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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碾尘
鸨母一把推开门,扭着胯走了进来?,冬姒面色一变,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鸨母没有注意她?的动作,她?还沉浸在欢喜中无法回神:
“侯爷,那?可是秦老侯爷,竟也看得上你?真是意外之喜,我本就嫌你这?跛子碍事,没想?到?临了还能靠你赚上一笔。”
冬姒蜷起手指,罕见地出言顶撞了她:
“我不嫁。”
鸨母听见这?话,起初还不敢相信,还夸张地揉了揉耳朵:
“我的天爷啊,我没听错吧?小蹄子也有脾气?了,还不嫁?人家老侯爷点名要你,还有你拒绝的份?”
冬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先不说这?消息是否属实,假的最好,若是真有人要纳我,我便是一头撞死,也定是不从的。”
鸨母气?得一张脸都扭曲了,她?指着冬姒的鼻子,不留情怒骂道:
“反了你了!你个破烂货,早不知被多少人睡过了,有人肯要你就不错了,更别提人家还是堂堂侯爷!人家大发慈悲抬你回府,泼天的荣华等着你,竟还让你挑拣上了?!来?人,把她?关起来?!想?通了再放人!”
时隔多年,冬姒再次被关进了满庭春的小黑屋。
初霁曾经说,人哪有那?么?大的气?性、那?么?犟的脾气??不肯低头,无非是没想?通罢了。
可冬姒在这?个问题上,终究是想?不通的。
身?体?对?她?来?说只是一具无关紧要的皮囊,破败不堪又如何呢,被多少人占有过又如何呢,只要灵魂还属于她?,那?么?她?便还是她?,即便不再是徐三小姐徐冬肆,她?也是满庭春的冬姒。
可若是随随便便被哪个人带回了家,那?她?才是真正失了自己,真正成了靠依附别人而?活的菟丝花。
冬姒不愿这?样。
所以,她?这?次破天荒地同鸨母使起了倔。
冬姒姑娘向来?是最温顺的,从未同人争吵过,连大声说话都不会,偶尔受到?欺负被人侮辱,也都是一副含笑任君蹂.躏的乖巧样,所以,这?次她?在小黑屋里粒米未进地被关了五日,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满庭春的所有姑娘和小杂役都替冬姒求过情,他们一天到?晚都扒在小黑屋门口,想?帮帮她?救救她?,可谁都没办法。
方清棠哭着求她?进点食水,可冬姒不愿。
她?一开始还是跪着的,后来?没力气?了,跪不住了,只能像只小猫似的蜷在角落里。
谁都想?不通,冬姒发倔的点在哪里。
鸨母是最莫名其妙的,在她?看来?,一个低贱的娼妓能有男人愿意要就不错了,就算随便跟个人安定下来?,不比在青楼里伺候人来?的舒服?
冬姒小蹄子向来?想?得开,她?风轻云淡地伺候过那?么?多男人,可如今要过其他姑娘求之不得的好日子了,怎的又不愿意了?难不成她?天生轻贱,就甘愿在这?地方做个脏女人?
鸨母越想?越奇怪,第五日,她?终于坐不住,打算亲自去找冬姒讨个说法。
那?时的冬姒已经很虚弱了,她?缩在墙角,整个人瘦得只剩了骨头。
鸨母过去一把取掉她?口中的布巾:
“五日了,你还是不愿低头?”
冬姒没有力气?说话,只以沉默回答。
鸨母怒从心头起,她?扬起巴掌重重落在冬姒脸颊,把人打得摔伏在地:
“不知好歹的贱胚子!明?明?以前像小狗似的最是乖顺,究竟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森*晚*整*理样?!我想?想?……是不是初霁那?个贱人?对?了,她?便是在这?房间被关了整整三日,原来?你是跟她?学的!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人家初霁好歹是千金大小姐,有点贵人骨气?也属正常,人家的倔好歹倔了条出路,你是个什么?东西,东施效颦,贱胚子,也不怕惹人笑话!”
听见这?话,冬姒的身?体?抽动了一下。
她?听惯了辱骂,比这?更伤人的也不在少数,曾经她?从未反驳过,可如今,她?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代替她?说:
“……我不是。”
“你说什么??”
“……”
冬姒这?一生,放弃了很多东西,她?身?边的人或事都在不停地推着她?向前、推着她?低头,推着她?认命。
她?放弃了自己拥有的一切,放弃了尊严,放弃了曾经的自己,如今,他们还想?逼她?放弃她?最后一点点可笑的坚持。
他们逼迫她?、驯化她?,要她?一次次妥协,直到?她?亲口承认自己轻贱。
她?们要她?为奴为婢,再为妾。
她?不要。
“我说,我不贱。”
冬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撑着坐起了身?。
她?盯着鸨母的眼睛,出口的话像是说给她?,更像是说给自己:
“贱的是你,是这?世道!女子轻贱……女子轻贱!!这?话是谁说的?!高低贵贱又是谁定的!若将?依附他人存活当做无上荣光,那?你便去好了!去啊!!可你凭什么?来?干涉我的选择?!!你自甘低贱,凭什么?非要拉我与你为伍?!!!”
冬姒的声音撕扯到?嘶哑,将?鸨母吓得几乎呆滞。
同样怔住的还有扒在小黑屋门口偷看的姑娘们。
她?们还是第一次瞧见冬姒这?般模样,她?像个疯子,原本精致的发髻早已散乱,鲜亮的衣裙上都是脏污,唱出动听曲调的嗓音也嘶哑着,永远温柔含笑的脸此时神情癫狂。
可她?一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亮,里面没有麻木没有死寂没有黯然,里面有一团火,是被打入绝境后拼尽全?力才迸出的一点光。
“我生而?为人!你凭什么?用一句‘贱胚子’评价我?!除了我自己,没人能说我轻贱,没人!!!”
冬姒一双手被绑在身?后,她?勉强撑起身?子,朝鸨母的方向膝行几步。
鸨母被她?吓得连连后退,她?看着她?的疯癫模样,听着她?的声音响彻在阴暗的角落:
“我是徐冬肆,我是徐冬肆!!我祖父是先帝智囊!是开国元老!我父亲是内阁大学士徐巍!一心为国两袖清风!我的母亲曾亲手砍下敌军头颅,她?饱读诗书名冠皇城!我大哥为国捐躯战死他乡,二?哥镇守边关定国安邦!!我徐家!满门忠良!!而?我!!!”
“你是个妓女!!!”
