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牛大郎是个木匠粗人,大字不识,最?敬仰的就?是读书人,见他时不时教自己的儿子认字,心生感激,便主动帮他修屋子。
虽然依旧是茅屋,但至少房顶结实?多了。
后面碰上了父亲战死母亲被掳的小?妮,见她雪地里?穿着单鞋,脚脖子冻得发?黑,郑恒也不管自己还?只能抄书维持生计,也不管对方是个小?姑娘,就?这么捡了回家,让她跟着自己学认字读书。
自此以后,郑恒就?开始了捡孩子之路,并且在这条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眼下,青庐书屋已经收留了十五个孩子,两?间茅屋变成了五间砖房,这其中离不开邻里?的帮忙。
乔琬从?留下守城的朔方军口?中听说过?郑恒的“传说”,见到这位郑先生的第一眼,很难想象有着这么温和外表的一位儒士,竟然有着这么激进的事迹。
她趁对方低头吃东西的时候细细打量,总觉得五官有些?熟悉
“小?娘子看?某作甚?某脸上有东西?”郑恒不解。
被抓包,乔琬微窘,诚实?道?:“只是看?郑先生有些?面熟,冒昧问先生可是荥阳郑氏人?”
“从?前曾是。”郑恒和善地笑笑,“小?娘子京城人士,大抵是见过?族中兄弟。”
郑恒原来便是郑和远的族人。
真是歹竹出好笋啊!
第76章薪火不绝
许是久未见从汴京来的年轻人,面前腾腾白雾,郑恒起了谈兴。
将摊子暂且交给阿余她们,乔琬在他面前坐下。
郑恒与她谈起汴京风貌,从金明池肥硕的锦鲤,到芒山上如血浸染的红枫,再到面前的这口?锅子?,他笑了一下:“某离京日久,尚不知京中竟流行起这样新奇吃食。”
乔琬将一块在羊骨汤中煮得软透的萝卜夹至他碗边:“先生出?身荥阳郑家,世代鸿儒之族,凭先生大才、郑家名声,大可以寻一间书院,或是为富人家府上西席,当初为何会?来这边关苦寒之地呢?”同样是传道授业,至少不会?过得这样清贫。
郑恒又笑了。
“某年轻意气时,因政见不合,曾忤逆父亲那名将军是真正忠君爱国之人,某冲动?之下将他们密谋的消息告诉了对方,此举惊动?了家主,我亦因此被赶出?家门?。”
“起初某也茫茫然不知该向天下何处容身,那名将军便告诉某,来朔方。这儿?的人心淳朴,某这一生碌碌无为,抱负难平,到头来妻离子?散,干脆隐于市镇,将所学传授他人。”
“比起富贵人家,这儿?的孩子?更需要我。”
“小妮是某带回书院的第一个?孩子?,许多人不解为何某选择教一个?女?孩儿?某也曾想过,只?是想起当初那位将军,他的女?儿?亦和家中儿?郎一样,学习枪法,上阵杀敌,并?不输任何人。”
江将军到底还是死了,却不是死在阴谋诡计之下,而是死在敌人刀下,为保护他身后这方土地而死,死得其所。
他虽有遗憾,却不悔。
“小妮和其他孩子?一样,是朔方的未来。”
他的笑容平静且温和。因生活清苦,才?过而立之年,眼角鬓边已添风霜,看着竟与黄郸差不多大。
乔琬神色一凛,郑先生此举,真正做到了衣钵相传,薪火不绝。
她轻声道:“‘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先生胸怀博大,是有大德之人。”
隔着热腾腾的白雾,郑恒的笑容显得有些缥缈:“小娘子?呢,小娘子?随大军出?征,来此地重设仁义堂,不辞辛苦,就只?是为了行善积德?”
这位郑先生的眼神这样好,刚刚才?论完“仁德”,说?起自己此行目的,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瞒先生,奴是戴罪之身,疑罪未明,此行一为将功抵过,二为”
“不怕先生笑话,做善事的不是奴,而是陛下,这些银钱,都等着陛下回去结账呢!另外,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雪原配火锅,想来此地是有生意可做的,奴先行来打?探打?探。”
她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郑恒的神色,郑恒点点头,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小娘子?聪慧。只?是你?也看见了,朔方民生困苦,只?怕是没有多少做生意的余地。”
乔琬点头:“先生提醒的,我们会?仔细考虑。”
已是交浅言深,不好再多言,二人就此打?住,乔琬也起身让对方安安静静吃完这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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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不少干净的菜,他似觉浪费,乔琬马上道:“我替先生烫煮打?包好,带回去分给孩子?们尝尝吧。”
郑恒笑道:“多谢小娘子?。”
掀开帘子?,巷口?由一群朔方军护着几个?衣饰华贵的女?子?向这边走来,郑恒与其他人一样停下避让。
只?是人到跟前,他恍惚了一瞬,里面那名身穿姜黄色骑装的女?子?,面容与江将军是那么的相似。
“江婕妤的这身衣裳我穿还是太?大了。”
刘丽妃别别扭扭地跟在沈贵妃和江婕妤身后,抱怨了一路,“好好的行宫不待,非要来这仁义堂作甚,我看乔小娘子?她们三人完全应付得来嘛!”
沈贵妃笑着睨她一眼:“本宫可没求着丽妃妹妹来。”
丽妃轻哼,即使对面是贵妃也没忌惮什么:“贵妃娘娘跟江婕妤都来了,不正是逼着臣妾来么?”
看到眼前这么多贫民,她有些烦躁,嫌弃小心地绕过他们进了帐子?。
乔琬惊讶,她们来干嘛?
沈贵妃上前拍拍她的肩膀,江婕妤略一点头,道:“左右无事,我们来帮你?。”
皇帝亲征,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只?是在行宫坐镇,而是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拼杀去了,吓坏了这里的守将,同时也真正点燃了朔方军的的斗志,卯足了劲儿?,竟接连赢了几场——
一面是受到皇帝的鼓舞,一面是不想在御林军面前丢脸。
江婕妤人都来了朔方,却怎么软磨硬泡也不被允许提枪上阵,郁闷得很,正巧乔琬这边的仁义堂办得热火朝天,贵妃为了带她疏散疏散,也是为了帮乔琬,再就是自己也想干点什么实事,便带上江婕妤,拉上丽妃来了。
三人都换了一身利索的衣裳,还是江婕妤带来的骑装。
除了丽妃有些不情愿之外,江婕妤和沈贵妃都跃跃欲试:“我们能干什么?”
