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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一更)

第二十三章

被强行突破识海的感觉并不好受,牧听舟只能被迫承受着陌生狂潮。

雪白修长的脖颈如被扼住的白天鹅一般,喉结无助地上下滚动着,他艰难地想要退离几步,却被男人无情地拽了回来。

他轻斥道:“你神魂本就不稳定,别乱动。”

裴应淮的眸中深不见底,大手托着赤袍青年的背脊,动作轻柔地顺着那一根根脊骨往下,最终克制般停在了腰间的位置。

“那你……就不能轻点?”牧听舟声音喑哑软绵,毫无训斥人时凌厉地攻击性,倒是像小猫喵喵般酥软。

他自己也意识到不太对劲,很快又闭上了嘴,被动承受着识海中的侵袭。

与此同时模模糊糊地想,总感觉哪里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可惜不容他多想,裴应淮像是惩罚他走神似的,一边轻拢慢捻着他凹陷的腰窝,一边感受着这具身体的颤栗。

牧听舟几乎以一种蜷缩的方式被他拥在怀里了,一滴汗珠顺着男人清晰的下颌线滑落至牧听舟的锁骨处。

意识逐渐沉沦,在经历了最开始那仿佛要被炙热燃烧殆尽的感觉后,牧听舟只感觉接下来的更像是雨打芭蕉般温吞。

他勉强在空隙之间喘了口气,眯着双眼,衣衫已经散落在身旁。

望着裴应淮这副始终衣衫整洁的模样,他心中陡升起一丝不甘——同样是经历着神魂契约,凭什么他是这般狼狈?!牧听舟干脆咬紧牙关,双眼一闭,干脆直接翻身欺上,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将他往后一推,翻身坐在了裴应淮的身上。

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扯着他交错的衣领往旁边扯,半天都没有扯开,气得俯身直接在他的脖颈狠狠咬了一口。

裴应淮闷哼一声,有些无奈地笑了:“怎么变成小狗了?”

“你管我。”牧听舟阴恻恻地道,余光瞥见一抹晶莹滑落,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一滴汗珠溅落在他的指尖。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裴应淮鬓角也流了不少的汗,此刻被他压在身.下,别着脸,手臂上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像是在死死地克制着什么。

牧听舟蓦地笑了,只觉得一身疲惫感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原来师兄也不是无动于衷啊,我还以为师兄四大皆空无欲无求呢。”

男人脖颈旁的一个牙印泛着红,更像是某种独特的印记。扯不开衣袍的牧听舟干脆召出匕首,一刀顺着衣襟滑落,微微发烫的手顺着破口处伸向里面,指尖轻触到先前那道旧伤疤,无形之中给了他不少勇气。

牧听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次额头抵着额头,微微闭上眼睛,神识像个小触手一般探了过去。

方才他一片迷糊,甚至都还没有看清裴应淮识海中的模样,这次定要好好看清楚!

他强忍着酥麻感,微垂着脑袋搭在裴应淮的肩侧,恍惚之间,右手紧紧地与另外一只大手相握。

若是说牧听舟的识海中是一片能将世间一切万物都燃尽的焚炉,那裴应淮的识海中,就是仿若能将万物都冻结成冰的寒石。

漫天飘着能将人吞没的雪花,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雪白。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牧听舟闲庭信步般走着,不慌也不忙,脚下的白雪没有排斥他的存在,所以踩上去的触感并不冰凉,反而透着一股绵软。

——他没有被裴应淮所排斥。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有些沾沾自喜,但随即又被一股扫兴的心情所吞没。

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

花,草,树,木,贫瘠一片,像是未开荒的冰川,牧听舟甚至都不知自己走了多久的时间,直到不经意间,一片雪飘然落在了他恰好伸出的指尖。

唰的一下,周遭的环境突然一变,宛若拨开云雾,一座高耸的山峰隐约出现在他的面前。

牧听舟停下脚步,茫然地抬起了头。

这是,万鹿山。

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座山了,如今再见只有一种恍如昨日的感觉。

在裴应淮的识海中,长风捎带着他,将他带离了冰河,山间那间熟悉的竹屋近在咫尺,牧听舟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

竹屋外的景象没有什么变化,苍树随风摇曳,树下的躺椅吱呀摇晃,是不是地被一片落叶倾扫而过。

一切都静了下来,一股不易察觉的气流顺推着牧听舟朝前走去。

站在紧闭的竹门前,他鬼使神差地推开了竹屋。

顺着门缝越开越大,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扑面而来,周遭那份仿佛时间都静止的寂静也随之消退。

“还知道回来?”竹屋内,一个仙风道骨的青年一只手拿着饭勺,一只手拿着汤勺,没好气地道,“小兔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天天逃学,剑谱背熟了吗?剑法练会了吗?”

“……啊。”牧听舟小声地喊,“师父。”

郁清名翻了个白眼:“喊爹都没用,这次别指望聿珩还会给你背黑锅,给我过来先吃饭!”