冬姒未说完的话被鸨母尖利的嗓音掐断了。
她?重重一怔,眼里的火也颤了颤,重新化为了一片茫然。
鸨母见状,自觉占了上风,又以更恶毒的言语刺向她?:
“你是个娼妓!是个千人跨万人骑的臭婊子!是个没骨气?苟且偷生的罪臣之女!你丢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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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傲丢了你的教养,去学讨好人的本事!你现?在跟我装什么?装,你父母兄长?再荣耀又如何?若我是他们,我看到?你如今自甘低贱入泥,只会觉得羞愧,你是耻辱,你是贱货,你是污点,你是破鞋,你是娼妓!!”
“……”
冬姒听着这?些话,整个人像是瞬间失了生机。
许久,她?却笑了。
一开始只是低低颤着肩膀,到?后来?,她?越笑越开怀,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疯鬼:
“是!我是娼妓!我就是个不要脸的娼妓!!!我合该烂在泥里,然后一点一点,将?所有轻视我侮辱我的人都腐蚀殆尽,可能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就该像那?些男人希望的那?样,为个贞洁名声一头撞死,然后化成厉鬼,将?你!将?你们这?些人一个个折磨到?死!哈哈哈哈……狗皇帝,这?烂透了的天下!烂透了的世道!!哈哈哈哈哈……母亲!!母亲!!!哈哈哈哈哈你看见了吗母亲!!!冬儿?对?不起您的教养啊母亲!!!”
鸨母瞧着状若疯癫的冬姒,一时竟发不出声音,而?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
为什么?颤抖?因为耳朵里听见的掉脑袋的轻狂话,还是这?样一位她?从未看清过、认识过的人?
面前的冬姒快要碰到?她?的衣角,这?个往日里乖顺柔弱的女人被逼进了绝境,无意识地笑着叫着母亲。
鸨母心里直发慌,她?朝后踉跄半步,手摸到?了身?后桌上的铁钳。
那?时,鸨母没想?太多,她?只想?要眼前的疯女人闭嘴,要她?再也发不出声音,要她?别再用这?令人发慌的声调喊那?些叫人震颤的话。
生锈的铁钳伸入苍白的唇齿,染了二?人一身?血、带出来?一块肉。
铁钳和断舌一同落在地上,冬姒口中的血顺着下巴滴到?地上,她?说不了话了,却还是呜咽着不成型的笑。
小黑屋外是花娘们的尖叫,中间夹着几人的哭喊。
鸨母回过神来?,随便擦擦自己脸上的血,连忙跑了出去,离开时还捆紧了门上铁链。
屋子再次陷入孤独与黑暗。
冬姒倒在地上,眼里的泪混着血一同糊在脸上。
冷。
好冷。
可明?明?以前,她?是最喜欢雪天的。
原来?,我是母亲的耻辱吗?
母亲,你看见如今的我,或许真的会失望会难过吧。
可我尽力了,母亲。
冬姒闭了闭眼睛。
她?好累,太累了。
闭眼时,她?恍惚回看了自己的一生。
年少时,她?是被捧在掌心的徐三小姐,一手文章连太傅瞧了都赞不绝口。
父亲不嫌她?是女孩,他带她?看民?生,教他治国齐家。母亲带她?作诗念书,教她?书画。大哥生前总会让她?骑在脖子上举高,二?哥没远去边关前,会同大哥一起带她?射箭骑马。
可后来?,她?抛了她?前十多年学会的所有,她?成了个只会讨男人欢心的妓女。
爱徐冬肆的人将?冬姒踩入污泥随意欺凌,爱冬姒的人只爱她?精心妆点的容颜,把她?当做玩物任意摆弄。
所有人知晓徐冬肆变成了冬姒后,都会嗤笑,会失望,会用嫌恶又怜悯的态度对?待她?,再评一句“自轻自贱”。
可徐冬肆和冬姒,原本就是一个人。
他们没人在乎她?的处境,没人关心她?的选择,没人询问她?的内心,他们只想?看她?为了保全?名节壮烈赴死。
可能,她?真的错了吧。
屋外风雪呼啸,徐冬肆却不觉得冷了。
面上血迹和泪痕一点点变得冰凉。
我祖父是开国元老……我父亲是……
我徐家……满门忠良……
而?我……
我是徐冬肆。
我想?要这?世道对?女子温柔一些,我想?要这?世上的姑娘不必依附男子,我想?要别人认识我是因我才学,我想?独立,我想?靠自己的能力争得无上荣光,我想?要成为和祖父、和父母,和兄长?一样厉害的人。
我与所述背道而?驰,我一样也没做到?。
徐冬肆啊徐冬肆,当真可悲可笑。
最后一滴泪自眼角滑落,她?的脉搏不再跳动,身?体?逐渐如凛冬飞雪一般冰凉。
恍惚间,她?看见年少时扒在自家围墙上只愿瞧她?一眼的男孩们,片刻,那?些仰慕目光又站在了舞台下为她?喝彩欢呼,最终,繁华落幕,归于寂静冰凉。
世人爱、多姿芳华落我鬓。
无人知、凌云鸿鹄栖我心。
幕后台前
“三小姐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她?闲时会教姑娘们读书认字、弹琴作画,平日里姑娘们有什么难处,她?也是最出力最上心的那个。有人被?妈妈罚了,她?总会顶着妈妈的怒气去开口求情?,每次都要被?那?张不饶人的嘴生生剥下来一层皮。
“她?是那?样好的人,就连楼中那?些做杂事的小仆都经常受她照拂,她?配得上最?好的结局,可却在那个雪夜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那?个小屋里。要我说,这世上当真没?有一个人配得上她?,也没?一个人对得起她。她真心待过的、救出去的人,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也从来没?个音信,倒不是说要她为三小姐做点什么,可她?就算是回来瞧一眼、再不济写两句话给人捎过来,三小姐都不会那?样难过。”
缀棠说着,眼圈越来越红:
“三小姐活着的时候,帮衬了不少姑娘,从满庭春出去的女子,哪个攒的赎身钱里没有三小姐给的首饰?世人如此薄待三小姐,她?受了那?样大的委屈,死前说得好好的要将欺负她的人一个个折磨死,可后来真成?了鬼,还不是舍不得害人?”
