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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梦阵
第四十一章
牧听舟一阵无言,沉默地盯着姜晗半晌。
姜晗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惊恐地捂住了嘴,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却忽地听见牧听舟笑了一下。
是一抹极其嘲讽的笑。
他听见牧听舟慢悠悠道:“不会就这段时间离他近了些,便以为自己能同天上那群神仙比了吧。”
“裴应淮是谁?你可别忘了,论手上谁沾的魔修的血最多,他可是当仁不让的……总有一日裴应淮会再度登上仙盟之首的位置,现下不过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罢了。”
“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将那些不入流的传闻放在心上。”牧听舟淡淡道,“都是些饭后茶谈罢了,没有什么可信度。”
“带路吧。”
姜晗缩了缩脑袋,率先带着他走在了前面。
头顶的月光逐渐被密丛遮掩,昏暗的环境包裹着两人,姜晗有些莫名心紧,时不时地偏过头去瞥牧听舟。
两人穿过了一道狭小的林径,在即将到达的时刻,一个黑影自身侧一闪而过。
牧听舟条件反射地甩了一道匕首出去,就听见姜晗倒抽了一口凉气:“尊上——请等等!”
他定睛一看,一名右肩处插着匕首还渗着血的黑衣人跪在地上,低着头沉声喊了一句:“城主大人,尊上。”
是幽冥的死士,那模样看上去是在替姜晗放哨。
牧听舟长呼出一口气,有些疲惫地拧了拧眉心。
本身将裴应淮一个人丢在那里他就有点不放心,方才经历了姜晗那一通长篇大论,牧听舟只觉得自己心情更加糟糕了。
另一旁,死士开始汇报:“这商人除了每日雷打不动的出门去往即将运输的粮仓之地,其余时间都是待在内院里,与他同行的通常话还会有一个他的姨娘。”
“这个姨娘我们也有监管,但她的行动轨迹就相比之下比较简单了,并无其他异状……尊上?”
死士的声音戛然而止
牧听舟足下微微使力,整个人轻松一跃,便站定在树梢之上。
他遥遥望着面前这座隐匿在黑夜之中的巨大府邸,心底隐隐不安的情绪逐渐放大。
虽为商人的府邸,但其中却是一片漆黑,若是不分出神识探究根本看不清其中一分一毫。
压抑的天幕倾盖而下,唯有暗潮涌动的夜风与死寂落入牧听舟的眼中。
有股不祥的预感。
牧听舟落地,干脆道:“你们在外等着。”
“我一个人进去。”
姜晗忙道:“尊上,还是让属下打头阵吧,那女人身上或许有神阶法器……”
牧听舟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姜晗顿时噤声了。
他轻嗤了一声:“无妨。”
“不就是神阶法器么,当谁没有似的。”
他转身踏入黑夜之中,银色的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恰好露出了耳垂下的那一缕殷红色的流苏耳坠,上面镶嵌着的银珠在夜幕之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府邸之中静悄悄的一片是,甚至连一个护卫都不曾看见,明晃晃地昭示了不对劲。
一个身怀粮仓和巨款的富商,在幽冥这种地方,怎么可能连一个护卫都不曾配有。
牧听舟一踏入其中,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府邸的内院中空无一人,就连墙壁上都积着一层厚厚的尘埃,推开门时簌簌落下,迷蒙了眼前的视线。
他有些嫌弃地掸了掸身上落下的尘埃,环顾了一下周遭。
——不论是假山还是石桌石椅上,都附着着厚厚的一层灰色,萧瑟的长风呼呼刮过,寒冷得有些刺骨。
“……这都是从哪犄角旮旯里搬出来凑数的地方。”牧听舟嫌弃得要命,他感觉自己和裴应淮待久了也染上了洁癖。
也恰巧这个时候,门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声响,伴随着几道掌声。
“真是稀客呀,这不是牧尊主吗,久仰您的大名——”
牧听舟迎声望去,一个状似身怀六甲胡子拉碴的男人从门的那一头走了出来,胖胖的脸上挤满了笑容,笑眯眯地正看向他。
身后的木门吱啦地一下合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牧听舟瞅了眼他,啧啧赞叹:“你这身皮,值不少钱吧?”
富商脸上依旧笑意满满:“是啊,费了我不少力气呢。”
牧听舟唇角噙着冷笑:“一个没脸没皮的老鼠也敢在我面前叫嚣,你家主人给你这么大的气焰?”
闻言,富商脸上的笑终于淡了些:“这就不劳尊上担忧了。”
“踏入了这间屋子,你觉得我还有可能放你出去吗?”
牧听舟耸耸肩:“那来试试?”
暮色之下,他的身后倏然展开一道道银色的光,千万柄匕首展开在空中,赫然组成了一道扇形。
与此同时,一柄匕首瞬息间划破夜空,陡然出现在那富商的脖颈处,下一秒便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右肩。
喷溅而出的并不是血液,而是一股股浓厚到黏稠的黑色魔气。
富商竟是硬生生地将叫声咽回了肚子里,颤抖着身子捂住了肩侧的伤口。
牧听舟啧啧赞叹,满脸嫌弃:“下一次瞄准的可就不是肩膀了。”
富商阴沉着脸,半晌后竟吃吃地笑了起来:“你就算将我斩于此地,阵法也依旧会触发。”
“你和我,最终也都会被囚于此地。”
“这里!就是你的墓地!”
在这一瞬间,牧听舟的心脏陡然一沉,连带着身后的匕首也一并颤抖了起来。
——并不是匕首在颤抖,而是整个大地,或者说是空间,在颤抖。
匕首飞舞着四散开来,撞击在结界之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可不知为何,偏偏没有一柄能将其击穿。
牧听舟脸色沉了下来,他刚想上前一步,足下倏地一下子竟发出了金光亮了起来。
地面上是被尘埃和泥土掩埋的薄薄一层,紧接着往下便是一圈硕大的阵法,将整个内院都包裹于其中。
阵法中蕴藏着无穷的吸力,卷席着周遭的一切,妄图吞尽所有。
牧听舟只觉得身形一轻,忽地眼前暗了下去,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眼罩。
——这是!九重天的幻梦阵!
幻梦阵对于那群没有心魔没有纠葛的正道修士来说,也只不过算是一个美梦神器,但对于他们这些早已坠入魔道中的人来说,赫然就是将其困于梦魇之中的利器!
难怪他说今日他们两个都出不去!
这是一个专门冲着他而来的圈套!
