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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死亡(回忆)
41.
这年的暑假,要做出的选择对6岁的小青寒来说太难了。
当张科俭再次出现,她低着头,支吾了半天才说:“我要妈妈。”
对方愣了几秒,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似乎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祁琇羽来了后抱着她,脸埋在她的脖颈,低低哭了起来。
小青寒无措的视线落在赵明渊脸上,两人看着对方,窗外梧桐树叶静静摇晃,外面逐渐入秋的凉爽清风,始终吹不开病房里压在心头的燥热烦闷。
她像是很快接受了家里发生的巨大变化,每天仍旧开开心心写作业,找人玩,嘴甜的不行。偶尔拉着赵明渊放在被子外面的手,玩着他纤细修长的手,嘴里含着棒棒糖,“哥哥,糖很好吃,死了一定就吃不到了。”
最近这段时间,她常这样说话,楼下捡到个落叶都要一路冲回来,满头大汗,喜气盈盈给他展示:“哥哥!死了肯定就看不到这么漂亮的叶子!”
赵明渊已经习惯她说话的方式,偶尔会逗弄:“活着我也不想吃。”
小青寒就会插着腰,很是生气地瞪他:“那哥哥想要什么?”
她撒娇、黏人,不管怎样,一定要他说个有兴趣的。
赵明渊这时候就会沉默。
他也想说一个,但往往是沉默许久,两个人都放弃了。
这天小青寒想吃雪糕,她实在是太热了,远处火烧云的橙红晕染着大地,她像个小狗一样伸着舌头,甩着手给自己扇风。
赵明渊看她可怜,下巴扬扬抽屉,让她拿钱去买。
小青寒脸上喜悦,手里捏着一块钱在他床边绕来绕去,怎么都不走。
“哥哥,你陪我去好不好?”
两个人住在一起这么久,赵明渊从来没下过床,她从护士姐姐那里偷偷听到,哥哥愿意好好康复训练,完全可以站起来的。
前两天护士姐姐给他换药,掀开被子长吸了一口冷气,愕然看他。
他像被赤|裸围观的不是自己,面无表情的躺着。
小青寒看到他背后的样子,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哥哥,你怎么了……”
她不知道那是护理不用心,因他从未下床而生出的褥疮,只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疤,手都有些发抖。
护士姐姐在他床边说了很久,又来了医生说了很多用药啊、康复啊、意志啊等等的话,小青寒听的一知半解,只目光落在静静望着窗外的赵明渊脸上。
她知道,医生的话哥哥一句都没听进去。
后来又有护工阿姨来,小青寒像个监工,蹙着小眉毛,小手指点着:“给哥哥擦这里。”
“你为什么不给哥哥翻翻身。”
“护士姐姐说你该天天来的,我为什么只见过你一两次。”
“姨姨!”
她叫的很礼貌,但生气的都竖起眉毛来了。
护工没想到会被一个小姑娘训,翻着白眼骂骂咧咧擦着,被赵明渊掀翻了水盆,对方气着站起来:“伺候着废人还不加钱,以为我愿意干啊,等我的活多呢。”
护工转头就走了。
老来讨要东西的人来,还说起这件事,要看赵明渊身上的褥疮,被小青寒气愤地拦住了。
“别碰我哥哥!我哥哥不喜欢!”
“嘿呦。”汪启栋好笑地哼哼,故意逗了她两句。
小青寒气的像一头小牛犊,脑袋嗡嗡的冒火,眼睛死死盯着他,好像随时都要冲过来,用小小身体撞他一下。
“你有和小孩玩嘴的心,早就把公司经营好了。”
汪启栋恼羞成怒,自己再差劲,也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一个躺在床上的废物有什么资格教训自己,鄙夷的骂了几句,最后又丢下话:“脑子灵光点,想通了就赶紧把东西给我。”
说完人走了。
病房里一室安静,小青寒抹着眼泪看他。
赵明渊:“哭什么?”
“他们都欺负哥哥。”
赵明渊眼里有奇异的冷漠和深黑,“死就不会了。”
小青寒气得跺脚,“可是我想哥哥骂回去!想那些人后悔不该欺负哥哥!哥哥,我们班里最瘦的小宇被胖熊欺负了,都知道要咬他耳朵打回去的!”
“哥哥,你不要让别人欺负你!”
“你还回去!”
赵明渊躺在床上,看着急得满脸发红,不停掉眼泪的小青寒,心头涌上大片的茫然和苦涩。
还回去?
怎么还回去?
他,还能还回去吗?
今日不知怎么,小青寒一心让他陪自己去买雪糕,不停拉着他的手晃悠,“哥哥,我们一起去吧。”
她把床搅起来让他坐起,又从外面推了轮椅。
赵明渊看着紧贴着床的轮椅,像看一道此生都跨不过去的鸿沟,分明就在他眼前,他浑身却是没有一点力气。
“我不行。”
小青寒摇头,“哥哥,你一定可以的。”
她像是找到了一个目标,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白天夜里,无论如何都要他坐上轮椅陪自己下楼。
她整整磨了一周多,赵明渊像是不堪其扰,无奈头疼地看着她:“你一个小姑娘,嘴为什么这么碎。”
小青寒把这当表扬,吐吐舌头,“哥哥不陪我,我就能一直说。”
她甩甩手里攥了一周多的一块钱,“我们一起去买雪糕哦。”
赵明渊败给她,最后坐着轮椅下了楼。
靠他的能力自然不行,他没说话,小青寒已经明白什么意思似的飞快去外面叫了护士姐姐帮忙,赵明渊想要喊住她,目光瞥到床边的梧桐树又停下了。
已经,要入秋了。
小青寒推着赵明渊在医院的花园里转,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仰着头很是风光,她想自己永远都忘不了刚才她说哥哥要出去时,护士姐姐看她的眼神有多么惊讶和佩服。
她想这才哪到哪,她的哥哥,才不会困在一张床上。
两人在一棵大树下停住,小青寒坐在小石凳上晃着腿咬着雪糕,满脸愉悦和快乐。
“这么开心吗?”赵明渊望着头顶已经有小半变黄的银杏树,有沧海桑田之感,视线又落回对面,小姑娘吃的满嘴边都是化了的雪糕,微微眯着眼睛,两眼弯弯,是那样的幸福和满足。
赵明渊想,希望这个小姑娘会一直是这样的开心。
想完,自己先失笑的在心里摇头。
她家里是什么情况,即便没有那些,作为人又有谁能一直是无忧无虑的快乐。
他问完,小青寒喜滋滋地看他:“开心啊!超级开心!”
“明天再带你来买雪糕。”他没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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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钱了,但是给一个小孩买零食的钱还是有的。
她却摇了摇头,含着不舍得丢的雪糕从嘴里拿出来。
“哥哥,我开心不是因为这个啊。”她点点他,很认真的说:“是因为哥哥陪我下楼了。”
赵明渊愣住。
“哥哥,我们以后每天都下楼走走好吗?”她的目光充满希冀的看他。
赵明渊竟然想应个好,又在她期待的视线里沉默,眼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暗下来,只把雪糕喂到他的嘴边,“哥哥尝尝雪糕,很甜。”
赵明渊摇头,“我不吃……唔……”
清凉微甜的雪糕送进嘴里,他的唇舌在含了一暑假的燥热和苦涩后,第一次被凉爽的薄荷消减了几分燥热。
“好吃吧。”她挑着眉嘚瑟。
赵明渊含着舌尖,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回去后,小青寒想起来今天被闲置的作业。
关于她的出院归属,父母两人到现在也没有处理好,再有两天就该开学了,医生也说恢复的可以,要出院就办理手续。
张科俭想把人往自己新家带,祁琇羽自然不同意,两人个掰扯到现在,小青寒还搁置在医院里。
小学要学的东西,她倒是很积极主动的自己学起来了,不过,她也顺理成章的把赵明渊当成了自己的老师。
“我听护士姐姐说了,你是北大出来的,教我一年级的题戳戳有余。”她不知道北大是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哥哥肯定厉害。
赵明渊自然是不愿意的,每天有个人在耳边叽叽喳喳已经心累,他单是想着怎么寻个死法已经筋疲力尽,但他好像每次都熬不过这个缠人的小姑娘。
她拿了本子放在她床边,掰着指头自己学。
一天两天过去,有时候遇到她离谱的在一个题上消磨一上午,赵明渊还是忍无可忍,咬牙教了她一下。
小青寒立马问出一大堆其它问题,没过两天,他莫名其妙成了她老师。
赵明渊望着她手里的铅笔,一边想着,要是直接捅进自己的脖子里一定能快速死掉,一边看着眼前这个认真计算的女孩,她一定会哭的很伤心,大概要抱着被子难受很久。
最后,他拿笔重重敲了一下她的头。
小青寒:“啊,哥哥,你为什么打我?”