缀棠抬手拭拭眼角泪花,语调有些许哽咽:
“三小姐的尸身?也不知被?妈妈丢到了哪里去,当年的消息说是秦老侯爷要纳三小姐为妾,想来她?是怕贵人追究,所以随便诌了个借口,说三小姐不愿嫁,所以跟相好的逃了。我们这些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妓子也不敢说真相,说了人家也不信,就只能私下里找找三小姐的下落。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三小姐成?了鬼。她?还是那?天?的模样,被?蒙着眼睛,衣裙破破烂烂,发髻也歪了。我本以为她?是回来报复的,谁知她?只从小楼里带走了个人。
“那?是楼里新来的姑娘,刚给家里人守完孝,所以身?上穿着白衣裳。
“三小姐还在的时候,虽然嘴上不说,但每个雪夜,她?都会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落雪,我怎能不知她?的心思呢?她?在等人,等个答应给她?写信答应同她?一起看理想实现、却一走便再没?回来的人罢了。我想,这便是她?对白衣的执念吧。
“后来,我还自?己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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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裳等她?来捉我,那?次,她?没?有伤害我,她?带我去了个黑洞洞的地方,却又将我放了出去,还给了我一张改过的户籍。
“那?时我便知道?了,她?留在这里不是为报复,她?是为等人,也是为救人。
“当时我原本可以拿着那?户籍改头换面一走了之,但想想还是放弃了。既然三小姐要救人,那?我怎能不帮她??三小姐要等人,我怎能不陪她??还有,我还得找见她?,得还她?公道?。
“自?那?之后,只要满庭春里来了新人,我便会悄悄观察着。若那?姑娘是自?愿的,那?便罢了,若她?是像三小姐一般受了委屈不得不落到如此境地的,我便会教?她?在雪夜穿身?白衣,一夜过去,今后便是新生。
“可惜这法子没?过多久就被?妈妈发现了,当时我刚当上花魁,用处还大着,妈妈没?舍得惩罚我,便只下令今后楼中人不许再着白衣,也没?收了楼内所有近似白色的衣裳或布料。这样一来,关于?三小姐和白衣变成?了我们都知道?的秘密,我们老姑娘讲给新姑娘,新姑娘又讲给更新的姑娘,大家都知道?在雪夜穿白衣便能逃出这个地方,可谁都没?有那?样做。
“有人觉得自?己就算出去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营生,还不如就留在满庭春,有的是怕给我和三小姐惹麻烦,再加上妈妈经常要检查我们的东西,连外出采买也盯得很紧,想在这种情?况下凑个白衣实在困难,所以再没?有人轻易尝试。自?妈妈发现后,这么多年过去,也就三年前,有个姑娘一心寻死,我们见要出人命,一致决定?要送她?出去。窈娘机灵,想了个法子,她?直接拆出被?子的白色衬里披在她?身?上,人走后,我们一起同妈妈承认错误,妈妈找不到出主意的人,又没?法一次责罚我们这么多人,只好作罢。
“再就是前日里那?位霜儿姑娘,不怕各位笑话,当时她?眼里那?抹绝望灰败让我想起了三小姐最?低落时的模样,我便拿出我藏了多年的、三小姐的斗篷,要她?披着去后院给我扫一箩筐雪。
“再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霜儿姑娘走了,而我被?妈妈惩罚,又恰好遇见了你们几位。如今只求几位仙君救救三小姐,请还她?公道?,带她?出了那?无望执念。”
说着,缀棠站起身?,似乎是想给他们行?个大礼,却被?林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姑娘不必如此,这是我们职责所在,必当尽力而为,只是……”
林尽声音低了些,自?言自?语般道?:
“初霁,这个名字我怎么听得那?么耳熟……”
韩傲没?听清林尽的话,他在纠结另一件事情?:
“要这么说的话,那?徐三小姐的执念究竟是初霁姑娘、是她?这一生所受的屈辱与不公,还是这世道?对于?女子的压迫与轻视?据我所知,近年来,朝廷已经准允女子同男子一样读书、科考、入仕、立业,徐三小姐当年的愿……”
“等等!”
林尽还在努力回忆自?己究竟在哪里听过“初霁”这个名字,就突然被?韩傲一段话敲了个清醒:
“对……对!楚迹!还记得吗?醉仙楼!‘楚姑娘落落拒瑞王’!”
“什么?”韩傲完全?没?懂。
“哎呀!”林尽怒其不争,又觉得这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索性自?己先转身?跑了。
韩傲看这人胡言乱语一通后突然撒丫子跑了,十分莫名其妙,他瞅瞅还在桌上蹲坐着的球球:
“哎!你狗不要啦?!”
“帮我带一会儿,我去确认一件事,很快回来!”
韩傲扁扁嘴,手欠地拨了一下球球的耳尖:
“哎,你爹不要你了。”
下一瞬,韩傲爆出一声鸡叫,犯抽的手指也多出一圈小小血痕。
球球皱起眉,嫌弃地吐掉了口中那?丝比怀玉圣体差劲太多的血腥味-
林尽的斗篷昨夜落在了鬼境里,他没?时间买新的,以至于?此时只能穿件单衣跑进雪里,到半路才后知后觉有点冷。
街上冷风灌进林尽身?体,不过几息,他便觉肺部?隐隐有些刺痛,但林尽顾不了那?么多,他满脑子都是那?日在醉仙楼瞧见的那?场戏。
已知凡世上一任皇帝昏庸暴虐、荒淫无度,百姓在他的暴政下苦不堪言,后来,当年还是瑞王的今上领兵造反,最?终推翻先帝统治,成?就了如今繁华盛世,甚至还修改了律法,让世间女子不必再屈于?男子之下、给了她?们自?主选择人生的权利。
而当初的瑞王身?边有一位名叫楚迹的谋士,世人对其知之甚少,可偏偏在中云城,有人杜撰了这么一套戏本,里边将楚迹描绘成?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大谈她?与瑞王间的风月事。
楚迹,初霁……
林尽直觉,这些信息串在一起,绝对不会是单纯的巧合。
醉仙楼还似昨日那?般热闹,林尽气喘吁吁跑进楼内,一把抓住昨日给他们讲故事的小二,扶着他肩膀上气不接下气道?:
“小哥,我,我想问?你件事。”
“哎,您这……小的正忙着呢,要不您稍等片刻?”
小二还急着去给客人上菜,林尽见此,也懒得解释,直接从储物袋里摸一锭银子塞给他。
看见银子,小二眼睛都直了,他立马高高兴兴收下,转头就把手里的菜递给旁人,自?己恭恭敬敬地应:
“来,客官想问?什么,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尽抬手要他稍等片刻,等自?己好不容易把气喘匀,才深吸一口气,问?:
“我想问?,你们那?出‘楚姑娘落落拒瑞王’的戏本,是出自?谁人之手?”
小二见林尽这架势,原本还以为他是要问?个什么惊天?动地耽搁不得的大问?题,没?想到铺垫这么久,客官就问?了个这出来。
但拿人手短,小二还是得认真答了:
“这个啊,说实话,小的也不知道?,我就是个跑堂的。毕竟这戏嘛,看得开心就好了,谁会去关心写戏本子的人呢?”