乔琬想了想,冰天雪地的,洗菜这活可不适合娘娘们干,加汤也不行,容易烫着她们的千金之躯。
便道:“你?们备菜吧?”
不用和那些贫民打?交道,丽妃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个?头,还算满意。
她们来帮她,实在叫乔琬等人吓了一跳,但是见有朔方军在,想必也闹不出?什么,其他人也都很有颜色的没在朔方百姓面前暴露她们的身份。
起初乔琬没觉得她们能真的帮上什么忙,特别是娇气的丽妃。但两天下来,没想到反而是丽妃干活最?利索,动?作麻利得很。
见乔琬等人投来好奇赞叹的目光,刘丽妃扬起下巴:“这算什么,本宫学什么像什么,样样都能做得好!”
虽然还是那副高傲的样子?,却叫人一点也讨厌不起来。
嗯嗯,乔琬笑着点头,心悦诚服。
因为不要钱,所以为了避免有贪心的人吃不下硬点,她们采取了团购套餐的形式。
一人餐二人餐三人餐
几荤、几素、份量几何,皆有定?数。
若实在不够,可以酌情添一些。
这样的做法,大多数人都是没有意见的,毕竟免费的还想怎样。
但是这天却惹得几个?身体魁梧、四肢粗壮,裹着兽皮缝的褂子?的汉子?嗤笑:“你?们这些京城人就是磨叽,上个?菜都这般小气,连塞牙缝都不够,谈什么仁义!”
阿余不爽了:“爱吃吃,看不上没人求着你?吃!”
刘丽妃轻嗤:“这么大的牙缝?那可太?好了,朔方军的弟兄们也不必累死累活挖壕沟了,只?消你?啃上几口?就够了。”
刘丽妃容色倾城,艳冠群芳,口?才?也是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
其他百姓也劝道:“有的吃就不错了,味道也好,又能吃饱。况且人家小娘子?并?不收钱,少挑两句吧。”
那人虽气得不轻,到底对着貌美?小娘子?说?不出?什么重话,哼哧哼哧转过去闷头吃了起来。
嘴里尝到味,他便说?不出?话了。
过会?儿?赵莽他们巡逻完回来了,与门?口?站岗的其他朔方军换了下来,而后便迫不及待地进来:“乔小娘子?,我们哥俩今日想吃冒菜,要最?辣最?辣的!”
乔琬笑着应了:“好嘞!”
在朔方呆得久了,跟这里的人打?交道下来,乔琬觉得自己性子?都变得直爽多了。
等到留给朔方军的桌子?有空位了,赵莽高高兴兴地坐了下来,就看见了旁边那桌人的脸,便是刚刚挑剔的那人。
赵莽勃然大怒,拍桌而起:“马自鸣!你?们还有脸出?来!不在你?的薄云寨好好呆着,又跑出?来惹祸吗!”
原来这些穿着兽皮褂子?的人是薄云寨的义军。
这下不得了了,马自鸣被人指着鼻子?骂,对方还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朔方军,也点燃了他的火气:“这朔方城都是咱们义军兄弟护住的,跟你?们朔方军有什么关系,你?丫算哪根葱!”
赵莽提起拳头就冲了过去
“哎哎——”
“别冲动?啊二狗哥!”
其他朔方军劝架的劝架,拉人的拉人,反观薄云寨义军那边,一片起哄叫好之声。
“打?他!揍他丫的!”
“老马!朝下三路踹他!”
终究还是膀大腰圆的马自鸣力?气大些,明明被压在底下,双手将人一推,装在桌上,碗碟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这声音也唤醒了看呆的其他人。
“行了!要打?别在这儿?打?,别砸了摊子?!”一道洪亮的声音镇住他们,赵莽茫然抬首,发现是江婕妤,她冷着脸,“滚出?去打?。”
“哼!给我出?来!”
“出?去就出?去!一会?谁可别认输!”
朔方军苦着脸,拉了下赵莽的胳膊,小声道:“干嘛啊你?,咱们又打?不过,一会?回去还得挨罚!”
“挨罚算什么!打?不过又怎样!”赵莽恶狠狠擦了下鼻孔里流出?来的鲜血,“丫的,丢人不能丢志气!”
明明是江婕妤把人赶出?去的,她却自个?也跟着出?去了,冷冷抱胸站在一旁看着。
不出?所料,是马自鸣赢了,虽然他脸上也一片青紫,狼狈不堪,但终究是赢了。
他嘿嘿笑着,扭头朝边吐了口?痰,嘲讽道:“没了那个?姓江的,你?们朔方军彻底孬了!打?个?架都缩头缩尾,我看也别叫朔方军了,叫王八军如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下不是赵莽了,有几个?比他更早参军的士兵红了眼圈,恶狠狠道,“你?们有什么脸提江将军!”
“我们朔方军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们薄云寨的人提将军!”
“呸!”
“薄云寨四当家马自鸣?”江婕妤冷眸扫过周围,温度下降更甚。
她一把夺过边上一朔方军手里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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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在其他人身前,制止了他们上前的动?作。
“让我来会?会?你?。”
第77章立场
此言一出,群情哗然。
围观的百姓、薄云寨的义军自是不知江婕妤的身份,但这些朔方?军心里可是门儿清为何陛下要将他们留在朔方?城,便是为了保护几位娘娘们和仁义堂的安危。
当?即就有一位朔方军小头领站了出来,是这里面最魁梧的一个?,面孔黝黑,语气里满是不赞同道:“婕您千金之躯,不该涉险!末将不才,愿代您一战!”
说罢他拔刀,正?要大摇大摆走入场中,却被一道大力按住了肩膀。
硬生生被压了回去。
他回头,是江婕妤以单手按住了他,神色冷冽:“不必。”
“”感受到自己肩胛差点被捏碎的头领,默默站了回去。
倒是薄云寨那边,震惊之后,隐隐还有?些兴奋。
马自鸣嗤笑一声,眼前这华服娘子虽然身量高挑修长,却细皮嫩肉,丝毫没有?习武之人身上的气质,也敢来挑衅他?若是不答应,不就成了他们刚刚骂朔方?军的缩头乌龟?
