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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别青山 吃一首诗 37902 字 2024-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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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洗白

21.

赵貉的门从来没被人重力推过,更别提撞开。

张青寒站在门口,拧眉愤怒地看着他,他沉默了三秒,才确认自己的书房门是被她一把撞开的。

赵貉拧眉,“张小姐,你越来越无礼了。”

他绅士的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高傲,带着批判和不赞同的审视看她。

张青寒:“你怎么回事?”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这都不是你粗鲁撞门的理由,张小姐,这是基本教养。”他说完,轻拿轻放,抬了下下巴,礼仪周到的示意她在桌前的位置坐下。

隔着中间的工作长桌,这是一个十足谈判的方位,而他高大阔气的椅子、挺直的腰身和轻微朝下的视线,已经把她落于低处。

张青寒并不坐下,直接走到桌前双上按上桌面,撑着桌子靠前,拉近与他的距离,目光平视,鼻息纠缠,碰撞的气息是剑拔弩张的锐利。

“你在校长面前夸我了?”她嘲讽地笑,“太滑稽了吧,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荒谬的事,如果赵先生是因为怕我问你要钱,想借此奖学金让自己免于花钱,那我想,这会是今天第二荒谬的事。”

高雨雨这人她了解,除了喜欢杨珩坏了脑子外,她不是说谎的人。

赵貉蹙眉,八风不动的脸上有一次微妙的窘迫,转瞬即逝,但是难逃始终死死盯着他的张青寒双眼。

张青寒颇感荒唐的笑了一声,往后直起身,居高临下看他,“这奖学金我不要了,如果你是打着那样的如意算盘。”

赵貉:“张小姐误会了,我并不是只夸了你,那话也只是在同对方客气。”

“哦?那你给我解释解释,好端端的,奖学金为什么忽然又落在了我头上?”

儒雅持正如赵貉,也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生意场上,对方一个眼神,哪怕只是轻飘飘落在她怀里的美人身上,有求于人的自然是温香软玉双手捧上。

这也是为什么,上次他只是看了眼钻石项链,第二天石家就巴巴送过来的缘由。

他确信是自己落在张青寒背影那一眼坏了事。

赞扬?

他有吗?

他认为自己只是目光扫过一个灰尘一般在她背影掠了过去。

他嗫嚅,难得底气不足,“你误会了,我不是怕你问我要钱……”

“是吗?”张青寒冷冷嘲讽,“我损失了六千,你补偿一万给我啊。”

赵貉:“……”

他噎住,顿了下说:“张小姐,无论如何,你不该问一个男人伸手要钱,尤其是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

“我问你要钱,不恰恰因为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吗?”她意味深长,眼含嘲意与挑逗,“Daddy,我不管,你要赔偿我损失,好不好啊?”

他越是循循善诱的教化,她越是忤逆挑衅的反抗。

他们像是古板严谨的神父与叛离出格的修女,那压制、束缚、狡猾的规则,在被她一次次冲破,毁掉所有禁忌,注定一起沉沦。

赵貉提了口气,拧眉:“张小姐,那是一场很严重的错误,如果可以,你愿意的话,在合理的范围内,我愿意道歉和弥补,你不该为此把自己彻底拉入泥潭,贬低甚至作践自己。”

“作践?赵先生觉得……我和你做|爱是作践自己啊。”她抬手指轻点他的鼻头,“想要都要不到的小婶婶听到了,怕是会气的要派人灭了我呢。”

赵貉躲开她娇俏的举动,沉下脸看她,“你如果执意这么诡辩,那我们就没必要再谈了。”

“呵,谁要跟你谈,我摆明是来要钱的。”她扬眉,“不,你说我敲诈也行,你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一万块赔给我,毕竟……”

她目光含笑,“我真的很不明白,也很想知道,赵先生落在我身上那道视线,到底是什么样的呢。或者,我给你一万,你重现一下?”

赵貉沉默。

张青寒懒懒笑,“总不会真的是赞许吧?”

她嘲讽地扬头笑了声,哼着荒腔走板的调调出了房间。

一室沉默的书房,走廊欢快的歌声愈发衬的此处安静的很诡异。

赵貉蹙起的眉毛拧成了山丘,漆黑幽深的视线落向了桌上仓促合起的平板。

他拿起亮光的平板,人脸识别后跳出模特比赛的画面。

赫然是张青寒,她步伐从容,笑容耀眼,踩着十几厘米的恨天高将浮夸出挑的服装穿出了与众不同的美感。

她的专业能力,出乎他的意料。

想到她劈头盖脸的嘲讽,赵貉的脸更黑了。

扬手就想把平板丢进腿边的垃圾桶,瞥见平板壳上的爱马仕logo忍住了。

太贵了,这专门定制的平板外壳还花了三四万。

他想了想,拆下壳,平板投进了垃圾桶。

嗯。

舒服一些了。

他吐出一口气,起身去关那个粗鲁无礼的女人从来学不会关的门。

*

翌日,窗外鸟鸣啁啾,廊檐的风铃碰撞,清脆悦耳。

对于张青寒而言,今天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日子,她趟在床上浑身无力,脑袋晕晕,像是一个发烧的病人。

昨日因着奖学金的事她和赵貉争执了一通,这个冥顽不灵、古板刻薄的男人丝毫不觉自己哪里有错,张青寒也想不通大会那天他到底是怎样看了自己一眼。

赞许?

张青寒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脑袋发昏真是没睡醒。

自己成日叫着小叔叔和Daddy轮流恶心他,他能在校长面前夸自己才是被人下降头了。

手机铃声这时候响起,陌生号码,她接通那边竟然是杨珩。

“怎么,自己心虚终于没脸要奖学金了?”

张青寒看着窗外昏沉沉的阴天,觉得有些人就像天上飞过的鸟,忽然落了屎在你头上,你恶心的不行,但又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厌恶。

张青寒情绪恹恹,没有和他斗智斗勇磨嘴皮子的心情。

“心虚?”她好笑地咀嚼着他的用词,“是我赏给你了,既然那么想要,就跪下好好收着吧。”

“呵,输了就是输了,张青寒,我们正大光明竞争,你耍手段还装什么小白花。”

“哦。”张青寒懒懒地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是不是赏给你的,以后你不就知道了?”