说着,小二朝戏台子上望了一眼:
“这不,客官您来得巧,下一出便是‘拒端王’,您若喜欢啊,就留着再看一遍吧,刚的银子,就当您看戏的茶水钱了。”
小二笑呵呵地带着林尽去到戏台下第一排的位置,伺候他坐下后,小二一抬眼,不知看见了谁,又笑着招呼一句:
“哟,二爷,您今儿也得空过来了?得,还是老样子对吧?小的给您准备着!”
听见这话,林尽下意识侧目瞧了一眼。
被?称作“二爷”的人坐在他右手边,那?是位瞧着斯文又儒雅的老者,他着一身?长衫端正坐着,可能是感受到了林尽的视线,他转头同他对视一瞬,含笑同他点点头,算作问?好。
“哎,公子,您不是对拒端王很感兴趣吗?有什么问?题,要不你问?问?咱们二爷,二爷也爱惨了这出戏,几乎天?天?都要来看上一遍呢,您的问?题呀,若连他都不知道?,那?世间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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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没?人能解咯。”
“哦?”
二爷似乎有些意外,他抬手抚抚胡须,顺便拎起自?己手边的茶壶给林尽斟上一盏:
“小友是要问?何事,还非老头子我不能解?”
“其实也没?什么。”
林尽刚一路跑过来,确实有些渴了,他也没?客气,抬手接过二爷递来的茶,道?了声谢,才道?:
“就是想问?问?,拒端王的戏本是出自?哪位先生之手。”
“你这小友倒是有趣。”二爷笑了两声:
“别人看戏是看戏中人,你倒关心起幕后者了。我可否多嘴问?一句,小友你是为何想问?这问?题呢?”
“是……”
林尽话音一顿,也不知如何解释,犹豫片刻方道?:
“世人皆知楚大人是男子,可那?位先生偏生角度清奇,将他描绘为一位胸有大义的姑娘。我只是有点好奇这位先生的想法,究竟是觉得有趣、有看头所以写出来博看客一笑,还是……”
林尽抿抿唇,捧起茶盏啜饮一口,没?继续往下说,倒是旁边的二爷轻笑一声,替他说了他隐去的后半句话:
“还是说,那?位先生并非杜撰,反之,他知晓旁人不知的秘辛,比如,当年的楚迹大人,确实是个女子?”
“……”闻言,林尽意外地微微睁大眼睛,可还没?等他询问?,二爷便轻叹口气:
“怎么了?我也好奇,随口猜猜罢了。如今,楚迹大人早已归隐,另一位也不是我等能够叨扰的,事情?真相如何,早已随时间淡去,我们这些旁观者,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林尽张张口,原本想反驳、想解释,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没?有意义。
所以,他最?终只饮完了手中那?盏茶,还没?等台上戏目开场,便同二爷告辞,离开了醉仙楼。
这么一来,线索就又断了。
楚迹十有八.九就是初霁,原本林尽想顺着这条线看能不能找见初霁姑娘本人,好从另一个角度将这件事的真相完整还原,可现在看来,大概是不可能了。
方才那?位二爷说的其实没?错,当年的楚迹早已归隐,另一位如今还在皇城的黄金座上,不是他们说见就能见的。
可林尽还是好奇。
他好奇,明明初霁和冬姒的理想已经实现了,可初霁为什么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回来和冬姒一起瞧瞧这盛世?
“吾立足风雪间甚久,今唯愿拂去衣上落雪,化一捧春水,赠与春闺梦里人。”
林尽正在脑中回忆着昨日在戏台上听见的词句,可某个瞬间,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异样。
穿书这么久以来,林尽最?信任的就是自?己这具身?体对于?危险的直觉和预判,他下意识转过头,朝身?后望去,只见中云城大街上行?人来往,倒比昨日冷清许多。
但很快,林尽眼尖地发现街边各处散着几个年轻男子,那?些男子虽然扮相不同,可无论身?材还是气质,都有种诡异的相似。
……糟糕。
被?人盯上了。
林尽如常转身?,只想假装无事发生好赶紧回满庭春抱队友大腿,可还没?等他溜出几步,他便察觉身?周气流有了丝细微波动。
林尽心里重重一跳,知道?这是有人追了上来。
他再稳不下去了,撒腿就跑,顺便从储物袋里扯出一张传音符,也不管丢不丢人,当着满街人的面张口就是一句:
“阿韩!救命啊!!”
自有恶磨
满庭春。
林尽莫名其妙跑了,就留韩傲和柳拂心还有一只狗崽跟满庭春里里外外那?么多人大眼?瞪小眼?。
缀棠的故事讲完了,小楼内外的看客唏嘘几句便也各自散了,韩傲知道现在该继续推进案件,可他看?看?缀棠,再看?看?柳拂心,不免有些紧张。
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是林尽在查,他只是跟在后边被带飞的那?一个,现在他的大脑不见了,独留他一人面对这这残酷的世界。关键他的小学堂还上?得不认真,每次的成?绩都是最末等,在这案子里等同于抓瞎,如今在柳拂心面前无法表现自己无所谓,可总也不能?丢人现眼?吧!
韩傲局促得想要咬手指,好在,就在气氛愈发尴尬时,柳拂心先出言道:
“方姑娘,我?还有一事不明。徐三小姐的尸身,如今在哪里,这么多年了,竟无一点蛛丝马迹吗?”
缀棠微微皱起眉,眸里染上?些许忧愁:
“我?也不晓得。当初妈妈支开了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了三小姐的尸身,对外一口咬定三小姐是跟相好逃跑了。这么多年过去,即便我?有心想查,也始终没探到一点消息。尸身……小仙子,我?是个凡人,不晓得这些事,我?只想问,尸身对于鬼魂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柳拂心摇头,迟疑一瞬,又点点头:
“对鬼魂不一定,但对枉死的徐三小姐来说,很重要?。”
缀棠陷入了沉默,一旁的韩傲稍作思索,突然道:
“那?意思不就是说,如今只有方才?那?疯婆子知晓三小姐的下落了吗?”
他口中?的疯婆子便是被他关进走廊尽头小黑屋的鸨母,刚才?韩傲见门上?挂着锁链,离开时便顺手捆上?了,此时,鸨母正从里面疯狂拍打?门板,可能?是因为叫唤太久,她原本尖锐的嗓音都嘶哑了。
女人的叫骂和吱呀作响的门板声混在一起,再配上?叮当作响的铁链,格外瘆人。
韩傲背对着柳拂心,打?开门上?锁链时,他还故意凹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就为了能?让鸨母速速招来。
鸨母乍一看?他这要?吃人的模样,还当真有点吓人。她心里有些犯怵,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韩傲乘胜追击,继续恶狠狠逼问道:
“说,你究竟将徐姑娘的尸身藏去了何处?!”
