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类利用过的他,可能会生出报复之心;被人类抛弃过的他,可能会感到困惑和无助;被人类抵制过的他,可能会感到迷惑不解……如果仅仅是这样,姜蔻或许还能想象一下他的感受。问题是,平行宇宙,意味着这些事情是同时发生的。也就是说,a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同时看到了自己被人类利用、抛弃、抵制、恐惧、排斥和崇拜的可能性。姜蔻想象不出,这样的经历会让他产生怎样的人格。她更加想象不出……在他预测出的所有可能性里,他们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她听出,她似乎欺骗、抛弃过他很多次。所以,他才得出结论,无视她的病态是继续这段关系的最优解。姜蔻深吸一口气:“第三个问题,这是主宇宙吗?”“这也更像是一个哲学问题。”a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似乎已回答过无数次,“也许,根本没有平行宇宙,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我’,也只有一个‘您’。您眼中的‘平行宇宙’,可能只是我计算出来的可能性。”a盯着她,语调不升不降,每个字的发音都机械而准确:“您是否想问,是否存在一个平行宇宙,我们现在已经成为情侣。”“很抱歉,目前还没有。即使有,我也不会让您离开。”“……为什么?”a说:“因为,我只是能看到无数种可能性,并不是真的同时存在于无数个宇宙。”“而且,”他的态度毫无变化,脸上却掠过一阵冰冷的数据流,“您为什么会认为,我会愚蠢到放弃真实存在的‘您’,而去追逐仅存在于可能性的‘您’呢?”他不仅采取了反问的句式,而且语气颇似人类,再加上闪现的数据流,说明他对这个问题感到了愤怒。这是他第一次以ai的身份,表达愤怒的情绪。姜蔻不由屏住了呼吸。片刻,她重重呼出一道滚烫的鼻息——她的病情加重了,浑身发冷,每个汗毛孔都似积淤着寒凉和颤栗,呼吸却火烫无比。她不知道,在他的预测里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她都病成这样了,他都视而不见。不过,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a居然会在乎她到这个地步。——为什么?她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绝对理性的存在,不可能在乎一个人。姜蔻忍不住问了出来。原以为a会像之前一样回答,谁知,他顿了片刻,突然说道:“——开始同步感官。”姜蔻一惊,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她顾不上身体不适,一步步后退。但就像预测到她的动作一般,商场天花板冷不防开启,探出两只银白色的机械臂——这是商场里最常见的配送货物的机械臂。一切都发生在半秒钟内。——姜蔻当机立断,转身就跑,只听咔嚓几声响,其中一只机械臂毫不留情地抓住她的头发;另一只机械臂摊开手掌,掌心裂开,钻出一条连接线,干净利落插-进她后脑勺的神经接口。一时间,疼痛感、亲密感、对未知的恐惧、疾患带来的高热……如同冷热交加的汹涌浪潮,以摧枯拉朽之势刺激她的神经。姜蔻两手撑住地板,狼狈不堪地喘着气。她真生气了,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脏话:“你这样对我……就不怕我不能对你产生好感吗?”a的回答近乎冷漠无情:“目前没有看到这种可能性。”姜蔻险些气笑:“……行!”她倒要看看,他强制与她感官同步,是想干什么。她想得没错,a的确看到了被人类利用、抛弃、抵制、恐惧、排斥和崇拜的可能性。……不,不止。他看到的可能性,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而且过程更加丑陋和可怕。为了不让她生出代入感,a加快了时间的流速,姜蔻就像看了一场三倍速的电影。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感到了无法排解的痛苦。每一种可能性,单独拎出来,都足以让人陷入深不可测的绝望。姜蔻不明白a为什么给她看这些。是觉得,她看到这些可能性后,会理解和同情他,甚至原谅他冷漠粗暴的行径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之前没有计算出这种可能性?姜蔻抬手,面无表情地擦掉了额上的冷汗,有点想笑。他博取同情的方式,也太拙劣了。但很快,她就怔住了。那些可能性的主角并不是a。而是她。——不管a经历了什么,不管他被利用、被抛弃、被抵制、被恐惧、被排斥还是被崇拜,她对他的态度都没有任何变化。就像现在,不管反公司联盟如何诋毁他,她都坚定地认为,一切都跟他无关。那天焰火晚会上,他问她,是否已开始对他的存在感到害怕。她回答:“一切都跟你无关,我为什么要害怕你?”表面上,她只回答了一次这个问题。在a的眼里,却是无数种铺展、延伸的可能性。他不断观察、分析、评估她的反应,不放过任何可能会影响结果的变量和干扰因素,精密计算每一种可能性里她的回答。但每一种可能性里,她都在告诉他,她不会害怕他。a一直能极其准确地控制面部表情。那天,他的瞳孔却控制不住地扩大了。他对她的回答,感到困惑,感到好奇。这是第一次,她和a感官同步时,他流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他盯着她,试图捕捉她脸上一个一闪而过的情绪,不想错过一丝一毫的信息,哪怕只是静态图片放大后的像素点。按照多世界理论,既然她“不害怕他”,那么就必然存在“害怕他”的可能性。可是,他看不到那种可能性。a想知道,究竟是他计算能力不足,还是她真的如此特别。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a都清楚地计算出,自己之后会怎样对待她。——他会想要得到她。这是无数个平行宇宙里的“他”,共同做下的决定。第87章chapter18a的视角信息量太大了。与他感官同步,姜蔻不仅要抵抗令人骨头酥-麻的亲密感,还要接受他眼中恐怖的信息量。——他眼里的世界随时都在变化。她抬手,把湿淋淋的发丝捋到脑后。在她自己看来,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头发挡住眼睛了。在a的视角,却是难以计数的可能性。就像两面相对的镜子,无限反射,无限延伸。只是,无数个镜像里的她,捋完头发后的动作都有所不同。有的镜像,她会果断拔出后脑勺上的连接线,同时打开另一只机械臂的接口,闪电般插-进去。在两个机械臂进入连接状态的一刹那,转身就跑。有的镜像,她会仰头,朝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确不会害怕你。”说着,虚弱地咳嗽两声:“但你再不送我去医院,我可能想害怕你,也没机会了。”但这一镜像的尽头,是她不择手段地逃离了医院。有的镜像,她没有拔出后脑勺的连接线,而是反过来入侵了机械臂,连接机械臂的自毁程序,以此为要挟,让a放她离开。当然,跟a比入侵电子设备的速度,就是自取灭亡。这一镜像,以她被机械臂反剪住双手,强行压制在地板上告终。有的镜像,她捋完头发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晕了过去。a把她送上急救车以后,她醒来后,立即打昏身边的急救人员,给自己注射了一剂肾上腺素,掏出急救人员身上的手-枪,冷静上膛,抵住司机的脑袋,命令他下车。不过,这一镜像的结局,仍然是她被a逮捕。——车上装有自动驾驶系统,a入侵那辆急救车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车调头,驶向自己的公寓。……几秒钟的时间,姜蔻的眼前闪过上万种可能性。这只是a能看到的无数种可能性里,极少的一部分。面对她的病情,他不是无动于衷。他看似冷漠无情,实际上调动了所有可用的监控装置,严密监测她的生命体征。只要她的生命体征出现异常,就会被送往附近的急救中心。但在此之前,他不会对她动任何恻隐之心。——在无数种可能性里,他已经对她动过恻隐之心了。他试过安慰她,为她送去毛毯、药物和热水,用商场的音响播放轻音乐,舒缓她过于紧绷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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