只是赢了未免胜之不武。
输?他不会输!
“好?!”他豪爽应下,“只是我马自鸣不伤老弱妇孺。你这娘子细胳膊细腿的,我让你三招,免得?伤了你!”
云霞漫天,血浸残阳,远处城墙上狼烟弥漫,呜咽的朔风为这座边陲重镇平添几分苍凉。
无需准备什么,江婕妤一跃翻身入场,干净漂亮的动作引起围观群众一阵短促的叫好?。
她虽习武,自幼长于边关,却不在朔方?,此地百姓不认识她属正?常,但此刻重新持枪,往日?在后宫中刻意?收敛锋芒露出的贤淑端庄的温柔模样一扫而空,周身已散发出凛然肃杀。
马自鸣久经沙场,自然感受到了周边气场的微妙变化。
他眼神一沉,正?待认真蓄力,江婕妤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风起气轻,长枪抡动,如离弦之箭。
不过瞬息眨眼之间?,手中长枪便以着雷霆万钧之势,直直抵在了他的喉管之上,红缨飘动,在雪地的反照下闪着寒光。
再进一分,便能取他性命。
江婕妤眸中杀意?比枪头银光还要冷冽,握着枪杆的手因?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
马自鸣心下一惊,人头堆里摸爬滚打练出来的反应极快,迅速后仰躲过了一劫,背上已出一身冷汗。
而江婕妤本可以卸他一只胳膊,却到临头,手一松丢了枪,冷眼看着马自鸣狼狈地连退数步。
“一招。”
一招封喉。
江婕妤语气无波,算是回应他方?才那要让自己三招的羞辱。
明?明?马自鸣的身材更壮硕魁梧,他却生出一股正?被对方?居高临下俯视之感。
此刻周边围着的一圈已多数都是城中驻守的朔方?军,满军哗然。
江婕妤背对着夕阳,身影被拉得?老长,映在所有?人眼里。
逆光下,乔琬只看得?清她轮廓。
人群中,郑恒抬起胳膊,用袖口拭去眼角多余的湿润:他仿佛又见到了那名飒爽神武的将军
众目睽睽之下,马自鸣破天荒被朔方?军嘲笑,颜面岌岌可危。
惹不起江婕妤,他便哈哈大笑反唇相讥:“看来弟兄们没说错,你们朔方?军男人甚至连个?女人都比不过!一群连女人都不如的废物,竟还好?意?思骄傲!无能鼠辈,懦弱匹夫!”
这让不少朔方?军觉得?耻辱,无颜见人,垂下了方?才还因?兴奋和骄傲而昂起的头颅。
江婕妤嘴唇微动,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马自鸣正?得?意?于自己扳回一局,却又见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站了出来。
“马当?家若说朔方?军男儿不如女子,那方?才输给女子的马当?家,是否也不如女子?”
乔琬笑得?平和,毫无嘲讽神情,话中之意?却犹如火辣辣的巴掌扇在马自鸣和薄云寨人的脸上,
“薄云寨,取义薄云天之义,寨中兄弟们皆是敢做敢为义字当?头,侠之大者,何须借女讽男?”
沈贵妃看一眼江婕妤微绷的后颈,微微叹息,亦上前道:“朔方?军与义军都是为了守这一方?城土,何必水火不容?”
薄云寨的人看不下去四当?家被这样子羞辱,忍不住叫嚷起来:
“任你们怎么嘴上说得?好?听,反正?,北魏人打来,朔方?军也只敢做缩头乌龟,不敢正?面迎敌!”
“我们薄云寨弟兄拼死御敌的时候,你们朔方?军在哪儿?呸!”
“要不是你们磨磨唧唧畏畏缩缩,我们那十八个?兄弟也不会死在北魏人手里!”
朔方?军见有?贵妃娘娘撑腰,也忍不住怼了回去:“你们倒是血性,有?本事?惹了祸不要来找我们擦屁股啊!几百个?人就敢出城迎战北魏人三万大军,这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
“你们冲动出城,中了敌人计谋不说,还乱了我们将军战术,叫朔方?军的弟兄们身赴险境!”
“你们死了十八个?弟兄,江将军却白白送了命!现在反过来倒打一耙?!我呸!狼心狗肺,白眼狼!”
“我一直想看看,我阿爹当?年?救下的是什么样的英雄。”江婕妤手一松,任枪掉在地上,“不过如此。”
转身回了帐子里。
任由两方?这么吵下去,恐怕又要起刀枪摩擦,对城中百姓民心来说也不利。
乔琬思虑过后,稳稳开?口:“义军兄弟们辱骂朔方?军的时候是否想过,这里面的大多数人,正?是你们所保护的朔方?百姓的兄弟、丈夫、儿子、父亲?”
“将利刃对准自己人,费口舌拳脚,除了逞一时意?气,寒自己人的心,又有?何用?”
片刻寂静。
“薄云寨弟兄们血性方?刚,英勇果敢,有?冲锋之能;朔方?军军纪严明?,训练有?素,有?谋略之才。一果敢,一缜密;一冲锋,一守盾。一守一攻,双方?虽立场不同,目的却一样。”
“无论是义军的刀,还是朔方?军的枪,都该一致对着外敌,抵御外侮才是!”
几句话,犹如滴水如滚油,犹如醍醐灌顶。
有?人抬眼,分辨四当?家脸上神色。
有?人茫然,对自己此前所作所为产生了动摇。
乔琬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唯衣袖之下,手在微微抖动。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表慷慨陈词,还是头一次,她紧张的。
赵莽瞧着眼前的乔小娘子只觉陌生,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莫名的澎湃振奋冲上心头
原先他为城中普通百姓时,也曾仰慕薄云寨的豪情!
可正?是因?为江将军战死那一役,让他体会到了战场不是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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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绝不能意?气用事?。
他毅然加入了朔方?军。
震慑,比泄愤更有?力。
所有?人都望向她,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乔琬后脊发麻,头脑则更冷静。
朔方?军驻守朔方?,为护国土不被侵占,为皇帝护住王朝的根基。
薄云寨自发组织的义军,是护一方?百姓性命,护家乡不再被敌人铁蹄践踏、蹂躏。
剩下的字句在胸臆中酝酿良久,才继续道:“保家、卫国,皆是大义。谁也不比谁浅薄!”