“什么?徐姑娘是谁?”鸨母退到了墙角,同二人装傻道。
柳拂心上?前?一步,她脸上?罕见地没了笑容:
“徐冬肆,徐姑娘,你亲手杀的人,怎么就不记得了?”
“原来是冬姒那?个小贱蹄子啊。什么亲手杀人?你莫要?胡说!我?只是给了她一点小小的教训罢了,她是自己不争气才?死掉,同我?有什么关系?”
鸨母的眼?睛在面前?二人身上?滴溜溜转着,片刻后,她一改先前?怯意,突然往前?迈了一步,仰起脖子给二人:
“来嘛,你们不是神通广大的仙人吗?你们神力无限,呼风唤雨!若你们想为那?小蹄子报仇,便杀了我?好了!来啊,杀了我?!”
鸨母紧闭眼?睛,停顿片刻,她试探着睁开一只眼?,见韩傲和柳拂心没有动作,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测。
她脸上?逐渐扬起个扭曲的笑容,她迈着步子晃晃悠悠凑近柳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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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得柳拂心下意识后退半步。
见状,老鸨突然笑得得意:
“哈哈,你们不敢!你们不敢杀我?!你们是仙人,你们不能?伤害我?们这种凡人,你们唬不住我?的!!”
听见这话?,韩傲和柳拂心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底瞧见了无奈之色。
是,让鸨母说中?了,修仙者在凡世,除非事况格外紧急危及生命,否则绝不可出手伤害凡人。被宗门知晓后责罚事小,影响缘法因果增添不可预见的变数事大。
韩傲也清楚这点,可他眼?见着坏人在面前?猖狂、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实在恨得牙痒痒。
他握紧了拳头,暗自咬牙,正想说些什么,可还未等他一句话?出口,他的识海中?突然被林尽的声音填满:
“阿韩!救命啊!!!”
一听这声音,韩傲心中?怒气跑没了影,更?没心思在这扯皮了。
他最清楚林尽那?破身子骨有多脆,遇见事多耽搁一秒都可能?有生命危险,他不敢拖延,立马同柳拂心道:
“林林有危险!”
柳拂心面色一变:
“韩公子带路。”
两人风一样来,又风一样走,鸨母瞧着瞬间空荡荡的小黑屋,长长松了口气。
她整理?一下自己的发饰仪容,正想趁着那?几个多管闲事的臭道士不在,出去好好教训一番那?些有道士撑腰便胆大包天不知好歹的小贱蹄子。
她拍掉衣裙上?的草屑,扭好自己的姿态,一抬眼?,却突然见门口蹿进来一只小黑影子。
定睛一看?,那?竟是个巴掌大的小狗崽子。
鸨母刚准备发怒,问问是谁放这么一只畜生进门,可下一瞬,小黑屋内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同时,屋内温度诡异地升高些许,连方才?大开的木门都“砰”一下合了个死紧。
鸨母可从未见过这阵仗,她将双眼?瞪到最大,眼?睁睁看?着面前?无端多出一片古怪的黑雾,而后,有个身高九尺的怪物凭空出现在了她眼?前?。
鸨母仰着头、看?着萧澜启那?双青粲色的眼?睛,一时竟脚底发软,跌坐在了地上?。
萧澜启居高临下地瞧着面前?的老妇,不耐烦地一挑眉:
“方才?他们问你的问题,本尊要?你给出答案。”
其实萧澜启根本没关心刚才?那?两个人类问了什么问题,他只是被眼?前?这老妇的猖狂笑声吵了耳朵,加上?实在瞧不顺眼?此人做派,所以故意现身整她一整罢了。
萧澜启跟着林尽,几乎算是参与了整件事情,可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来自烟雨山的这哼哈二将能?把这么简单的破事弄到如此复杂,他们人类修士就是如此虚伪,就爱将简单的事情整出弯绕,还搞出那?么多条条框框叫人无法尽兴,以至于如今被人踩在脸上?猖狂都给不出教训。
萧澜启可不惯他们的臭毛病。
他稍稍眯起眼?睛,眸底光芒一闪,老妇脚底的干草便突然燃起一团青粲色火焰,连带着燎着了她的裙角。
鸨母被惊得尖叫一声,疯狂用手拍着身上?的火焰,拧着身子丑态百出。
萧澜启微微勾起唇角:
“本尊跟他们那?种道貌岸然的人类修士可不一样,本尊杀个凡人,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你是要?乖乖招来,还是被这崩云碧火烧尽灵魂灰飞烟灭,你自己选。”
其实萧澜启也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他说的话?是真的,他确实不在乎这些凡人的性命,可偏偏他跟林尽之间还梗着个该死的驭兽契约,他若是在林尽意愿外杀了人,林尽那?边第一时间便会知晓,到时候以林尽的絮叨劲儿?,更?是麻烦。
萧澜启只要?一想林尽那?些碎碎念就烦得要?死,殊不知他这张越来越臭的脸落在鸨母眼?里,险些吓掉了她的魂。
鸨母可没见过这种身高九尺会放火会从狗变人的绿眼?睛大怪物,而且这怪物说话?不似作假,他是当真会杀了自己!
鸨母越想越怕,立马吓破了胆,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您把这火灭了,先灭了吧!”
萧澜启心情总算好了些,他稍稍扬起唇,大发慈悲地撤了鸨母身上?的碧火,可在鸨母即将招供时,他又不耐烦地一挥手:
“闭嘴!本尊没兴趣不想听。等那?三个人类回来,你便说给那?个绿衣服的……”
萧澜启原本想说“那?个绿衣服的蠢货”,可转念一想,这家伙这两天的表现确实有几分?胆识,也还算机敏。所以萧少尊主想了想,还是决定大发慈悲地撤回对他的恶评。
可用“家伙”一词又实在不能?表现他对那?人类的厌恶,因此,萧澜启顿了顿,改口道:
“便说给那?个绿衣服的瘦猴吧。”-
绿衣服的瘦猴对自己的新名号毫不知情,他还在逃命的路上?。
身后那?几个大汉果真是冲他来的,林尽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逃命,喉咙都快要?飙出血了,可他同那?几个暗卫的距离还是在不断缩短。
林尽跑得两腿发软,终于在拐进一条暗巷死路时身心森*晚*整*理俱疲,再支撑不住,扑倒在地摔了个大马趴。
他重重缓着气,鼻腔里满是尘土和血腥味,他眼?睁睁看?着身后的暗卫越来越近,就在其中?一人即将靠近自己时,突然,天边一声巨响,一把糙铁剑“铮”一声插在地上?,带起的气浪将那?暗卫生生推远几步。
“你傻啊!你来之前?不是买了法器符咒吗,怎么不用?!”