赵明渊:“笨就该打。”
小青寒:“哼。”
不过对于学习不行这件事,她确实无力反驳,之后几天的学习,她身体力行的证明了自己在学习上的不开窍。
心如死灰如赵明渊,都能蹦出一句:“你动脑子了吗?买了4个雪糕,为什么非要数成5个!”
小青寒吐吐舌头,又数了一遍,弱弱看他:“真的不是5个吗?”
赵明渊:“……”
他好想死。
护士从走廊路过,瞥到病房场景,看着那个曾经眼神空洞,浑身死意的男人透出了罕见的鲜活气息,微哑着站住了。
她透过小玻璃看女孩呲牙咧嘴,一脸嬉笑的逗着男人,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可爱的小孩大家都喜欢了。
赵明渊很少生气,曾经他最被人赞叹的就是有涵养,性子温顺有耐心,这在辅导小青寒写作业的时候完全失效了。
这天,他拿着橡皮忍无可忍砸小青寒脑袋,“你给我用点心!”
有人从门外走进来,诶呦了一声,“我的哥哥还会发脾气呢。”
来人阴阳怪气,可不就是隔三差五就要来看自己手握的财富死没死的汪启栋。
小青寒一看到他,就像浑身竖起了寒毛的猫,随时都要张牙舞爪的冲过来。
汪启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红色的钱在她面前甩,“小朋友,下去买雪糕去。”
小青寒偏头:“我不要!”
汪启栋嗤笑:“小朋友,你在这个哥哥这,可讨不到太多好处了。”
小青寒扯着嘴拉扯着眼睛,扮鬼脸朝他翻了个白眼。
汪启栋嫌她不识趣,一边懊恼着凭什么一个小姑娘都更喜欢那废物,一边笑着瞧向赵明渊。
“哥哥,自家的公司,你是真不想管了吗?你可不能真的做个废人,把一大帮子人都交给我啊。我这还心心念着哥哥好好做康复训练,真站起来了回公司帮我呢。”他走到床边,望着床上躺的人,跟着俯下身子,在他肩膀重重拍了拍,“毕竟,我们可是一家人呢。”
“你走开!别碰我哥哥!”小青寒喊。
哥哥那里有伤,他还故意碰那里,坏人!
汪启栋不搭理她,接着说自己的话,结果每一句话那小姑娘就要张牙舞爪的在旁边喊几句,恶狠狠的样子十足像一条赵明渊养的好狗。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说出来了,没有注意到床上男人一瞬间变得冷凝的气息,对面女孩直直冲了过来,“你才是狗!你是大坏狗!”
小青寒脑袋往他怀里撞,汪启栋没防备,腰磕了一下柜子,恼羞成怒,反手就嫌弃地把人推了出去。
小青寒的重量怎么斗得过他,连连退后了几步,人摔坐在地上,指头擦过地面,磨出几道伤痕。
“没教养的家伙,你爸妈不管你,就该让我来教训教训你。”每次来,他就没见过这女孩家长。
这一句话戳在了小青寒的心上,6岁的小孩也知道什么话难听,立马忍不住红了眼眶,“你才没有教养!你才爸妈不管!”
汪启栋嘶了声,还要训斥,忽然听到床边冷道:“滚出去。”
他惊愕地看回去,不敢相信是床上的人说的。
自车祸之后,他这表哥就是死了的废人,他来了这么多次,好话说尽,冷嘲热讽也给了个够,几乎都没听过他有回应。
他像是彻彻底底死了,无论别人怎么挑衅,他都不在意。
汪启栋冷下脸:“赵明渊,现在你还能有医院住,可是因为我还愿意关心关心你。”
赵明渊视线直直看了过来,那双漆黑幽深的目光,卷着曾经他从未有过的尖锐和冷厉落在他的脸上,“滚出去。”
“你注意跟我说话的态度!”汪启栋恼怒,“现在可是你求着我……”
“是吗?”赵明渊冷笑,“公司你坐稳了吗?”
这一句话,像一桶冰水直接灌在他的头顶,让他一瞬间狼狈尽现,赵家的意外灾祸出现的突然,他被架到了公司高位,但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境地。
跟着,几个护士进来,抱起小青寒:“怎么哭了。”
汪启栋无意逗留,只冷冰冰的威胁赵明渊,“表哥,你要是还想有医院住,就学聪明一点。”
无论如何,现在残废的赵明渊他还是斗得过的。
人离开后,病房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消,护士给小青寒消了毒,给她包扎。
她拿着创可贴,“哥哥,你来。”
赵明渊看着她。
她委屈地抿嘴巴,“我被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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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因为哥哥不反抗。”
护士离开,房间只剩两个人,沉默的氛围漫延,小青寒突兀地说起来,“我给外婆上过坟。”
就在上半年,她刚刚离世。
“哥哥,如果你死了,我去给你上坟,再次遇到那个人欺负我,他打我揪我的头发,说我是个没人管的小孩,哥哥都帮不了我了。”
“你看,死了之后,你好多事情不能做。”
“你想我怎么办?”赵明渊忽然有铺天盖地的怒火,他深邃的黑瞳定定的落在小青寒的脸上,“你想我一个废人怎么做?”
“哥哥不是废人!”她很生气,好像这句话谁说都不可以,“哥哥只要想,哥哥就可以不是!”
赵明渊嘲笑:“你才6岁,你懂什么?”
“我只知道,哥哥死了,就是再也看不见了。”
“没有人陪我下楼买雪糕,没有人陪我一起看下雨的窗外,没有人辅导我写作业。”小青寒苦恼又茫然地看着他:“哥哥明明能做这么多事情,为什么非要说自己是个废人呢?”
她的眼神里,那澄澈的茫然和疑惑好似到达了极点,在她干净的眼睛里,赵明渊清清楚楚的看到她说:哥哥一直是个很有用的人啊。
赵明渊忽然失语。
他低语,失笑,苦涩。
“这些事,谁都能做,我死不死没什么重要。”
“不是的。”小青寒又要哭,在他每次露出很想死的表情时,“哥哥,很多人都想你活。你真的不记得了吗?那个姐姐来的那天说的话。”
那日仓惶悲恸离开的宁白安的身影忽的闪到赵明渊的大脑里,那个总是坐在床边沉默看着他的女人,那个他曾经以为要相伴一生的女人,第一次在他床边埋头哭了起来。
离开前,她说:“求求你,别死,活下来。”
第42章出院(回忆)
42.