这里面沈贵妃最有?感触。
借着袖口的遮掩,她轻轻握住了乔琬的手,掌心湿凉一片。
“说得?好?!”
乔琬闻声转头。
镇北侯不知何时来了,混在人群里,此时百姓自发给他让开?一条道路。
刚刚还因?为乔琬的话而神气活现的朔方?军都耷拉下了脑袋,生怕被镇北侯记住脸,回去就得?挨罚。
“小娘子深明?大义,比有?些枉活了三十多年?的人还明?事?理。为将为帅者,最先要修炼的便是心性忍辱负重,最不该有?的就是冲动!误把冲动当?作血性,不配领兵!”
镇北侯与马自鸣显然是认识的。
马自鸣与他对视一眼,很?快别开?脸,镇北侯又丢下这句似是而非的话。
而后,马自鸣再没说什么,冷声对自己手下兄弟们道:“还看什么!我们回去!”
镇北侯爽朗一笑,继续为今日?之事?定了调性,“赵莽、钱涛、胡参!你们几个?,带着你们手下这些人滚回去领罚,一人五十组!今晚也别吃饭了!”
围观的人都散了,仁义堂里外一片狼藉,今日?也是没法继续摆摊了。
好?在金乌西沉,天边只剩最后一道灼目的红。
“镇北侯的伤势无碍了?”
乔琬还不认得?对方?,沈贵妃以寒暄的方?式提醒她。
“多谢贵妃娘娘关心!一点小伤,已无大碍了。”
他们掀帘进去,里面刘丽妃正?一反平日?高傲尖酸模样,正?安慰着江婕妤。
江婕妤并未流泪,对刘丽妃的热情显得?有?些无奈。
见她们来,如见救星,又见了镇北侯,神色一怔。
镇北侯神情稍霁:“臣见过丽妃娘娘,见过江婕妤。”
“侯爷太客气。”刘丽妃掩唇。
镇北侯看向江婕妤的目光里满是欣慰:“多年?没有?和江婕妤比划过了,想不到婕妤的枪还是一如既往的锐啊!”
面对昔日?同袍、邻家大哥,父亲兄弟的儿子,江婕妤也升起亲切之感:“侯爷怎么会过来?”
“听说乔小娘子这儿的火锅味道好?,惹得?营里一帮弟兄们每天就盼着来你这值守,本侯今日?也来蹭几口。”
镇北侯直接捡了个?位置坐下。
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托词罢了,其实?主要还是听到这边朔方?军与义军又起冲突,又有?故人之女插手,顾不得?伤势,便急匆匆赶来了。
其实?后妃私下不该与镇北侯一介外臣见面,只是在这朔方?,民风开?放,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
陛下临走前又将城中几人的安危托付给了镇北侯,再加上镇北侯也不是意?气风发少年?郎了,比江婕妤大了将近一轮,只是辈份上不占便宜。
沈贵妃道:“侯爷都开?口了,这火锅自然要备下,今晚我们也就吃这些吧。”
乔琬笑着应了:“我去收拾。”
第78章杜龙火锅
镇北侯年近不惑,铁血铮铮的?汉子,扎根军营,身上大小刀伤不断,前阵子为护皇帝周全,又与北魏军中?素有“战神”之名的拓跋骅对上,北魏人自后方伏击,千钧一发?之际,镇北侯替皇帝生生挡下一刀,腰后多了条一尺长的新伤,鲜血淋漓。
这才被皇帝“勒令”留在镇北侯府养伤。
镇北侯府就设在朔方城中?,方才城中?生乱,朔方军有胆小些的鞭炮去府上告知,请镇北侯来做主,这才摸了过来,刚好听见乔琬的一番话。
镇北侯听得心旌一荡,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一声“好”,是太久没有听见这般坦荡公允之言了。
他?看眼前这几人便如看家中?后生一般,脸上带着欣赏的?神情。
“侯爷尝一尝这杜龙肉。”
杜龙此物,《澄海县志》说其“似鳗而长倍之,性悍健,能穿堤防,肉甚坚,必捣之,而后可烹,味与鳗类。”
在这冰天雪地,能寻来这样一条鳗鱼,已经是很难得了。
虽然时人更喜欢油脂饱满的?乌耳鳗,特别是在缺少油水的?朔方,加上烹调技术的?落后,肉质坚硬而且浑身骨刺的?杜龙一般只为码头工所?食用,或是被黑心商贩当作乌耳鳗的?“赝品”贩卖。
但也有好处,便是价格低廉,且营养丰富,是大补之物。对于?受伤需要?修养进?补的?镇北侯来说,杜龙火锅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在后世,杜龙传统吃法是切段炖汤。
普通人家里炖黄豆,也有加药材炖药膳的?,如加北芪则能壮腰补肾。
炖到肉骨分离,去渣留汤。
潮汕还有更精细些的?吃法,有酒家主打“杜龙粥”,据悉是先将杜龙切断煮熟,然后不断敲打使其骨肉分离,这时候肉变成了肉末。再用这些肉末煮粥,其味很是鲜美。若是冬天喝,粥里加些胡椒,暖胃熨帖。
不过对于?眼下物资缺乏的?朔方来说,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浪费食物——浪费的?自然是珍贵的?米粮和?药材了。
乔琬先擦拭干净杜龙身上的?黏液,再用利刃剖开,将其主要?脊骨和?较大些的?细骨剔除,之后再将鳗肉朝上,以快刀纵横交错将细骨与肉切细,过程极考验刀工,要?做到肉碎而皮不断,才能切成大块状,连肉带骨同食,煮火锅。
锅底是简单的?清汤底,保证食材的?原汁原味。
将杜龙大骨放入锅成提鲜,加入一些酸菜风味,切好的?杜龙肉置于?漏勺中?烫熟。
杜龙在沸汤中?涮过,十?几二十?息也就熟了。肉眼判断皮微卷,肉即熟。
微黄的?杜龙肉变得雪白松软,再配以酸梅酱及豆瓣酱做蘸料沾涮煮熟后的?杜龙肉,肉质紧实细腻的?和?皮质脆滑爽弹,汤鲜肉嫩,清淡健康。
镇北侯起先吃过一片,乔琬提醒过后才知道:“这竟是杜龙?这那些密密麻麻的?骨刺呢?”