牧听舟死死咬着牙关,眸光猩红一片,任由着空中乱舞的匕首将那富商划成了碎片状,披在外面的那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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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被削的尽数剥落,露出了里面实黑色的魔气。
富商沙哑地哈哈大笑起来,就在他幸灾乐祸地想要继续开口嘲讽时,声音倏地戛然而止。
一道银光利刃划破夜空,从天上坠落,直直地插入了外面的那层结界之中,猛地绽放出蓝色的光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结界破开。
从那富商的头顶横劈而下,将他整个人一分为二。
剑上绽放的灵气瞬间将已经不成人形的他撕裂成了碎片。
然后又直直地冲着牧听舟而去。
牧听舟在被那道阵法吸进去之前,模模糊糊地看见了这么一道剪影。
——灵剑化为了少年模样,跌跌撞撞地朝他而来,那张神似裴应淮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慌的表情,像是想要拉住他一般伸出手……
哗啦地一下。
两人的指尖并没有对上,阵法却连带着少年一并吸了进去。
牧听舟闭上眼睛,暗骂了一声。
裴应淮,这就是你养出来的人,命都不要了就往里面冲。
光芒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了一团漆黑的黏稠物体在地上不断地蠕动挣扎,须臾后,不再动弹了。
========
“小孩,你到底什么来头?”
“此时并不是开山收徒的时节,为何你能破例被扶柳剑尊收取于门下啊,这不公平吧?”一名穿着蓝白色道袍的少年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腿。问,“聿珩,你师父怎么想的?”
在他身侧的不远处坐着另外一个少年,身着白色长袍,肩口绣着一道金色的暗纹,俊秀的面庞上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李淞并没有气馁,纵身一跃,跑到了面前站着的那个小孩面前,笔画了一下身高:“嚯,他眼下幼学了没有啊,模样看上去……啧,是近几年万鹿山收过的最小的师弟了吧?”
面前的小孩板着一张精致的脸,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你谁啊你,管得真宽,能不能离我远点?我现在看见你就不舒服。”
他说得一板一眼,给李淞听得一愣一愣的,呆了半晌。
“嘿,小师弟,你这么说话师兄可就要不开心了。”
他手欠,顺势捏了捏小孩鼓起的脸颊,感觉手感不错,还想再捏捏,却被身后走来的那人一把拍开了手。
裴应淮抬手蹭了蹭牧听舟脸侧被碰过的位置,淡淡道:“你方才练剑回来没有洗手。”
这一下子李淞就被前后夹击的嫌弃,你你你了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裴应淮垂着眸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头发凌乱地扎在了一起,衣袍松松垮垮地套在了外面,就连腰束都系错了位置。
总的来说就是,惨不忍睹。
他深呼吸一口气,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弯下腰开始替他整理着装。
一边整理着,一边还试图能教会他:“这里是第一颗扣子,要系在这里……这里是给你挂玉佩的地方,不是给你穿束腰的地方……师弟,发什么呆?”
牧听舟整个人像是僵在了原地,直到面前的少年出声喊了他一声,他才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茫然,良久后才回过神。
“裴……裴应淮?”
梦境世界的主宰(一)
第四十二章
这话一出口,不光是裴应淮本人,连牧听舟都有些愣住了。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觉得脑袋中闪过某些似曾相识的片段。
那些记忆陌生又熟悉,仿佛是从前真实经历发生过一样。
牧听舟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脑袋,一丝呻、吟从他口中溢出,眼前开始不断浮现出从未见过的陌生场景。
李淞呆了好一会:“嚯。”
“……他,他刚刚喊你什么?”
裴应淮皱了眉头,强行将他的双手拉开,给他渡入了一段至纯的灵气。舒缓的灵气进入体内平息了几近暴走的记忆,一阵眩晕之后,牧听舟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睁开了双眼,眸中带着一丝茫然和呆愣,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裴应淮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他里里外外地将牧听舟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出什么异常后,这才问道:“方才是怎么了?”
牧听舟眨了眨眼睛:“没发生什么,只是突然脑袋有些发晕,兴许是初到此地,还有些不太适应吧。”
李淞凑上来:“小孩,你挺勇的,我还是第一次听有人喊聿珩的真名,你是这个——”
他对着牧听舟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牧听舟:“……”
他一改方才的出言不逊,乖巧地对裴应淮脆生生道:“师兄,我方才想起来师父先前还有要事寻我,那我便先去啦。”
裴应淮没有怀疑,淡淡地应了一声。就在牧听舟即将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倏地一下出手将他拉住。
牧听舟心脏猛地一窒,唇角刚堆起一抹笑容,就见眼前的清俊的少年骤然靠近,垂着眸细心地替他将不小心卷起的衣襟给抚平。
这下子顺眼多了。
裴应淮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淡笑:“去吧。”
牧听舟僵硬地转过身,一步步朝着山上走去。
他神情恍惚,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同手同脚,直到转过头再也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时,牧听舟那张精致的小脸上陡然一下子变得面无表情。
他疾步走入了丛林之中,有了树木的遮掩,他脸色变得极其阴沉,余光一凛,一拳狠狠地打向了合抱粗的树干上。
……
树干毫无破损,牧听舟的拳头倒是红了一圈。
他内心倒抽了一口凉气,悄无声息地将手缩回了长袖之中。
没想到他真的回到了几百年前的万鹿山,回到了一切都从未开始之前。
幻梦阵,果然名不虚传。
将带有记忆的他丢入一切从未开始之前,那也就是说,在这之后的一切走向可以任凭他来安排,牧听舟甚至可以避开堕魔的结局和叛出宗门的境遇。
换句话说,在这个幻梦阵创造的世界之中,他便是全知全能的主宰。
试问遇此境地,又有谁能不受诱惑?
牧听舟终于弄清楚了眼下的状况,他沉默良久,而后冷笑一声。
他真的是那种看上去很怀旧过往的人吗?
这份记忆于他来说,不过是另一份耻辱罢了。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裴应淮方才垂眸时细心照顾他的模样,长睫微微垂下,那双深邃黝黑的瞳眸中单单显现出了他一个人的身影。
不知为何,心脏忽地一停。
牧听舟晃着脑袋,试图将他的身影直接甩出去。
眼下最重要的是需要找到阵眼,只要找到了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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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方能找到破局的方法。
牧听舟沉下心来,探知了一下自己目前的状态——刚刚踏入道中还没有两日,甚至连炼体期都还不到。
没有办法,他只能垂着脑袋一步一步地原路返回,朝上山的路走去。
万鹿山上的学堂刚下课不久,一路上都是好奇地盯着他的同门少年少女。
直到身后传来了一声:
“小孩!喂,等等——”
牧听舟双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着低着头匆匆赶路,脑袋里思索了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浑然不觉身后越发靠近的那抹身影。
“喂!小孩儿,你怎么不理我?”
一只大手陡然放在了牧听舟的肩上,使得他条件反射的拽住身后那人的手臂。
兴许也是李淞没什么准备,等反应过来之后他人已经悬在了半空中,背部朝地,重重地落下。
——他直接被人甩了起来。
周遭一片死寂。
就连路过的同门师兄弟们也都驻足于此地,呆愣愣地望着这一幕。
人群中有个弱弱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个孩子……是谁?”