他轻车熟路舀了一勺汤放在碗中,随手递了过去:“去,你师兄一会也要回来了,饭后不准再给我跑掉听见没有?要不然罚你这一月都没饭吃。”

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情感迫使牧听舟打了个寒战,顿时乖得像个鹌鹑似的,迷迷瞪瞪地将汤碗接了过来,只见触到滚烫的碗壁时微微蜷缩。

他不敢放手,小心翼翼地怕摔了碗,而郁清名又盛的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就在他迈着小步子往前走时,一只横来的手接过了滚烫的汤碗,身后响起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师父,别逗他。”

身后的少年一步跨来,应该是方才练完剑,线条优美的肌肉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珠,他唇线紧抿,瞥了眼他,悄然传声:“先坐,师父没有特别生气。”

牧听舟茫然地看着他,随即传音:“这是怎么回事?!你搞出来的?!”

裴应淮将手中的汤碗放下,语气平平:“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比起这个,我觉得你还是该想想该怎么解释把宋永根给打了一顿的事情吧。”

牧听舟又惊又怒,我不光把宋永根打了一顿,我还把人剥光抛在浔阳城的接头了呢,这些他不都已经……

他猛然清醒,忽地想起来,他们说的好像不是一件事。

裴应淮轻笑了一声:“想起来了?”

牧听舟木着脸:“想起来了。”

是想起他七岁那年刚上山时把宋永根打了一顿的事情。

没想到在识海之中真的能看到对方的记忆。

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牧听舟像是个傀儡娃娃,浑身僵硬地走到桌案边坐下,筷子都有些拿不住了。

“怕成这样?”郁清名伸手夹了一块他最喜欢的耦盒放在他碗中,“早知道怕成这样,当时动手的时候就不知道避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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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上去有些恨铁不成钢:“哪有你这般在执法长老明面下把人打成那样的?”

牧听舟喉间像是哽住了,他无声地张了张口,想说,这都是什么破烂幻境,老子在这里还要挨骂。

但最终,他只是垂着眸,小声地认错:“我下次不会了。”

额头被啪地一下敲了。

他眨眨眼睛抬起头,就见郁清名要气笑了:“我是让你做事的时候给我避着点!动动脑子,要揍肯定是找个夜深人静的地方揍,先捂着眼睛不让他看见你,再捂住嘴不让他发出声音,给人敲晕之后再扒光了扔到大街上——连干坏事都不知道怎么干,出去别说是我郁清名教的徒弟!”

事实证明,牧听舟从小在郁清名的熏陶下,学到了不少偷鸡摸狗的小技巧。

而百年后的幽冥魔主,再一次要干坏事的时候,即便没有想到昔日师父的教诲,身体也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

——比如把人扒光了丢大街上这件事。

裴应淮在一旁听了头疼地扶额,直叹气

郁清名一边给牧听舟夹菜,一边开口数落人,不知不觉间牧听舟面前的碗已经堆积城山了。

最终还是裴应淮看不下去了,出手制止了人:“师父,舟舟吃不了那么多。”

郁清名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噢噢噢。”

牧听舟沉默地摇了摇头,夹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郁清名烧菜的味道一向偏甜,恰好符合牧听舟的口味,但这么多在幽冥以来,吃的东西要么是苦的要么是辣的。

好不容易吃到一次甜的,他眼眶险些红了。

他心底有一个猜测,但是并不能确定,只能顺着幻境中的记忆重新走下去。

幻境中的牧听舟方才七岁,刚闯了大祸,而幻境外百来岁的幽冥尊主只能苦哈哈地顺应着师父的惩罚,被摁着抄了一卷剑谱,又被按在听悔崖下听了一夜的经。

好在梦里的他还什么都没有失去,好在被惩罚时身边总会跟着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陪他一起抄书听经。

年少时牧听舟只觉得他烦,有事没事老是喜欢跟在他身边,像个跟屁虫一样,偏偏半个屁都憋不出来,古板又无趣。

现在的牧听舟只觉得,在这种时候,身边若是能有个人陪着,也不是那么坏。

识海之外,两个躯体交织在一起,外袍半褪的银发青年歪着脑袋躺在床榻上,紧紧闭着双眸,黑暗之中,一滴晶莹顺着眼角悄然滑落。

这一滴在夜幕的隐匿下极为不起眼,偏偏被他身侧的男人给捕捉到,轻轻拭去,留下了眼尾一抹殷红的痕迹。

“哭什么。”一道轻叹在耳侧响起。

牧听舟的神识恍若割裂了一般,一半留在躯壳的外面,另一半则沉溺在与裴应淮交织的回忆中,周遭的声音宛若沉在水中,被蒙上了一层薄膜。

仅剩下身侧的这道声音,明澈又清晰。

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牧听舟呜了一声,埋着脑袋缩进了男人的衣襟里,银发散落一片。

裴应淮不用凑近,便能听见他嘟囔的声音:“呜,师父,不,不要动手,我知错了。”

