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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一门武将,儿郎个个能上阵杀敌,说是日夜练剑倒也不为过。但我那些堂兄弟们跟姑表兄弟们练习起兵法刀剑来,个个比我骁勇善战。我武学不及他们,只好在这藏书楼看书打发光景、藏藏拙。昨晚雅厅接风宴,你没听伯父取笑我是书呆子吗?”
顾家祖上是诗礼大族,一边习武一边读书的人也不少,可在顾念霖这一辈的儿郎之中,像是顾念霖这样能在藏书楼十天不出来的书痴却是罕见。
就连顾念霖的母亲,有时候也会打趣他类似闺阁女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阿永平淡之中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读书可不是藏拙,而是蓄势。读书可观前人之事,以此对应自身、扬长避短。武力之上顾公子可能远不如人,但若懂得人心之道,有时比千军万马作用巨大。”
顾念霖心底剧动,握着茶杯的手轻微晃了一下,最终是气定神闲,轻轻把茶杯放在案上,她到底是读了多少的史书,才会说出这样透彻的话?
或者说,她竟能一眼洞穿他的内心?深藏九地之下,才能动于九天之上,蓄势待发,可不就是他顾念霖一直在暗中做的事情吗?
父亲顾明渠离家之前,叮嘱过顾念霖母子,“我跟父亲入京都,生死不知,归期不知,就剩你们母子在家中,顾明恒统领西川,你们在他手下,一切要隐忍克制、随势而动,保全性命方为上策。”
顾念霖前一阵还是顾节度使的长孙,在这西川何等荣光,没多久,西川大权旁落到堂伯父顾明恒手中,顾念霖与母亲失去了祖父跟父亲的庇佑,成为了孤儿寡母,一夜之间,尝到了风雨飘摇、胆颤心惊的滋味。
但是在人前,母子俩却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对顾明恒的提防,反而要对顾明恒愈加亲厚,以示顾念霖母子仰仗顾明恒的照拂。
可就算没有祖父与父亲的入京,自小见多了刀光剑影、瞬息万变,顾念霖发现有时越强大、越灵光之人,反而越容易一败涂地。那时起,他就沉浸书海,试图从书上找出诸事成败的关键。
回想到这里,顾念霖说道,“阿永不愧是史官之女,看的史书多了、观的前人古事多了,说出的话就是跟别人不一样。不过,你怎就知道史书上的话可信?”
“史书是史官以命相搏写下的,比如司马迁,遭受腐刑也不改志。我祖父是史官,因在史书上如实记录皇帝篡位,被赐死。我父亲也是史官,因记下了皇帝出逃的无能,也险些被赐死在牢狱。字字求真、无愧于心,这就是史官的信仰,所以,我信史书。”
“好,我这藏书楼有不少西川史书,你把这里当做自己家。”顾念霖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愉悦过,“家母见了你一定投缘,她最喜欢你这样聪明的女孩儿。”
“多谢顾公子,我正想找西川的史集。”
“你怎地还叫我公子?”
“多谢念霖。”阿永低下头去,又环顾四周,“这府邸偌大,人却稀少。我昨晚听见顾太守说,他单单是嫡子就有五个,庶子也有三个。想来你府上的兄弟姐妹应该也不少。”
“我母亲是正妻,只生了我跟六弟,若是连伯父家的嫡兄弟排起来,我排第三,若是单论这府邸,我上头还有庶出的一兄一姊,你现在理不清,日子久了,就认得全了。”顾念霖很是细致。
“我只是觉得这里太冷清,不比顾太守那边热闹。”阿永说的是直觉。
“我祖父、伯祖兄弟二人平定西川,打下山河。不想,伯祖却在献上山河图时被皇上困于京都做人质,一代猛将枭雄,竟不是死于沙场,而是无奈病亡于屈辱之中。”
顾念霖说到此处,眼中有几分沉重,“伯祖父入京都后,我祖父出于对伯祖的愧疚跟怀念,对伯父提携有加,对我父亲这个亲生儿子倒是冷在一旁。西川的大小军务,祖父都悉心授予伯父。我祖父跟父亲入京后,伯父掌管西川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节度使大人,为何要对自己的兄长感到愧疚?”
“当初是我祖父要带图入京的,被我伯祖拦下了,趁着庆功宴把我祖父灌醉后,伯祖便连夜入京,留下书信让我祖父看好西川。也许,伯祖预料到了京都的无常,替我祖父挡下了这祸事。”
“我明白了。”阿永听完,也觉得有几分沉重,手指微握,牵扯到了冻裂的伤处,她不由皱眉闷哼了一声。
顾念霖从袖中拿出一个碧绿小瓷瓶,“昨晚你把玉佩交给我,我便看到你手上的伤,这是西川特有治冻伤的药,你一日涂抹三遍,不出半月定然完好如初,不然,可惜了你这远山积雪一般的肤色。”
阿永见他夸自己肤色,稍微羞涩,道了谢,接过了药瓶子,见他指尖有薄茧,想必是常练剑所生,她抬眼看他,“你上过战场?”
“顾氏儿郎,岂有不上战场?”
“杀过人?”
“杀过人,但都是敌人。我那些兄弟们七八岁就跟着上阵冲锋,在军中杀起战俘来毫不手软。而我十岁才上阵,刺了三剑才杀死一个敌人。为这事,被兄弟们笑话到现在。”
“听闻你如今已是少将,武力不弱。”
“跟我的兄弟们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我这个节度使的嫡长孙,实在是侮辱了祖父跟顾家的威名。”
“鱼跃于上、化腾为龙,是为蜕变,难怪你会喜欢那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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