杨珩那边怒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以后一等奖学金,你就别再想了。”

说完,张青寒懒得跟他废话,挂了电话手机扔到了一边。

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发了会呆,直到听见走廊有动静,才终于起床出去。

走廊里,咚咚砸在地面的拐杖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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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面相视的两人安静。

张青寒先出声,浮夸的笑容打破了微妙的氛围。

“Daddy,早啊。”

一句话,把赵貉要打的招呼噎了回去,黑着脸似乎又想教育。

张青寒已经快步过来,说着就要挽上他胳膊,“我们一起下楼啊。”

赵貉躲的迅速,僵着脸,“你要的钱已经在楼下了。”

“这么快?”张青寒惊喜,“还是Daddy好啊。”

她立马甩开他,噔噔噔就下楼了。

赵貉呼了口气,目光落向袖口的褶皱,他慢条斯理压平,又恢复那副气定神闲,握着国王拐杖一般,骄矜又慢慢悠悠地走下楼梯。

沙发边,张青寒甩着银行卡问他,“是这个?”

赵貉颔首,不多看,径直走向了厨房。

张青寒追过去,“一万块还开个卡?”

赵貉:“这样的我有数不清个。”

张青寒:“怎么,像我这样要被打发的麻烦还不少啊?”

赵貉眼尾扫她一眼。

张青寒笑,“开个玩笑。”

赵貉:“张小姐,我们都是成年人,你应该清楚这样的话并不好笑,这个钱算是赔偿你的奖学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哦。”张青寒挑挑眉毛,银行卡漫不经心敲打着掌心,“反正不算嫖资。”

“张青寒!”

“嗯哼?”

赵貉黑沉沉的眼睛望向她,他生气的时候,浑身傲慢骄矜透着慵懒的劲会瞬间消失,像一把剑抽走陈旧沾灰的刀鞘,露出锋利尖锐的一面,任谁和他的眼神对视,都会被其中浓烈尖锐刺穿。

张青寒打趣的笑也消失,柳叶弯眉带着落雪的冰凉,那双红唇依旧勾着笑,不过那笑冰冷,讥讽,眼神冷冷。

米黄色的温暖,法式清新的厨房都变的冷沉。

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安静。

赵貉去摸手机,张青寒靠着橱柜低头漫不经心玩着银行卡。

【吴翔林】

来电显示让赵貉动作顿了下,抬眼看了眼张青寒。

接收到他的视线,张青寒往他屏幕上扫了眼,随后露出看戏的表情,抱起手臂,坏笑地看着他。

赵貉顿了下,也没再走开,直接接通了电话。

“小叔叔……”那边哭嗓的声音传来。

“少废话。”

赵貉冷淡一句话,把吴翔林叫苦连天哭诉的情绪瞬间堵了回去。

“小叔叔,我好想寒寒啊。”吴翔林痛苦地喊,在格外安静的厨房里,清晰的落在两人耳膜上。

张青寒似笑非笑地瞧着赵貉,口型道:小、叔、叔。

赵貉眉心轻跳了一下。

他面无表情对吴翔林说:“还是废话我就挂了。”

“不不不,不要啊小叔叔。”吴翔林赶紧说正题,嗫嚅道:“我就是想问,寒寒过得好吗?”

赵貉:“……”

他抬眸,张青寒对他挥着手里的银行卡,笑容蔫坏。

赵貉抿唇,冷淡道:“我怎么知道?”

“啊!”吴翔林发出爆鸣声,“小叔叔我不是说了,让你帮我看着寒寒,她过得好不好你怎么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寒寒有没有回心转意发现我的好,或者有什么不靠谱的黄毛想接近我家寒寒,小叔叔,这些你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时不时说给我听的啊。”

“吴翔林,你的腿都不想要了?”

“我不管!我都答应你出国远离寒寒了,这些你都不知道我怎么能放心,你打断我两条腿都行,你不管寒寒,我无论如何要回国接着看护寒寒。”

张青寒挑眉,笑着往他身上贴,赵貉蹙眉,往后退,腰撞上流利台。

她吐气如丝,坏笑的气流扫过他面颊,在他唇上落下薄薄气息。

她口型道:小叔叔,你告诉他,我过得还不赖哦,都能做他小婶婶了。

赵貉拧眉,推开她。

像唐僧推开缠人的妖精,满脸的:张小姐请自重。

张青寒朝他撇撇嘴。

吴翔林又在那边没完没了地喊:“小叔叔,你再不去关心寒寒过得怎么样,我真要毁约回国了!”

赵貉咬牙:“她很好,你要是敢毁约,打断自己两条腿再来见我。”

“你怎么知道,刚才你不还说不了解,小叔叔你不能骗我……”

啪。

吴翔林没完没了的话被赵貉直接挂了电话。

“Daddy,我过得很好呢。”张青寒故意甩着手上那张卡,“十万以上的包我竟然都有了好几个,你怎么不告诉他,我现在比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幸福多了呢。”

赵貉看向那张银行卡,又看她,语气颇认真:“张小姐,这对你来说真的是种幸福吗?”

“不然呢?”他严肃的样子,让她也敛了吊儿郎当的笑。

“张小姐既然这么喜欢钱,那我一直很疑惑,你拒绝翔林的理由是什么?”赵貉审视的目光,像优秀的侦探窥察着一个藏了真心话的小偷,目光一寸寸逡巡过她,似乎势必要查出正确的答案。

“跳出苏大,就算放在整个大学城,以你们的圈子和阶层,你很难找出第二个比吴翔林还有钱的人。据我了解,他认认真真追了你一年,你不喜欢的大男子主义、丑、好色,这些他统统不占。”

“你曾被他的真心打动,为什么交往一周就和他分手了?”

“张小姐,你如果只看钱,那他就是个行走的金矿,才是你该牢牢抓住的人。”

“张小姐,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爱钱吗?”

“呵呵。”张青寒冷笑,“说了这么多,其实你不过就是想证明我不是个爱钱的女人,这样的话,我们发生关系后,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龌龊不堪了是不是。”

张青寒嘲讽地靠近他,“但是,你就是我的Sugardaddy啊,不然任何人问你要钱,你都会给吗?”