裴应淮心中陡升起一抹怜惜,眸光落在他眼尾的那片红晕上,鬼使神差地俯身,薄薄的唇瓣轻轻蹭过他的眼尾,大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然后就又听见牧听舟道:“要打……就去打我师兄。他皮糙肉厚,我细皮嫩肉,他不会疼,我疼呜呜。”

裴应淮:“……”

***

关于谁更皮糙肉厚这件事,最终也没能分出个分晓。

因为契约到了最后部分要饮下双方精血的时候,牧听舟已经完全没法动弹了,像个死鱼一样躺在床上任人摆布。

他只能挪着手指勾上裴应淮的长指,将他的食指放在唇齿间的小虎牙上,原本想直接把人精血咬出来,却哪想啃了半天都没破皮,最终咬得指节上全是牙印,津液顺着裴应淮的手指流淌滴落。

裴应淮有些好笑,抬手在他唇角抹了抹,好笑道:“真变成小狗了。”

牧听舟坚持不懈,口齿不清,反驳:“反弹。”

在他控诉的目光下,裴应淮反客为主:“角度不太对,应该这样。”

他的食指磕在小虎牙上,一滴精血被他挤了出来,就这般滴入了牧听舟的喉咙间,融入了血骨之中。

再挤出精血后,裴应淮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几分。

牧听舟脑袋里还回忆着先前两人在幻境中一起受罚的景象,从犄角旮旯中难得生出了点愧疚感,同时也挤出了自己的精血,融入了裴应淮的体内。

如此,便是契成了。

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牧听舟长长地松了口气,重新摊回了床上,原本是想睡下,却发现浑身黏腻一片,实在是不太舒服。

他双眸睁开一条缝去瞅裴应淮,脚尖勾了勾他的衣角:“喂。”

裴应淮回过头。

牧听舟懒洋洋道:“去打一桶水,我要沐浴。”

他话音方落,还没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外忽地传来一阵敲门声。

裴应淮自己的外袍已经被他用匕首划的七零八落,干脆脱在一旁,他挽起长袖,推开门——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门外放了一桶还冒着热气的水。

他将木桶搬了进来,阵阵浓郁的硫磺味道伴随着一股淡淡的中草药味。

在收拾好一切妥当后,裴应淮额间覆着一层薄薄的汗珠,掀开眼皮看了一眼牧听舟。

牧听舟:“抱我过去。”他现在是连半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裴应淮沉默片刻,走上前,将他那被打湿的外袍也一并褪去,长睫遮掩着眸低的思绪,他没有看他,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地将里衣也褪去了。

手掌接触的肌肤下光滑如雪,裴应淮的身形肉眼可见的僵住了。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别开目光没有看他。

牧听舟手臂紧紧地勾着他的脖颈,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硬是要凑过去与他对视。

“做什么啊师兄,怎么搞得像你从前不曾帮我洗过澡一样?”

——但上一次还得追述到几百年前牧听舟五岁刚上山时,小少爷被家里娇惯的不成样子,连自己沐浴都不太会,被发现时差点没淹死在木桶里。

好在裴应淮即使发现给人捞了出来。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裴应淮给他洗的澡。

但那很明显不一样。

牧听舟自己也心知肚明,但他就是喜欢看裴应淮与人贴近时那副不自在的模样。

装得再怎么不悲不喜无欲无求,不也还是一身洁癖臭毛病。

牧听舟被轻柔地放入了水中。水桶中不知是提前准备了什么草药,牧听舟毛孔舒张,浑身舒坦。

就在裴应淮想要撤去时,猝不及防地被他的手臂一勾。

“师兄,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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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听舟胸前地汗水与药汤混合在一起,故意凑上前去贴在裴应淮的身前,他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经意间抬眸,对上了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瞳。

那是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的黑暗,是从不曾在裴应淮身上见到过的神情。在那深处,像是竭力压制住眸中呼之欲出的东西,仔细一看,却又似平静无波的潭水。

只是这深潭之下的暗潮汹涌,仅是一闪而过,便又再度被压制下去。

陌生到,以至于牧听舟愣神的期间,他环绕在男人脖间的双臂,被拿了下来,没入了池水中。

裴应淮一言不发,静静地擦拭掉手上的水,声音淡淡道:“药浴多泡一会,有事喊我。”

门栓被啪嗒一下落上了,牧听舟终于回过神来,想要站起身:“等等——”

刚刚的,那是什么?

