别出来,别发出声音。”
少年的步伐并没有放轻放缓,众人很快便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纷纷扭头望去。他站在人群之外,开口便用清亮的嗓音喊道:“师尊。”
人群之中的声音不知何时逐渐静了下来,非常自动地给少年让出了一条道来。
牧听舟笑得眉眼弯弯,唇红齿白,本来就生得了一副好皮囊,如今天气入冬,早晨时换了一身白绒裘袄,衬得五官线条都柔软了不少,显得更加精致漂亮。
——唯一美中不足的,应该只有他那双不知何时散落的黑靴系带,歪七八扭地躺在地上,让人看了就生怕他不小心踩到。
裴应淮早在他上前的那一刻,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站在他身旁的女子也转过头,眸光落在少年身上时近乎遮不住眼底的艳羡。
牧听舟双手负在身后,乖乖地走上前,歪着脑袋笑道:“师尊,我回来了。”
裴应淮从喉咙中应答了一声,依旧是那双垂眸盯着他的表情。
牧听舟在心底骂了一句,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看向裴应淮身侧的女子,笑道:“师尊难得与他人交谈,是熟人吗?不介绍一下吗?”
徐若雨一愣,莫名觉得面前少年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敌意在,况且对着聿珩仙尊用这般语气……
她侧目瞥了眼裴应淮,见他并没有斥责什么,仿佛是默许了少年这般逾越。
她大大方方地扬唇,语调轻柔地道:“你就是仙尊大人近来收进门的小徒儿吧?我应当算是你的师姐,不过已经出师多年,你可唤我一声徐师姐。”
牧听舟似笑非笑地道:“噢——原来是徐师姐,莫非就是先前那位与我师尊有过婚约的那位,徐掌门的侄女?”
徐若雨像是听见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微微睁大了美目:“怎么……怎么可能?!我从未说过我与仙尊大人有过婚约之事,此事可不能乱说啊……等等,徐世明?”
女子的声音陡然一沉,估摸猜到了“罪魁祸首”,沉着眉眼望向身后冷汗直冒的少年。
“姐……你先听我解释……”徐世明倒抽了一口凉气,撒开了腿就想开溜。
牧听舟这才知道是个误会,但他还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轻哼一声,并不想过多搭理裴应淮,转身正准备走人时,手腕被拉住了。
“做什么?”
他扭过头,故意冷言冷语地说。牧听舟还没有忘记方才两人交谈时的场面,心里直冒酸泡泡。
裴应淮似是看出了他为何这般气恼,轻笑了一声,成功换来了少年更加气愤的怒瞪,甩手就想走人。
周遭的人见到这一幕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少年!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连聿珩仙尊的面子都不给一个!
可下一幕,他们却看见了更加震惊的画面。
男人拂开长袍,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在了少年的身前,垂着头仔仔细细地将他散落在黑靴之上的系带给重新束紧。
随后他又站起身,顺手便将牧听舟滑落至胸.前的碎发别在了耳后,垂眸看着少年瞪圆的眼睛,淡淡地开口:“回去吧?”
“若是猜得不错,那人应该闲不住一时,已经开始备菜了,倘若迟些定要训话。”
男人身形微倾,熟悉的气息骤然接近,瞬间充满了牧听舟的鼻腔,鼻尖触及到了柔软的布料。
他听见裴应淮附在他的耳侧,低沉的嗓音中透着些许笑意,轻声问道:“舟舟想不想知道我方才对她说了什么吗?”
恢复修为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听这语气就非常欠揍的样子,牧听舟掉头就想走人,裴应淮见真把人气急了,哭笑不得地拉住了他的手腕,仗着自己背对着人群,执起他的手腕在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牧听舟猛地睁大眼睛,快速抽回了手,压低声音:“你疯了?!”
裴应淮食指竖在唇间:“嘘。”
“方才偶然间提及了徐姑娘的婚事,便听她提起心上人是个凡人的苦恼。”裴应淮轻声道,“也不知怎的矛头就转向了我,架不住他们的问话,所以我便随口说了两句。”
牧听舟心中陡升起一丝不好的感觉:“说了什么?”
裴应淮微微一笑:“我说,我早已心有所属,只是他不怎么爱露面,下回若是有机会再见上一面。”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毕竟徐姑娘四舍五入也算是你的师妹,见一面也无伤大雅。”
牧听舟:“……”
他发现裴应淮这张嘴真的是越来越滑头了。
少年没忍住,揪着男人垂下的衣袖就是一顿揉圆搓扁,弄得原本平整的衣袍皱巴在了一起。
两人一高一低,并肩走在林间小道上,周身投落而下的树影影影绰绰,遮住了宽大袖袍下相交的手。
徐世明眨了眨眼,疑惑地问:“姐,你在看什么?”
徐若雨这才收回神,像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惊魂未定,又竭力压制住眼底的波澜:“没……没什么。”
“世明,姐姐问你个事情。”她道,“仙尊大人与他这位徒弟的关系,到底如何?你实话跟姐姐说。”
徐世明挠了挠头,不确定道:“应该挺好的吧?”
倏然间他又回想起什么,有些奇怪地道:“牧延虽为大人的关门弟子,但好像剑法什么的并未受到教导,先前他打赢我的时候也是……姐?你没事吧?”
徐若雨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你方才说……他叫什么?”