进入9月,飒爽的秋在一场大雨后迅速进入苏南。
窗外的梧桐叶掉落的很快,湖边的银杏树也变得稀稀落落,每个天微凉的凌晨,总能听到保洁清扫的沙沙声,病房里的燥热总算减轻了几分,临床的小阿里睡的安静,偶尔呓语发出“妈妈爸爸”或“哥哥不要死”的呜咽。
赵明渊在靛蓝色天幕晕染的还昏沉的房间,度过又一个少眠的夜晚。
心情像湖心的一叶扁舟,平静了许多。
最近这几天,他陪着女孩写作业、逛花园、和她爸妈以及汪启栋那些人斗智斗勇,眼看着自己身上的褥疮一点点消失,愈发适应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睡前,她笑的甜甜:“哥哥,我们就是团结的汪汪队,不怕困难,勇往直前。”
说着,她就唱起了《汪汪队》的歌。
赵明渊总听着女孩干净稚嫩的声音,在童话的、勇敢的、困难但一定能克服的语境里慢慢入睡,他清楚的意识到,梦里那个暴躁的、愤怒的、浑身伤痕又竖起尖锐毛发的凶猛狮子平和了许多。
他与獠牙露出的狮子对视,看那头野兽的戾气慢慢收敛。
天越来越亮,清晨阳光透过纱窗静静照进房间,在白色的床单上跳跃干净柔软的光茫。
赵明渊感受着腿上的疼痛,漆黑的视线看着那跃动的光,轻轻舒了口郁结很久的气。
小青寒睡醒,抱着被子看过来,两人目光对上,她惺忪揉着眼睛,甜甜的笑,“哥哥,早上好啊。”
洗漱完,两人在病房吃了早餐,她开始写作业,赵明渊因为辅导她,最近这个时间点的脸色总不太好。
下午两人没事,小青寒推着轮椅和他在花园里玩,医院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一大一小伤残两人组。
这次,小青寒把轮椅停在了湖边,远处芦苇飘荡,风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好好闻啊。”她闭上眼睛,“好香。”
她说不出来,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就觉得初秋好美,比烈日炎炎的夏天好太多了。
赵明渊点头,没有说什么,目光从她满足的脸上移到身前湖边,河里有两三只灰色的小鸭在游,远处水面冒着泡泡,再往远看黄色银杏叶在空中摇摆,黄栌一点点晕染了红,枫叶缓缓飘落地面,天边云朵安静,山头雾气缭绕。
安静平和,是很舒服的天气。
他又将视线落到近在咫尺的湖面,就在他的腿边,静静的,带着冷意。
他的手指无意识抓紧了轮椅,视线死死盯着湖面,那是一眼好似在旋转的深渊,拉着他沉重疲惫残缺的身体往下陷。
他似乎已经要坠入,在窒息中寻觅更彻底的平和。
然而他死死盯着,手背青筋突起,手指红的发胀和颤抖,身体却一直未往前倾去。
他抬头,小青寒的目光乖乖地看着他。
赵明渊不语。
“哥哥……”
赵明渊沉默,两人看着对方,耳边有凉爽的秋风吹过耳边。
他笑:“换个地方看看吧。”
“好。”她好似松了口气,很快跑过来,推着他去了小商店。
赵明渊好笑,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捧着两个棒棒糖出来。
五分钟后,两人一人叼着一个,一坐一蹲停在住院部出口,看来来去去的人。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不知道。”赵明渊回答了这个问题。
“哎。”小青寒撑着脑袋,颇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哥哥,我想出院又不想出院,我好奇怪。”
赵明渊看回她。
小青寒眼巴巴抬头:“出院是不是就见不到哥哥了。”
“……不会。”
小青寒:“可是,出院好像就见不到爸爸了……”
赵明渊沉默,“人生总有取舍和意外。”
“什么意思啊。”
赵明渊摇摇头,“还是不要知道了。”
“好吧。”
两个人又安静,说不清羡慕还是纠结,看着来去人群,风吹云卷,叶子带来了一个凉爽的秋。
赵明渊消失在一个很舒服的天气里,狭窄、烦闷的病房,压在人脖颈散不去的热汗总算褪去。
小青寒也在爸爸一次次来后,愈发坚持了“我要妈妈”的选择。
张科俭几次脸色难看离开,祁琇羽却也没露出多么喜悦的表情,相反,她愈发的忙碌和憔悴,每次总是急匆匆的来,又在一个个电话催促中快步离去。
小青寒常常站在窗户边,跪在小凳子上看着妈妈消失,然后抿着唇,可怜巴巴,眼泪要掉不掉的扭回头看赵明渊。
他会在这时候伸出手,让她快步跑过来,看着她伤心的埋在他被子上哭,轻轻揉着她乌黑的头发,沉默无言。
可能是汪启栋接连受挫,他甚至都没再出现在医院,直接派人接他离开,这举动仓促又迅速,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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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渊不是毫无心理准备,他深知汪启栋是个性格尖锐暴躁、心眼极其小、性情阴鸷怪异的男人,哪怕是他废人一样躺在这里不听话,也会让他的耐心告罄。
赵明渊不在意他把他接走后准备如何对付他,只是在那些人帮他准备着出院手续,动作粗暴的搬运他的时候,遗憾的看向了隔壁床。
昨晚,张科俭来陪床,对已经在哭的女孩说:“你懂事点,你妈妈现在背着好多债,根本带不了你,法院最终肯定会把你判给我。明天收拾收拾,跟爸爸走吧,你的妹妹也会很欢迎你的,爸爸的新家就是你的家啊。”
小青寒一直哭着入睡。
赵明渊看着女孩的爸爸,攥了拳头又松开。
他能如何,他接下来的处境只会比她更糟糕,谈收养,简直是天方夜谭。
早晨,显少在医院出现的祁琇羽来到小青寒身边,抱着她絮絮说了很多话,以交代为主,充斥着满满的告别意味,年幼如她,也知道妈妈在干嘛。
祁琇羽擦了眼泪离开,小青寒忽然跳下床,下楼去追了。
走廊里,她与几个黑衣男人擦肩而过。
赵明渊在看到他与小青寒最熟悉的护士时,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她愣了下,瞟了眼周围几个黑衣男人。
“你们都出去下,怎么收拾个东西像打劫,我还得再检查一下他的身体。”
黑衣男人被粗暴赶出,他们只需要把人弄走送到指定地点,所以并不在意这些。
护士有些意外地看赵明渊,“你……有话要和我说?”