一些传闻(二更)

第二十四章

裴应淮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第二日清晨,牧听舟整个人神清气爽,推开门扉就准备去找人。两人成功定下神魂契约后,牧听舟便总能隐隐地感知到对方的位置。

这不比先前的追踪符好用多了。

两人的位置目前处于整个满隆坊的最内里,格局与酒楼之中的完全不一样,他绕了好长时间,才顺着印记在一间内屋中找到了人。

牧听舟沉思,干脆直接推门而入,一探究竟。

内屋中的陈设很拥挤,地面上堆满了不同大小的书卷,甚至连落脚点都快看不见了。

“……”

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几卷卷轴之上,密密麻麻地排列了各方势力,上至九重天,下至幽冥。

江亦收集情报的能力是真的没话说。

牧听舟随意地踢开脚下挡道的书卷,正想在这漫天堆积的资料中找到裴应淮,一抬眸就在不远处发现了人影。

裴应淮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依旧是那一身白得晃眼的道袍,身姿挺拔地倚在书架前,低头盯着手中的书卷有些出神。

而在他的脚边,跪着一个人,那人身上花花绿绿的衣衫看上去皱巴巴地拧在一起,眼下挂着仿佛熬了几天几夜的青黑色,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一般,手中漫无目的地扫着地上的书卷,像是被迫使着找些什么。

江亦已经被胁迫在这里找资料快找了整整三日了,哪怕他早就辟谷,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更何况,昨夜也不知道这位仙尊大人抽了什么风,大半夜地过来查岗,站在书屋中唯一的窗沿旁,冷风嗖嗖地刮过,吹得角落里的江亦瑟瑟发抖。每当他想说些什么,在看见裴应淮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又吞了回去。

不敢,实在不敢。

如今牧听舟一来,他像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孩子一般,全然忘记前些日子一巴掌把自己横拍出去的仇,恨不得直接跳到牧听舟的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

牧尊主——!!!救救救!!

牧听舟没看他一眼,瞥了眼裴应淮手上的书卷,笑了一声:“找什么呢,我也来帮忙?”

他正想上前两步,却听裴应淮把手中的书卷一合,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狭小的内屋之中。

“无事。”

裴应淮冷淡地吐出两个字,合上书卷之后,什么都没有说便直接离开了。

牧听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

若是说这段时间下来,两人的关系勉强缓和了些,那今日这两个字,是又将他们的关系重新降到了冰点。

像是好不容易撬开的蚌壳,又因什么事情紧紧闭合上了。

这一次连个缝隙都没漏一下。

牧听舟细细回想了一下,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昨夜一事了。

莫不是嫌他当时身上全是汗,脏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底的火蹭地一下冒上来了,转头冷眼睨了眼江亦,问他:“你方才在找什么?”

江亦心下一颤,想起裴应淮先前告诫自己的,登时摇头:“仙尊大人正命我计算下一次的不周山秘境的开启方位。”

不周山秘境每百年开启一次,只有持有掌印之人方可成为秘境之主,掌控其开关。但每一次出现的方位都不同,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通过天时地利人和来计算秘境方位。

他不知道这份说辞牧听舟会不会信,但若是可以糊弄过去也算完事。

好在牧听舟意义不明地应了一声,像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离去的裴应淮身上,半分没有搭理他一点。

江亦不甘心,眼巴巴地凑了上去:“牧尊主,您要不要考虑将我一同带回幽冥……我很好用的!”

闻言,牧听舟分出眼神瞥了眼他,笑了:“想做我的侍宠?”

江亦心尖一颤,忙不迭点头。

牧听舟唇角的笑意冷了,挥了挥手:“做我的侍宠之前,是要先抽筋拔骨的。”

江亦好像整个人都傻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要不然你以为,就裴应淮那身伤,还有被人挖掉的剑骨是怎么来的?”

“试问整个三界,除了本尊,还有谁能做得到?”

江亦:“……”默默地往后退了退,“我还是继续算我的方位吧……”

殊不知,在赤袍青年转过身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是啊。

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呢……

***

人界的事情告了一段落,牧听舟带着无上枝回到幽冥,将它交给了祁萧然。

祁萧然拿起来端详了一番,点点头:“确实是无上枝不错。”

这其中散发出来的毒性,一闻便知。

他将无上枝收好,这才转头,迟疑了些许:“你……”

“发生了什么?”

“噢。”牧听舟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就是在浔阳城的时候,顺便把神魂契约给定下了。”

祁萧然点点头,等了足足有三秒中,才转头瞪大眼睛:“你刚刚,说什么?是我耳朵不太行了没听清楚吗?!什么玩意?!”

牧听舟不想理他这副模样,昂了昂首,直接道:“下一味药引,在哪?”

“不不不你等等,咱们先一件事一件事地理清楚。”祁萧然说,“你在浔阳城,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就这般轻而易举地把神魂契约给签下了?!”

牧听舟烦不胜烦,冷冷道:“是,那又怎么样?我早便说过会将他绑在身边,如今就是时机,你还想要阻止?”