————————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了的牧听舟已经满心扑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孤零零的灯笼挂在屋檐下,照亮了屋外昏暗的一隅之地,让牧听舟勉强能看清窗外正摇摇晃晃坐在躺椅上的青年。
窗外的月色尤为得皎洁,清冷的月光自穹顶倾斜而下,天际出现零星的几颗明星若隐若现。
青年长袖微挽,直到听见了身后屋内传来了轻微的呼噜声,这才素手一扬,一层隔音结界便笼罩住了整个屋子。
“喝酒吗?来一杯?”他端起酒杯问。
他话音落下,周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郁清名的身后一道黑影闪过,不过眨眼的瞬间,裴应淮就已经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郁清名又问了一遍:“喝不喝?”
裴应淮静默半晌,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你到底想做什么?”
郁清名抿了一口酒,淡淡道:“都说了我和那个老东西只是共享记忆罢了,你倒也不必一竿子打死所有人,我和他还是不一样的。”
“起码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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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太警惕我会对阿延不利,你可别忘了你这身剑法和那套禁术是谁教给你的。”
裴应淮不冷不热地开口:“以防万一罢了,舟舟近来失了修为,我自然得多警惕一些。”
郁清名嗤笑一声:“就他?算了吧,我看他现在跟你一样是个人精,半点都忽悠不得。”
裴应淮蹙眉道:“你们下午都说了些什么?”
“还能有什么?”郁清名懒懒散散地说,“无非就是他将我近百年来的一举一动都给猜了个透,顺便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不过事先说好,倘若他当真要做些什么,你我都是拦不住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郁清名幽幽叹了口气:“他从小不就这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死犟死犟的。以前能力不足还会跑到为师面前喊上一喊,现在翅膀硬了干什么事我都得先猜他在想些什么,要些什么。”
他摇了摇头道:“反正我是管不住咯。”
裴应淮眉宇紧蹙,声音逐渐沉了下来:“你明知他想要什么,为何还要将事情告诉他?”
郁清名却道:“聿珩,你不觉得你的保护欲有些过剩了吗?”
“阿延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从小就是一个特别有主张的人,你能护他一时,可当他身边的人都离去时,又有谁能护得了他一世?”
“还是说,你永远都只想让他做一个被蒙在鼓里的莬丝子,哪怕到了事情的结局,也是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郁清名摇了摇头:“聿珩,我知你因前世的事情耿耿于怀,但你有没有想过,阿延是什么想法呢?”
“……他是不是,也想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呢?”
郁清名的声音轻缓,仿若流水般清涓,却又仿佛如泰山压顶一般沉重。
身后是死一样的寂静。
须臾后,男人走上前来,垂眸望着他,声音又冷又淡:“还有酒吗?”
郁清名弯了弯眉眼,将手边盛满酒的杯盏朝他的方向推了推。
“你也别觉得我是帮那个老东西说话。”他道,“命数这种东西,早就已经是天注定了的。他决定要走哪条路,决定要怎么走,都早就是冥冥之中决定好的。”
“聿珩,你是三界之中唯一的变数。”
“若你想救他,不如多去想想该怎么救他……该怎么救你自己。”
“你们两个啊,早就从一开始就已经绑在一起咯。”
————————
裴应淮与郁清名的夜谈,牧听舟其实早就预料到,他硬是撑着酸涩的眼皮直到夜半三更,也只看见郁清名独自一人对月酌酒。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趁着未升的太阳,扒拉开窗沿往外瞧了瞧。
屋外的躺椅上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两杯空空的酒杯孤零零地摆在那。
牧听舟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定是他睡熟时两人来了个促膝长谈,为的就是故意避开他!
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神情阴沉,正准备下榻准备找那两人算账,却倏地顿住了脚步。
阴恻恻的表情逐渐变得怔楞,他低下头,虚虚地握了握右手,一道薄微又不起眼的魔气顺着干涸的灵脉一路滋养,酥麻的感受让牧听舟瞬间打了个激灵。
这是修为正在缓慢恢复的症状!
牧听舟登时眉眼就舒展开了,鞋都没有来得及穿就夺门而出,想要立刻向那两人分享这则喜讯。
可他刚踏出一步房门,一道横空而来的剑气堪堪擦着他的头顶划过,锋锐无比,差点将牧听舟的一小撮头发给削落。
少年瞪圆眼睛,暗骂了一声,抬头望去。
不远处,两道身影在竹林之间来回穿梭着,叮当作响地铮鸣声荡漾开来,四散的剑气已经将周遭砍得一片狼藉。
牧听舟:“……你们在做什么?”
郁清名身上还隐约散发着酒气,抽空瞥了眼赤足站在门前的少年:“阿延啊,回去把鞋穿好再出来。”
裴应淮紧随其后,半分不让,剑气凌厉,近乎灵力全开。
两股剑气直直地撞在了一起,震得郁清名手臂一阵发麻,他眼底闪过一丝惊叹:“好剑!聿珩,看来为师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也没有懈怠啊!”
牧听舟:“……”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过招的两人,深呼吸一口气,清晨的凉气顺着鼻腔钻入了身体之中,瞬间让他的脑袋清醒三分。
“师父,师兄。”
“我修为恢复了。”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语调非常的平淡,甚至都还没有两柄剑撞在一起的声音大,“若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太久没回幽冥了,估计一堆事务在那等着我呢。”
唰的一瞬间,两道黑影骤然从眼前闪过,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他的身前。
郁清名蹙着眉上上下下将他扫了一遍,还没等他开口,裴应淮漆黑的眸子难得升起一丝紧张,抢先道:“什么时候恢复的?今日的药喝了吗?何时要回幽冥?我同你一起去。”
郁清名:“……”你小子,当我不存在是吧?!