林尽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干咳两声:
“夫子说了,不能?对凡人用那?些。”
“你都要?死了你管鸡毛凡人不凡人?!”
韩傲气得破口大骂,可等余光瞥见了柳拂心,又赶紧收好自己的狰狞表情,重新恢复一副人模狗样。
林尽都懒得理?他,现在两根金大腿到位,他底气很足。他低头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正想同对面人说道说道,可抬眼?时,他突然瞥见对面暗卫手中?有寒光飞来,直冲韩傲面门!
“当心!”
韩傲原本还在检查林尽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听见这声,他立马回头看?去,便见有根袖箭破空而来,直冲他的右眼?!
韩傲心里一惊,一时竟愣在了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他眼?中?那?抹寒芒在他眼?里不断放大,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抹昙花幽香袭来,一条白皙细瘦的手臂出现在他身前?,替他一把握住了那?根袖箭。
韩傲愣了一下,他顺着袖箭望去,便见柳拂心素白衣袍随着微风轻轻浮动,她本人微微垂着眼?,而后眸光一凛,反手将袖箭掷回,箭锋以比方才?快出数倍的速度插入那?暗卫脚尖前?一厘的地面。
柳拂心轻甩袖摆,温声提醒一句:
“韩公子,在敌人面前?,切记时刻当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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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傲看?着她,一时竟怔住了,许久,才?呆愣愣地小小声应了句“好”。
林尽不忍直视地闭闭眼?睛,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腰:
“把你这不值钱的样子收起来好吗?”
韩傲吃痛,“嗷”地惊叫一声,又赶忙在柳拂心看?过来时摆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林尽有点头痛,他在心里摇头叹气一番,才?抬眸看?向对面已呈包围之势的暗卫们。
“在下只是偶然来中?云城办些事,也不知招惹到了哪位大人物,才?令各位英雄好汉逐我?至此?或许其中?是有什么误会,还请容在下同你们背后之人坐下来和和气气聊一聊?”
对面的暗卫听见这话?还是板着一张脸,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但他们似乎也没打?算继续出手。
就在林尽对眼?下情况迷茫之时,对面暗卫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略有耳熟的声音:
“我?是叫你们将人请回府中?,但我?何时准允你们擅自同人家动手?再说,人家几位可是仙君,真要?打?起来,你们以为你们还能?留得命在吗?真是养久了胆也大了,一群蠢笨玩意!”
暗卫听见这声音,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道来,先前?擅自使出袖箭的暗卫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接着便是几人齐齐一声:
“见过侯爷!”
侯爷?
林尽瞬间便联想到了故事中?那?位要?纳徐冬肆为妾的秦老侯爷。
是他?
林尽皱起眉,直勾勾瞧住暗卫们身后缓步走来的那?清瘦背影,等看?清那?人模样,林尽心中?有丝讶异,可再回味,却又觉得一切都如此合理?。
那?是位白须老者,身着一袭长衫,正是他先前?在醉仙楼见过的那?位二爷。
“去,回府自行领罚。”
二爷凛眉对那?暗卫如此道,随后,他抬眸看?向林尽,又恢复了先前?笑眯眯的模样,慢悠悠道出一句:
“小友,咱们又见面了。”
夜灯下黑
“您是……”
林尽略微有些迟疑,他不确定道:
“秦老侯爷?”
“不必如此称呼,你唤我秦二爷便好。”
秦二爷冲身侧暗卫使了个颜色,高大男子们这便恭恭敬敬朝他一礼,退身消失在了街道各处:
“方才?在茶楼,人多眼?杂,我并不能直接同小友表明身份,原本想叫我的人请小友回?府中一叙,没想到手底下都是些不机灵的东西,使各位受了惊吓,还?请各位见谅。”
秦二爷这话说得?客气,说着还?同他们拱手一礼算作赔礼道歉。
人家一个老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们这几?个小辈再不领情便有些?不识相了。
故事中的“秦老侯爷”出现,林尽有一肚子话想问问他,可那条破落小巷实在不是闲聊的地?方,秦二爷便做主将三人带回?了府中。
侯府坐落于中云城最北边,进门时,林尽还?悄悄拿着地?图瞧了一眼?,确定这光一个侯府的面积就有六分之一个中云城大,里边的庭院布置也极尽奢靡,瞧着倒跟它主人这幅朴素文人的模样格格不入。
“昨日我听人说城内来了几?位仙君,原本便打算差人请你们入府一叙,谁知竟这样有缘,叫我同小友你在醉仙楼遇上了。”
秦二爷坐在主位,遣婢女给三人奉了茶,接着道:
“若我猜得?没错,三位仙君可是来自烟雨山,来查满庭春的案子?”
“您……”
林尽原本有些?讶异秦二爷为何会知道这些?,但很快,他便自己想通了其中关窍。
烟雨山的那些?任务并非凭空捏造,任务堂内每根任务竹简皆由凡世之人上报、再经外门拨人初步确认,待到确定了事件真实性以及危险程度评级,才?会统一置入任务堂让门内弟子挑选。
之前林尽就有些?奇怪,如果满庭春这案子被埋藏这么多年,连他们都得?靠翻案卷查到受害者,甚至基本没有本地?人知晓此地?有鬼魂出没,那么这个任务究竟是怎么来的?满庭春内的姑娘们怕徐冬肆受伤,先前连实话都不肯同他们说,更不可能报案,可若不是她们,那会是谁?
如今听秦二爷这样说,林尽才?算是解开?了心中疑团。
秦二爷也是聪明人,他瞧见林尽面上表情,便知自己不必多解释。
他吹吹盏内漂浮的茶叶,道:
“你今日不是要找‘拒端王’这戏本子的出处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戏本是我找人写的。正?如你猜测的那样,当年的楚迹,就是初霁。我将初霁的事改成这么个戏本子,要求醉仙楼每日演几?场,就是为了等小友这样的人,来查当年之事。”
韩傲那天?根本就没有认真看过?戏,根本不知道那出戏在讲什么,他跟身边的柳拂心一样迷茫,不知这一老一少?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林尽此时也来不及同他们解释,他一门心思都在秦二爷那:
“那么,请问二爷,初霁姑娘如今人在何处?”