祁萧然耐着性子解释:“我不是想要阻止,而是觉得此番决定太过于冒险了。你……唉,实不相瞒,我先前听说了你要与他签下神魂契约开始,便开始着手准备闭关石室,本以为你还会再等等的,哪想竟然这么快。”

“……”牧听舟没有说话,倒是有些别扭地别开目光,嘀咕道,“我也没想到这般快的。”

他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危险性,只是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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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情况也只能这样了。

祁萧然又叹了口气,掏出一堆药品塞到他手中:“这个是补魔气的,这个是补精血的,这个是补神魂的……你都拿好,有哪不对劲就赶紧吃一颗,我估摸着接下来会有段时间不在幽冥,你若是有什么急事便给我传音。”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他们家尊主就要因为过于脆弱而一命呜呼了,浑然不知自己这副模样就像是即将要离家不放心孩子的老母亲。

“那你可得快些回来。”牧听舟被自己这一联想逗笑了,眉眼终于舒展开,“若是有什么要紧事,你就直接传音给我。”

祁萧然定定地望着他,随后镇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就在牧听舟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祁萧然叫住了他:“说起来,在你去往人界的这段时日里,幽冥衍生出一点传闻,不知你有没有听说。”

牧听舟问:“什么?”

“我听有人说,你与聿珩仙尊从小青梅竹马,但无奈当初仙尊一心向道,你心生爱慕之心却惨遭拒绝,堕魔之后更是肆无忌惮,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便趁其不备将人的修为废去掳回了幽冥。”

“……”牧听舟一脸便秘之色,“你再说一遍……?”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祁萧然掰着手指数了数,又道:“哦对,还有一个,说你与聿珩仙尊早就勾搭在一起了,由于两人一个修道一个修魔,双修时仙尊大人承受不住魔气的威压——噢,也有说你两双修时偷摸着练了什么禁术,遭到反噬后仙尊便成了这副模样。”

祁萧然有模有样地摇摇脑袋,叹口气。

“等等。”牧听

舟呆呆地问,“为何是双修?我不是断袖啊。”

魔修不比道修那般规矩多,牧听舟也看过不少烧杀抢夺男童的魔修,通常都是见一个杀一个。

即便是江亦毫不掩饰对他的爱慕之心,但牧听舟也颇为嫌弃,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他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断袖两个字竟然能被按在自己身上。

祁萧然见他一副凌乱的模样,同情拍了拍他的肩:“我也不知道这些传闻是如何而来的,总之你自己小心一些便是。”

他顿了顿,又道:“这一次,恐怕是直接冲着仙尊大人来的。”

想一想便知,如果此时被发酵,传至三界,裴应淮的名声定然会受损,届时最大的受益者便是那群九重天的老东西。

牧听舟冷笑一声,应答:“我知道了,你安心去吧。”

本以为这件事仅是个别几人的传闻,没想到竟然连酆都城里的小幼童都听说这此事。

牧听舟只感觉到匪夷所思,但幽冥中人多口杂,他没法去一个一个排查到底谁才是九重天的卧底。

于是,他便想到了一个人——倒也可以说,是一把剑。

自从知道东粼剑曾是裴应淮送给自己的贺礼后,牧听舟再见他时便有些不自在了。好在东粼平日里盘踞在裴应淮的偏院之中,若非必要也不会出门,不如到那里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蛛丝马迹的消息。

原以为裴应淮也会在偏院之中,牧听舟一去,便又看见裴应淮捧着一本卷轴坐在桌案前。

牧听舟的目光瞬间被那本卷轴吸引了。

到底是什么玩意能让裴应淮看得这般出神?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气息,裴应淮淡淡瞥了他一眼,却并没有阻止他的靠近。

牧听舟定睛一看,是一本厚厚的静心经。

“……”

这都什么玩意。

他顿时兴致缺缺,没骨头似的躺了下来,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撩着床帘。

“师兄,这有什么好看的?”他翻了个身,上半身凑了过去,眯着赤瞳问。

哪曾想,裴应淮竟两人带着椅子退后了两步。

“?”牧听舟登时火气上来了。

洁癖又犯了是吧?!又要嫌弃他了是吧?!想要他远离,那他偏不!

牧听舟猝不及防地伸手,攥住了裴应淮的手腕,这才发现他腕部的青筋根根分明,而裴应淮则像是触电似的想要抽回手。

奈何牧听舟早有防备,握得尤为的紧,没有让他挣脱。

“师兄,我发现,这几日给了你一点好脸色,你便蹬鼻子上脸了?”牧听舟支撑着仰起身子,扣着裴应淮的手腕,幽幽道,“你早就是我的侍宠了,即便是再恶心都得给我忍着!”

裴应淮唇瓣微动,像是想要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他像是泄了气似的:“你想做什么?”

牧听舟哼哼地要晃晃脑袋,满意道:“这才对嘛。”

他余光瞥见桌案的一旁置放着未干的毛笔,迅雷不及掩耳将之拿起来,迅速再裴应淮的衣襟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白袍无端被弄脏,始作俑者笑得洋洋自得,像是一只昂首胜利的大猫。

总而言之,就是既生动又可爱。

裴应淮眸色渐深,偏过头闷声轻咳了声,像是在掩饰了什么。一只手虚虚地环在牧听舟的腰间,免得他一时不察掉下去。

转回过头时,又变成了那一副古板无波的模样,他清冷地开口:“闹完了吗?”