他气得牙痒痒的,手中的灵剑再次蠢蠢欲动。
眼看着这两人二话不说又要打起来了,牧听舟:“……我开玩笑的。”
他挫败地扶额,妖族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应当还会在九重天再待上一些日子。
裴应淮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松懈了下来,看得牧听舟一阵心软:“师兄,倘若我.日后真的有要是要先离开,一定会跟你说的。”
男人闷闷地应了一声。
郁清名:“……为师还在这里呢你们两个臭小子。”
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先说好,我还没有同意你们两个人结为道侣!你,先给我回屋穿鞋去!你,过来,替我打下手,免得到时候你师弟吃不到早膳又喊肚子饿。”
牧听舟嘿嘿一笑,转身跑进屋里穿鞋去了。
跑了没两步就停住了,他蹙眉苦思冥想了会,不对啊,他一开始不是要去质问这两人昨日夜谈的事情吗?!怎么最后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可恶,还真是老狐狸。
再遇
第一百三十三章
郁清名的事情尽量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即便他现在充当起了剑堂掌教的身份,徐清影也丝毫不敢怠慢——毕竟用脑袋想想也知道他是因为谁才回来的。
牧听舟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让成功让他联想到当初在万鹿山受到双面管制的时候。
曾经他就闲不住,更别说是现在了。
裴应淮太长时间没有出现在仙盟,如今事务堆积,许多大事都得由他来定夺,成日龙不见尾。原本牧听舟还以为自己就可以这样解放一段时间了,没想到……
“牧延,你来把上川剑谱的第十四章背一遍。”温和淡漠却又不容忽视的声音在剑堂上响起,那熟悉的声音像是刻在骨子里的,牧听舟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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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就清醒了。
虽然清醒是清醒了,但上川剑谱是什么东西?
牧听舟脸侧上还残留着印子,即便发髻束得一丝不苟,却还是遮掩不了他眼底的惺忪:“啊?”
郁清名温和的笑了笑,手中的竹柳唰地一下敲在案边:“出去站着清醒一下。”
牧听舟:“……”
他蔫了,站起身,直挺挺地走出门外,听着剑堂内郁清名继续讲课的声音,倚在墙边整个人昏昏欲睡。
他大大的打了个哈欠,长睫上还挂着泪珠,不经意间抬起头,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一男一女。
正是徐清影和他那位刚从仙盟执行完任务回来的侄女。
他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觉得自己这般昏沉下去也不是办法,干脆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起身正准备离开。
谁知还没走两步,体内的魔气自动发散,恰好就听见了不远处那窃窃细语的两人。
“舅舅,这个少年真的是……怎么感觉不太像呢?”
牧听舟掀了掀眼皮,徐若雨对上他的视线,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说可能被听见了,身躯陡然一颤,飞速地移开了目光。
她几不可察地退后半步,企图想要躲在徐清影的身后。
徐清影无奈地道:“……你别吓唬她。”
牧听舟嗤笑一声,问:“他人呢?”
虽然他问的没头没尾,但徐清影已经知道他说得是谁,清了清嗓子道:“近日来妖族的异动被仙盟察觉了,估摸着这段时日应该去仙盟处理这些破烂事情去了……他没有和你说吗?”
牧听舟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不应不答。
本来裴应淮一个人的时候就不想让他接触这些事情,如今又加入了个浑身是谜的郁清名,他想要插手就更加困难了。
即便是问,也得不出什么实质性的答案来,牧听舟索性就不管不问了。
——表面上是这样的没错。
他轻车熟路地顺着山门往下走,那架势甚至让徐清影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山门近日碍于妖族的关系已经开启了护山结界,不管外出还是入内都需要得到长老的准许。
牧听舟可管不了那么多,他体内的魔气日渐复苏,几乎快要恢复到了先前的七八分修为,可为了不让旁人发觉,他还得日日压制躁动不安的魔气,觉都睡不好了。
他抬手将结界戳了一个小孔,整个人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结界之外。
他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道:“赶紧吧,今日是我师父授课,还得赶回去。”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从一旁的树干后走了出来。他身形高挑,披了一件黑色的风衣,遮住了面容与气息。
就连牧听舟也嚯了一声。
那人颇有些无奈,抬手将黑袍取了下来,露出了一张牧听舟非常久违的熟悉面容。
“讲真,这还是我第一次一个人来九重天,你也是,没事之后也不同我说一声,还害得我白白担心
这么久的时间。”
来人正是祁萧然,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从衣兜之中拿出了一瓶丹药递了过去:“这是你一贯吃的,压制魔气独有奇效,我改良了一番,你回去试试。”
牧听舟应了一声,接过丹药:“我让你查的那件事有什么进展?”
说到这里,祁萧然登时来了精神,他四处张望了一番,凑了上去,压低声音道:“你哪一次托我办的事我有让你失望过?”
“先前妖族的行踪太过隐秘,甚至不曾留下一丁点踪迹。但我顺着你的想法换了个思路,没想到还真的给我查出了些名堂来。”
牧听舟眉宇一挑,祁萧然便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你放心,自打你跟我说幽冥有可能暗藏妖族时我便留了个心眼,这一次派去的都是些死士,口风很紧。”
见牧听舟并没有什么反应,祁萧然继续道:“我顺着你给出的消息继续往下查,没想到在一篇久经失传的古籍之中还真查出了凤凰的踪迹。”
“传闻之中,上古年间,凤凰是作为酆都大帝的左膀右臂而诞生出来的天地圣灵,他的作用则是赐予福泽,守护三界平衡。”
“而这一福泽也被当时的第一批人类所发觉,从而选择信奉天地圣灵。”祁萧然说得绘声绘色,“凤凰便将于他们能够独特的力量,也就是妖兽的能力。”
“这便是妖族的由来。”他道,“这群人觉得自己就是凤凰在三界之中的化身,是为天命之子,整天仰着头用鼻孔看人。”
“原本他们相安无事的倒还好,可惜三界之中灵力逐渐衰败,凤凰为了填补这一空缺选择了牺牲,妖族一下子接受不了自己失去庇护一事,日渐衰败,不复从前的光风霁月,沉寂了下来。但他们安分了没有多久,不知从哪听说了凤凰涅槃一事,竟然企图自己动手再造神明。”
“他们想要凤凰浴火重生,再复妖族荣光。”
听到这里,再一结合先前妖族在人界进行的牲祭,饶是牧听舟也不可置信道:“这群人脑子真的没有问题吗?”