要知道李淞师兄可是除了聿珩师兄以外唯二在阶梯榜上排行前列的佼佼者,竟然能将他直接摔过背肩。
人群之中发出了一阵唏嘘声。
牧听舟满脸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眼尾微塌,水灵灵的眼睛就这般望着李淞,让李淞莫名想到了家中做错事的小狗狗。
李淞心底一下子软了,他干脆利落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呜哇,你这招,难不成是和聿珩学的?有点长进啊,出门在外也不用怕会被欺负了。”
牧听舟心中不屑的腹诽,从来都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但面上还是一副仓皇的模样:“李师兄,对……”
李淞大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手劲贼大,拍得牧听舟一个趔趄差点跌落石阶。
“没事没事!这有什么事!走吧,我们一起去见你师父——”
他指了指腰间的乾坤袋,笑道:“恰好我师父他老人家酿了两壶酒,命我送去给扶柳剑尊。”
扶柳剑尊的住处比较偏远,郁清名与裴应淮向来喜静,便在当初选择峰座时挑选了一个最外侧的山峰。
所以就形成了这么一幅画面——
李淞在前方悠闲自得地晃荡着,时不时地来扭过头去瞅牧听舟有没有跟上来。
他双手枕在脑后,毫不掩饰地笑道:“小孩,你体力怎么这般不行?方才不还能将我掀起来吗?”
“要不要师兄等等你啊?”
“或者你要是来求求师兄,师兄勉为其难地背你也不是不可以。”
牧听舟气得眼前发黑,咬着后槽牙,恨不得直接把面前这个聒噪的人直接用匕首大卸八块。
他勉强扯出一丝笑:“不用了师兄,你先走吧,不用来管我了。”
最好能立刻马上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那怎么行,加油加油,我在旁边为你加油打气,很快就能看到山顶了。”
牧听舟干脆眼不见心为净,翻了个白眼直接不再去听他叭叭来叨叨去了。
他沉下心来,身侧的声音逐渐远去,就连同树叶摩擦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都在逐渐消散。
身侧的道路开始变得熟悉又陌生,牧听舟恍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双腿上像是灌了铅一般难以行走,每踏上一步,就要消耗百倍的精力,他渐渐觉得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他知道,这是石阶上的阵法逐渐起到了作用。
不知是又走了多久,抬起头时,已然能看见石阶的尽头就在不远处的地方。
不知为何,这一幕倏地变得好熟悉。
牧听舟迈开灌铅的腿,即使眼前逐渐开始发黑,他也一声不吭地超前进着。
就在他踏上最后一层石阶的时候,双腿一软,眼看见身体就要失去平衡。
一只手从前伸来,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臂。
牧听舟落入了一个微微凉的怀抱中,头晕目眩了半天,再次睁开眼时,望见的却是头顶灼目的烈阳。
他睁着眼睛呆呆地盯着看了半天,心想,他这是有多久没有见到太阳了?
幽冥常年阴冷,魔气伴随着黑雾肆意地将头顶的阳光遮掩,朱颜殿中冷清又孤寂,百年之中也仅留有他一人。
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将他抱在怀中的裴应淮却听地一清二楚。
“……有点冷。”
牧听舟回过神,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瞅了眼头顶的太阳,又瞅了瞅自己现在捂得严严实实的衣装,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脑抽。
可裴应淮却直接将他抱起,牧听舟身形瘦小,坐在他手臂上恰好合适。
牧听舟浑身不自在,扭了扭身子就想下去,被裴应淮轻轻地拍了拍脊背:“别动。”
裴应淮转身朝着峰座走去,他从没有和旁人这么贴近过,更别说牧听舟现在身上的衣袍近乎都被汗水打湿,所以他现在的动作略微有些变扭。
但他还是始终将怀中的人紧紧地抱着。
牧听舟有些不安地文:“我们这是要去哪?”
裴应淮沉声道:“去见见师父。”
牧听舟顿时傻了眼了:“……可我还没准备好。
裴应淮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昨日不才见过?”
牧听舟无力道:“是,可是……”
裴应淮却倏地停住了脚步,声音平静道:“师父。”
牧听舟身形一僵,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样。
身后传来了一个青年如沐春风般的声音:“回来了?”
熟悉地牧听舟甚至眼睛都有些红了,他背对着郁清名,死死搂着裴应淮的脖颈,有些不敢看他。
郁清名的声音带着点滴笑意:“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上山第一日便闯了祸了吧?”
牧听舟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不知为何有些哽住了。
他缓缓地偏过头,像是想要将人整个藏进裴应淮的怀抱中,只露出了一点点余光。
像是莫名做了亏心事想要躲起来的小仓鼠。
郁清名眸中的笑意更加深了。
他站在原地,打趣道:“也不知是谁方才来的路上,好端端地就把人家李淞师兄给翻了个底朝天。”
牧听舟:“……”
他正想反驳些什么,便骤然听见耳侧传来了一道不冷不淡,却好像极为笃定的一道声音。
裴应淮面色沉着地道:“师父。”
“弟子斗胆猜测,师弟可能是想家了。”
“方才见他时,发现他偷偷摸摸地在哭。”
郁清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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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听舟:“……啊?”
梦境世界的主宰(二)
第四十三章
牧听舟预感不对,急忙开口:“等……”
谁知,站在身后的郁清名沉吟一声:“嗯,确实有这种可能。”
牧听舟:“啊?不是……”
郁清名两手一拍:“那不如这样,聿珩,你明日把剑堂的课翘了吧,我们带着舟舟回一趟牧家如何?”
裴应淮沉默片刻:“那好,回头劳烦师父同长老报备……算了,还是我来吧。”
牧听舟悚然地盯着裴应淮,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你要翘课?!”
裴应淮:“一日罢了,并不碍事。”
牧听舟被抱在他怀中,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句,回过头才想起来自己被扣上了一个“想家”的帽子。
但裴应淮已然带着他离开了峰座,再回头同郁清名解释也已经来不及了。
牧听舟气得蹬了蹬腿,示意着裴应淮将他放下。
双脚踩在地上之后,他一声不吭地扭头走在前面,而裴应淮也不是什么话多的性子,两人就这般谁也没有先开口、
不知不觉间,牧听舟已经走回了记忆中与裴应淮的住所。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牧听舟有些愣神地站在屋外,推开门的手有些犹豫住了。
身后的人只手撑在牧听舟的手旁,引领着他缓缓将木门推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清幽的香味,木屋的摆件上都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大部分物什都成双成对地摆着,就连床榻之上都放着两床叠得方方正正的被褥。
裴应淮推开门:“进去看看,喜不喜欢?”
牧听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视线缓缓地落在了床榻之上,那两床被褥之中摆着的一个看起来有些破旧,但异常干净的布娃娃。
这个娃娃近看上去有些可谓是有些可怖看上面缝缝补补了好多针线,用来充数当成眼睛的黑色袖扣有些过于破旧,甚至上面隐约能看见些许用针落下的几道划痕。
裴应淮替他凉好一杯茶,转过身,也看见了那个布娃娃:“那是师父赠予你的,若是不喜欢也不要丢掉,回头我给你收起来就好。”
牧听舟没有说话,表情呆滞地缓缓走上前,俯身拾起了那个模样怪异的娃娃。
他缓缓问道:“这是师父什么时候给你的?”