“当然不会,你这么爱财如命,铁公鸡一毛不拔,抠门吝啬,不该你出的钱你一分也不会出。”

“这就是你睡了我的账单啊。”她用银行卡轻拍他的脸。

“别否认,这里面,就是你的嫖资。”张青寒狭长的眼睛审视他:“是你把我变成像妓|女一样的人,还妄图给我洗白。”

“至于吴翔林。”张青寒轻笑了一声,“我和他分手,是因为有人可以把你介绍给我啊。”

“你和他,我自然……”

她细长白皙的食指点了点他薄唇,随后轻佻地笑了笑,转身走出了厨房。

第22章金币

22.

天气预报,今日有大雪,21时左右。

苏南是个少雪的城市,更别提今日的气温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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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算特别低,苹果的天气预报又不很靠谱,张青寒选择性忽视,打了车回家。

路上偏偏下起了雪,毫无征兆的越下越大,半小时的路程,路上的积雪便已超10mm,这哪里是大雪,分明是罕见的暴雪。

路难行,司机以降低出租费为由,将她在别墅区门口放下。

她下车,棕色毛绒皮鞋瞬间陷入了雪中,沁心凉的雪花挤入鞋中,迅速洇湿了袜子,冰凉晕染脚踝,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呼出一口冷气。

鹅毛大雪迎面扑来,夹着猎猎冷风拍在她脸上,淤积胸口的气吐出,便很快被寒意灌进,血液纠缠冷雪,她仰头看天,漆黑苍穹下,无数的雪花旋转飘落。

洁白,漂亮,吹不尽胸口那股恶心。

最近几日,张科俭电话没完没了打过来。

上午张青寒不胜其烦,接了他的电话。

那边,张科俭是无事发生的热切语气,“寒寒,好久没回来了,怎么也不想着给爸爸打个电话啊。”

张青寒不应,不妨碍他继续深情表演。

“寒寒,上次是爸爸不对,爸爸后来想了想,也是很后悔,你那弟弟是有点胡闹,你要看不下去,回来训斥他几句,大家都是一家人,还能有什么隔夜仇,怎么还能一直不回家呢?”

“我和他们不是一家人。”甚至和你,也要不是一家人了。

张青寒冷漠地想。

张科俭笑笑:“寒寒,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不在,他们也是很想你呢……”

他絮絮叨叨说着,无非是献上温情与赔以道歉,这样的场景张青寒一点不陌生。

过往无数次,张科俭让她滚出这个家,又在过后向她真诚道歉,一句“我是你爸爸啊,我怎么会不爱你”将她捆绑了许多年。

张青寒抬头,看着漫天的雪花,忽然无比的想吃金箔包裹的圆形巧克力。

因为哪怕她长大了,也没有《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里那么多金币。

甚至自己唯一的那枚,她也确信,早就不在了。

走进家,黑魆魆的别墅在她走进后亮起了灯。

张科俭带着局促和别扭的热情,走过来想拉住她的手,看到她冰冷的模样又尴尬收回:“寒寒,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燕,快去把晚上那条石爬子热热。”张科俭朝跟过来的霍燕说,又笑着给她解释:“今天预报有大雪,爸爸以为你不回来了,便让她们把饭菜都收了。”

说着瞥到站在一边没反应的霍燕,“还不快去?”

“知道了。”霍燕应着,冷淡的目光掠过浑身落着雪花的张青寒,朝保姆房懒洋洋喊:“李婶,出来热饭,一会别忘了把地再拖一下。”

“你大晚上拖什么地。”张科俭赶紧拽了下霍燕,小心觑着张青寒。

她扬扬下巴,“地上那么多水,小元晚上出来踩到滑倒了怎么办?”

张青寒身后,她走过的地方拖出了长长一条水痕,那是她身上厚厚的积雪在融化。

小区里走十多分钟,不停落下的雪让她头发都湿了。

“啧,他那么大的人了,滑倒了能怎么的。”张科俭窥着张青寒脸色,赶紧打着哈哈让霍燕走了。

“寒寒,你先坐着,饭马上就热好了。”

“不用麻烦。”张青寒从他旁边走开,“我回来拿些东西。”

说罢,绕开他直接上楼。

“那让阿姨给你熬点姜汤,这么冷的天别感冒了。”张科俭看着她的背影热络道。

“家里的姜刚才做饭全用了,这么大雪天的我去哪买姜,再说这都几点了。”

“燕!”张科俭扯扯她的袖口,难为情地让她别再说了。

张青寒已经面无表情上了楼。

霍燕看到消失在楼梯的张青寒,撇撇嘴,冷笑了一声,嘲道:“剃头挑子一头热,你看看你这寡情的女儿,眼里哪还有你。”

张科俭攥攥拳头,“她,她以前不这样。”

年近五十,男人的脸上多了沧桑和酒色蹂躏的衰老,哪还有他年轻时的帅气和俊秀,笑起来微褶的眉心露出违和的局促和难为情。

“还是我……我这个爸爸没做好。”

他重重叹了口气,像是愧疚,像是道歉。

霍燕体贴地围过去,揉捏他的肩膀,“科俭,你千万别这样想。你是爸爸没错,但也是个男人啊,寻找自己的幸福能有什么错呢。”

张科俭动容地偏头,看向这个无怨无悔陪伴自己几十年,知冷知热的贴心女人,心口一片熨帖。

“燕,还是你懂我。”

霍燕轻拍他胸口,四十多岁的女人保养的很好,眼角只有浅浅一道皱纹,但难掩她的漂亮,有小女人的娇嗔,一看便知近些年被男人护得很好,露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娇羞。

“瞧你说的,你是我男人,我不心疼你,还能心疼谁。”

楼梯拐角,张青寒望着对面墙壁上挂着的暖黄色南瓜灯,露出讥讽的笑容。

霍燕年轻时候进城打工,和张科俭在洗脚城认识。

这个没上过多少年学的女人向往童话故事,张科俭心疼她辍学打工养活家里遭人欺负的心酸往事,在一起后把她捧到了心尖尖上去,一心给她打造童话故事里的完美。

她是灰姑娘,坐在美好的南瓜车里,遇见了他,她们有了幸福小家。

静悄悄的走廊,门推开,张元真探出头,看到是她鄙夷地嗤了声,又重重关上了门。

她才是那个遭人嫌弃的恶毒后姐,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回到这里。

走进她的房间,环视周围,这个她生活了18年的地方,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冒着大雪再回来拿?