哪晓得祁萧然竟然也老老实实道:“确实,这三界之中有一个比你还疯的已经够让我惊讶了,没想到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竟然还有一堆比你还……哎哟。”
牧听舟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别贫,然后呢?”
祁萧然揉了揉自己发麻的小腿:“然后就如你猜得那样,妖族之中确实有一物为镇族至宝,被他们秘密供奉了起来,若是这个传闻大差不差没有出错的话,这个镇族至宝应当就是凤凰残留下来的某样东西……但这个东西哪怕是族长亲信都鲜少有能够接触到的机会,所以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得知。”
语毕,祁萧然叹息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就是我能查到的所有消息了。”
牧听舟轻轻呼出一口气:“不怪你,妖族隐匿百年时间,必然有他们独特的方法,你能查到这么多消息已经很厉害了。”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初雪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继续在山下徘徊,尽量不要引起注意,看看这群妖族到底想要搞什么名堂。”牧听舟道,“这两日郁清名和裴应淮看我看得紧,若是太频繁的下山,总归会引起注意的。”
祁萧然欲言又止,但看着他面色红润,一看就被细心娇养得很好的模样,又把多余的话给咽了回去。
那还能怎么办?他闭上眼就是牧听舟刚闭关出来时的样子,那个时候的青年虽然更加张扬凌厉,浑身上下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一种颓唐和阴郁,目色黑沉地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倘若不对自己狠一点,又怎么能镇得住底下那群蠢蠢欲动的人?
万千话语在祁萧然心中辗转成一声轻叹,他认真地道:“这是传音符,我就在山下,有什么事及时和我传音。”
牧听舟从他手中接过符纸,垂眸半晌:“我知你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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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什么。”
“萧然,再等等。”他声音很轻,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在等一等,就快要结束了。”
想要在九重天伪装成一名普通的修士并不容易,牧听舟左思右想,叮嘱道:“满隆坊坊主正居于城中,但我怕他是裴应淮在城中的眼线,若非必要切记不要和这个人牵扯上关系。”
满隆坊在三界的势力都很庞大,祁萧然深知其中利弊,将黑色帷帽重新带好:“放心,我会小心不被发觉的。”
牧听舟点了点头,顺手在街边的小摊上摘了两串糖葫芦,趁着小贩愣神的时候朝他丢了两块灵石,随口道:“不用找了。”
小贩惊怒的表情还未散去,又被欣喜所替代,连连点头:“多谢小少爷,多谢小少爷,恭贺新禧,岁岁平安!”
那动作熟稔地没有百八回祁萧然是不信的,他无言片刻,忽地想起来:“是不是快要到新年了?”
牧听舟脚步微顿,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眼下竟然已经入冬了,新年就快要来了。
天空不知何时雾蒙蒙的一片,他脖间围绕着狐裘,身外披着白色的白袄,唇红齿白,仿佛真的像是从哪家跑出来的小少爷。
牧听舟垂眸,口中呼出了白色的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萧然猜他另有叮嘱,所以并没有走开,静静地站在原地。
须臾后,牧听舟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淡淡开口:“你在城中调查妖族族长的具体方位。”
“若是除夕前还不曾有什么察觉的话,便上山来吧。”
语毕,他就将手中的另外一串糖葫芦递到了祁萧然的手中,祁萧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接过。
他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心中没由来地咯噔了一下,皱着眉头想要追问,可不知从何而来的长风吹过,险些将祁萧然头顶的黑色帷帽给吹掀。
他一只手还拿着冰糖葫芦,手忙脚乱地将帷帽扶稳,在抬头时已经不见了少年的踪影。
这城中的大街小巷牧听舟闭着眼睛都能走出来,祁萧然当然找不到他。
他又在城中晃了一圈,腰带上挂着从裴应淮那里顺来的灵石袋,左看看又看看,正偏头望向街坊的一处时,鼻尖倏然一冷。
牧听舟似有感触,抬头望天,苍茫穹顶一片灰蒙清冷,漂浮在空中的细雪簌簌落下,给整个世界平添了一抹净色。
细雪落在他的肩头,融进衣裳之中,晕开一片深色。
众人举头望天,周遭一片惊呼声。
牧听舟难得有闲情兴致,呼出一口冷气,正准备朝深巷再走走,眼前忽地落下了一道阴影。
他眨了眨眼,回过头,头顶纸伞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视线,只能看见身前站着一个穿着素白衣袍的男人,男人的身形在一众人群之中尤为拔萃。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是熟悉的声音,牧听舟歪了歪脑袋,指尖点了点伞面,裴应淮顺应他的力道将伞面抬了抬。
裴应淮垂眸又问了一遍:“怎么一个人在这?”