虽然她是11.12号床的主要负责护士,但赵明渊基本未同她说过话,意外的,对方点头了,接着从床单最下面摸出一个玉佩递给她。
那是宁白安最后一次出现时塞给他的,也是汪启栋一直想要的东西。
实际上,没有他出面,只有这个东西根本无法从瑞士银行取出钱财,甚至,他也不知道瑞士银行里究竟有没有父母留给他的千万财产。
这个玉佛在他成年时,父亲交给了他,只说等你成婚的时候,可以过去拿出里面的东西看看。所以,他在和宁白安订婚前送给了对方,想着蜜月旅行的时候前去瑞士。
他想里面或许并不是钱财为主,父母留给他的,应该是其他东西。
不过都不重要了,现在的他已经是个废人,父母已经离世,不管留在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他都丧失了去打开的勇气。
只有这块玉佛,他只看光泽就知这是块绝世好玉,上面的雕刻栩栩如生,具有非常高的收藏价值,就算有人鼠目寸光拿去售卖,也一定能得个天价。
赵明渊对钱无意,况且不管到何种田地,他也不会去卖父母留下的东西,只有那个小女孩……
她想要做阿里巴巴,想要堆成小山的金币。
他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个了。
小阿里啊小阿里……
哥哥心里的四十大盗,是你打败的。
一心求死的赵明渊罕见的有了期待。
他希望那个单纯天真、活泼童稚的小女孩永远无需强大,他收回他做阿里巴巴注定要吃苦头的厥词。
他要她坐在金山上开心的笑。
残废如他,为她献上最后的摇旗呐喊,振臂高呼。
赵明渊垂落在玉佛上的深沉视线离开。
护士惊讶地接过去,她看不出它的价值连城,只当是一块普通玉石。
“帮我放到她的枕头下。”
“这是……”护士微讶。
“给小女孩的礼物。”他笑了下,“你知道的,她很乖,太招人疼了。”
护士当然明白,甚至对此番举动并不意外,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小青寒对他的意义。
黑衣人把他放到轮椅上,推入电梯离开。
随着缓缓关上的电梯门,另一边,失魂落魄,眼眶红肿的小青寒磨磨蹭蹭的从楼梯间爬上来了。
她抱着妈妈哭了太久,现在一定很狼狈,她怕哥哥看到后,又用那个复杂的、她看不太懂的心疼又愧疚的眼神看她。
哥哥眼神里流露出的无力感让她茫然,也让她想隐藏,这一切都和哥哥无关。
病房门大开着,她不太开心的蹙眉。
赵明渊一向不喜欢房门敞开,紧跟着,她看到赵明渊的病床空荡荡,一瞬间立在那里。
除了她催促叨叨,哥哥从来不下床。
她赶紧转身到护士站,“姐姐姐姐!有人把哥哥推走了,哥哥不在病房!”
护士姐姐无奈地说:“小小祁,有人来接你哥哥,他出院了。”
“出院!”小青寒的呼吸都停了一下,“哥哥怎么会出院!”
她反应过来,迅速往楼下冲去。
等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枯黄的梧桐树下,一辆黑色的轿车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卷起几片叶子,在她眼前飘起又落下。
“哥哥……”
张科俭中午到了医院,先去办了出院手续,才去了病房,想到他那个女儿,他有一点头疼。他以为她一定毫不犹豫选择自己的。
他走进,看到门口空着的床,先嘿了一声,“这残疾走了?”
小青寒孤零零坐在窗户边,呆呆看着窗外,并没有回应他故意发出的举动。
张科俭叹了口气,“寒寒,收拾收拾,我们也该走了。”
小青寒始终未动,也未说话。
张科俭只好自己收拾,临走检查有没有东西遗落时,翻动枕头,看到下面静静躺着一枚色泽漂亮的玉佛像。
“欸?”他拿起来,给小青寒看,“这你妈给你的吧?”
一直未扭过头的她猛地看过来,眼睛红肿,满脸泪痕。
“怎么哭成这样……”
张科俭惊讶,有些心疼涌起。
小青寒跳下凳子过来,飞快拿到自己手心,借着窗外的明亮阳光细细看起来。
张科俭瞧着那块质地柔和细腻,颜色翠绿欲滴,在太阳的照耀下光泽温润,清晰透亮的玉石,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你妈就喜欢搞些这种东西,做收藏,搞艺术,搞到最后还不是欠了一屁股债。”
小青寒紧紧握着手心里的玉石,生气又难受地看他,“爸爸!”
她还是不明白,爸爸为何会用那样的眼光和语气评价妈妈。
张科俭看她紧张搂在怀里的样,烦躁地挥挥手,“就你妈的东西好是吧,这玉能值几个钱,爸爸还能跟你抢了?”
张科俭向来不喜欢祁琇羽总沉浸在研究字画、玉石等所谓高尚的艺术世界里,对那些东西也了解很少。
他说着,拿着行李,一手拉她往外走。
“寒寒,你这回真是太伤爸爸的心了,从小到大是谁陪在你的身边呵护照料你的,你不是说你最爱的是爸爸吗……”
他絮絮说着,拉着她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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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寒回头,狭窄的病房在此时此刻显得那么空荡荡,她才发现,原来这间房并不小。窗外的秋风吹进来,穿堂风染着摇曳的枯叶卷着萧瑟落在她的胸口。
6岁的她不懂这是什么感觉。
只是在爸爸烦躁唠叨的声音里,仓惶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三回头的呆呆望着,眼神茫然地看着这个她住了一暑假的房间。
她想,小玟说暑假很好很好,原来并不是骗她。
她在很凉爽很凉爽的天气里,想念炎热了。
她又想,
不是啊……
她只是想哥哥了。
第43章玉佛
43.
张青寒住院第五天,红肿消减了许多,但那张脸也仅仅是勉强能看。
隔日就是除夕,她不想在医院过了这个年,催着医生给她办理出院手续。对方拿她没办法,只能详细交代着回家的注意事项,清淡饮食,不要洗澡,按时上药。
自那夜赵貉离开就没有再出现过,只柴明每天不落的给她打电话,询问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张青寒躺着养伤,用他的地方暂时还真没有。
她这么说着,柴明那边,表情微妙又复杂。
“嗯?”她挑眉。
“你可以趁机向老板要钱。”他建议。
张青寒笑,谢谢他的关心,实际上不用她说,对方已经主动提出要给,只不过……
她心里失笑,面上依旧肿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我要放长线钓大鱼。”
柴明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这几天,朱禾和师惠菊得知消息赶来看她,站在床边硬生生骂了一上午,后来李漾漾来,三个人又是一番义愤填膺,要她交代肇事人。
张青寒头大如斗,好说歹说才让她们放弃出击,这件事交给她来解决。桑流再来,比第一天时冷静了许多,将她细细看了一圈后,拍着胸口说:“幸好幸好,还能恢复。”
张青寒:“这段时间我接不了活了。”
桑流瞪她:“你还想着挣钱呢,我求你先看看自己的脸,把它治好了你再来见我。”
张青寒耸肩,除了出事那天洗澡瞥了眼自己的脸,她已经很久没照过镜子了。而那个时候,她的过敏还没有完全爆发,现在自己的脸到底什么样,只在他们看见她以后的吸冷气和惊呼动作里有大概了解。
她用手摸过,只不过她的手也肿的像猪蹄,两者碰起来会疼,倒也摸不出什么。
在没人的时候,张青寒把牛若男叫到了医院。
对方看到她时,情绪显然比那些人稳定许多,只那张认真的脸蹙起了眉毛,严肃和冷厉。
“这场官司才刚刚开始。”她说。
张青寒笑:“牛律师,我来可不是让你劝我考虑要不要放弃的。”
她指着自己的脸,圈着身上的红肿,“这可都是你打官司时能用到的最好证据。”
牛若男看着她冷笑的模样,那张脸上看不出一丝被亲人伤害的痛苦难受。在她的记忆里,那个坚韧执拗、充满戾气的女孩愈发的尖锐了,她甚至能看到她浑身的刺再也无法伪装的要暴露,只等着狠狠刺向那些曾经伤害她的人。
她竟有几分不忍:“和亲人对峙公堂,最后就算你获得了你想要的,也未必会有你想象中的快乐。”
“我不要快乐啊。”张青寒很疑惑的看她,“牛律师,你怎么会觉得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还会考虑快乐这件事,我要的,就是把本该属于我的夺回来。”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起身道:“我去和医生聊聊。”
她需要收集相关伤情的资料。
张青寒满意的笑,“牛律师,我相信你的能力。”
对方离开后,张青寒在医院再待不下去,办理完手续,联系了柴明,“麻烦派一辆车来接我吧。”
她现在这个样子,打车司机估计也膈应,以为她是个什么传染病。
她拿上围巾,戴上口罩,裹着帽子,将自己包了个严实,车很快到楼下,她拎上东西离开。
青山顶小木屋里,刚从伦敦飞回来的赵貉站在客厅,柴明帮他脱下英式西装外套,将他的帽子挂回衣架,蹲下帮他整理西装裤腿。
他们回来需要拿个文件,下午赵貉还有两个会议,现在也需要另换一套衣服后再前往公司。
“她一会要回来?”