裴应淮思忖片刻道:“两三日前。”
两三日前。
牧听舟摩挲着粗糙的布料,指尖细细地感受着这份触感,眉眼之中流露出一丝怀念。
“没事,放着便好。”他轻声道。
裴应淮沉默片刻:“你喜欢就好。”
曾经,郁清名有段时间沉迷于织布,织来织去也都非常惨不忍睹,牧听舟当时年少轻狂,日日沉浸在逃学的心思里,全无顾忌郁清名的感受,还以为这娃娃是什么诅咒之物,随意地将其丢弃了。
后来才知道,这其实是郁清名亲手织给他的,虽然外貌丑陋,但其中被他埋藏了一道护身阵法,几乎可以抵御洞虚期大能的竭力一击。
——也算是他送给牧听舟的一份拜师礼。
只是……
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违和感。
牧听舟将那布娃娃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都没有发现这违和感从何而来,只好暂且作罢。
他一放松下来,疲惫卷席而来,面对着松软的床铺,牧听舟恨不得直接将脑袋埋进去。
刚准备一下子瘫在床上,就发现整个身体忽地悬空了。
他被人拎了起来。
牧听舟:“……?”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扭头,对上了身后那人的目光,登时挣扎了起来,“你干什么!!”
裴应淮冷酷道:“还未沐浴,不得上床。”
牧听舟:“我知道,我知道!!你放我下来!”
他双手双脚悬空,乱舞着想要下来,裴应淮轻啧一声,干脆利落地将人转了个面向,将他像抱小孩一样抱在怀中,顺手拍了拍他的屁股。
“别闹。”
牧听舟浑身一僵,意识到方才他拍得是哪里后整个面部涨得通红,他气得磕巴了半天都没法说一句完整的话,红晕烧到了眼尾,眸光一片水雾。
余光瞥见裴应淮腰间别着的那把剑,牧听舟想都不想直接抽了出来,试图将裴应淮一剑捅穿。
可惜,千年玄铁制成的佩剑根本不是他现在能拿得动的。
牧听舟使出吃奶的劲拽了半天,手心通红一片,剑柄却丝毫未动。
他心中愤恨地想,一会趁其不备就再将他杀掉——反正这是他的梦境,裴应淮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又能如何呢?
他原先身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珠,现在一通挣扎之下,已经全部蹭到了裴应淮的身上。
牧听舟顺势呸呸呸了两下,惹得裴应淮轻轻皱眉,却没有过多指责什么,反而将他抱着朝屏风后面走去。
等牧听舟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他警惕地拽着自己的衣裳:“你,你想做什么?!”
裴应淮面色淡然地将被蹭的脏兮兮地外袍脱了下来挂在一旁,走上前去,又替牧听舟将外袍脱了下来。
“沐浴,再上床歇息。”他言简意赅地解释道,伸手将自己先前替他束好的腰带给解开了。
“我不沐浴!”牧听舟怒目反驳。
“不可以。”裴应淮冷酷无情地吐出一个字,“脏。”
他轻车熟路地将浴巾围在牧听舟的腰间,试探了下水温,没有那么烫了之后才慢慢地将牧听舟放了进去。
却一时不察被扑了满脸的水。
裴应淮:“……”
他面无表情地擦了一脸的水,见牧听舟作势还想扑,只好站起身。
牧听舟冷哼一声,借机将手上的水擦在裴应淮的衣袍上,颇有几分幼稚又泄愤的意味。
做完之后,他又有些后悔了。
他一个堂堂幽冥尊主同一个小孩在这较什么劲,简直就是自降身份!
牧听舟别过头,阴沉着一张小脸,半身埋入了热水之中,只露出了半个脑袋,嘴巴在池中不断吐着泡泡,目光警惕似地盯着裴应淮,只要他敢有一点动作他就能立马反应过来。
可是没有。
他只是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皂角放在一旁了,若是水冷了记得喊我,我就在屏风后面。”
牧听舟眼睁睁地看着裴应淮手中捏着皂角,放在了他的身侧,然后还没等牧听舟反应过来,又有一只手捏了捏他微微鼓起的脸颊。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裴应淮安抚似地道:“明日我们便能跟着师父回牧家了,再忍忍就好。”
牧听舟又气得直翻白眼,他到底从哪得出来的这个想家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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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反驳,结果忘了自己还埋在水里,咕嘟咕嘟猝不及防喝了一大口洗澡水。
“……”
烦都烦死了。
牧听舟按捺着浑身不舒服,洗完了这次的澡,浑身上下湿答答地裹着浴巾就跳出了浴桶,扑通一下子就跳到了床榻上,噌地床榻被褥上都是水,然后满脸挑衅地瞅了眼裴应淮。
裴应淮:“……”
少年头疼地拧了拧眉。
他只好上前,将干净的浴巾裹在牧听舟身上,替他擦净了水,又聚集着灵力烘干了身下沾湿的床铺。
将这一切都打理干净后,夕阳终于落下了。
牧听舟也终于拾掇好,被迫穿上了裴应淮的衣裳,略微显得宽大的衣摆和袖袍将他包裹在内,看上去有种穿着大人衣裳的错觉。
他一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微微昂起下巴,朝裴应淮伸出手,眼神示意着。
直到袖袍被细心地挽起,他才勉强算是满意地哼了一声,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次轮到裴应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了。
两人朝着郁清名住所的位置出发,途径路过了不少刚下剑堂的弟子们,在看见这两人的身影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不为别的,走在前面的少年面容精致又漂亮,眉眼都尽是张扬又倨傲的神色,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扎在了脑后,伴随着夜风稍稍飘起。
令人瞩目的还是他身上穿着独属于万鹿山大师兄的衣袍,肩部绣着的金纹尤为明显。
在他的身后,跟着他们那位年少成名的大师兄,他的臂弯处还挂着一件外袍,以备不时之需。
众人都在猜测前端的少年到底是谁,竟然能让他们出了名洁癖的大师兄这般礼让。
“看什么看——?”
那少年倏然停下,面露不善地扭过头,扫视了一下围观的众人,视线最后落在了裴应淮的身上,他昂了昂下巴,“快些,跟丢了也别怪我不等你。”
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都在等着大师兄那张冰块似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
——可惜,没有。他只是微微颔首,三两步上前与他并肩站在一起,顺带着牵上了少年垂在身侧的手腕。
牧听舟甩了甩,没甩开。
裴应淮道:“周遭的御剑之人太多,以免有弟子控制不住,我带着你先离开这段路,之后的再自己走?”