牧听舟说:“怎么办,我被你师父赶出来了,不让我在剑堂待了。”
“这偌大的万鹿山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只能到镇子上来了。”
清亮的声音中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委屈,眼中却明晃晃地闪烁着狡黠。
少年上前一步,整个身体挤进伞中,他力道轻巧地捏了捏裴应淮的手腕,仗着有油纸伞的遮掩,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中,他稍稍垫脚,在裴应淮的唇上亲了一口。
裴应淮身形未动,瞳眸却陡地黑沉下来。
伞面倾倒,完全遮住了两人的上半身,空中的雪花飞飞扬扬,静静地飘落在伞面之上,落下薄薄的一层覆雪。
不知过去了多久,周身路过的人一个又一个,直到牧听舟忍受不住般锤了锤他的胸.前,这才施舍般地退离了半分。
滚烫的气息拂在牧听舟的面颊上,烫出了一片红霞。
微热的指腹轻柔地摩挲在牧听舟通红的耳垂上,他似是听见身前的男人轻笑了一声,牧听舟忍无可忍,微微使了使力道将人推离。
“别老蹭我。”牧听舟没好气地别开视线,将半张脸缩进白狐裘之中,企图遮住泛红的耳垂。
“走吧。”裴应淮抬了抬伞面,修长的手指将他的手尽数包裹在掌心之中,牵着他往前走,漫不经心地道,“想吃些什么?”
牧听舟却有些迟疑道:“不回去吗?已经有些不早了,师父要是找不见人又得叨叨。”
裴应淮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无妨。”
“反正你也不差这一日了。”
牧听舟:“……”没忍住,抬脚踹了一下他的小腿。
他余光处闪过一个黑影,偏头定睛望去,竟然方才一直寻他的祁萧然,在一众人群之中十分显眼。
牧听舟心头一跳,飞速走上前两步挡在裴应淮的面前,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
“下雪了,赶紧回山吧。”他声音平稳,“别一会雪下大封山了,到时候就回不去了。”
裴应淮道:“我以为你还会想再逗留些许时间。”
他道:“毕竟幽冥从未下过雪,想看看吗?”
说得牧听舟心念一动,眼前飘落一片白雪,他下意识地抬手接住,指尖一片冰冷。
“等等!”牧听舟捻了捻指尖的凉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那个还在吗!”
他眉眼舒展,就差手舞足蹈了:“那个!你还记得吗!在临安峰后山的那个!”
在很久之前,牧听舟曾经有个小爱好,那就是在临安峰收集各种怪石,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临安峰上挖一挖,看一看又能淘出个什么玉石来。
那段时间临安峰上坑坑洼洼一片,气得郁清名直翻白眼,但又无可奈何,毕竟孩子还小,不能打不能骂,干脆眼不见心为净。
只是没想到这一挖,竟然挖出了个温泉来。
郁清名也惊奇的很,但临安峰从一开始就生于天地间,谁也不知这底下到底有什么,挖出什么来也不算奇怪了。
三人一拍即合,直接将后山改造成了一个天然的温泉,每时每刻都会有源源不断的天然温泉涌入池中。
那段时间牧听舟每日练完剑之后浑身酸痛都会去泡一泡,但久而久之也渐渐抛之脑后了。
如今初雪倒是让他重新回想起来了,登时急不可耐地问道。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牧听舟呜呼了一声,噔噔噔地就往山上跑。
妖族盛会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细雪洋洋洒洒地飘落,没过一会儿就将半座山覆了一层净色的白顶。
牧听舟的手被裴应淮握在掌心之中,暖洋洋的。两人一路顺着下山的路往回走,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几近顶端时,牧听舟察觉到什么,他抬头望去,就看见手持折柳的青年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站在万鹿山的门前看着他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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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名声音轻柔道:“回来了?”
“下雪了,玩得开心吗?”
牧听舟:“……”
他匆忙将手从裴应淮的手中抽了出来,毫不留情地将人推了出去:“是师兄!”
“先前我在剑堂外晃悠,师兄恰好办完事回来,就带着我一起下山了,哪想到恰逢初雪,我们就赶在封山前回来了!”
牧听舟是郁清名看着长大了,他那还不知道自己家的小屁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狐疑地瞥了眼裴应淮,见后者沉默不语,黑瞳一眨不眨地盯着牧听舟,暗叹了一口气。
他的借口扯得非常生硬,以至于气氛有些尴尬,牧听舟生怕那折柳一不小心就抽到自己身上,赶忙转移了话题:“师父!说起来今日已经是初雪了,师兄说后山的温泉池还在,要不要一起去泡一泡?”
郁清名盯了他半晌都没有说话,盯得牧听舟心里一阵发毛。
须臾后才慢慢收回了视线,开口道:“今夜恐怕是不行了。”
“有人要找你。”郁清名放下手中折柳,目光淡淡望向远方,“阿延,你修为恢复几成了?”
听他的语气有些怪异,牧听舟敛下心中思绪,定定地开口:“只恢复了三重……怎么了?何人要找我?”
郁清名缓缓道:“见到你就知道了。”
牧听舟脑袋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刚想追问,却十分敏锐地察觉到身侧之人骤然一冷的气息,心念微动。
恐怕是……
他并未说什么,主动抬起手牵住了裴应淮的手,定了定神道:“那走吧?”
来者既是客,虽然此人并不讨喜,但徐清影作为宗主也得尽到应有的礼仪,将人安置在了前殿。
远远望去就能看见人站在前殿的门前,一脸郁闷。见到牧听舟他们终于来了,徐清影紧蹙的眉宇才舒展开了一些。
牧听舟走上前,长靴在雪地上落下了一个个足迹,他问道:“发生了何事?”