听见这话,秦二爷动作一顿,稍后,他慢悠悠饮了口?茶水,微微叹道:
“不知。”
“啊?”林尽原本以为自己终于找见了突破口?,结果就又被秦二爷两个字生生断了。
“我同初霁那丫头也算是个忘年交。当年,就如同戏中那般,瑞王登基称帝后,初霁同她辞行,从皇城回?了中云城。她回?来先与老朽见了一面,问老朽借了些?银子,说要找她一个朋友,结果这一去,便再无了音信。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这么多年来,没有一点消息,仿佛世上从未有她这样一个人。”
林尽略一思索:
“所以,二爷您怀疑,初霁姑娘的失踪与满庭春这案子有关?”
“正?是,我只是区区凡人,我之力?,对于妖魔鬼来说实在微如草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寻初霁下落,可始终没有半分进展,我只能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托人将此案报给了烟雨山,原本没抱希望,没想到等来了你们。
“初霁此人,我颇为欣赏,我并无子嗣,初霁于我,如挚友,如知己,亦如亲女,我不可能让她这样不明不白消失不见,初霁,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三位小友能了我心愿,事后报酬你们随意提,只要在我老头子能力?范围内,我必当尽心尽力?办妥。”
“若初霁姑娘的失踪真与此案有关,那我们必会查清,只是……”
林尽话音微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觉得?这事根本没有秦二爷说的那般简单。
照他所言,初霁当初问他借了银子,说要去找一个朋友,这位朋友极有可能便是冬姒。
可缀棠那边给的信息是,这么多年,初霁从未回?过?满庭春,这说明,初霁突然失踪,很有可能是在她去找冬姒的路上。
这又是怎么回?事?冬姒并不会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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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将人劫走也只是将其短暂带入鬼境后再放出,初霁不该……
林尽的思绪突然一断,因为他意识到他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还?有一事不解,听闻当初二爷您有意纳满庭春的冬姒姑娘为妾,此事是……?”
秦二爷似乎早猜到他会问此事,因此没多回?忆便道:
“冬姒,我知道她,满庭春最出名的一代花魁。当年初霁从皇城回?来,约我在醉仙楼,曾同我提起过?她。她问我借用银两,也是为了替她赎身。当时我觉得?她如此行事恐会惹来不必要的注意,因此提议由我来以侯爷的身份直接抬她回?家做妾,到时再送她二人出城、改名换姓重新生活。当时初霁拒绝了这个提议,她说会吓着冬姒,冬姒也定然不肯,我便没再坚持了。
“当时我二人谈论?此事是在雅间内,也不知怎的被人听了去,后来,竟弄得?半城人都晓得?了。”
秦二爷的话,林尽并未全部听进去。
因为他心里突然有种巨大的空落感,那是事情脱离已知信息而带来的恐慌。
不对。
时间线不对。
如果当时初霁问秦二爷借了银子后直接去了满庭春,那她的失踪就不可能与冬姒有关。
因为那时侯爷纳妾的消息还?没被传出,冬姒还?没死,更不可能成鬼劫走初霁。
那么,初霁的失踪又是因何?
林尽几?乎拿不稳杯盏,连声音都捎带了丝急切:
“二爷可知,若初姑娘想从醉仙楼去满庭春,会走哪条路?”
据秦二爷所言,当时初霁一路从皇城走来,心里不知为何一直惴惴不安,她说自己总有不好的预感,恐夜长梦多,所以想尽快带着朋友离开?此地?。秦二爷看她心慌,才?劝她先在自己府中休养,自己可以替她连夜将人接回?。
可初霁拒绝了,她从秦二爷那里拿了银两,一刻也坐不住,匆忙告辞后便跑出了满庭春。
那是个如今夜一般的雪夜。
从秦二爷府中出来后,天?色已又沉了,秦二爷带着他们先到醉仙楼,再从醉仙楼后门走向满庭春的方向。
据他所说,这两地?之间若走大道,须得?多绕好几?段路,以初霁当时的心情定然不会选此,所以,他带他们走的是后巷小道。
沿着这条小道从醉仙楼出来,会路过?一片高高的围墙,林尽白日里走大道,不路过?这里,夜晚又实在看不清,所以并不知道这围栏内是何光景。
他仰头瞧一眼?,只望见其内几?处屋顶,再无其他。
总归事情的重点也不在这里,林尽很快便将其抛去脑后,只跟着秦二爷走向满庭春。
这两日,林尽和韩傲同这处后巷打过?不少?交道,这段路极为冷清,走了半天?连灯笼都没见一个。
林尽裹紧身上问二爷借来的斗篷,跟着他在小道内穿行,却越走越觉着不对劲。
他拍拍韩傲:
“阿韩,我们昨夜从城政司出来时是不是也走了后巷?我怎么感觉同今日有些?不一样?”
“因为咱们走的不是一条路啊。”韩傲抬手指指身侧的围墙:
“我们昨日也路过?这地?方了,只不过?当时我们走的是另一边。这两条路挺像的,晚上分不清很正?常。”
“是吗?”
林尽微微皱起眉,他盯着身侧的围墙,略微有些?出神。
直到路过?某个路口?,林尽忽然顿住脚步,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停下来,不解地?望着他。
林尽直勾勾盯着身侧那条格外黝黑的小路。
中云城的布局格外归整,每家人的院落都规规矩矩方方正?正?地?用围墙圈着,如他们方才?路过?的高墙大院,再如眼?前满庭春的后院。
而林尽眼?前这条小巷,便是被满庭春和大院两道围墙挤出来的小路,这路不宽,也就能容三人并肩而行,但……
“你看什么呢?”
韩傲觉得?奇怪,他拍了拍林尽的肩膀。
“看这条路。这是满庭春后院南侧的围墙,这面墙上应当还?有一道小门,因为昨夜我们便是从那小门出来,留在后巷等柳姑娘消息的,是也不是?”
“是。”
“但你看。”
林尽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凝光符,将其发出的光投入小巷深处。
光芒刺入黑暗,停于小巷中央一堵十分突兀的墙:
“既然是两家院落隔出来的巷子,那么这里应当是通的才?对,可现在为什么好端端会有一堵墙挡着?作用在哪?”