没有点名道姓,柴明立马明白,颔首:“对。”
说罢,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张小姐终于要出院了。”
赵貉侧身,挑眉看了他一眼。
柴明笑容立马收敛了几分,房间里安静无声,他干干的解释了一句:“张小姐不在,家里好像有些空荡荡。”
赵貉挽起袖子,慢条斯理的在沙发坐下,靠回椅背,抬头看他:“让你调查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件事,柴明立马想起来,“昨日对方应该已将调查文件发送到我的邮箱了,我现在就传给你。”
最近这几日,他们连轴转的各国出差开会,这件不太重要的事便被甩到了脑后。
“没事,你念一下吧。”他摆手,捏了捏眉心,顾不上倒时差,他下午晚上的安排还很紧凑,要不是又回到这里,说起那个女人,他也不会想起这件事。
想到那个他带着莫名仓惶和慌张离开的夜晚,赵貉的头又疼了几分。
柴明每日打着越洋电话问候,她不惹事端,不存心找麻烦,看来在医院过得还算不错。
想到他那个荒唐的建议,赵貉捏眉心的手又重了几分。
“嗯?”他闭着的浅眠的眼微睁,向立在旁边的柴明看过去,“念啊。”
然而此时,沙发边的柴明石化在那里,只捧着平板的手竟然有些抖,瞪大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邮件里的内容。
关于老板为什么要去调查一个12年前一起住院的小姑娘,他一直是想不明白的,直到前两天在国外,瑞士的电话又打过来,根据他们交谈的信息,他才摸索出来,原来那个很重要的信物在这个小姑娘手里。
老板让他调查的时候,还强调了一下,这个小女孩手里有一枚玉佛,赵貉给了一张关于佛像的照片,也成为了他调查的重要线索。
老板出身玉器世家,虽然现在的经营主业并不以此为主,但精明能干如柴明,自然也会主动学习很多玉器的知识,所以那枚玉,他透过雕工便能知道其价值不菲。
但他从来没想过,这枚玉佛是打开瑞士银行的唯一信物。
这么一个小姑娘,吝啬抠门的老板怎么舍得给了她。
他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打开邮件后下意识先翻到后面,想迅速看见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在那么小的年龄就让老板有所偏爱。
邮件最后一页,那个女人的照片映入眼帘,那张面孔像一个巨大无比的锤子重重砸向了柴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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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脑勺,他清楚的听到了嗡嗡声,人都有些发昏。
照片里的人妩媚漂亮,瘦长肤白,古典型的直鼻子,那个艳丽夺目的美眸里像藏着一个妖艳的小狐狸,勾人的红唇却在看镜头时露出平直的冷笑,像一个冷漠观苍生的飞了金的菩萨。
这个美丽曼妙和冷漠尖锐的气息充斥对撞的女人,可不就是那个常常敢跟老板叫板,让老板连夜奔去医院,之后又躲到国外的的张青寒!
赵貉冷声询问,他茫然看过去。
“老板……”他噎了下口水,声音都在抖。
“啪。”
门从外面推开,一个浑身武装,打扮奇奇怪怪的女人从外面进来,看到他们,摘下墨镜扬了扬眉,“这不是我小叔叔嘛,好久不见,侄女好想你啊。”
她亲切的问候透着熟悉的阴阳怪气。
柴明手一抖,平板差点掉地上,眼看着老板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
接着,赵貉起身朝她走过去,摘下她的口罩,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一圈后,脸上露出生气和不满。
“红肿都没消,为什么回来?”他责问。
柴明小心脏抖了抖,想探步上前让老板收敛一些,又在他强势霸道的气场压迫下埋了脑袋做鸵鸟。
“自然是想你了,你不来看我,就只能我回来喽。”
“你牙尖嘴利,躺在床上也寸步不让,何须我去看你。”赵貉训斥着,拧眉道:“回去,养好伤再出院。”
他看着她脸上的斑驳红痕,心里生出的怒气愈发强烈起来,这要是放在吴翔林身上,病还没好就随意出院,他一定让他知道对自己身体不负责任是什么结果。
远在国外的吴翔林恰在此时打了个喷嚏,想起了他有次感冒,病还没好就被小叔叔接出医院往寄宿学校送的事,拿着电话的手又放下了。
算了,今天看样子不是个黄道吉日,改日再给小叔叔打电话旁敲侧击的关心寒寒。
赵貉不知小侄子怎么想他,倒是清楚的看见这个没做成他侄女的女人,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绕开他往里走。
“谁爱住谁住,医院环境不好,我不想住。”
“你住的已经是高级病房了!”每日单是住宿就有五位数,原本有她公司愿意出钱,赵貉至今还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柴明去管。
那么高的价格,花在这女人的身上。
很不合理。
太贵了!
“我说的是感觉,再好它也是个医院,你要想住你就接着替我住呗。”
一回来就面对赵貉黑着的脸和霸道无礼的说话方式,张青寒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拿着行李箱就上楼了。
赵貉被她接连怼回去,眉也拧了起来,跟着她上楼梯,还要教育她,“你所谓的事情交给你来处理,就是在医院躺这么几天,什么也不干的狼狈出院?张青寒,这就是你的能力?”
“关你什么事?”
“赵家不养废物。”
“不好意思,我不是你赵家人,我记得那晚有人急头白脸的塞钱要给我当小叔叔,我可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拒绝了。”张青寒在嘲讽他这件事上,还琢磨出了乐子。
赵貉的脸阴沉沉,头顶飘起了大片的乌云,跟在她的身后,面对一个油盐不进的人又生出了一些熟悉的无力感。
这种感觉,在国外的时候全然消失,在她出现后又跟着到来。
“老板……”柴明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瞟了眼张青寒,又拉住赵貉袖子小声说,“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在这说啊。”张青寒皮笑肉不笑的看两人,“有什么事,是我和我Daddy这种关系还不能听的。”
柴明:“……”
他露出一言难尽、尴尬又复杂的表情。
赵貉挑眉:“什么事你……”
他的话随着张青寒的动作戛然而止,只见这个满身都还是红痕的女人一把揪下围巾后,当着两个人的面就直剌剌躺倒在了床上。
赵貉训斥教育的话就在嘴边。
外面的衣服怎么能碰到床?
还有两个男人在的房间怎么能就这么躺下?
你这个女人,有没有基本的礼仪涵养?
那些话刚到舌尖,张青寒疲累的吁了口气,“我回来了……”
她陷入松软的被子里,才觉浑身的疼意和难受减轻了一些。伸长的胳膊摸到枕头下妈妈的玉佛,顺势拿出碰在胸口,什么也没有说,闭眼静了两秒。
不管接下来会怎样,这是支撑她一往无前的所有勇气,浑身红肿,脸扭曲变形又如何,哪怕鲜血淋淋,被人口吐唾液的站在法庭上,面对着镜头和公众的审判,她依旧决不回头的要走下去。
祁女士,你被辜负的,被夺走的,被欺辱的,我都要狠狠报复回来。
曾经,她是这么告诉一个人的。
被欺负,就要反抗。
现在,她也要这样去做。
张青寒拿着玉佛在胸口碰了一下,缓了股劲,就又塞回了枕头下,对着床边僵立的两个男人,嫌弃地摆摆手,“出去,我要睡觉。”
“三百多万的床,2万块的被单,空气中飘着的比金子还贵的香水,这条件医院总比不了吧。”
她嘲讽说着,全然没注意到床前按着拐杖的赵貉身体僵硬在那里,只有他的右腿几不可见的颤抖,握着拐杖的手掌青筋暴起,呼吸全然混乱。
他惊愕茫然地看着张青寒,心口有巨石在不停撞击,那个在眼前一闪而过的玉佛,那个父母留给他最珍贵的玉佛,消失12年后,在他眼前再次出现。
仅仅一眼,赵貉确定,就是那枚。
他仿佛被电击中了一般,全身都僵硬了,眼神直勾勾盯着故意对他坏笑的张青寒,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整个身体就像被冻结在原地,连眼神都慢慢失去了焦距,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秒。
他用尽全身力气,微抖着侧身,看向柴明。
柴明目光复杂的轻点头。
赵貉闭了闭眼,手中拐杖砰的砸在了地面。
一声巨响。
安静像野火一样四下漫延。
第44章瓷器
44.