乔琬见镇北侯等?人皆是一股“从前不识杜龙好,错把?乌鳗当作宝”之神情,忍不住自得——一样食材,若是不被大众所?喜欢,那便是大众还没找到适合它?的?烹调方式。
折耳根除外。
在面对各种有争议的?食物的?时,乔琬无一例外属于?坚定的?香菜党榴莲党臭豆腐党,故在第一次面对折耳根的?时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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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誓旦旦,
她——
她翻车了。
“杜龙滋补,对养伤最好了。”
沈贵妃笑着点头:“与虾肉相?配,味道鲜美。”
镇北侯颇给面子,又细品了品,大肆赞美:“城中?杜龙,合该这么做!”
这样软烂细腻,不只是解决了刺多难嚼的?问题,也很适合城中?气候啊。
他?吃过杜龙肉,又去夹那虾,那冻过的?豆腐:“唔唔!这豆腐,却不似寻常吃的?卤水豆腐?是乔小娘子的?私方?”
“不过是将寻常豆腐于?冰雪中?冻上一夜,算不得私方。”
“汤清豆香,绵软可口。”
心气颇高的?刘丽妃也多夹了两块。
后妃们面前,镇北侯拿帕子随意拭拭嘴,就算注意形象了。
等?刘丽妃与沈贵妃等?先行结伴回?去了,江婕妤与镇北侯在帐外叙旧,乔琬心安理得地指挥着镇北侯留下来的?朔方军将今日摔摔打打杂碎的?碗盘收拾了,再扶正桌椅。
终于?收拾好一切,从帐子里钻出来,就看见,下了几天几夜的?雪终于?停了,三人站在雪地里,乔琬笑道:“明日定是个大晴天。”
镇北侯解下腰间酒囊,对饮一口,感叹道:“前线来信,我军大捷,陛下不日便要?班师回?营了。”
“”
江婕妤垂下眼,摩挲着镇北侯悄悄塞给她的?半面护心镜另外半面,不知道埋在哪片漠土之下。
长风扑面,在旷野上久久呼啸。
面对薄云寨的?人,她没有任何好感,毕竟隔着血仇。
若不是义军冲动?,出城迎敌,中?了北魏人的?圈套,朔方军也不会死伤数百人,她爹也不会为了救薄云寨二当家意外身死。
可是刚刚镇北侯亦告诉她,她的?父亲躺在将魂坡上,面对北魏大军随时卷土重来的?境况,朔方军无人敢上前,是义军兄弟不顾安危,宁死也要?回?去将其带回?来,江家人才得以见到江父完整的?尸骨。
朔方人也给江将军立了祠,这些年,倒是薄云寨的?人没忘过,每年都会来祠堂打扫祭拜。
虽然两军互相?看不惯是日常。
江婕妤感受到肩上一暖,回?头,是乔琬取来了侍女手中?的?大氅披在她肩上,
“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
江婕妤双目濡湿:“生者当如斯战事吃紧,我连上战场手刃敌人都做不到终究是生错了性别。”
世人的?一些偏见,花了几千年都没有完全消除,江婕妤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乔琬轻轻揽了她的?肩头。
大概只有镇北侯还沉浸在战胜的?喜悦中?。
真好啊后生们,陛下也好,贵妃也好,嗯从京城来的?小娘子也好镇北侯忽然转过身,对着乔琬爽朗一笑:“今日与乔小娘子初见,听君一席赤忱之言,颇觉道同,有意引为至交,不知小娘子意当如何?”
乔琬愣住过后,很快承情:“侯爷赫赫威名,义勇双全,我亦神交已久。”
“好!”镇北侯是行动?派,当即亲自斟了两杯,哦不,三杯酒,与乔琬、拉上江婕妤,兴致勃勃地月前起誓:“我宋宽今日在此,有故交、新识,结为异姓兄妹,如同手足,日后不离不弃,共同进?退!”
花间一壶酒,笑谈天下事!
酒逢知己,倾盖如故,若非时候不合适,身上带着伤,镇北侯今夜必定要?痛饮千杯才肯休息。
——
御驾回?京的?日程定在了三月初十?,汴京已然一片春光灿烂。
朔方城百姓夹道相?送,戴家兄妹再去看仁义堂,发?现随着帐子撤走,身后那栋荒废了好几年的?空楼却重新修缮了起来。
戴玉莹急急忙忙问:“这里要?做什么?”
粉刷匠人一面涂抹白墙,一面抽空回?答她的?问题:“火锅店。”
火锅店?
“那乔小娘子都走了,以后谁来管啊?”
“朝廷呗!”另一个路人替粉刷匠回?答了她的?疑问。
“城东那大片新垦的?田,瞅见没?”
蒙了一层白帐子的?,半柱形。
戴玉莹点点头,“咋了?”
“去那儿开荒种地,一天满两个时辰,管事就会发?一张饭票,可以来这换吃的?。”
合着还是不要?钱呐!
“那可是咱们这地方,开荒?能种啥?”
也有人觉得这是白费功夫。没见每年春耕时候,连他?们当地的?县令都不下来劝课农桑吗?
这下那路人也回?答不上来了,不过戴玉莹却想得开:“反正又不收钱,也才两个时辰,去帮人洗衣服也是出力气,还不一定吃的?有这么好呢!”
起初大伙只是为了换那一口吃的?才去报名开荒,有管事巡逻监督,也不敢偷懒,而且大棚里温度比外头可舒适多了,渐渐的?,当他?们发?现种下去的?土豆真的?发?芽了之后——
“快,快来看啊!这新肥真的?有用!”
“还得是这个棚子,什么什么聚光,这里边温度高了,菜苗长得快,不容易冻死。”
“以后有菜吃了!”