牧听舟莫名地听着很像是哄小孩的语气,心底微微有些羞耻,迫使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开来。
郁清名早已在山头等着两人了,见到不远处一高一矮缓慢接近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在接触到牧听舟腰间别着的那个布偶娃娃时,露出了笑容。
“怎么出来一趟还将这个娃娃带着了?”郁清名莞尔,“这般喜欢?”
牧听舟却有些无措地别开了目光。
他早已不是单纯无知的少年了,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再见到郁清名时,他始终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
——如果让郁清名提前知晓了牧听舟以后便是率领整个魔族的首领……
牧听舟默不作声,垂着头,思忖着要不要现在开口远离。
毕竟这不是他原先的世界,不过是幻梦阵凭借着他的记忆捏造出来的几具幻象罢了。
郁清名却像是看破了他更深层的情绪,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蹲下身,将小少年拥在了怀中,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想做什么便去做就好,不是都将阵法与口诀交予给你了嘛。”
“——破阵之法。”
郁清名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牧听舟缓缓睁大眼睛。
他看见郁清名垂眸摆弄着腰间挂着的那个娃娃,漫不经心道:“先前都同你们师兄弟说了,天塌下来都有师父撑着呢。”
“所以别老是这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嗯?”
入魔
第四十四章
还未等牧听舟反应过来,郁清名抽身而出,似笑非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看起来,聿珩有将你照顾的很好。”
牧听舟唇瓣微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匆忙上前一步,想要证实什么。
半道时,又怕问出的结果并不是心中所想的那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垂着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郁清名身着一袭青衫,衣袂飘飘,牵起牧听舟的掌心微暖:“走吧?”
“去牧家。”
牧家……
牧听舟嘴角微沉,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将躁动不安的心思抚平。
没事的,一切都早已成为了旧事,如今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但若是幻梦阵的阵眼恰好处于牧家的位置,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知是不是郁清名方才的一袭话将牧听舟心底的一丝丝不安压了下去,他余光瞥见身旁的裴应淮,悄悄地拉上了他的衣角。
实在不行,到时候就直接把裴应淮丢在那边,当个挡箭牌也好。
牧听舟一路上胡思乱想着,转眼间便来到了九重天牧府的门口。
在一片夜色之中,沉重端庄的铁门伫立在三人的面前,漆黑围栏遮蔽着内院,又仿佛是深渊巨口一般,踏入即被吞噬。
幻境外的牧家早已被牧听舟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如今看来尽是断壁残垣,一片废墟之状,全然看不出有眼下的半分繁荣之象。
牧听舟还以为自己再一次来到这里时,内心起码多少还会有些波动。
可惜,心无波澜。
裴应淮上前一步,正想敲开门,郁清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来吧。”
说着,扯出腰间的绿柳,磅礴的灵气一闪而过,轰然砸向了那扇铁门。
惊起的尘埃与狂风吹迷了牧听舟的双眼,再次睁开眼时,却被面前破的一个大洞给惊愕住了。
牧听舟:“……?”
裴应淮:“……”
郁清名飘飘然地收回了那枝绿柳,缠着腰间当做腰束,转头温润地笑道:“说起来,牧家家主曾与我是旧识了,他平日喜静,偶有听不见外面动静的时候。”
“所以这个效果是最有效最快速的——”
还未等三人踏入门中,门内便有一道身影匆匆忙忙地赶来,原本沉郁的神色在看见是郁清名的时候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脸上堆满了笑容。
他上前恭维道:“没想到竟是扶柳剑尊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快快请进。”管家的目光掠过郁清名,落在他身后的两名少年身上时,眼中显而易见地流露出一丝轻蔑。
他的一举一动皆被牧听舟尽收眼底。
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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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听舟的父母在他还未记事起便已经离去,独留他一个人在偌大的牧家,导致了整个牧家的人脉与权力被牧纹,也就是牧听舟的祖父所掌控着。
这名管家他记得非常清楚,在他出生时就开始照顾他起居,先前牧听舟曾经一度非常喜欢这名管家。
——直到那场事变开始,他才得知先前温情的一切不过都是谎言罢了。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对于这个年龄段的牧听舟来说,这名管家分明还没有撕破脸皮,就算是装也能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来。
牧听舟蹙着眉细细地回想着,不自觉地拨弄着腰间挂着的护身阵法。
没想到这误打误撞之下竟然真的能发现与幻梦阵所违和的存在。
看来这里确实是一个突破点。
牧听舟心下微沉,陷入沉思,正决定好留在此地调查,倏地感觉到身子悬空,他被人抱了起来。
一扭头就看见了裴应淮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容,心底有些羞耻,牧听舟蹬了蹬腿,低声凑到他耳边道:“把我放下来!你在干嘛?!”
裴应淮一只手将他护在怀中,眸光悄然扫过那名管家,开口时却不是同他说话,而是对着郁清名。
他道:“师父,师弟略微有些困顿,不如我们在此歇息一夜,明日一早回程?”
郁清名顺然了然,他冲着管家微微笑道,“许久未曾上门拜访,舟舟甚是念家,所以我便带着他回来看看。”
“虽说修士要斩断前程,但舟舟年纪还太小了,你说是吧?”
“确实,确实。”管家眼角抽搐了下,应道,“但很不巧的是,家主这几日有要是在身,如今正准备着闭关突破,可能不便接待扶柳仙尊与聿珩少君。”
牧听舟缩在裴应淮的怀中,面露沮丧:“那我何时才能见到祖父?”
管家道:“这……奴也不是很清楚,或许得要等到年后。”
一看见牧听舟整张小脸都垮掉了,生怕他硬揪着都想要见牧纹一面,提议道:“不如剑尊同少君一起,今日在少爷的房里歇息下吧,奴敢保证若是家主提前出关,我定梢信送往万鹿山……少爷,您看这样如何?”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管家上前两步,想像从前那样拉住牧听舟的手。
裴应淮稍稍退后一步,沉着眉眼,周身弥漫着的气息尤为凌厉,宛若一道道锋锐的利刃齐齐指向了前方。
管家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
郁清名哈哈一笑,打圆场道:“管事不必介怀,少君他就是这副德行。”
他意味深长地道:“一向很讨厌脏的东西。”
就算再迟钝,牧听舟也意识到了这两人的不对劲,他眼咕噜一转,登时昂起下巴道:“邹叔,你一介凡人也想同我师兄师父比肩,都老大不小了,赶紧别废话了带我们去内屋歇下吧。”
管家面色阴沉了一瞬,见郁清名有些好笑地揉了揉牧听舟的脑袋,却并未责备他乱说话,只得忍下这口气,退后一步道:“请大人们随我来。”
牧府很大,却没了牧听舟记忆中原先的那般热闹景象,冷冷清清的一片,半点生机都没有。
管家带着他们回到了内屋之中,也不想多受气,便直接离开了。
牧听舟从裴应淮怀中跳了下来,噔噔噔地就跑出了内屋,裴应淮想拦都没来得及。
郁清名笑着抿了口茶:“随他去吧。”
“反正也已经很久没回来了,再多看看也无妨。”
牧听舟跑出了内屋,轻车熟路地绕过长廊,悄然停在了长柱子的背后,掏出了先前郁清名交予给他的隐身符。
循着记忆中的位置,他在长柱上摸索着什么,直到指尖触及到一点凸起后才猛地一顿。
果然没有猜错!