牧听舟笑意微敛,脸色完全沉了下来,似笑非笑地执起他胸前垂落的一缕碎发,把玩在指尖。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他不给他好脸色了。

“没有。”

他嗓音微软,猩红的瞳眸中却仿若透着森寒利刃:“师兄,既然这般你不太开心……”

“——那恰好,自打神魂契约后,我双腿不太舒服,师兄就跪在这里,给我按摩一番,如何?”

窜门

第二十五章

仅仅是一个木椅,却硬生生地给牧听舟坐出了金漆雕龙宝座的模样。

青年微昂着下巴,姿态慵懒地倚在木椅上,赤红色的瞳眸中明晃晃地满是挑衅。

衣摆随着动作顺着纤细的双腿滑下,垂落在地上,露出了白皙的脚踝和圆润的足部。他轻轻踩上裴应淮的膝盖,微微用力,迫使他膝盖着地。

——就这般,跪在了牧听舟面前。

他愉悦地眯起了双眸:“师兄,过来啊。”

裴应淮的长发垂在额前,有些看不清神色,他足足用这种姿势跪了五秒钟后,方才抬起头。

直到看到了他的表情,牧听舟心下微怔,甚至在某一瞬间竟生了些许退意。

屋内昏黄一片,烛火摇曳,男人身形高大,半身融进黑暗之中,安安静静地跪在那边,看上去像是一只被驯服的兽类,只有在抬眸的那一瞬间让心思敏锐的牧尊主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那是与前夜时相同的眼神,莫名让牧听舟心悸。

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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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应淮眼中的情绪被他隐藏的很好,以至于牧听舟甚至都没有发现,这双眸子他曾经最为熟悉的,是刚要入魔时修者的眼睛。

被黑暗浸满,透不进一丝光亮,里面尽数写满了不可言说的私念。

男人的沉默让牧听舟更加得寸进尺,他眸中笑意渐深,故意打趣道:“我见师兄先前不是伺候人伺候得蛮好的,怎么现在开始有些抗拒了?”

他凑近:“嗯?师兄怎么不敢看我?”裴应淮越躲,他内心的恶趣味就越起劲,恨不得将两只脚都翘在他腿上。

深刻熟悉他内心想法的裴应淮情急之下只能先握住他的脚踝,掌下一片细腻的肌肤,他情不自禁地用指腹摩挲了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裴应淮闭了闭眼,哑声道:“哪儿疼?”

“……”牧听舟也不知道,胡乱道,“就,哪都疼,对,你手劲轻点!我哪哪都疼!”

完全没有使劲的裴应淮无声地叹了口气,垂下眸子,再度握住他的脚腕,轻轻地扭了扭。

他的手法算不上娴熟——毕竟不能真的要求万人之上的仙尊大人拥有一套熟练的按摩手法,可偏偏,在他掌心接触的地方,一阵阵别样的触感蔓延开来,让牧听舟难得没有挑刺。

他心尖尖有点痒。

裴应淮手法细腻又有力,近乎是灼热的温度透过肌肤清晰地传递给了他。

“唔……”牧听舟唇齿间溢出一丝舒适的呻.吟。

手下的动作骤然一重,惹得他瞬间回神,牧听舟狐疑地瞅了眼他,见裴应淮始终面不改色,看不出有什么趁机报复的样子,这才稍稍收回了心。

“弄疼你了?”裴应淮问。

倒是搞得牧听舟有些不自在了,感觉自己矫情地像个小姑娘似的,故意别过脸声音微沉:“就你那小小的力道,怎么可能弄疼我?”

“嗯。”他应了一声又不说话了,单膝跪在地上,丝毫不怕地上的灰尘会弄脏衣袍,始终全心一意地低着头为牧听舟按摩着双腿。

这一下搞得牧听舟又有些不懂了,这人到底是嫌弃他呢还是不嫌弃他呢?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他抛之了脑后——因为他感觉,裴应淮的动作逐渐得心应手了起来。

不知被按到了什么穴位,牧听舟小腿倏地感觉到一阵酥麻感,条件反射地想要抽回腿,却被人强势地摁在了原地。

裴应淮道:“别动,经脉处有灵结,不揉开之后会越来越痛。”

牧听舟心说,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一处灵结。

但裴应淮拇指摁下的那一处确实有些发酸,而他的力道又偏轻柔,弄得他又痒又酸,浑身不自在。

当裴应淮抬起头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青年眸光含水,里面夹杂着些许不自在,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偏偏配上那副妍丽的容貌有一副别样的美感。

见他望了过来,牧听舟偏头瞪了他一眼:“看我干嘛?还不快些?”