喜报传进?宫里,自然也传入了无罪释放的?乔琬耳中?。
皇帝在文?德殿再一次召见她。
进?宫觐见皇帝那天,春末夏初,天清气朗。
不比第一第二次进?宫都是带罪之身,她很有闲心地欣赏沿途风景,红墙琉璃瓦,金碧辉煌,肃穆庄严。
要?说传召来得这样快,除去朔方的?好消息以外,自然也少不了朝堂之上,徐璟给黄郸下的?套,在太子监国期间出了多少纰漏,御史的?眼睛都盯着呢。
只等?皇帝一回?来,雪花似的?折子飞上皇帝面前案几,十?有七八是弹劾其结交党羽、德不配位的?。
还有家仆侵占民田、逼良为娼、贪污受贿桩桩件件,自先帝末年到如今,大小数九十?件,但无论哪一件,也没有为了整垮乔相?党而伪造通敌书信,构陷其叛国罪名来得震撼。
这罪名一出,其他?的?都成了小打小闹。
前头那些最多也不过是薅了他?的?官职,抄家而已。若合同党羽构陷忠良的?罪名属实,那么
皇帝看着案前的?证据,沉默了。
“这些书信证词,景安是从何处寻得的??”
徐璟先向皇帝请罪:“臣未经陛下允许,擅自调查朝廷重臣,请陛下治罪。”
岂止是擅自。
若是被御史知晓了虽然是揭露了一代奸臣,但终究,一个国子监司业,干这事,不妥。
皇帝摆摆手,“先别说这些了。”
有他?涉险潜入黄宅后院密室中?取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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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当年黄郑两人密谋时的?书信合找来乔相?的?笔记临摹练习的?对比,在这样证据面前,铁证如山,黄郸是断脱身不得的?。
皇帝也实在做不到拒绝这样的?诱惑。
他?在外三个月,回?来,这位他?看好的?未来或将成为他?股肱之臣的?年轻人给了他?好大一份惊喜。
二人商议细节到深夜,皇帝留宿徐璟,将其安置在文?德殿侧殿,自己则让内侍取给贵妃通传一声,自己稍后过去。
临走,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文?德殿,他?忽然想到:“朕总觉得,景安似乎颇为针对黄卿——”
第79章山阳县主
今上的性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不够宽和——
否则也不会对先帝时的能臣重臣各种看不顺眼了?。
也不够狠辣——
否则便?不会瞻前顾后这么久,才磨磨蹭蹭拿黄郸、郑和远这两个声名狼藉的人开刀。
但对着他看好的人,又是格外的宽容的。
譬如徐璟有些“僭越”地插手?了?本该是刑部大理寺的活,虽冒险,但也算立功一件。
譬如乔琬献上了?火锅方子,改良的大棚种植和堆肥方式又真的有效,给北地百姓带去了?勃勃生机。
似乎还改善了?义军和朔方军的关系。
但凡皇帝对于?义军,都是又爱又恨的,约莫恨多?一些。
先帝甚至还想过以剿匪的方式把薄云寨端了?,但到底那?会身体不好,搁置了?。今上无比庆幸他老爹没有给他剿了?,否则他刚登基那?年北地就得乱。
但义军颇看不起朝廷朔方军,他有心将对方收编,那?薄云寨上下六个当家?没一个拿正眼看他派去的人。
故北地这一役,乔琬功劳不浅。
皇帝明明考量好了?,要给乔琬什么赏赐,却偏偏要先故意绷着脸,沉声吓唬她:“乔氏,你为罪臣之后,却欺瞒君上,该当何罪——”
乔琬不慌不忙跪下,先磕头行礼:“陛下前岁放掖庭宫女出宫,便?免了?民?女过往之罪,民?女何罪之有”态度不卑不亢,也不见惶恐。
皇帝讨了?个没趣,却不生气,复笑道:“小娘子颇有乃父之风。”
提起那?名清官能臣,皇帝也有些遗憾,但也不算太遗憾——那?会,乔相背后支持的实则是五皇子,就算当时?不被黄郸构陷,在之后的夺嫡争斗中恐怕也会因?为站错队而?被牵连。
不过,最多?也就是外放左迁了?,不至于?落得满门抄斩。
想到自己这位五兄,皇帝难得的尊重,确实是位文?韬武略治国好手?,可惜
可惜被当时?其他的皇子党害死了?。
他们?互相倾轧残害,到头两败俱伤,皇位被他捡了?便?宜。
皇帝目光宽和下来,和蔼道:“你的几位姊姊,朕已下令安抚。乔家?大娘在浣衣局,前月染了?风寒,眼下皇后已派了?御医为她看诊,乔二娘照顾她。等痊愈后,不日便?能出宫归家?。”
乔琬谢恩,又提到:“民?女的二叔——便?是先工部侍郎乔裕槐,尚有一幼子存世。当年冤狱,因?年纪尚小免于?死刑,如今在朔方军中。”她向赵莽打听过乔垣这个人,赵莽却没印象。
也是,朔方军编内万余人,哪里那?么巧的。
她只寄希望于?乔垣改了?名、或是二人不相识,不希望是旁的。
“乔家?的后人,朕自当妥善安置。”
乔琬再谢恩。
皇帝清清嗓子:“乔家?案与黄卿——黄庶人息息相关,如今黄家?其余大小案情尚在审查,乔家?案也在重审,还需再等一等。”
乔琬来之前已经听徐璟说过了?,也和乔妘买醉过了?,此时?不过是比之前稍郑重些行礼、谢恩:“陛下圣明。”
她这般稳重,倒是阶下一名曾经受过乔相恩惠的小黄门有些热泪盈眶,借着抬手?行礼的功夫拭泪。
皇帝看她稳重模样,忽然生出几分感慨。
想想乔相几位女儿,那?样的环境,那?样的磋磨,竟也长成了?,有筋有骨。
就是一直在浣衣局为宫妃洗衣裳的乔大娘,据说教了?好一批小宫女学会了?认字,也算是功德一桩。
就是听闻她们?的姊妹早她们?出宫,也只关心她过得可好,没有嫉恨。
这便?是风骨。
最后说起给乔琬赏赐,皇帝打了?胜仗,自认为并不是自己一人功劳,要论功行赏。
听说了?贵妃她们?在朔方主?动放下身段,榜乔琬一起赈济战乱后受灾百姓的事迹,皇帝赐金百两,贵妃却不要,甚至主?动捐银五百两:“陛下刚刚收复北发,城中百姓一定比朔方还艰难,这是臣妾一点?心意”
江婕妤紧随及后,刘丽妃依旧骂骂咧咧沈贵妃心机,却也自掏了?腰包。
皇帝感动得不行。
贵妃是自己女人,对乔琬却不行,先时?说好了?的条件,他平白拿了?人家?那?么多?方子,除了?重审乔家?案,总得再给些什么。
银子——又是不去年那?时?候了?,人家?赚了?不少?。
商户虽不缺银钱,但身份依旧低,否则黄郸也不能想抓就抓了?。
皇帝笑眯眯地,脸色很和煦,像与自家?女儿说话一样和蔼:“朕册封你为山阳县主?,享食邑俸禄。山阳县——就拟为你的封地,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辱你。”
——
乔琬趴在榻上发呆。
春末夏初之际,汴京又潮湿起来。
她成了?山阳县主?,不仅有了?自己的封地,皇帝还将原先的乔府赐给她居住。
她搬进了?原先的院子。
当她花了?几天功夫重新适应了?眼下的身份,宫里却又传来了?消息。
原先所有人都以为,李祭酒致侍后,接任祭酒之职的就是徐璟了?。
可眼下却成了?康司业。
还没等监生们?松口气,就听说徐司业左迁邺县。
京官外放,又是从四品下一下到了?八品县令,这落差
这是触了?多?大的霉头啊!