上次搬家她已经把认为重要的东西通通搬走了,这间原本记忆里清晰温暖的房间,在这一瞬间格外陌生和冰冷。

她有什么要拿?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恶心赵貉,把自己比作鸡。

接到张科俭的电话,她承认自己有一瞬间沦陷于他虚假的亲情和柔软,鬼使神差应了他要回来,哪怕这也不是好的逃跑躲藏的地方。

结果不过是一脚从一个臭水沟踩进另一个粪坑,是不是自己真的是条蛆,才一直辗转在这些地方。

张青寒待了没几分就离开了。

张科俭抱着霍燕,宽厚的手在女人睡衣下摸来摸去,刚碰上胸|罩。

大步下楼的声音打断了他动作,男人慌张转身,张青寒像一阵风从客厅走开,眼神看都没看这边,迅速打开门离开了家。

“寒寒!”

应他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张科俭起身想去追,霍燕抱住了他大腹便便的肚子,把男人拉回自己身上,“科俭,养女儿不是要惯着的,你看咱俩那对儿女多听话,你越是娇惯着对她好,她越是不领你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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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科俭脸上也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怎么会这样,寒寒小时候分明很听话……”

“还不是你太纵着她了。”霍燕双臂圈上他的脖颈,“科俭,我们上楼吧。”

张科俭温香软玉在怀,在女儿这碰壁的心暖了几分,再看向怀里满眼都是他的女人,动容道:“燕……”

宽阔的沙发下陷,安静的别墅里暖气溶溶,巨大的玻璃窗上有雪花吹落,慢慢溶化成一条水雾,在氤氲模糊的玻璃上滑下一道长长的水痕,擦出窗外漆黑的光影中独立在大雪中的少女身影。

院子里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门口的路灯不知何时坏了,今夜天气差到极点,就连月亮都看不见。

她望向院子东南角落,那里曾经有一个白色的秋千架。

小的时候她喜欢坐在那里荡秋千,爸爸偶尔会偷偷溜到她的身后,突然荡起秋千。

她没做准备,吓得赶紧抓住绳子,害怕地看向后面,见是他哭笑不得地喊:“爸爸,你总是吓我!”

张科俭宠溺地轻刮她的小鼻子:“爸爸在这里,还能让你摔了不成。”

那个时候,阳光还很温暖,忙碌的妈妈偶尔会在家里,坐在花园的长藤椅上看文件,间或抬起头,看着嬉闹的父女俩,推着细框眼镜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工作。

现在那里搭着一个阔气的狗窝,成了张元真的那条狗睡觉的地方。

花园还在,春天的时候里面的花五颜六色,百花齐放,其中没有一朵是妈妈喜欢的郁金香。此时,那个花园被大雪彻底覆盖,一片死寂。

怕是天气太冷,憨憨都知道躲进屋里去,只有她站在这里,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肩头落了一层白雪,头顶的发丝里有寒冷化成针扎进大脑。

她走了很远的路,没叫来一辆出租车,倒是碰见几起意外事故,都是因为车打滑没刹住车,停在路边打着双闪,等着交警和保险公司来。

车主灰头土脸,自认倒霉,都没吵起来,只说着:“雪这么大,早知道真不该出门!”

张青寒见状明白一时半会叫不来车,索性漫无目的往前走,遇到便利店和小超市,就进去问问:“有没有锡箔纸包的那种巧克力小金币?”

“巧克力?”老板疑惑地打量她,见她浑身落着雪,脸冰冷苍白,双指冻得紫红,不明白这时候怎么还有人出来买这些东西。

张青寒不知道自己问了几家。

有个端着饭碗吃的正热火朝天的大婶说:“那东西得去小学附近买吧,这附近超市应该都没卖那种巧克力。”

“这里最近的小学在哪?”她问着,目光却不由自主的从她冒着热气的小米粥上飘过。

很家常的一碗饭,热气腾腾,祁琇羽经营着艺术馆,每天和艺术家们打着交道,别人肯定想不到,她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妈妈,喜欢的却是很朴素的东西。

像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像村里来的黝黑健硕的男人。

可怜她忙着这个家,显少有坐下来慢悠悠喝一碗粥的机会。

后来又为了个男人,能力超群,聪颖优雅的她从30楼跳下去,摔成了一团血红飘白沫的肉酱。

第23章大雪

23.

雪静静下着,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偶尔有车驶过又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沉默的夜晚,昏黄路灯擦过张青寒肩头,在地面落下她的影子。

雪渗进皮鞋里面慢慢溶化,张青寒每走一步,伴随雪地的沙沙声,她像是淌过了冰冷的河水,身后蜿蜒的脚步透出几分凌乱。

张青寒放弃了买巧克力金币,出租车没拦到,最后路过一个公园,在一个长椅上坐下了。

雪小了很多,但她早已经狼狈不堪,也无所谓再被人当做流浪汉,更何况如此冷的冬天,也见不到第二个人会出现在公园里。哪怕流浪汉,也知道躲在一个暖和的桥洞下面。

她想着给谁打电话能来接自己,想着无人可接自己又能怎么回去,想自己要回去了那个地方又能怎么样?

雪虐风饕,枯木横斜。

张青寒缩在衣服里的手撑着长椅,望着头顶漆黑的天空,没有金币,怎么能连月亮都没有。

乌云密布,苍穹漆黑。

怎么偏偏就是今天,想看个月亮都这么难。

张青寒吐了口冷气,低头拨弄着手机。

垃圾苹果,30多的电刚才就直接冻关了机,冷的浑身发抖的她还要给它暖一会才能开机。

已经十一点多,从住在学校已经闭寝的朱禾看到李漾漾,此时她估计已经在酒吧喝醉了,桑流住的地方离这里有两个多小时,还有几个工作认识的朋友,但这么晚的天来这里,张青寒很难解释给对方现在糟糕局面出现的原因。

划过长长的电话簿,最后落在了柴明的号码上。

她吐了口粗气,没再犹豫拨通了电话。

道明来意,对方答应的很快。

张青寒不尴不尬道了谢,话没说完,已经听不见那边的声音,她看回手机页面,黑漆漆一片。

又关机了。

操。

她忍不住骂人,发了火后又看着手机发呆。

为什么会打给柴明,脑子里一个傲慢骄矜的身影一闪而逝。

她应该是冻糊涂了,搓着手朝掌心哈着热气,哆嗦着身体看头顶的天空,盼着过一会月亮会出来。

漆黑寂静的公园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远处树影摇曳,鬼影幢幢。

她想着自己真要冻死在这里,该害怕的应该是其他人。

脑海里的意识信马由缰,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胡思乱想着,眼睛呆呆望着天空,以至于一片光亮传来时,她都在恍惚这么快就天亮了?