那间密室竟然在眼下的节点上就已经被制造出来了!
牧听舟咬咬牙,正准备摁下这枚凸起的石块,胸口处却倏然一烫。
他怔愣地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脖颈上竟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淡色的弧光。
猛然间回想起来,这是同裴应淮分开时他给自己带上的那枚项链。
……没想到进入幻梦阵中竟然还能起到作用。
它接触的皮肤位置越来越烫,像是在明晃晃昭示着什么,牧听舟心有灵犀地探出指尖,缓缓地输入了一团灵力在其中,谁知那串项链猛然间绽放出光辉。
紧接着,牧听舟的识海之中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其中带了点惶然的急促。
“牧延——牧听舟?能听见吗?”
整个三界就只有一个人会喊他牧延。
其实裴应淮成年期与少年期的声线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成年后的他嗓音更冷一些,更沉一些,但牧听舟乍一听还是恍惚间有种错觉。
“能听见。”他回应道,“你……”
识海之中另一头的人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语气中带着点咬牙切齿,像是强忍到了极限:“你真是……”
“我,我怎么了?”牧听舟反驳道,“先不说我,你那边的情况如何?你受伤了?这个项链是什么作用?我在幻梦阵中竟然都能取得联络。”
估计是已经习惯了,牧听舟浑然不觉自己现下还是少年时期的嗓音,还以为是自己这一连串的问话让裴应淮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裴应淮沉默片刻:“你的声音怎么回事?”
牧听舟:“……”
他轻咳了一声,故作严肃道,“你别岔开话题,先跟我说说,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裴应淮淡声道:“你不用担心我。”
“我这里一切都好。”
牧听舟一时气急:“谁关心你了?戚玦呢?让他过来说话!”
他抢人着
裴应淮道:“这里只能有我们两个。”
“天音链只有神魂交融的两人才能连接。”
牧听舟一噎,干巴巴道:“噢,那你自己在外面注意一点,不要离开戚玦的身边,听到了?”
“对了!我在幻梦阵里还见到师父了,他……他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变化——你也是,还是那副讨厌的模样。”
牧听舟想到先前察觉到的郁清名的反常,迫不及待地想同裴应淮说,但在说到半道就没了声音。
他想,还是再等等吧,若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再同裴应淮说也不迟。
他好似听见裴应淮轻笑了一声:“嗯,幻梦本身就是依据你的记忆而来,见到我们不奇怪。”
裴应淮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多了几分见到他后的轻松,牧听舟别扭地站在原地,踌躇了很久还是道:“若是没什么事就先让戚玦带着你回朱颜殿吧。”
“背后之人很有可能就在酆都城内,若我猜得不错,幻梦阵里也有他的一丝分神,我会尽快找到破阵的方法。”
裴应淮笑了声:“好,你注意安全,切莫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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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就及时同我联络,天音链便是用于此的。”
牧听舟冷笑一声,呛道:“找你有什么用?给我加油打气吗?”
然后啪嗒一下,切断了天音链。
他站在原地,像是挣扎了良久,还是缓缓收回了想要按下密室的手,晃晃荡荡地原路返回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未褪去的稚气,倏地就让裴应淮眼前浮现了当年牧听舟意气风发时的模样。
他轻叹了一口气,看着被忽然切断的天音链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缓缓转过身。
在他的身后,是一片由黑色锁链陡然升起而成的巨大牢笼,漫天落下的是密密麻麻的古老梵文与阵法,头顶高悬的利刃伴随着滔天一般的压迫感卷席着整座城主府,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断瓦残垣。
那繁密的阵法凝聚在空气中,最终齐齐地汇聚成一条线,在它的尽头紧紧拴住了一个人。
——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团黑色黏稠物体凝聚的人形。
那团人形只要微微挣扎一下,悬在他头顶的剑便会落下一柄,将他直接从天灵盖扎个穿。
剑体落下贯穿之后,又会化成一缕缕浓烈的魔气,将此人身上的疮洞给再度填满。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只能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分毫不敢动了为止。
随着脚步声的越来越近,黑团吃力地抬起头,却又因为动了一下而被剑体直接捅穿。
他不顾疼痛地大声叫嘶吼:“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已经告诉你他的方位了!!”
“裴应淮,你不能言而无信——!”
裴应淮不为所动,漆黑的瞳眸中深不见底,站在他的身前,就这般垂着头望着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凉薄:“那你可能要继续祈祷他在阵中平安无事了。”
黑团几乎没有了什么生机,像是一团烂泥抽搐了两下
“你,你身为仙盟之首却言而无信,就不怕天道责罚下来,遭天谴吗?!”他的声音弱到已经听不见了,吃吃地笑了,“你这身修为,便是天道的杰作吧。”
他已经没了什么挣扎的力气,与其要被这般折磨,不如试着方式激怒他,一了百了也比这好得多。
裴应淮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眸光古板不惊,冲着黑团的方向稍稍抬起手,又是一缕缕黑色绸缎般的线条从他掌心流露。
他漫不经心道:“看起来你也是漏网之鱼,可惜了,还不能让你这么早死掉。”
黑团余光瞥见了这捋黑线,整个人浑身一震,随后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又被不断落下的剑体刺得嘶哑低吼,痛苦至极。
“你——你竟然!!”
他疯狂地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在那一团黑影之中,隐约能流淌着血泪两只眼睛,猩红一片。
“裴应淮!裴应淮!你也有今天,你入魔了哈哈哈哈哈!!你入魔了!!!”
“没想到连你,裴应淮,连你都入魔了!”
黑团嘶哑着道:“你就不怕牧听舟出来的时候,看见你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吗?”
“嗯?”裴应淮道,“什么模样?”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出发前的那一袭青山白袍,哪怕周遭一片虚无,他的身上也未曾沾上一点灰尘。清冷的月光之下,男人长身直立,清俊的面容上一片淡然之色,全然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入魔的特征。
唯独那双眸子中透着一股深沉的阴霾,像是被雾气厚厚地蒙上透不进一丝光亮,幽邃之中深不见底。
说话的期间,裴应淮指尖的魔气已经钻入了黑团的体内,分出一缕紧紧缠绕在他的嘴边,另外一缕则是化为利刃——将黑团直接一劈成两半。
惨叫声被吞没在唇齿间,裴应淮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将一小半的黑影吞没,最终融为了自己的体内。
黑团已经虚弱到再不能开口了,今日是距离牧听舟被幻梦阵吞没的第三日了,他被裴应淮揪出来折磨了也已经有整整三日了。
“我制造的幻梦阵迄今为止还未曾有人能出来过……不管是百年前,还是百年后。”
他兀自说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活不了,哪怕阵法被破开他也不可能活着回来。”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股灵气落在他身上,持续又延缓地吊着他的命。
黑团:“……”
“你最好不要留我一条命。”他道,“只要等牧听舟一出来,我的另一半也会跟着与我融合,你会后悔现在不直接杀了我的!”