裴应淮喉咙一阵发紧,有些不敢看他。

“——好了。”

他面不改色地放下牧听舟的脚踝,“敷些药草就好了。”

牧听舟蜷了蜷脚趾,干巴巴地:“噢。”终于结束了……

两人之间有些沉默,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而裴应淮则是站起身,扫了扫衣衫上沾染的灰尘。

不知为何脑袋忽地想起先前祁萧然的话语,他有些抑制不住地想。

他不可能将裴应淮关在这里一辈子。

如今神魂契约也如约定下,他没有了性命之忧,甚至都没了什么将裴应淮留下的理由。

若是以后他要是回到九重天了,是不是也会找一个结伴道侣……

……

牧听舟狠狠打了个寒战,完全想象不到裴应淮这张死人脸找到一个女修后与她皆为道侣的场景-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不知是不是牧听舟的错觉,他总觉得裴应淮对按摩一事,非常的上心。

夜半,幽冥殿的长廊边,魔铃被一阵风吹得发出声响,叮叮当当一片,像是骨头敲击在一起发出的清脆声响。

殿门被人拉开,气息顺着长风穿过长廊吹进了内殿之中。

床榻上的人窝在最角落,悄然睁开了双眼,手中的匕首暗藏杀机。

牧听舟静静地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长廊中传来的脚步声不紧不慢,甚至连最刻意的隐匿声息都没有,就这般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地朝着内殿中走来。

牧听舟心存疑惑,一个有些荒谬的想法涌上心头。

随即又甩了甩脑袋,不太可能是裴应淮。毕竟他那位师兄应该还没闲到大半夜没事找事跑到他这里来。

脚步声逐渐逼近,就在门外那人抬起手,正要顺着门缝拉开时,一道锋锐的匕首疾驰而来,而那人恰好偏过身子,匕首险险地擦着他的脸侧没入背后的黑暗中。

“真有趣,现在还能见到来……”牧听舟起身,笑意盈盈地抬眸,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看见,他那师兄一身正气凛然地站在殿门外,身上的白袍与周遭的黑暗格格不入,甚至白得有些晃眼。

“……”牧听舟一阵无言,思忖片刻还是将手中的匕首放下了,有气无力道,“你大半夜的不打坐睡觉跑来我这里做什么?搞得我还以为是九重天派来暗杀的人。”

裴应淮意义不明地望了眼身后已然消失的匕首,问:“有很多吗?”

牧听舟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那些来暗杀的人,有很多吗?”

牧听舟神色有些委委屈屈的:“是啊,很多呢。不光是九重天的人,就连人界的杀手也会时不时地跑上来,可烦了。”

“师兄,你就算看不惯我,也不能老是使这种卑鄙的手段呀——”

裴应淮目光沉沉,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淡淡地道:“以后不会有了。”

牧听舟一愣,随后实在是有些没忍住,噗嗤一笑。

他心里一清二楚,直到这群跑来暗杀的人与裴应淮全无关系。仙盟本来就人多口杂,而裴应淮又不可能方方面面的管理到每一个细节,甚至有一些来的人都不知道是不是仙盟的,张口闭口都是“我们盟主”。

一想便知是要将全部事都推到裴应淮的头上。

但牧听舟就喜欢看他这番有些愧疚的模样,并且乐此不疲。

“所以,你今夜,也是来杀我的?”牧听舟懒懒散散地倚在床榻上,眸光流转地望向他。

裴应淮神色有些微沉,似是有些不悦,但并没有表现的非常清晰。

“不是,我来替你将灵结抹去。”

牧听舟甚至还都没有说什么,他便自主地上前,握着牧听舟的脚踝,一下一下地按摩着。

裴应淮这般乖顺,牧听舟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充实填满一般,舒舒服服地眯起了双眸,一只脚搭在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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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另一只脚自然垂落摇摇晃晃。

也没有计较此次他没有跪着给自己按摩的事情了。

内殿中的燃烧的幽香加上足下抵着的温度让牧听舟昏昏欲睡,不知不觉就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最后连裴应淮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了。

在那之后的几日里,每一日裴应淮都会敲响内殿的大门,不请自来地为牧听舟疏通灵结,而且每一次都是挑着夜深人静的时候。

牧听舟表示理解,毕竟以裴应淮的性格,他心高气傲,估计也不想让别人看见卑躬屈膝的模样。

一来二去,他也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有的时候困得紧了,也会给裴应淮留一条门缝,让他不用敲门便可直接进来。

直到有一日,牧听舟一觉睡醒却发现,内殿的那道门缝已经敞开,并没有被人推开或者关上的痕迹。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也确实没有发现裴应淮昨夜有到过来的痕迹。

牧听舟想了下,决定抬步朝着偏院的位置走去。

却不曾想,正是日上三竿的日子,平日里冷冷清清地偏院外竟聚集了不少人,各个仰着脑袋想要凑近了看里面的情况。

一见到牧听舟的到来,众人赶忙退后三分,齐声声道:“恭迎尊上——”

牧听舟点头:“怎么了?”