她转头,一束明亮的车灯穿过沉寂绵绵的黑暗,将死气沉沉的夜空彻底撕裂。

随着三辆车依次停下,漆黑公园的路灯一个一个的亮了起来,照亮美丽安静的湖泊,寂静沉默的石拱桥,低头沉思的大树,婆娑摇曳的叶子。

打头的黑色轿车下来四位身着黑衣的保镖,第二辆车柴明很快下来,往她这边看了眼,意味不明,又朝后面那辆车走过去了。

最后一辆商务车前,他弯腰打开车门,低声不知朝里面说了什么。

张青寒眯起眼睛,长久陷入黑暗的她有些不适应,依旧朝刺眼的光亮看着。

咚的一声。

熟悉的紫檀木拐杖落入雪地,在众人屏息凝神中发出清脆响动,随后一双黑色皮鞋落在雪地里,穿着黑色西装裤的长腿迈出,赵貉从车门后走出,身旁的路灯在他的肩膀落下迷离柔软的光影,勾勒着他锋利清冷又充满魅惑力的面容。

那张脸陷在路灯的阴影里,瞧不清楚神色,只是走过来的每一步都迈的很大,肩膀宽广,线条分明的肌肉隐藏在高定风衣里,腰腹紧致,宽肩阔步,他走路总是很慢,重心很稳,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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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没有动。

这次步伐快了许多,不是生气时的愤怒走掉,带着尖锐不可挡的气势,朝她一步步逼近。

霸道强劲的气场,张青寒呐呐着站起,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化了雪水,湿漉漉的裤子撞上冷硬木凳,冰凉沁得她一哆嗦,躲无可躲的停下。

那张冰冷又禁欲的脸彻底走出灯光,带着浓烈的怒意和被冒犯的情绪,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眸里暴风雪汹涌肆虐。

“你……”张青寒仓惶看他。

公园里灯陆陆续续全部亮起,照亮了银装素裹的大地,而在她看向他时,不远处小游乐场的灯光唰的全部亮起。

仿若有叮的一声,那个童话的世界在她眼前闪烁起耀眼的光。

从男人身后望去,儿童游乐场几个大字上方,有一弯暖黄的月亮在此时亮起,于漆黑的夜色中发出温馨柔软的光。

张青寒黯淡的眼眸在一瞬间亮起,如黑暗森林里偶遇萤火虫般富有生机,那双眸子通透又生动。

她喜悦地看着他,不可思议地喃喃:“铁公鸡,我好像……看见月亮了。”

赵貉本就黑沉的脸更黑了。

“那个傻女人看到了,应该很开心。”

“你在说……”

赵貉训斥的话没说完,这个三更半夜大冷天跑的找不到影只知道给他助理打电话的人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直直倒了下去。

他睁大眼,那是他冷静的眸子里罕见的情绪动荡,抱住张青寒后巨大的重力拉着两人齐齐倒向了地面。

一片冰凉洇上后背,寒冷的雪花从领口灌进脖颈。

咚的一声,砸在地面的巨大声响惊动整个公园。

“老板!”

柴明睁大眼睛,几个保镖已经飞快冲了上去。

赵貉抱着怀里的人,面沉如水:“还不叫医生!”

*

打上点滴,医生林业敬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尤其叮嘱退烧以后注意忌口,说完又看向他的腿,“赵先生……”

“无事。”赵貉简单打发了人。

林业敬离开,关门时又对柴明说:“这天寒得狠,也太晚了,蔡老无法赶过来,但是老先生一直骂骂咧咧的,说像今晚的事,赵先生绝对不能再做了。”

赵貉的腿只要天气阴沉就疼得厉害,更别说这么酷寒的天出门了。蔡老没亲自赶过来,一部分原因也是被赵貉的举动气的不行。

刚才车里又打电话过来,故意喊的很大声:“他不爱惜自己的腿,我们谁心疼都没用!”

说完啪就挂了电话。

林业敬之前跟着蔡老给赵貉也看过腿,虽然不是主攻这个方面,但也清楚他的腿是个什么状况。像现在的天气,刚才又在雪地里那么摔了一跤,现在还能无事人一样站着,林业敬很难想象他是用什么毅力在硬撑着。

林业敬欷歔絮叨着,柴明一一应答,“老板的腿,他虽然不表现在明面上,但从来都是很看重的。”

只不过……

他也没想过老板会出门。

两人都颇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对视一眼,各自都感慨着笑了。

林业敬离开,柴明踯躅着要不要进去。

刚才接到张青寒的电话,他没多犹豫就报告给了赵貉,这事瞒不过老板,而且张青寒会打给他,终究是老板的缘故。

那边沉默两秒,嗯了声就挂电话了。

柴明没放在心上,只当他摆手不管,换了衣服就下地库开车去接人,半路上接到赵貉的电话,声音沉沉:“地址发给我。”

他愣了下,反应过来立马说好,心里也泛起震惊的波澜,只是也没敢多问。

那边电话依旧没挂,他迟疑着想问老板还有什么吩咐。

赵貉:“联系公园的管理,把那块区域的灯打开。”

刚才他说过“张小姐现在一个人在公园,漆黑一片也没个灯,这个点太危险了”,这些话只是想老板即便不愿意他去接张小姐,也能理解他的初衷,但是赵貉亲自都出门了,他再这样吩咐,柴明也不再意外。

就老板每年交的税,这件事也确实是一通电话的事。

只不过管理部门那边出了问题,直到他们都到了灯才姗姗打开。

他不清楚现在楼上什么情况,想了想回来路上老板冷沉沉的脸以及刚才他融不入的氛围,便上前关了小木屋的门,驱车离开了。

二楼走廊西头,张青寒的房间赵貉已经许久未曾进过。

他逡巡着这间被许多廉价包包、化妆品护肤品、不知名牌子的衣服和箱子占据的屋子,这间卧房从来没有大面积堆过这么多便宜的东西,宛若垃圾中转站,只不过这些垃圾并没有让他产生意料中的反感。