“说起来。”裴应淮漫不经心道,“漏网之鱼应该不止你一个。”
“既然你能从法则的缝隙中逃出来,那我师父他老人家为什么不行?”
“你说是吧,牧纹?”
是因为他。
第四十五章
牧听舟杵在原地良久,垂下手,还是没有摁下那个凸起的石块。
他咬咬牙,转过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裴应淮确实说得不错。
他眼下的这具躯体的能力还太弱了,即便这密室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出去,但若真的遇上了一些突发事件,身上能用的只有几道符咒与那一道护身符。
算了,牧听舟一边按照原路返回,一边想,情势还未确定,确实不该冒这个险。
——绝对不是因为之前裴应淮的叮嘱。
……
夜幕深沉,牧府之中连一盏明灯都未曾留下,长廊之中一片漆黑,阴恻恻的寒风刮过,莫名有种森寒的感觉。
他顺着长廊一路离开了正院,抬起头时发现拐角处有一道微弱的亮光,像是在冥冥黑夜之中替他指路。
牧听舟心念一动,加快步伐,踏入内院之中,看见一个笔直挺拔的少年身影正静静地等在院门口,他的手中提着一盏泛着昏黄光芒的灯笼。
听见了他的动静后,少年闻声回过头,顺其自然地朝他伸出手:“回来了?”
“感觉怎么样?”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分明上一刻他还在同成年后的裴应淮传音,下一刻就有少年时期的他在院子门口提着灯等他。
牧听舟上前,有些别扭地伸出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然后一巴掌将裴应淮的手打到了一边。
“我才不要你牵。”他嘀咕了一句,感觉自己不光是身体变小了,连心智都幼稚了不少。
“嗯。”裴应淮应道,他又伸出手,这次没有再等着他的回应,而是直接将牧听舟的手拢在了掌心之中,他道,“我晚上有些怕黑,师弟能不能牵着我走?”
牧听舟道:“怎么会,师兄仅凭这一身正气就能将鬼吓跑。”
裴应淮被噎着一时间说不出话,又好气又好笑。
两个人走进屋内后,裴应淮偏过头,一道符咒顺着指缝滑出,飘飘然地贴在了双开门的缝隙上,隔绝了整个内院的空间。
郁清名正端庄地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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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桌案边,捧着一杯清茶,陡升而起缭绕的烟雾迷蒙了他的眉眼,宛若置身尘世之外的仙人一般。
牧听舟跑上前,下巴磕在郁清名的膝盖上,后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闯祸了?”
“没有没有,怎么会!”牧听舟忙声道,顶着莫名的羞耻,他瞥了眼裴应淮:“我最听话了,不信你问师兄!”
裴应淮将灯笼置放在一旁,凉凉地道:“师兄只有一身正气,其他一概不知。”
牧听舟:“……”
气死你得了。
郁清名脸上这才露出了些许的笑容,揉了揉他的脑袋:“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舟舟又想要什么了?”
牧听舟眸光亮晶晶的:“师父,若我说,我想同师兄一起去剑堂修行可以吗?”
郁清名失笑道:“有何不可?但剑堂的学务繁重,既然决定了就要一门心思往前冲,后日一早就随着你师兄先去试听一下如何?”
牧听舟连声应下,心中打着盘算,他不能在幻梦阵中待的时间太长,即便两个空间的时间流速不同,酆都城之中还有太多事端未曾解决,牧听舟没法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夜深了,牧听舟横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身下柔软的触感和熟悉的味道让他心中升起一丝怀念。
侧过身去时,能清晰地看见在屋内的门口,裴应淮正端庄打坐着,微瞌着双眸,周遭的灵气汇聚一般朝他涌去。
他还未进炼体期,身上的疲惫感是无法消除的,牧听舟闭上了双眸,朦朦胧胧之间陷入了沉睡之中。
再度睁开眼时,牧听舟的眼前已然不是牧府的内屋了,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被迷雾遮挡的崇山峻岭,仰头望去隐约能看见三个大字高高地悬挂在山门前。
——万鹿山。
一回生二回熟,牧听舟回顾了一下周遭,心下登时了然自己又是因为神魂连接而被拉入了裴应淮的识海之中了。
只是没想到在幻梦阵中也能毫无畅通的连接,牧听舟再一次感叹契约之间的强大。
这一回,他每走出一步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像上次那样半道踩空掉在床榻上……
只是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牧听舟敏锐地感知到身侧原本郁郁葱葱的绿枝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凋零枯萎。
甚至在一些隐秘的角落里,丝丝缕缕不易察觉到的黑气正不断从脚下冒上来。
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牧听舟察觉到不妙,脚下的步伐飞快,足尖轻点落下的绿叶,一路直上——可惜,周遭的环境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这一次不是万鹿山了,而是酆都城。
整个城镇被漫山火海所笼罩,一片死寂到令人头皮发麻,地面上尸横遍野,目光所及之处猩红一片。
牧听舟怔愣了一瞬间,随即又反应过来朝城主府疾驰而去。
不太对劲。
说到底这里是裴应淮的识海,是能最清楚反映出他眼下的状况。
——裴应淮在外界的状态有些不太好。
牧听舟当下定论,三两步便闪身来到了城主府的位置,映入眼帘的便是满目赤红色的云霞丝绸,瞬间让牧听舟有种误入嫁娶现场的错觉。
他将脑袋里胡乱的思绪甩开,站稳身子,正想直接推门而入。
不料城主府的大门被率先从里面推开,伸出一只忽地将牧听舟拉了进去。
让他有一瞬间的猝不及防。
——这本不是现实,而是裴应淮的神识的镜像。
一道炙热的气息倾吐在他的后脖颈处,低哑嗓音全然听不出从前的清冷,附在牧听舟的耳侧:“让我看看是谁回来了。”
身后的男人一只手钳制住牧听舟的手腕,将他整个人压在门上,胸膛紧紧地贴着他的脊背,另一只手则环在他的腰间,以一种极为强势的动作扣在怀中。
牧听舟微微挣了挣,却换来了骤然缩紧的力道。
那人的力气很大,这姿势莫名有些暧昧,牧听舟浑身寒毛立起,咬牙切齿道:“裴应淮,你又发什么疯?!”
裴应淮低低地笑了,将鼻尖埋进牧听舟的肩侧,像是一只大狗一样拱了拱,直到他的身上沾满了自己的气味后才抬起头,喟叹了一句:“舟舟,你终于回来了。”
“我好想你,一直在等你回来。”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显而易见的委屈,听得牧听舟心脏没由来地一紧。
牧听舟唇角扯出一丝冷笑:“难道不是你先将我拉进来的吗……你给我放开!听见没有!放开!”