有人上前两步想要解释,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偏院里的一声脆响声打断。

那人缩了缩脖子,小声开口:“禀报尊上,是静姝小姐来了。”

他一时支支吾吾的话都说不清楚,牧听舟不耐烦地沉着眉眼,环顾了周遭围观的人,言简意赅道:“滚蛋。”

然后,一把推开了门,脚步顿住了。

偏院里一片狼藉,一地的碎石乱瓦,将不久前才收拾好的样子又毁于一旦。

不远处,一个黄色长裙的少女手持蛇骨鞭,眉眼凌厉地望着对面的白袍男人。

牧听舟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裴应淮的脸侧。

在那上面,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正缓缓地渗着血,一滴血珠滑落,染红了牧听舟的瞳眸。

罪名

第二十六章

从牧听舟走进来的那一刻,周围围观的人都已经飞速的跑没了。

手执长鞭的少女站在不远处,原先横眉怒目地瞪着眼前的人,见牧听舟来了,这才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转而收起蛇骨鞭,恭恭敬敬地跪下。

“尊上。”

牧听舟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盯着裴应淮脸侧的那道血痕看了良久后才问:“怎么回事?”

他看得分明是裴应淮,问得也是他,可另外一个声音倏然横插了进来,给他吓了一跳。

“是他!”戚静姝低着头,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声音中满是不可言说的委屈,但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尊上,实不相瞒,前几日属下曾费劲千辛万苦取得幽冥地火淬炼了一枚九魂丹,此枚丹药的药效极佳,原本是想要作为生辰礼物送给我爹,以便助他晋级至元婴期修为。”

她语锋一转:“谁曾想,就在昨夜凌晨时,属下的闺房中突然闯入一个盗贼,将九魂丹劫走。那时夜深人静,属下拎着蛇鞭曾尝试着去追,可谁知那人一袭黑衣,极为善于藏匿自己的气息。”

戚静姝咬着下唇,眸光中满是水痕,眉目婉转,却字字泣血:“好在我的侍女与我共同联手,还是在追踪那人时,在他颈部留下了一道伤口!”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死死地望向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白袍男人,咬牙切齿道:“我亲眼见着那人闯入幽冥后山之中便杳无踪迹了,属下连夜排查,却不敢擅自闯入朱颜殿中扰了尊上歇息。早在先前便有人看见这个人!大摇大摆地从内院之外走了进来,也正是偏头与人说话时露出了脖颈处的红痕——若是他当真问心无愧,为何不敢将伤口露给我看!

脖子处的伤口……

牧听舟没忍住,问:“在哪一处?”

戚静姝双颊微微泛红,犹豫了下,微微扯开了些许衣领,指了指:“是……是这一处。”

牧听舟面无表情地想,确实是和他咬的那一处一模一样的位置呢。刚有些心虚,就见男人不冷不淡地瞥了眼过来,牧听舟下意识地地别开了眼睛。

就又听见戚静姝掷地有声道:“尊上!属下早就知道此人生有异心。如今整个幽冥都已经传遍了,他早在还未失去修为之前就与我幽冥的魔修有染,被尊上抓来后定是死心不改,与先前那名魔修里应外合,盗取九魂丹后趁机还想逃出幽冥!”

牧听舟:“……”

少女,你要不要再去听听,那个有染的魔修姓甚名谁。

他见戚静姝气成这般模样,也不似作假,有些幸灾乐祸地瞅了裴应淮。

看起来,这次裴应淮得罪的人,也不像是个什么善茬啊。

潜伏幽冥多日,散步传言,将他名声败坏,甚至近几日摸清了他身边的一举一动,修为上乘,熟知幽冥后山的构建,甚至轻而易举地就将戚静姝甩掉……

一时间,牧听舟的脑袋里生出了各种不同的想法,顺应着仙盟里一个一个名单开始对脸,始终没想出到底谁会有这般本领。

殊不知自己都快忽略了,在听完戚静姝的一番言辞后,脑袋里就连一瞬间对裴应淮的怀疑都不曾闪过。

在他的认知中,就算那是一个仙品级的九魂丹,在他……应该是说他们眼中,也不过是路边随风浮动的草芥罢了。

再者说,整个三界炼就丹药首屈一指的江少主的养魂丹,裴应淮都能眼睛眨都不眨地就喂他吃下,不知该说这背后之人心思慎密还是弄巧成拙了。

若是换个人来,很容易被这背后之人给绕进去。

可惜是牧听舟,在这整个三界,都没有第二个比他还了解裴应淮的人了。

他正想着,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一个人影匆匆赶来,在见到牧听舟时扑通一声来了个滑跪,那动静听得人眼皮一跳。

“尊上,属下来迟了——!!”

哦,是左护法。

牧听舟冷漠地收回了视线,一步步地走到裴应淮的面前,凑过去盯着他。

他的眼中仿佛是万年不化的冰川长河,也就是见到牧听舟走来时微微融化,动了动唇角,似是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最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牧听舟揶揄道:“师兄,你昨夜到底去哪了?”

“没想到连一个小小的九魂丹都比伺候我更重要?”

裴应淮沉默半晌,而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偏过头,闷闷地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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