它们被主人整齐排列,干净规整在各个角落,并不见混乱,倒透出几分用心和爱护,以至于他的视线在扫过这么一大群垃圾后,眉眼里并没露出厌恶。

赵貉移动的视线最后停在了床上。

这个尖锐无礼、俗气恶劣的女人睡着后,那张永远嘲讽、剑拔弩张的面孔竟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轻柔和温驯,她不再是毛发直立,精神紧绷,呲着尖锐獠牙朝他发出威慑吼声的凶狼,安静入睡的她像一只流浪了很久,走了很远终于停歇的小猫,看起来毛茸茸的很柔软。

文静,温柔。

真是难得。

在公园里见到她时,这张美丽、羊脂玉般光滑细腻和润泽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她浑身湿透,雪花落在她细长的黑睫上,她没有注意到,很快化成雨水落在她脸颊,在他沉默时,像一滴泪沿着下颌落下,冷不丁滴在他心口。

冰冰凉,他定在那里看着她,有些茫然和失神。

回到家,佣人帮她擦洗了一番,走时忍不住嗫嚅了一声,“先生,刚才张小姐的身子实在冰得吓人。”

此时,那张脸已经不再是死人一般的惨白。

身体滚烫,脸上慢慢开始烧出不正常的红,眉心蹙得紧紧却听不见一声低喘呢喃,即便是在梦里,她似乎也要忍着不泄气。

她就那么躺在那里,要不是随着时间推移整张脸开始烧红,赵貉几乎要疑心这里睡着的人是否还活着吗?

明明早上的时候她还那么锋利的讨伐他,牙尖嘴利,难教化程度赶超吴翔林实在太多。

赵貉自诩年长她许多,不与她计较,却真有几分束手无策和头疼。

腿上剧烈的刺痛把他散漫的思绪拉回,双腿灌了铅一般沉重,右腿像一块木木的大石头,拉着他沉沉要往旁边倒,赵貉紧抓住拐杖,左手撑在床沿,才没让自己摔倒在床上。

无数针尖刺入骨骼,密密麻麻的疼意汹涌,他额边的青筋凸起,紧咬着下颌,侧脸紧绷出锋利的弧线。

他强按着床,修长的手指泛白,忍着突然袭来的疼痛涌过。

目光看向床上,闭着眼睡得酣甜的张青寒慢慢睁开了眼,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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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离的目光看着他,声音嘶哑,在安静温暖的房间里声音格外轻柔,像落在胸口的一片轻盈羽毛。

“你好像很疼……”

赵貉死死咬着牙,猛烈尖锐的刺痛让他手背青筋突起,身体打颤,咬着牙的唇都在哆嗦。

他脸上浮出苦笑,强撑的齿缝里泄出发抖的声音。

“对,疼死了。”

第24章刺猬

24.

张青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那双很美丽的眸子里不再有任何的讥讽。

明眸善睐,温柔动人。

插着输液管的手慢慢移动,擦过被子,落在了他青筋贲张的手背。

赵貉脸色是疼到极致的扭曲,额头有薄薄的虚汗,青筋暴起,漆黑幽深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定在他手背的温热上。

那双线条优雅漂亮的手像抚过春日枝头暖黄的虞美人,轻轻摩挲,好似要一点点抹平暴起的青筋,抹平骨头里汹涌肆虐的暴烈疼痛,抚平所有风暴和怒吼。

赵貉的视线看着那无意识安抚的细腻手指,大脑里突突跳着的失序的混乱神经似乎都在渐渐被抚慰,直到清醒。

他长呼了一口冷气,压下腿上剧烈的疼痛,向床上的张青寒看去。

她闭着眼,已经安静酣甜的睡着了。

停在他指背的手轻轻覆盖,肌肤相贴,温热柔软的触感细腻清晰的落在皮肤上。

好似从未动过,刚才的轻抚,是一场亟需抚慰的空洞臆想。

赵貉愣愣看她,接着,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腿上几乎要撕裂他的疼痛已经如退潮的浪花离开,只有后背冒出的一层冷汗证明着刚才的疼痛。

他拿出手机,看到吴翔林的名字,脸又黑了下来。

他走的极慢,3分钟才挪出了房间到走廊,那边电话挂了又打,反反复复,没有停歇的意思。

他接通,吴翔林着急关怀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小叔叔!寒寒没事吧!”

赵貉沉默。

就在三个小时前,吴翔林的电话不断地拨过来,赵貉刚结束一场会议,眼镜扔到桌面,疲累地捏着眉心,寒冷的天气,他的腿隐隐作痛。

接了电话,他冷道:“你最好是有正经的事必须要跟我说。”

“啊,小叔叔,抱歉。”吴翔林担忧了张青寒一天,已经顾不得许多,“小叔叔,你找人关心寒寒了吗?她今天还好吗?”

赵貉蹙眉。

因为张青寒,这已经是今天他打的第二个电话了。

“这就是你的正事?”赵貉冷冷质问。

他已经决定联系他的父亲吴弘壮,加重他的学业和管教力度。

“小叔叔,你不能让我出国了你却不管寒寒啊!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小叔叔我求求你去看看寒寒吧,我真的很担心她。”若不是只能通过赵貉了解张青寒的状况,他也不敢冒死搅扰他。

赵貉蹙起眉毛,想到他早上絮絮叨叨让他关心张青寒的话,拧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翔林支吾着,不知道如何说,只拐弯抹角地说想张青寒了,拜托他找柴明去看看也行,他很担心她。

“你再不说就挂掉吧。”赵貉没耐心地恐吓。

吴翔林在那边长喊了一声,“别别别,小叔叔……”

那边陷入纠结的安静,赵貉没有打断,想到张青寒苍白的脸色,脸更沉了一些。

“小叔叔,你还听着吗?”

“嗯。”赵貉冷硬地应了一声。

“我担心寒寒是因为……今天是她妈妈自杀的日子。”

“12年前,她妈妈当着她的面跳楼自杀了。”

赵貉瞳孔猛地一缩。

电话两端都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过了许久,又好像只是几个凝住的呼吸终于可以恢复顺畅。

赵貉问:“你怎么知道?”