“我实在没想到他竟然能直接找上门来。”徐清影呼出一口郁气,神色有些阴沉,“妖族族长来了。”
万鹿山一向是海纳百川,收弟子向来不问前程只看资质和天赋,所以戚竹一开始隐瞒身份进山入门这件事徐清影并不知情。
只是没想到他和芮星宇的那一幕正好被牧听舟给撞见了。
暴露了也没有办法,戚竹的身份向来敏.感,更别说是妖族族长亲自找上门来,哪怕心中有十万个不情愿和不待见,徐清影也不能面上表现出来。
顶多先把人晾在一边。
牧听舟指了指自己,徐清影点了点头,轻声道:“怕是来者不善,不过你放心,这地方……”他抬头看了眼郁清名和裴应淮,拍了拍胸.脯道,“有这位大神坐镇,妖族族长还不敢在这里造次。”
牧听舟点了点头,偏头望向身侧的裴应淮——他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只是这一路上攥着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牧听舟轻轻捏了捏他的指腹,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男人垂眸望他,不予作答,手中的力道却松了松,牧听舟顺势将手抽了回来,对于周遭有些惊异的目光熟视无睹,非常顺其自然地推门而入。
徐清影呆了一瞬,随后疯狂用眼神询问裴应淮这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可惜裴应淮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跟在牧听舟的身后。
徐清影心中嘀嘀咕咕的,看了看裴应淮的背影,又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的郁清名:“师叔……”你觉不觉得聿珩对他保护欲有些过度了?
可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见郁清名手中的折柳倏地闪过一道寒芒,无形的剑意骤然施展开来,形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包围圈在整个殿前周围。
举目杀意尽显,举手投足之间满是维护。
完事之后,郁清名轻描淡写地问:“怎么了?”
徐清影:“……没什么。”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定定心神,也跟了上去。
偌大的前殿尤为空旷,牧听舟推门而入时,扑面而来的一阵闷燥的气息,只觉得脑袋忽地就清醒了。
这股气息非常奇怪,那一瞬间将他好不容易压制在体内躁动的魔气再度挑了起来,几欲沸腾!
如若不是他如今只恢复一半修为,再加上上山前萧然给的丹药,恐怕在这股怪异的气息下他甚至都可能当场魔气失控。
他咽下喉间反上的一抹猩红,不动声色地抬眸。
大殿的中央坐着一个人——准确来说,并不算是一个人。
月光如银绸般倾洒,他孤身一人坐在软椅上,先前是微瞌着眸,听到了动静声后才懒洋洋地挑了挑狭长的眼尾。
在他的身后,一条毛绒绒的尾巴轻搭在扶手旁,远远望去竟看上去比他的前身还要大。
牧听舟不紧不慢地从殿外走了进来,脊背笔直,丝毫不见一丝慌乱,落座于狐狸青年的正前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悄无声息的较量倏然展开,就连最后进来的徐清影都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
双方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狐狸青年的眉眼微弯,似是含笑,可当真正望去时,就能看见他眼底暗藏的一丝隐晦。
牧听舟纹丝不动,就连平日里那份漫不经心也已全部散去,漂亮瑰丽的面容上面无表情,只剩下冰冷。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很轻的脚步声,下一秒,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身后笼罩而来的风雪气息将牧听舟身前的压迫感尽数逼退。
戚清凌稍怔,随后收敛气息,下颌线微绷,却还是淡笑开口:“仙尊大人,久闻大名。”
裴应淮没说话,满脸冷漠地站在了牧听舟的身后。
戚清凌似是有些挂不住面子了,他坐直身子,目光缓缓移向了他身前的少年。
他不是记得这两人以前势不两立,一见面就得掐架吗?
不光如此,前些日子不才传出裴应淮被牧听舟囚于幽冥的事件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跨度也太大了些吧?
即便内心动荡,作为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戚清凌面上微微一笑:“这位就是……该如何称呼您?幽冥尊主?还是……仙尊大人的关门弟子?”
牧听舟淡淡开口:“询问别人名字之前,不先得报上自己的名号吗?”
“戚清凌。”狐狸青年眯起双眸,笑起来的时候确实像只狐狸一样,“我是戚竹的父亲。”
闻言,牧听舟饶有兴趣地抬眸:“噢——那既然你自诩戚竹的父亲,想必就是来找我麻烦的吧?”
“毕竟是我不小心将你儿子摁在地上揍,方才进门时送我了一份大礼也算是情有可原。”
牧听舟唇角微挑,露出了隐隐约约的尖尖虎牙。他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不忌讳身后站着的几人,连告状都告得明明晃晃。
此话一出,戚清凌脸上的笑意忽地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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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群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是说幽冥尊主心思狠戾杀人如麻,当年叛出宗门后便与九重天割裂了吗?
面前这一朵大大的白莲花又是从哪来的……
戚清凌有意试探,开头那暗暗的较量让他对这个目标产生了一丝退意。
看起来传闻还是不可信的。
牧听舟暗暗捏了捏裴应淮的指腹,让他把周身冰冷刺骨的剑意收一收,免得到时候真的把人给吓跑了。
戚清凌放弃了试探的心思,干脆道:“尊主说笑了,你口中的这份大礼,也不过是我们妖族的保命手段罢了。”
“倘若尊主感到冒犯,还望谅解。”
青年素手一翻,一块古朴深灰色的冥石便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牧听舟瞬间感觉到先前那股怪异的气息便是从这块石头上散发出来的。
“这块石头是妖族密隐的象征,每一个妖族从出生起便会带着一块冥石。”戚清凌解释道,“我并非有意试探,抱歉。”
少年面露嫌恶,轻啧了一声。
戚清凌轻咳一声,将手中的石头收了回去,又道:“我此行一来,不过是想要看看我儿罢了。先前的事情我有所了解,并非你之错,我等并非是非不分之人。”
“这是我的一份小心意,希望你不要介怀。”
那毛茸茸的狐尾尖尖从戚清凌的衣袍中挑起了一个紫檀木盒子,戚清凌接过了盒子,在众人面前打开。
紫檀木盒子之中,静静地置放着一条镯链。
这是一个通体漆黑的镯链,上面遍布了细细密密的光点,仿若夜空中繁星点缀。由无数个环节连接在一起,细细感受下竟能从其中感受到一股极其舒逸的气息。
徐清影眉宇一蹙,有些惊愕道:“这……莫非是鎏金链?!”