赵貉的手在抖。
他漆黑的视线定在张青寒的身上,目光仔仔细细,一分一毫的逡巡,试图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找出和记忆里那个天真的、可爱的、灵动活泼的,单纯到把童话故事当人生的小女孩有一点点的相同。
他没有找到,一点都没找到。
他每找一分,呼吸被看不见的手摄住,胸口疼得厉害,后脑勺像有针在扎,腿部泛起绵密又熟悉的疼,他又回到了逼仄狭窄,燥热氤氲的病房里。
他万念俱灰,行尸走肉的躺在病床上,是一个小女孩不停拉着他干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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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说着:“哥哥,我想你活。”
“哥哥,你活着还很有用。”
“哥哥,我不想你被人欺负。”
六岁小孩的话能听吗?
赵貉敷衍居多,利用为主,她是他相中的一把尖锐锋利的匕首,只等着四下无人之时狠狠刺向自己。
他甚至都说不清楚,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延缓了死意。
要不,先不死?
至少不能死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她的世界美好天真,他不能做那个把她推向赤|裸现实的刽子手。
汪启栋把他仓促接走,磋磨侮辱,他在无数个黑夜里寻求死亡,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用被人揍得瘀肿的眼睛看着地下仓库狭窄窗户泄出的灰暗光芒。
空气中满是尘埃,他和一室杂货毫无二致,腿部残疾,浑身是伤,每口呼吸都像肺部插着一把刀在往深处更狠的捅去。
他死不了,活不成。
在那段黑暗无望的日子里,他不敢回忆父母,已经没有爱人可以去想,生命惨遭折磨蹂|躏的最后,曾经目下无尘、霁月风光的他,反复想起的竟然会是一个自己无缘去领养的小姑娘。
“哥哥不是废人!”
“哥哥只要想,哥哥就可以不是!”
没有人比赵貉更清楚,那个语文作业都能做的一塌糊涂,买个雪糕能跑的屁颠屁颠的,自己明天要去哪都做不了决定的小姑娘在他的人生中扮演着怎样的重要角色。
十二年前,废物一般的赵明渊死在了汪启栋的地下室里。
十二年间,蝇营狗苟、追名逐利、不择手段,愿意和曾经他最看不起的奸商、对手合作,汲汲营营,将利益视为人生首要目的的赵貉将高傲的头颅彻底埋在了粪沟里,直到他再次站在金字塔顶端。
十二年后的他,以孤高自许之姿自傲,无人敢议论他曾经的卑鄙苟且。
他深刻的明白,是那个叫阿里巴巴,梦想着有座自己金山的小姑娘把他拉出来的。
然而他已经面目全非,等他可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医院那个她喜欢的哥哥了,更别提站在她的面前。
实际上,过往十二年,赵貉越来越少的想起医院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
曾经赵明渊的生活,更像是上辈子。
见到张青寒,莫名的他开始想起那个女孩,次数越来越多,但他从未有丝毫的想法,把眼前的张青寒和回忆里那个笑眼弯弯,在医院的走廊里穿梭,每个人都很喜欢的小姑娘连在一起。
他想,小阿里或许会变得更可爱活泼,讨人喜欢。又或许,她在这个年龄段,有和张青寒一样的叛逆、不听话和令人头疼,但也从没想过她会是张青寒。
因为是张青寒啊,这个女人世俗、肤浅、尖锐,但又伤痕累累,他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望不尽的废墟,那是冰冷的、残酷的、锋利的现实。
赵貉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棱角把她磨成现在这个模样。
他看得出,她误会了那个玉佛的来源和价值,不然不会成为今天这副面孔。
赵貉的腿抖的几乎站不住,脚下的地毯像是拉着人往下陷的沼泽。
他退了小半步,按住桌子才撑着没动。
“你干嘛?”张青寒坐起,偏了脑袋打量他。
柴明抿唇,小心上前扶住老板,把拐杖捡起递给他。
赵貉安静幽深的目光依旧落在张青寒身上,那一眼太深了,直望得她的调侃、混不吝褪去,随时准备露出的尖刺收敛了几分,目露疑惑。
赵貉恍惚摇头,转身往外走了。
步子沉沉,背上像压着一块看不见的大山,萧条甚至有些颓败。
长长的走廊,赵貉的每一步都带着回忆。
曾经他以为褪色遗忘的燥热医院,又鲜活美好的在他眼前跳出。
小阿里在床边为他哭。
小阿里为他撞向汪启栋。
小阿里站在他的身后,紧张望着靠近湖边的他。
张青寒清冷的声音穿插着落下。
那样的歇斯底里,尖锐世俗,嘲讽冷漠。
柴明:“老板……”
赵貉回头,第一次这样问:“我是不是太傲慢了?”
柴明惊愕到失语。
赵貉苦笑。
曾经他想,如果那个女孩长成了张青寒这个样子,他非得把她的腿打折了。
现在……
他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意,像有无数个小刀在划过,那是远比春雨来时腿上不分昼夜的疼痛更难熬的痛。
很浅、很细。
还,
有些苦。
柴明跟在赵貉身后,眼看着他一步一顿走进房间,关上门,彻底隔绝了屋外的光亮。
知道张青寒是小阿里后,赵貉将自己锁在房间,枯坐了一日一夜。
第二日,赵貉推门出来,柴明已经等在门边。
昨天他取消了两个重要会议,今日理应去公司了。
“她呢?”赵貉问。
柴明立马答:“张小姐还在房间睡觉。”
依旧是没有指名道姓,他却清楚感觉到,老板的语气比昨日不同太多了,就连这简单两个字,眉眼间也少了几分清冷。
不过老板似乎丝毫未察觉。
赵貉点点头,“会议不急,挪到下午,我上午有事。”
“好。”柴明自然懂,张小姐现在可是手握瑞士财富的钥匙。
赵貉不知道他想的什么,倒是问起了家里有什么菜,这让柴明愣了一下,才一一回答。
赵貉听完,也没有说可不可以,又问:“……她喜欢吃什么菜?”
“啊。”又是一个让柴明措手不及的问题,汗然斟酌:“好像偏爱辛辣……”
老板最不喜辛辣。
“好像?”赵貉看他的眼神露出不认可,“这种事情还不能确定?”
“老板是我的错,我失职了,现在就去调查。”
兢兢业业的柴明也算百密终有一疏,精干如他怎么也想不到工作范围还得涉猎到老板最讨厌的女人最喜欢吃什么菜。
他颔首道歉,转身下楼打听去了。
人就在走廊另一头睡,两人好像都没有直接叫醒询问的意思。
张青寒睡醒,揉着眼睛下楼,刚到客厅,连打了三个喷嚏,“怎么回事?辣椒粉洒了?”
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的辣椒味,她太知道赵貉这人有多吹毛求疵了,喜欢味道温和的食物,家里的辣椒粉放一年,回头看还能是新的。
柴明立在厨房门外,看到她,郑重其事的点了个头。
两人以前不是没打过招呼,相反,赵貉每次无视她的时候,柴明都会颔首示意,只是这次,张青寒怎么看都觉得他瞧过来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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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出股不对劲。
“你老板在里面干什么呢?”她问。
“……炒菜。”
“大早上?”张青寒惊讶,“他不是不沾油吗?”