吴翔林心疼地叹气,“寒寒吃着饭,开着玩笑就说了啊。”

*

一年前的这时候,吴翔林追张青寒追的热火朝天。

天气寒冷,他自然不能放过献殷勤的机会。

冬天平价的烤红薯、糖葫芦到高奢包包和围巾,他一应俱全皆准备妥当。

张青寒从图书馆出来就被他堵了个正着,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拗不过他,最后找了个小吃街尽头的螺蛳粉店。

里面人潮拥挤,他拿着东西犹豫,一身衣服和出来见她刚换的骚包新鞋立马染了味,更别提五位数的包了。

“寒寒,这是送给你的东西,染了味就不好了。”他站在门口迟疑。

“别废话,我饿死了。”张青寒撩起帘子就进去了。

她大快朵颐吃着,他在旁边絮絮叨叨,说最近干了什么,说有个好电影要不要一起去看,说她穿的太薄手都冻红了他好心疼。

张青寒依旧是往常爱答不理的态度,可是他就是知道,她今日的心情格外糟糕。

那双眸子,对他真诚的求爱是鲜活的戏谑,看见他拿高奢是满眼的放光。

此时,那双眸子是一潭死水的平静,麻木地吃着特辣螺蛳粉,整个人被机械吃饭的动作塞满,好像这样子就没有余裕再去思考任何东西。

吴翔林的笑终于黯淡,担忧地看她,“寒寒,你的心情好糟糕。”

张青寒终于慢了动作,身形滞了下,意外地掠了他一眼,“哦,原来你是真的喜欢我啊。”

吴翔林有片刻的心痛,他认真的追了她这么久,她才相信他的真心。但是他没有接这句话,只是又关怀地问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哪怕她不接受他的喜欢,能够走进她的世界也可以。

“也没什么大事,今天是我妈忌日,心情不好一点,才符合母慈子孝的逻辑呀。”

她从不是一个说话会加语气词的性格,此时她的故意玩笑和满脸的浑不在意,以及讲了一个笑话般继续低头吃饭的动作让他眼里闪过一丝痛意。

“寒寒,你不是心情有一点不好,你是很难过。”他木木地看着她。

“有吗?”她津津有味地咀嚼着酸笋,“人都死11年了,我能有多不好,再不好也过去了。以前还老梦着她在我面前跳下去一团血肉模糊的场景,现在连梦都不做了。”

说着,她朝里面喊,“老板,加个卤鸡爪。”

“你看,一点不影响我的胃口。”

那天是怎么结束话题,怎么回去的,吴翔林通通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她说完加菜后,风轻云淡朝他看过来的一眼,那像是一把锋利的剑直直穿过心脏将他钉在了那里。

他替她疼的四肢百骸鲜血凝结,浑身发疼,她满脸麻木,动作迅速吃着螺蛳粉。

她大概一点没注意到,自己吃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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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咬到舌头了。

她漫不经心朝他看过来时,嘴唇上染着刺眼的红色鲜血。

她一无所知,尝不到血腥,还笑着朝他挑了挑眉。

就是这一眼,让吴翔林夜不能寐,痛了许久。

痛到今日哪怕在异国他乡也依旧担心,痛到哪怕赵貉要把他丢到更远的地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也要拜托他去看一看。

“小叔叔,我真的担心寒寒。”

“她总是像一个刺猬,锋利又尖锐,你不知道,她的内心有多柔软。”

“她都不会哭。”

“但是我知道,她今天一定一定很难过。”

*

挂掉电话,赵貉沉默地看着桌面。

想早上她的尖锐,想她嘲讽自己给的是嫖资时的神情,想她上楼时哼着的欢快诀别词,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常胜将军。

他暗想她是个庸俗无知的女人,竟不知道这段欢快的节奏是一首离别曲。

手机轻轻扣着桌面,指纹蹭过,亮起又熄灭,一下又一下。

瞥见上面时间,往常这个点她已经在家里。

指腹擦过柴明的号码,移开又落下,久久没有按上。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亮起,来电显示“柴明”。

赵貉顿了下,接通后柴明汇报要去接张青寒。

他嗯了一声,没有情绪。

挂了电话,许久,陷在椅子里像一个雕塑般的人站起,趔趄了一下,撑着桌子站稳,腿上有发麻酸涩的刺痛传来。

他轻吸了一口气,另一个手已经又拨回了电话。

“地址发给我。”

*

吴翔林担忧急切的声音还在那边叫嚷着。

赵貉沉默地看着棕褐色墙面,这栋墙后,张青寒正在安静入睡,苍白、颓废、疲倦。

“小叔叔,寒寒没事吧!”吴翔林急地已经吼起来,“你再不说话我明天就要回国!你们谁拦着都没用!”

“没事。”赵貉靠着栏杆,“感冒了,现在在睡觉。”

吴翔林担忧的心落下,声音却充满了沮丧和心疼。

“她很少生病的,是她把自己折磨病的。”

赵貉沉默。

吴翔林真诚道:“小叔叔,你们都觉得我喜欢寒寒是胡闹,就连寒寒都不愿意接受我的真心,如果你们真的这么不支持我,可不可以至少让我放心,我不在的时候,她是好好的。”

“小叔叔,你虽然刻薄,但我知道,你可以把她照顾的很好。”

“小叔叔,你答应我好不好。”吴翔林声音微哽,“我愿意接受你们的安排在外面好好读书。”

赵貉幽深的视线落在墙面,声音听不出语气。

“翔林,你为什么喜欢她?”

吴翔林苦笑,“小叔叔,一开始我就给你说了啊。”

赵貉想起苏大校门外第二次见到张青寒的场景。

车里,他看着傲慢的女人走远。

耳边是吴翔林认真的声音,“小叔叔,当你有一天真的看清她的心里藏着一个怎样的世界时,你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会爱上她。”

对此,赵貉的拐杖狠狠给了他的腿一棍子,并罕见地骂了句脏话。

“傻逼。”

23岁以后,和赵貉谈爱,会让他反胃。

第25章小辈

25.