戚清凌赞赏般地望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不错,这确实是鎏金链。我先前听闻戚竹说,尊主旧伤未愈,兴许能用得上。我听闻这鎏金链似是有吸纳天地精华转为己用的奇效,亦有镇压魔气之力,想着尊主应当能用得上。”
牧听舟望着紫檀木盒之中的鎏金链陷入了沉思,直到先前一直搭在肩上的力道倏然远去,他才恍然回过神。
眼前的狐狸男依旧笑眯眯的,再加上他那张极具魅惑力的面容,任谁看了不对此心生好感。
可惜,牧听舟不吃这一套。
他摇了摇头,在戚清凌疑惑的目光中将紫檀木盒推了回去:“这件物什太过贵重。”
“况且,我也不认为我们的关系有好到让你为我着想的地步。”牧听舟话中有深意,“倒不如说,我已经从你这里拿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戚族长还是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戚清凌不知他所谓何物,顿了一会,还是将紫檀木盒子收了回来。
“实不相瞒,其实还有一事相求。”他道。
空旷的殿内忽地一下就安静了下来,死寂的气氛弥漫开来。
三个人站在牧听舟的身后,与对面影单形只的戚清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戚清凌就像是没有察觉到这突然静下来的气氛一样,叹了一口气:“是这样的,先前阿竹与我有过冲突,一怒之下便离开了族群,后面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他孤身一人拜入了万鹿山门下,有些许年日不曾回过家。”
“阿竹曾经同我写过信,提起过你。他从未给我写信诉说过同门的事情,尊主还是第一个。”他又暗叹一声,仿佛真的是在担心与戚竹之间的关系似的。
“若是尊主过两日没什么事情,不如与阿竹来族群之中坐坐吧。”戚清凌说,“恰好过两日,是族内盛会的日子。”
说完这句话,不顾愣怔的众人,戚清凌站起身,长尾自然垂落在地上,他长睫微敛,带着些许愧疚:“我想要摆脱尊主的事情只有这个,族内盛会并非小事,若是阿竹不能亲自到场的话会十分难办。所以我派出了一些族人徘徊在山脚下,想着实在不行就来硬的。”
“希望他们没有给徐宗主添麻烦。”
徐清影不想和他搭话,但还是强迫着自己挤出了一丝笑容:“不碍事……尽快撤走就好。”
戚清凌来得突然,走得也很突然。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离开了,只留下了那一条白绒绒的尾巴在身后摇曳。
牧听舟收回视线,看着围着自己的这一圈人,眨了眨眼:“怎么了?”
郁清名冷冷地吐出几个字:“醉翁之意不在酒。”
徐清影在一旁疯狂点头。
牧听舟哭笑不得:“这个我还是能分辨得出的,方才那份‘大礼’我不是没有收嘛。”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站起身,推开了前殿的门。
屋外一片苍茫,风雪漫卷,屋檐覆雪,冷莹莹的一片,唯有青竹屹立不倒。
牧听舟呼出了一口冷气:“其实,我大致能猜到他想要做什么。”
“妖族盛会百年难得一遇,倘若他们自己不害怕暴露,去看看也无妨。”
说到这里,裴应淮恰好走到了他的身旁,少年唇角微扬,指尖勾了勾他的手指,“其实也不用太担心啦——”
“毕竟我可是聿珩仙尊的乖乖小徒儿!就算他们再怎么造次,也得卖我师父一个面子,你说是不是?”
“臭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我是管不了你了,随便你去吧。”郁清名翻了白眼,伸了个懒腰,“老夫可要去歇息了。”
在郁清名离开之后,徐清影见状也找了个借口溜走了,一轮皎洁的月光下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牧听舟抓着他的指尖,其实内心是有些忐忑的。
他知道裴应淮不喜欢他与妖族产生过多的接触——但没有办法,在他的计划之中,妖族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一环。如今眼下戚清凌的出现恰好给他提供了一个捷径,何乐而不为呢?
他唯一在意的就是裴应淮。
牧听舟向来在裴应淮面前藏不住心事,所有事情都写在了脸上,就连那一抹恰到好处让他心软的忐忑也能一览无余。
裴应淮是生气的。
他喜欢这样平稳生活的日子,牧听舟不需要去关心幽冥的很多芝麻烂事,每日每夜也不需要担心压制不住体内的魔气暴走。
他贪得无厌,想要这样平稳的日子继续下去——哪怕他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消失,他也想要让牧听舟好好的。
可偏偏,总有人想要横插一脚,闯进这紧闭的门中找死。
他没有说话,任凭冷风无情地吹在脸上,似乎这样才能将心中的戾气给吹散。
直到身旁的少年轻微地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像是在撒娇,又带着点没好气:“咱们有事能不能回临安峰再说,大半夜的真的蛮冷的——”
裴应淮被拉回了神,垂眸,忽地俯身,在他略有些冷的唇.瓣上吻了一下。
他轻抚着少年的黑发,淡声道:“你先回去,我去处理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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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闯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先回去,我去处理一些事情。”
牧听舟有些错愕,瞪圆了眼睛:“现在?这么晚了,又下着雪,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吗?”
仙盟养的都是一群什么样的废物,离了裴应淮就处理不了一点是吧?