摊个鸡蛋饼他都嫌有油。
柴明卡住:“嗯……老板……”
门推开,赵貉端着两盘子菜出来,目光对上张青寒,顿了一下,就是这么一眼,张青寒瞧出几分异样来,她怎么看都感觉赵貉刚才看她时眼神躲闪了一下,低了头端着菜走向餐桌,故作平常。
“吃饭吧。”他说着,眼神却没看张青寒。
张青寒冷笑,“不想看我?嫌我太丑了,污染了你的眼睛?”
“不是。”赵貉很快回,懊恼的瞪她一眼:“你这个无知的女人,你就这么想我?”
说完,对上张青寒嘲讽冰冷的眼神,以前怎么都看不出的他偏偏觉得咂摸出了小阿里的执拗单纯。
他又补充:“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攥了攥手,点向那两个菜,“你先吃,我去盛米。”
张青寒射出的飞刀像是投向了棉花,她以为赵貉是不想看她这张红肿的脸,但是他的解释又带着认真,和一股别别扭扭的感觉,甚至还有一些……
心虚慌张?
疯了不成?!
两人坐下,柴明借口告辞。
张青寒打量着桌上两盆满满铺着的红辣椒,问:“辣椒怎么得罪你了?”
赵貉坐下的动作一顿,又坦然坐好,看向她,“什么意思?”
“没得罪你,你灭它全家啊。”桌上的辣子鸡和泉水鱼,上面铺着的红辣椒简直能溢出来。
赵貉脸黑了。
“或者说我怎么得罪你了?嫌我说话不中听?刺耳?想把我辣哑了?”
赵貉忍无可忍,“你不是喜欢吃辣?”
“我浑身过敏都没好我吃辣你想我更严重吗,还有谁家大早上吃这么辛辣的,你觉得我肠胃很好?”张青寒下意识的回怼,说完又停了下,抬头看他:“我喜欢吃辣?你还在意我喜欢吃什么?”
赵貉抓着筷子瞪她,愤怒在胸口忍无可忍的燃烧,这个粗鄙无礼的女人,丝毫不体贴一个残疾人早晨的辛苦忙碌,只会不停的质询追问,问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到底懂不懂社交礼仪,保持基本的礼貌,保持不追究问底的体面!
不!
一定是她父亲的错,是这个男人在她妈妈离世后没照顾好她,才让她变得如此蠢笨、粗俗。
不,她也没有很愚蠢。
她只是习惯性的反驳,她也不知道辣椒是自己辛辛苦苦切的,她更不知道自己差点在厨房被呛晕过去。
她什么都不知道。
自己年长她这么多,应该体贴理解她。
赵貉这般在心里劝说,一边起身,端着两盆菜,转身就倒进了垃圾桶,带着一点两人都没察觉的羞恼。
“你倒了我吃什么?”刚拿起筷子的张青寒无语看他,啧了一声,“大清早脾气这么大啊。”
赵貉:“……”
他脾气大?!
赵貉太阳穴突突跳:“你闭嘴。”
张青寒:“……切。”
一个小时候,两人满足的吃完了柴明送来的早餐。
柴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张青寒养伤,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翻看着杂志,赵貉又拿起他的柔软丝绸擦拭博古架上的藏品。
窗外的太阳暖融融的照进房间,最近几日天气都很不错,松软舒服的让人想睡觉。
张青寒眼皮往下盖,又猛地睁开,扭头看向后面。
赵貉低头一板一眼擦拭着。
她眯了眼瞧他一两秒,回头又拿起杂志看。
没两秒,似有若无的视线又落在她身上,她蹙眉,咻的一下转回去,正对上赵貉心不在焉擦着瓷器,一副深思打量她的异样眼神。
“又琢磨什么呢?”张青寒起身,抱臂靠过去,“怎么,不死心啊,还在想着怎么把我往医院里送?”
赵貉低头擦瓷器,“这是你的自由。”
“我的自由?”张青寒狐疑,“今天怎么不听你喊我张小姐了?”
他的一声声张小姐,看似绅士礼貌,实则高高在上,充斥着鄙夷傲慢,以至于她每次必得回声小叔叔或者Daddy来恶心他。
赵貉:“张小姐想听,我也可以接着叫。”
普通干脆的称呼,倒少了些别的意味。
张青寒:“你的拐杖呢?”
他向来拐杖不离手,但她早已看出,那根没有也不妨碍他走路的拐杖更像国王的权杖,用慢慢悠悠的步速、骄矜的姿态,在众人等待和翘首的视线里,彰显他的身份地位和傲慢不凡。
赵貉手顿了一下,又安之若素地说:“摔了个痕,先不用了。”
这座小木屋都铺满着昂贵柔软的地毯,除非刻意去扔去砸,他的紫檀木拐杖当然不会落在地上便擦出痕。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不想在她面前再用那根拐杖。
张青寒:“这就不要了,不行给我啊?能卖好多钱吧。”
赵貉:“……”
他提气:“不要总把钱财放在嘴边。”
他忍了忍还是说:“这样别人会把你当做肤浅之辈。”
“别人?”张青寒浑不在意,“你不就是那个最把我当肤浅之辈的人吗?”
“……”赵貉抿抿唇,犹豫着:“我也没……”
“是你过往行事,太离谱出挑了些,以后你要是愿意沉下心来,把事情做好,不再浮于表面……”
“闭嘴。”张青寒直接打断,“我懒得听你说教。”
赵貉太阳穴又开始跳,目光落在她身上,生气又带着别样的不舒坦。
她的戾气让她更像一个浑身受伤的刺猬。
赵貉沉默,张青寒却接着说:“别整日教育我,我说了,我不当你小侄女,快歇了这个心思吧,做你老婆还有点可能。”
赵貉手里的瓷器差点被捏碎,小心放回架子,怒而看她。
“不可胡言乱语!”他斥责。
但凡过往他不是那样的处境,眼前的女人就会是他的干女儿。
他会把她教的礼貌、文雅、颖慧豁达,即便是性格跳脱、张扬、甚至暴躁,也绝不是为了抵抗防备而尖锐。
张青寒却因为他的呵斥更不满,眯着眼嗤笑的靠近他,“怎么,这么不喜欢我当你老婆啊?”
他迅速的排斥像一把点燃的柴火落在了草垛上,在她胸口熊熊燃烧。
“要不是看你有钱,你以为我会想嫁给一个离过婚的残疾老男人?”
她冷笑着,转身往外走,却因为太过生气,手落下时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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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到博古架,跟着打下了架子上的素白瓷器。
啪的一声,瓷器四分五裂。
张青寒转身,看到地面的碎裂,脸瞬间白了。
赵貉每日擦拭,最用心的便是这件玉白瓷器,她曾偷偷上网查过,这瓷器源自北宋,拍卖成交价格上亿,现在就这么碎在了这里!
张青寒手控制不住的发抖,仓惶看向赵貉,“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过往无论怎么跟赵貉开玩笑,即便是威胁也不过是贪他个一千万,这件瓷器却是实打实的珍宝,赵貉的心头肉,价值连城,她怎么可能赔得起!
赵貉目光落在地面,看着他日日擦拭,日日捧在手里看的瓷器,视线抬起又看向了她。
张青寒红肿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慌张,紧攥了手指,慌了神。
“对、对不起……”
赵貉摇头。
他看着她,语气平缓又温润。
“你说了,你不是故意的。”
“不怪你。”
张青寒猛吸了口冷气,觉得事情更严重了。
这个吝啬抠门,一毛不拔的守财奴,大概已经心疼的被气傻了!