裴应淮应声将他放开,但手掌还是扣在他的腕骨上不愿挪动分毫。
至此,牧听舟才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转过身来,却看见了身后那人现在的模样。
裴应淮身上半无原先墨守成规的模样,五官俊美,下颌线棱角分明一身华美的紫金色长袍,束腰松松垮垮地扎在腰间,露出了胸膛一大片肌肤,发色如墨般披散在脑后,在与牧听舟目光对视时笑意款款,唇角带笑。
牧听舟:“……”瞳孔地震。
“你,你,你……”他瞠目结舌了半天,直到目光被他身上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气息给吸引。
在他的身上,已经察觉不到任何灵力的气息——反而被另一股牧听舟非常熟悉,又非常厌恶的气息所取代。
他微愣,僵在了原地,随即反应过来什么。
紧接着,一股滔天怒火涌上心头,近乎卷席至他的四肢百骸,烧得瞳眸都一片猩红,身躯止不住地颤抖,连血液与骨头都冻结在一起。
“是……”
是谁干的——
可话才说到一半,眼睛就被一只手给遮住了,熟悉的气息再度逼近,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怀中,灼热的呼吸与微凉的躯体将他紧紧包裹。
“都让你不要看了。”裴应淮轻笑的声音在耳侧响起,“这就怕了?”
牧听舟一把落下他的手腕,恶狠狠地瞪着他:“我怕奶奶个腿!”
“是谁干的?!”他欺身向前,鼻尖红红的,连眼尾都晕开了一抹红晕,死死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话,“我问你,是谁干的?”
“是乐阳洪?他过来找你了?还是说是九重天的那群废物——难不成是姜晗?戚玦?是戚玦对吧,他现在人在哪,你们还在酆都城吗?”
牧听舟几乎前言不搭后语,牙齿在这一刻都打着颤,思绪凌乱纷飞,手指痉挛地攥紧了裴应淮的衣袍。
裴应淮也没想到他反应竟会这般过度,蹙眉道:“舟舟?”
可牧听舟已经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了,他的内心被无尽烈火给焚烧殆尽,化成的灰烬在一瞬间被吹散,仅留下了清晰而又明了的字样。
——裴应淮入魔了。
“不对,是因为我。”牧听舟喃喃自语,“是因为我,他才……”
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如果没有他,那裴应淮就不会堕入魔修之道,也不会失去仙盟之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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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他,那裴应淮依旧会是万人敬仰的聿珩仙尊,不会同他纠缠半分,也不会陷落至此。
【一入百年前的那场将牧家焚烧成灰烬的大火,如果不是他,裴应淮也不会为此失去金丹,更不会落入众矢之的。】
直到——
颈侧俨然传来了一阵刺痛感,将牧听舟瞬间拉回了神,他吃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看见一个脑袋正埋在他的脖颈。
裴应淮精准无误地叼着他颈侧的软肉,在唇齿间摩擦了几下。
“你干嘛?”他声音又小又弱,莫名有种受气感。
裴应淮眸色一沉,有些抑制不住地,像是野兽一般,在牧听舟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齿印,一滴血珠从齿印中渗了出来,外围一片晕红。
他咧了咧唇,展露出舌尖上方才顺势带出的一滴血珠,看着牧听舟那双晶红色的眸子中倒映出他的身影,顿时有些心痒。
俯下身,轻轻蹭过青年的唇角,留下了一片湿漉又暧昧的痕迹。
裴应淮拇指印在牧听舟唇边那道方才蹭上的血渍,拨弄着他的下唇,歪着头,神情略带些许邪气。
“舟舟,不要去想别人,多看看我,嗯?”
镇魔
第四十六章
“舟舟,不要去想别人,多看看我,嗯?”
裴应淮俯身凑近,另一只的拇指摁在他泛红的眼尾上,漫不经心道:“哭什么?”
成功换来了牧听舟的一个白眼,一巴掌将他的手打掉,毫不留情地反驳:“眼瞎?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
裴应淮笑着道:“是是是,舟舟最厉害了。”带着点哄人的意味。
牧听舟忽地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仰着脑袋认认真真地望着他:“你入魔多长时日了?若是趁现在将魔气抽离出来兴许还来记得,你过来……”
绝对不能让他重蹈他的覆辙。
也正是这一刻,牧听舟才清晰地认知到,原来他打心底地不想看见这个人坠入深渊。
他想他干干净净的,想他独坐高台纤尘不染。
裴应淮微微站直身子,垂眸看着眼前面露急切的青年,陡然笑了:“舟舟要亲自替我驱魔吗?”
他轻轻抚摸着青年的脸侧,感受着掌心之下柔滑的肌肤与温暖的体温,指腹摩挲着,像是在喃喃自语:“那可不行。”
“那可,不行……”
兴许是他望向自己时的目光尤为轻柔,又或者是脸侧的触感夺取了他的注意力,牧听舟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凑上前,无意识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为什么不行?”他锲而不舍地问。
裴应淮喉结上下滚动着,眼底黑沉的情绪翻滚,循循善诱道:“虽然不能驱魔,但我还有另外一种压制心魔的办法。”
“舟舟想不想知道?”
入魔的形式也分很多种,如果是刚入魔不久,牧听舟还有信心能将其中被魔气侵染的灵脉洗涤干净。
可若是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那就只能更偏向于压制。
牧听舟微愣,问道:“什么?”
裴应淮嘴角噙着意义不明的笑:“很简单,由我们两人的灵力相融合后,再被我吸收,这样你不仅可以替我压制,甚至还能操控我体内的魔气。”
“如此便能轻而易举地将我掌控……”
“这难道不是舟舟一直都在想的事情吗?”
牧听舟呆呆地望着他,在那一瞬间,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滞停了一瞬-
酆都城外的嘈杂与混乱在这一刻宛若潮水一般退去,整座城被笼罩在薄雾之中,就连火焰焚烧的声音也尽数消失。
城主府中,仅有一小片区域被昏黄的烛光给点亮。
在摇曳的烛火中,两道身影影影绰绰地交叠在一起,看不清虚实。
在逼仄的空间之中,青年被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所包裹,他的身躯被束缚在一个有力的怀抱中,成为支撑着他发软的腿脚的唯一之地。
牧听舟眼前迷蒙着,鬓角的发丝被汗水打湿,黏腻地沾在脸侧,他微微张着唇瓣,下巴搭在身前人的肩上,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勉强支起颤抖的右手,从裴应淮的体内抽出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尽数吸收进自己的灵脉之中。
在进入体内的瞬间,陌生的魔气遭到了排斥,牧听舟面色苍白,酥麻感自体内传遍全身,整个血液仿佛都沸腾了起来。
手指痉挛似地攥住了裴应淮的衣袖,像是有些承受不住了,牧听舟垂着头,无力地喘息着,断断续续道:“你,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