张青寒醒来,嗓子干涩冒烟,有小刀刺啦一般噎得疼,脑袋昏昏,声音格外沙哑,像个病了的老母鸭。

窗帘拉得紧,不露一丝天光,房间昏暗,她脑袋也晕沉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按着床慢慢坐起来,靠上床头的一瞬间,她的手指摩挲过赵貉手背的画面忽然闪过,她猛地睁大眼睛,脑袋都清明了几分。

接着想起昨晚昏前的场景,一片漆黑落着漫天大雪的公园里亮起耀眼的灯光,赵貉撑着拐杖,踩着厚厚的积雪朝她一步步走来,在她站到她面前时,从他侧脸看去的后方,一弯温暖的月亮起,在漆黑的苍穹发出融融暖意。

张青寒蹙眉,捏了捏眉心,怀疑那是灰姑娘死前划的最后一根火柴。

那也不该是赵貉那个守财奴啊。

她想着,连连咳嗽了几声,嗓子干的冒烟,接着咚咚咚的声音有些闷的落在走廊,多么熟悉的拐杖落在地毯上发出的响动,她的咳嗽都因此噎住了。

跟着,那拐杖的声音却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门前。

张青寒嘴角微抽,瞪着红木门。

咚咚咚,绅士有礼的敲门声响起。

赵貉:“张小姐,你醒了吗?”

张青寒对他的作派习以为常,撇撇嘴道:“进吧。”

声音出来,才发觉安静的房间发出了类似老鸭叫唤的嘶哑声。

张青寒:“……”

她捏了捏喉咙。

锁舌缩回,门应声推开,走廊明亮的光泄进漆黑的房间,从后在男人肩头落下薄薄的光影,他的脸陷在黑暗里,只有高挑的身影向她靠近。

叮。

灯打开,赵貉穿着柔软的丝绸睡衣,拿着热水壶,撑着拐杖站在她的房间。

张青寒微眯了眼看他,鬼使神差的又想到昨晚男人身后那勾弯弯的暖月。

赵貉将水壶在他床头放下,点了点她的水杯。

张青寒挑眉:“多谢。”

她俯身去倒水,努力忽略自己难听的公鸭嗓,让自己看上不去不那么落于下乘。

赵貉点点头:“你需要什么,可以让陈叔来帮忙。”

“咳咳咳咳……”张青寒一开口,咳了半天才缓过来,擦着眼角的泪水,“别了,陈叔年纪那么大,我要是把他传染了耽误了身体可不行。”

说着,她拽拽自己身上的睡衣,挑着眉笑着问他:“你给我换的?”

赵貉蹙眉:“张小姐,请不要开这种唐突的玩笑。”

“哦,难不成是柴明换的?”

赵貉黑了脸。

“总不可能是陈叔吧。”张青寒的表情已经不太好了,据她所知,能进这个家的也就这几个人了。

赵貉扫了她一眼,“自然有他人。”

那嫌弃的神情,一副你这粗鄙的人一天到晚在想什么的模样。

“事出有因,张小姐不必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个家里最好是不要进入其他人,张小姐也不是小孩子,不要轻易生病,生病了也用些心尽快好起来。”

“昨天我摸你手了?”张青寒偏头问。

赵貉:“……”

絮絮说完,被她问个措手不及。

张青寒自然留意到他的顿噎,笑了下,抠了旁边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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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水,“我当是做梦呢。不是梦就行,再说谁做梦会只摸个手啊。”

赵貉的脸已经黑的更厉害了,“张小姐,你太冒犯了,现在你的身体还……”

“你出去吧,我想睡会。”她直接打断。

赵貉显少被人这么接二连三的打断话又插话,拧着眉看她。

张青寒咳嗽着往被子里退,“醒来能喝到粥吗,我脑袋还疼的厉害。”

说完,她闭上眼就睡了,丝毫不管床边站着的男人。

赵貉按着拐杖,站在床边不可置信地看了她几秒,气恼地撑着拐杖离开了。想到昨晚吴翔林的电话,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只不过是个不服管教,缺乏涵养的孩子,虽然比吴翔林闹腾了许多,但自己既然年长她许多,终究是没必要和她置气。

赵貉把自己说服,下楼后去了厨房。

昨日大雪,根据他腿的状况,最近几天都只能在家办公,叫陈叔过来倒也方便,但又免不了几声絮叨。

他挽了袖子,将拐杖靠在墙边,洗了手,准备做些清淡的粥。

清闲的时候,做饭是赵貉常用来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对他来说没有多少的难度。结束后他拿了文件,坐在沙发上办公。

三个多小时后,楼上传来响动。

赵貉扬眉,接着翻了一页文件。

过了片刻,却都没见到人下来,倒是楼上响动一下高过一下。

赵貉捏捏眉心,合上文件,拿起拐杖上楼。

推开门,敲桌子的动作停下,委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叔叔,我好饿,嗓子好难受。”

赵貉:“楼下煮了粥,既然醒来便下去用餐。”

张青寒苦着脸,“头晕的不行,不想走。”

“既然如此,就饿着吧。”

赵貉转身就走,张青寒可怜道:“小叔叔,你帮我吧粥端上来吧。”

赵貉愕然,匪夷所思地看她,哑然片刻才说:“你让我给你端饭?”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张青寒眨眨眼。

赵貉太阳穴又开始熟悉的突突跳。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既然知道我身有残疾安了假肢,又是长你许多岁可以当你爸的年龄,怎么会敢劳烦我帮你端饭。”

“你那一个假肢比我两条真腿都贵,我心疼你不如心疼我好吧。而且怎么还有你这种人,张嘴闭嘴喜欢说自己老的当别人爸爸了,那我这不也天天满足你的癖好Daddy小叔叔的喊着呢嘛。”

赵貉听完,脸都快紫了:“张青寒!”

“Daddy,我真的好饿。”她说着,抽了一张纸,重重擤了鼻涕。

从她醒来,头疼嗓疼流鼻涕,她坐在这里,脑袋实则昏成浆糊。

赵貉嘴抽了抽,从来没有女人会在他面前大力擤鼻涕,即便是身体不适,也要端庄礼貌地退场,寻个私密的地方优雅处理。

张青寒就像是不服管教、完全没有规则的野猴,他的规矩于她而言就是没用的紧箍咒。

赵貉拄着拐杖忿忿离开,张青寒在后面咳的肺都快要出来了。

他黑着脸下楼,在沙发上坐下看了几页文件,脑子里闪过吴翔林哽咽的声音:“她都不会哭。但是我知道,她今天一定一定很难过。”

赵貉叹了口气。

算了,终究还是和吴翔林一样是个孩子,起身往厨房去了。

张青寒喝了一碗粥,才觉得空荡的胃熨帖了几分。

“小叔叔,麻烦你下楼帮我拿颗茶几上放的糖吧,嗓子难受,我润润。”她自然的把碗递给他,交代道。

赵貉眯眼看她。

张青寒无辜地望着他,又开始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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