第45章礼物
45.
偌大客厅一室死寂,两个人站在博古架前,都有些发愣。
赵貉平静的眼神在看向喜爱的瓷器时还飘着几分不可置信的茫然。
张青寒惊恐的眼神里是肉眼可见的慌乱和害怕,向来硬气的脸有一点点发白。
她颤颤问:“你、你说什么?”
赵貉的回答让她觉得事情远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赵貉的理智却是在逐渐回笼,飘忽的眼神已经在看到张青寒的紧张后彻底冷静。
他又摇摇头,“没事,碎……就碎了吧。”
“这摆的都是赝品?”张青寒诧异。
“怎么可能!”这种猜测让赵貉一激灵,情绪立马又飙升,这里凡是能摆到架子上的,可都是他最心爱之物,她只不过是挑了件,他最最喜爱的罢了。
张青寒瞧着无法复原的瓷器,“那你这……”
“老板。”赶来送加急文件的柴明推门进来,看到地上的碎瓷,立马定在那里,“老板!”
冷静沉稳的总裁助理,第一次发出尖锐的喊声。
他仓惶看地面,又不可思议望向张青寒。
她愈发意识到事情严重,忍不住退后一小步,“我、我不是……”
“不怪她,不小心罢了。”赵貉说道:“应该是我没放好,碎了就清扫收拾起来吧。”
柴明按吩咐找了盒子,捡起装进去,心颤颤巍巍,小心递给了老板。
赵貉接过红木小箱,抬步慢慢往楼上去。
张青寒瞧着他凄凉的背影,像捧着心爱之人的骨灰,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柴明……”她的声音还不稳,“你老板,是不是气疯了?你说……他会怎么折磨报复我?”
柴明目光复杂,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嗯?”张青寒看他。
柴明:“老板说了,不是你的错,他不会怪你。”
张青寒轻轻嗤笑:“怎么可能。”
下午,赵貉从房间出来,柴明接他去开会。
张青寒听到动静,拿着手机飞快从房间出来,拉住他的袖口,给他看上面照片,“小叔叔,明天除夕,我们去这里过年吧。”
手机上显示着一个很不错的私人会所,风景秀丽,隐私性极好,环境雅致清幽。
赵貉挑眉:“你想去这里?”
张青寒的手跟着往后划拉了几张:“这里泡温泉很不错。”
怪石嶙峋的园林景致后,围着美丽汤池的是一小座房子,张青寒手不经意擦上他的指背,轻轻摩擦,细腻暧昧,声音低低缱绻,“小叔叔,泡完澡后我们去后面的榻榻米床上……”
“啪。”
赵貉像是被人踩了一脚的兔子,涨红着脸几乎要蹦起来,把手机合到她身上,“荒唐!闭嘴!”
他小心训斥,瞟了眼门口立着的柴明,往后退一小步。
“张青寒!你行事……你,你太出挑了!”
张青寒轻哂,无语的扫他一眼,靠过去贴上他耳朵,小声道:“Daddy,你装什么呢,难不成你不喜欢?明天晚上指着我和你相敬如宾,客气礼貌的问好过新年啊。”
“怎么,看我身上红肿未全消,下不去嘴了?你不是最喜欢咬着红处吗?”
这话像是直接在赵貉身上点了炮仗,若不是腿脚不便,他可能真蹦出三里地避她。
“张青寒,你胡言乱语什么!”
他的脸上罕见的带着红赧和慌乱,视线漂浮不定,就是不敢落在她身上。
“这才哪到哪,我还挑了几件精美内衣呢,也在手机里,你要不要也挑一挑。”
张青寒逗趣,笑着拱火,看他恼怒羞愤又莫名的慌张,竟品出几分趣味来。她说着又拿出手机,赵貉已经一挥衣袖,往外大步走了。
“简直离谱,荒|淫无度,不可理喻,我跟你无话可说!”
他小声斥道,气愤地走出门外。
擦过柴明,柴明回首朝她颔首示意,张青寒抱臂,笑悠悠的点头,八风不动的样子。
结果门关上,她的笑立马落下来,觉出更不对劲了。
早上出那么大的事,她想来想去,上亿的债她就是做了超模也不可能三年五年还得清,目前看来还是做赵貉老婆分他一半财产来的最快,但是这男人今天一天的行为都很反常,不,应该是很反常!
她丝毫不信这铁公鸡是想放过她,这到底是憋什么坏的大招等着她呢。
即便如此,也不该对那事那么抗拒啊,更奇怪的是,在提到那事时的反应,他简直要一蹦三尺高,抗拒、汗颜,脸上有说不出来的心虚、紧张、慌乱。
张青寒蹙眉,摸着下巴躺回了沙发。
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给她时间多想,她接到了董方奕的电话,对方约她明日中午出来用餐,张青寒因为他在牛若男事情上的帮忙,自然没有拒绝。
大年三十这天中午,两人在一家西餐厅见面。
董方奕早已到场,看见她后笑着挥手,帮她拉开凳子,绅士的等她坐下后回到对面。
他的礼仪,不带一点虚伪和走形式,行为举止是令人舒服的君子做派。
张青寒想到家里那位自傲的绅士,忍不住撇撇嘴。
董方奕瞧她表情,好笑地问:“张小姐这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讲来听听?”
“没什么,只不过是想起你那个抠门的貉哥了。”
“抠门?貉哥?”
董方奕一时没把这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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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词联系到一起,反应了一下才说:“你是说赵貉?”
“不然呢?”张青寒无语问,“你不这样想吗?”
董方奕摇头,“我倒是从没发现貉哥抠……”
他顿了顿,改成了:“节俭。”
“我想你们可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谈不上?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这也是她今天来的主要目的,“赵貉那个北宋素白瓷器你知道吗?”
“自然。”董方奕笑的温润,“貉哥拍下那件藏品的时候,还曾不经意的向我们炫耀过。”
张青寒嘴抽了抽:“……”
是那个表面正经、实则闷骚的男人干得出的事。
“那瓷器……要是碎了怎么办?”
董方奕帮她倒红酒的手一抖,差点洒到高脚杯外,他放回酒瓶,蹙眉问:“碎了?”
“嗯。”张青寒摸摸鼻子,“能赔偿吗?”
“赔偿倒是其次,这样的东西,世间独一无二,原本就不是钱能衡量的。”董方奕犹豫:“该不会……是张小姐碰碎的吧?”
张青寒干干笑:“我也想说不是。”
董方奕沉吟,然后又笑着摇摇头,“算了,既然碎了,也是貉哥与这藏品的缘分到了。要是貉哥为难张小姐了,我可以从中转圜调停一下。”
“不不。”张青寒摆手,她只是问一问,事情既然已出,赵貉真有什么坏招,也该是她承受。
“张小姐……”董方奕犹豫着喊了她。
“嗯?”她轻笑,“只记得说我的事了,董先生今天看着状态不错,离婚的案子走的怎么样了?”
董方奕露出豁然轻松的神情,“已经再走最后的流程。”
折磨消耗着他的婚姻,彻底走到了尽头。
张青寒看他黯然后的轻松释然,笑着举杯,“那就祝董先生新的一年,重启新的人生。”
董方奕笑容温润,看她的眼神非常温和。
两人碰杯,相谈甚欢。
结束饭局,最先从饭桌起身离场的赵貉从包间走出,隔着大厅,就看到了落地窗边红酒对饮,言笑晏晏的男女。
男人举止温柔,端正秀逸,女人骨肉匀停、清凉柔媚。
远远看去,便是一幅郎才女貌,很是相称的画面。
他的脚步慢了一拍,跟在后面的柴明自然也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