他心中泛着嘀咕,本来就有些烦躁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了。他干脆地拉住了裴应淮的手,冷声道:“什么事?你丢给我来处理,快刀斩乱麻好了,免得下回又生出什么事端。”
裴应淮心中柔软,揉了揉他的脑袋:“还有些余尾没有清扫干净,你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安安心心养伤吧。”
他顿了顿,随后补充道:“我很快就回来。”
牧听舟轻啧了一声,放开了他,没忍住还是叮嘱道:“虽然我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劝你别总是心慈手软,必要的时候不必留手……反正道理你都懂,我就不多说了。”
裴应淮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哑然失笑,心间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他没有忍住,再次俯身在少年柔软的唇.瓣上印了一口。
他垂眸淡笑道:“嗯,我知道,不会留手。夜路小心。”
牧听舟只当他是在敷衍,连声应道,仰头望了望天空细细密密飘下的白雪,原本沉寂的心思再度活络了起来。
“那我就先走了噢?记得早些回来。”
裴应淮点了点头,只身独立地站在了纷飞的大雪之中,静静地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一片净白的苍茫之中,他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
眼中的柔和于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黑沉的冰冷。
另一边,戚清凌一路疾驰到了城外,先前这里的妖族阵营地被裴应淮一通搅和,如今已经藏不住什么东西了。
一排仗着尾巴和立耳的妖族赤足站在沼泽之上,恭迎着族长的归来。
戚清凌有些疲惫地抬了抬手,走进毡帐之中,立刻有人递上了一杯热茶。
“族长大人,您有受什么伤吗?”身旁的侍从担忧地上前问道。
“能受什么伤?本族长可是光明正大地‘拜访’万鹿山,他们总不能明面上直接与动粗。”戚清凌垂眸盯着杯中的热茶想,虽然没有明面上动粗,但他却也连一口茶都没喝上,还受了一堆白眼。
“不提了。”他道,“明日就将城中散布的族人召回,盛会在即,也该是回程的时候了。”
侍从却有些犹豫道:“可……”
戚清凌打断:“没什么可不可是的,我自有安排。”
侍从欠了欠身后便退下了。
也就在这时,杯中还未饮尽的酒忽地晕开一圈波纹,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冷,瞬间将戚清凌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叹息了一口气,淡淡开口:“我可不记得我还有什么遗漏下来的事情没有说清楚的,竟还能惹得仙尊大人如此兴师动众?”
一个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此人身形修长,一袭黑衣,手执长剑,面容上古板无波,可周身的气势却愈发凛然。
正是裴应淮。
他长睫微垂,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并不说话,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戚清凌一下子又有点拿不定主意了,暗暗提高了警惕——来者毕竟是聿珩仙尊,先前就听闻他修为一步登天,倘若……
他捻了捻指尖,正准备暗暗运功传音给周遭的族人,眼前陡然闪过一道寒芒,一下子打断了他的动作。
戚清凌尾巴毛都炸开了,他神色一沉,冷冷开口:“聿珩仙尊这是作甚?”
裴应淮轻笑一声,抬起眸子,启唇道:“你打得什么主意,想得什么事情,我都一清二楚。”
“我对你的计划并不感兴趣。”他淡淡地道,眸光却异常黑沉,紧紧地盯着戚清凌,“但是,不要把他当做你计划中的一环。”
“他不是你的枪。”
戚清凌眉心狠狠一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昏黄的烛灯下,男人的眸光暗沉晦涩,骨血分明的手指指尖把玩着一个物什,戚清凌定睛望去,竖瞳猛地一缩:“你——!”
那是一串骨链,真正意义上的“就算化成灰戚清凌也必然认识”。
——毕竟那是从他身上硬生生剥下来的一块骨头。
戚清凌双目赤红:“你把我儿如何了!”他倏然伸手便想抢,裴应淮身形后退一步,他扑了个空。
“只是一个警告罢了。”裴应淮剑尖垂落,漫不经心地道,“你有你想保的人,我也有我想护的。”
“牧听舟是我的逆鳞,倘若谁将主意打到他身上了……”
“恐怕事情就没有那么好解决的了。”
裴应淮掌心凝聚晶蓝色的剑意,轰然砸向地面,散开的气劲将周遭的毡帐尽数掀翻,压缩到极致的剑意迸裂开来,刺骨的寒意渗入戚清凌体内,几乎将他的血液都给冻结。
体内的灵力被剑意冻结凝滞,戚清凌连忙咽下口中溢上来的猩红,也顾不上营地之中的一片狼藉,慌忙打坐开始调息内力。
妖族隐退了百年的时间,不过也是仗着自己有独特的避世方法——可他们因为百年前的那场牲祭早已被天道唾弃,除却亲手被戚清凌送出去的戚竹以外,其他的妖族皆被天道气运给排斥。
哪怕戚清凌身怀绝技,非到必要的情况他还是不想和裴应淮硬碰硬。
体内原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紊乱,戚清凌根本无心去强留住裴应淮,只能在打坐时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一袭黑衣的男人临走时唇角扬起一抹冷冷的笑,随后隐匿回黑暗之中,消失了踪影。
大部分妖族已经被散布在了城中,所以毡帐之中并无太多族人伤亡。
待到裴应淮离开之后,侍从这才小心翼翼地冒出了个脑袋,看见端坐在地上的族长顿时大惊失色:“您怎么样了?有受什么伤吗?”
戚清凌喘了声粗气,磨了磨后槽牙,身后的狐尾发泄似地插入地面,咬牙切齿道:“道貌岸然的混账玩意,明明是个疯子,偏偏装得比谁都正常。”
“……九重天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他暗骂一声,阴恻恻地一笑,“不过无所谓,反正轴承已经开始运转了,现在就算他有通天的能力,也早已没有办法逆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