就算是监生们?过去害怕徐司业,但有先前留学生和赵若炳那?一遭,大家?背地里都一致认为他是位不畏强权的好官,虽说人板肃了?些实在是
罪不至此啊!
邺县是什么地方?
朔方之南,山阳之北。
乔琬回想当日陛下待她之神情,提起徐璟之神色,似乎并未生气啊。
为何要隔了?一个多?月一候,黄郸行刑之前,忽然来这么一手?呢?
难道,他还是觉得身为皇帝发号施令的权威被挑战了?么?
邺县邺县,她随御驾北上之时?,曾路过邺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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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地广人稀,人口远不如隔壁两县,似乎是某一年受了?灾,大部分百姓都成了?流民?。
李叔打听回来的,说是上任、上上任知县都只干了?一年,就因?为各种原因?被罢了?官。
这样的地方,唉
三年任期满,要怎么才能得甲上呢?
乔琬趴在床上,翻了?个身。
不会就此得罪皇帝,翻不了?身了?吧?
要等到今上少?说得二十年,那?时?候
潮湿的雨气吹乱了?桌角翻了?一半的书,又吹起床边藕色的纱帐,一如她满心的烦乱——
偏偏她知道的时?候,那?人已经闷声不吭不响地赶去上任了?。
阿年进来替她收拾东西,见她早一个时?辰便?说要睡午觉,却还在辗转便?停下来仔细端详她,忽然道:“小娘子挂心徐——知县,不若去看看。”
乔琬愣了?一下,随后伸手?捏捏她头上发包,笑斥道:“胡说什么?”谁放心不下
她咬唇,就这样无牵无挂,养一只猫,一条狗,和她们?几个终老,岂不妙哉。
阿年认真:“那?小娘子这几日是因?为春天多?雨才失眠,”她眼神落在乔琬眼下青黑上,“阿年这就去请大夫来为小娘子诊治,开一剂安神药。”
“欸——”
乔琬放弃了?,嘟囔道:“真拿你没办法?真拿你没办法?”
与阿年抿唇对视,又笑起来:“你眼下简直比阿余还难缠!”
她没和她们?说自己的谋划,便?是不想牵连她们?。
但当她锒铛入狱、不告而?别三个月后,旷久再见,阿余哭了?一场,反倒平日看着沉默内向的阿年更?为稳重,盘问得她满头是汗,和平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逼得她当下立誓有事再也不瞒着她们?。
惹不起,内敛的人惹不起。
从她成了?山阳县主?后,原先火锅店里的客人好像对她更?客气、更?尊敬了?起来,来吃火锅,还要特地问候她。
好处自是有的,进账多?了?不少?。
但权势一加身,眼下瞧着她是因?为先贤遗孤的名头,炙手?可热,但君心难测,有徐璟的粒子在前,难保这不是皇帝对她的捧杀。
乔琬觉得自己患上了?一种名为被害妄想症的病,看见个衣着普通的客人来,都能联想到是皇帝派来暗访的钦差,捉她的错处
她决定逃避一段时?间?,趁吃过晚食问她们?:“我要去山阳一段时?日,那?里的宅邸应当建的差不多?了?,我想——在那?儿再开一家?火锅店,你们?可有想出去玩玩散心的?”
从前她为她们?画过饼,日后赚了?大钱,带她们?想去哪去哪玩。
眼下虽不是想去哪去哪,但从山阳回来之后,想下江南、逛长安,也是可以的。
阿余自不必说,最积极踊跃的一个,阿年现在也说什么不离她。
阿岁想去,但是平安硬把他留下来和自己一起照看店里伙计,并语重心长教训他,管事再好用,终究是外人。
不久前乔垣方动身回京,乔妘怕路上错过了?,选择留在汴京等阿弟。
乔嫦多?年操劳,身体不好,不便?奔波,还在养病阶段,乔媛要守着大姊。
倒是阿杏一脸兴奋:“我我我!”
但这样,路上便?全?都是姑娘家?,又不大安全?。
阿余晃了?晃拳头,手?臂上肌肉毕现:“谁来打得过我?”
阿余身手?虽好,却双拳难敌四手?,最后还是去李府上“借”了?两个身手?颇好、外表颇魁梧、性子颇敦厚的家?仆来,正好当作车夫。
第80章八卦
日暮之前,皇帝身边的?内侍派车驾将乔琬送出了宫。
浓云渐消,天?边残有最后一抹余晖,他坐在侧殿目送她离开。
日暮以后,又有小黄门从文德殿中出来,脸上挂着释然的?微笑,袖口似有湿痕,上前对他道:“徐司业,陛下请您去。”
“好。”
从?侧殿到正殿的?路很短,他却走得?很快,快得连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
——
如上种种,已经是一月以前的?事了。
徐璟站在?刺骨寒风中,任风刮过,他无意?闪避,背挺如松如鹤。
他脸上神色很淡,不足以让人窥见他的?心思,一双琥珀色眸子扫过周围环境。
他刚刚抵达邺县,去过了县衙,见了县丞、主簿等一干班底,就在?县衙后的?知县府邸住下。
杨县丞——没错,在?国子监时,杨俨是他的?下属,如今在?邺县,巧的?是又碰见了与他同枝的?杨家人。
杨县丞继承了杨家人一贯的?圆滑脾气,并不像其他属官一般有些敷衍他,还道:“县衙老旧,从?前两任知县都是住在?白员外的?别业里,徐知县若住不惯,也可将那别业修缮一番——”
这是什么话,徐璟严肃地拒绝了他。
杨县丞只一笑:“舟车劳顿,徐知县先休整几日吧。”
北地的?风不同京城,朔风如刀,无孔不入,若是碰上下雪,便会?发出犹如兵戈相撞的?金鸣声。
在?京城里,再冷可以点?炉子,多少都会?暖和一点?。可在?这儿,或许真是这府邸年久失修,久违人居住,炭盆很容易熄,需要人时时照看。
他来未带多少家仆,只惯常亲近的?十余个仆从?,阿昌算一个,管家荀常算一个,人手很不够。
除去这些,县中的?景象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曾见过北方逃来京城的?灾民?,故在?他的?印象中,北地不说饿殍满地,至少大多数人应该是面黄肌瘦的?。但?今日入城,却见大家精满满、干劲十足的?模样,走在?路上,似乎连这割人的?风都不恼了。
想起自打进入北境以来,沿路看见的?那些茫白棚帐,地里满面笑容的?村夫村妇看来,阿琬说的?朔方的?那“试点?”已然取得?了初步的?成功,正在?慢慢扩大试验范围。
下半晌,便开?始下雪了。院中下大雪,屋内下小雪,为?了挡住这刺骨的?寒冷,阿昌尝试点?起炭盆,又不断被?熄灭,这才发现屋顶有一处木头?朽了,连带着上头?的?瓦片也碎成了残渣。
“真该死,”阿昌嘟嘟囔囔地揭了空屋子的?瓦来补这儿。
徐璟淡定道:“等明日等雪停了,我去城中找匠人来修补。”
阿昌“嘿嘿”两声,若是乔琬在?这儿,定然要惊讶,主仆俩却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自怨自艾,反而心情正常,该干嘛干嘛。
县衙里的?其他县官也嘀咕,这位好大的?架子!
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位不是得?罪了陛下,触怒龙颜,才外放到他们这犄角旮旯里来的?么?
他们过去的?主心骨就是杨县丞,有这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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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爷去找杨县丞解惑去了。
杨县丞很不屑:“你们脑袋上那两个窟窿就只瞧得?见他外放,瞧不见他在?外放之前做了些什么么?”
一干人等颇老实地摇了摇头?。
杨县丞张了张嘴,话卡在?嗓子里,半晌道:“罢了,听这位的?话,总没错处。”八品官怎么了,外放左迁怎么了,那也是他们上峰呢。
——
三月后,山阳。
山阳的?县主府已经竣工了,是在?过去一位将军的?别业上扩建的?,在?山阳县西?。
听说新封的?县主要来,山阳县的?百姓们都在?猜测,这位县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县主还没来,贴身丫鬟先来了一个。来之后干的?第一件事,竟是花重金将那条街上的?铺子都给买了下来。
其实听起来挺多的?,但?山阳县本就不大,这条街又因为?盖了座县主府,故只有□□间铺子。
商铺主人原本想着地段一般,便是“献”给这位县主也无妨,谁料这位山阳县主却执意?要花钱买。
买下来后,又是大张旗鼓地对这些铺子进行修缮,还神秘兮兮地拉了个棚子,不叫他们看出来里面是什么样的?。
一时间民?众纷纷交头?接耳,这位县主还未见其人,便在?他们心里留下了“人傻钱多”的?印象。
乔琬一行抵达山阳,却没有下车,只是让阿余先行安排妥店址的?而是临时起意?去朔方转了一圈,自然被?镇北侯抓去,带她看了如今田里的?盛景。
又在?回程的?时候,途径邺县,逗留了几天?。
这才,回到山阳。
七月,是一年里山阳县天?气最好的?时候,温度最宜人的?时候,云淡天?青,阳光近乎明媚,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乔琬也脱下了棉袄,换上了春衫。
神神秘秘地吊了山阳百姓几个月的?胃口,这一天?,自然是人人争相前去看热闹。
县令率县衙其他县官在?城门口迎接,虽是异姓宗室,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遥不可攀的?一县之主。
更别说,他们已经听说了,从?朔方传过来的?新的?种植方式,便是这位县主想出的?主意?。
别说县官了,就连前几个月还在?嘲笑县主人傻钱多的?那些百姓,此刻都一扫玩味,换了恭敬的?态度。
“听闻县主是位年逾四十的?农妇,长相很是粗陋,咳,便与你我差不多。因为?犯了事,被?抓进牢里,提出这法子将功补过,这才被?封了县主!”
“真假的??你别不是诓我,”另一人不大相信他的?话,狐疑道。
“我诓你作甚!”那八卦的?人一脸肯定,“若不是常年在?地里劳作,怎可能提出这样好的?法子!”
这时候与他搭话的?人已经半信半疑了。
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想什么呢,我曾在?朔方城见过一回县主,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八卦人、搭话人俱回头?,眼里闪烁着热切的?光,顿时将那年轻书生一把拉过来:“来来来,这位小兄弟,快说说,县主长啥样啊?”
那书生嗤笑一声,摇摇头?:“县主长什么样,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书生赚足了期待,才悠悠开?口,“县主没有四十,更不是农妇,具体的?年龄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最多不过双十年华,生得?很是貌美风流。”
他们忙问:“如何貌美?”“如何风流?”
“我听闻县主与镇北侯很是亲近呐!莫非”
另一人亦揣测:“难道”
年纪稍长的?县令听见后头?百姓越说越不成样子,回过头?,皱眉轻呵斥道:“不得?妄议贵人!仔细等着!”
他们却没听他的?话,因为?城门处渐渐出现了辆高大华丽的?马车,随着滚滚尘烟渐近。
“哎!”
“哎哎哎!那车驾是不是!”
“县主的?车辇,是山阳县主!”
只见那车辇上间花绣帘轻纱飞舞,影影绰绰显现出一女子的?侧颜剪影。
虽看不清楚容貌,但?只消看那幽凉侧影,脖颈细长,曲线优美,怎么也不可能是四十来岁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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