“这个……”
秦二爷听了他们的话,解释道:
“小友有所不知,这条巷子原本是通的,可后来满庭春后这处院落,也就是咱们方才?路过?的大院,被人买来办了书院。书院大门在东侧,满庭春大门在西侧,可偏偏满庭春还?在南墙开?了道小门。南墙这小门时常有人进出,有几?次,客人醉醺醺从小门出来往东走,拐去了书院,闹了几?次事,书院主人不满,还?因为此事跟满庭春的鸨子吵了嘴。书院不肯受此骚扰,鸨子不肯封死小门,两人谁也不肯让步,索性将小巷一劈为二,在中间砌了道墙,将路堵死了。”
听见这话,林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他并不打算放过?此地?。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觉得?这墙有问题。
他缓步走近小巷里,可还?不等他将脑中零碎的线索串起,他突然听见墙头那边传来些?窸窸窣窣的怪声。
仔细听听,竟像是有什么人在用指甲抠挖砖墙,同时伴着的还?有什么人碎碎念的模糊话音。
林尽微一挑眉,同韩傲递去个眼?神,韩傲立马会意,过?去一把?捞住他,几?个纵跃便带着他稳稳立在了墙头。
天?色实在太暗,林尽看不太清,便调出方才?的凝光符,投向砖墙另一边。
结果等光落到下面,林尽看清下边模样,却是意外地?稍稍睁大了眼?。
正?在扒拉砖墙的竟是满庭春的鸨母,那老妇也不知经历了什么,脸上身上黑乎乎脏兮兮的,模样很是狼狈。
除此之外,她身后不远处还?蹲坐着小影子,那是……
“球球?”
误付洪乔
听见这声,球球还没理会林尽,倒是下边的鸨母先像受惊似的仰起脸。
林尽微微皱起眉,让韩傲把自己从墙头带了下去。
他走过去把球球抱在怀里,才回头上下打量那老鸨一番:
“你在做什?么?”
此?时的老鸨已经完全没了先前盛气凌人?的模样,她瞧见身前的绿衣少年?,再瞧瞧像小宠一般乖乖趴在他肩膀的绿眼睛狗崽,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甚至还往他的方向膝行几步,似是想抓住他的袍角:
“公子,是奴,奴该死,你们不是要找那小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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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姑娘对吧?你们不是要找徐姑娘的尸身吗?就在这!就在这墙里,奴给您挖出来,亲手挖出来,只求你们行行好,放奴一条生路,求求您……”
林尽后退几步躲开她的手:
“不用,你先起来。”
“不不不,奴不敢,不敢!”
“……”
林尽有些懵。
他先前听完故事就直冲满庭春去了,根本没同这老鸨打过照面,他完全不知道?在他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人?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侧目看看韩傲:
“你对她做什?么了?”
韩傲也很茫然,他挠挠头,不解道?:
“我?能对她做什?么?你走了之后我?和柳姑娘确实想?办法问过徐姑娘的下落,但那时她就跟个泼皮无赖似的跟我?们耍赖骂街,咬死了不松口,谁知道?怎么突然转了性?可能是遭报应了吧。”
柳拂心在此?时带着?秦二爷从另一面跃下,她没注意面前的鸨母,只若有所思地盯着?身后的墙:
“这堵墙,似乎有些过于厚了。”
“是。依她所言,徐姑娘的尸骨应当就在这这堵墙内。”
说着?,林尽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了,难怪当时他们在后巷时,法器死活溯不到?鬼气?来源,不怪他的追魂幡廉价,只因他们站的地方便是鬼气?源头。
也难怪徐冬肆的鬼境漆黑一片无法视物,因为她的鬼境并不是执念之地,而是尸身受困之处。
种种细节指向同一个事实,都已经那么明显了。
林尽有些懊恼。
当他发现自?己从鬼境出来后还在满庭春后巷时,就该意识到?这点的。
徐冬肆被封在后巷的墙中,就如同她在满庭春时一般,无望地困在一个又一个寒冷的雪夜。
她救了很多人?,却没法开口请那些过客回头看看、救救她。
身前的老鸨磕了几个头后便伏地不敢动了,林尽扫了她一眼,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她残害人?命,藏尸多年?,应当得到?应有的惩罚。但这是凡世之事,我?们没资格处理,便先将她押去,到?时再走凡世流程发落吧。”
说罢,他望向旁边的秦二爷:
“二爷,我?想?麻烦您,借我?些人?手。”
秦二爷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小事,他抬手打个响指,便有数个暗卫自?各处出现,得了吩咐后,他们拆墙的拆墙,另一人?得令,从地上?拎起不敢抬头的鸨母,把人?亲自?押回了侯府等候发落。
林尽抬眸看着?鸨母被拎走的背影,片刻,他视线缓缓下移,落到?了她身上?那些烟熏火燎的痕迹。
林尽什?么也没说,只抬手揉揉趴在自?己肩膀上?的狗崽,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又没管住臭脾气?,又做坏事了?”
坏事?
萧澜启没有理会他,只在他肩头不屑地轻嗤一声。
林尽微微弯起唇,自?顾自?道?:
“不过,我?得承认,这次做得不错。哎呀,我?们球球崽也会替爹爹分?忧了?”
“?”
萧澜启受不了了,他从林尽肩膀上?撑起身子,打算凑过去一口咬掉他的耳朵,但在那之前,他先被一只手揉了揉脑袋。
“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听见这话,萧澜启动作一顿,勉为其难地放轻了力道?,没有一口咬掉他的耳朵,但还是咬得林尽一激灵,差点“嗷”地痛叫出声。
敢碰本尊尊贵的头颅,一样该死!!
林尽知道?自?己家这小崽子的臭脾气?,所以也没跟他计较,只像往常一样用衣袖擦了擦耳朵上?的血迹,假装无事发生。
世人?都说妖兽野性难驯,如果这次老鸨的招供真是球球做的,那林尽还真挺惊喜。毕竟,要以他们球球殿下的臭脾气?,要么不会管这种闲事,要么会选择一口火把制造麻烦的人?烧死,现在他居然知晓做事的分?寸了,逼出了答案却没伤人?性命,的确值得夸奖。
看来自?己平时的絮叨说教也并非全是对狗弹琴嘛,崽子这不在耳濡目染之下学乖了?看来他家这小碧目犬还是只格外聪明的,不仅听得懂人?话,还能理解他话中深意。
还是自?己教导有方,看来以后更要多多引导才是,这样一来,别说教一只,只要找对了方法,未来开个妖兽补习班都指日可待!
林尽没忍住叉起了腰,美滋滋想?到?。
旁边的人?都有各自?的事在忙,没人?发现林尽自?己站在角落里悄悄臭屁。
直到?片刻后,有人?走来走到?他身后,铿锵有力道?:
“公子,挖出来一节指骨,人?确实在里面。”
听见这话,林尽才收好乱飞的思绪,正正神色,同他去了砖墙前。
的确如柳拂心所说,这堵墙格外厚。
它从外面看来确实是一堵砖墙没错,可拆开来才发现,最外层的砖后竟还有一层大理石板。
暗卫们花了不少力气?从外边将这石板砸开,才露出其中的泥土夹层。
墙壁内部的泥土早已凝固,挖开又是个大工程,做这些时还得注意不能伤到?其内的骸骨。
林尽原本想?着?,即便自?己帮不上?忙,也得在边上?瞧着?些,以防事情突然有变。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质。
韩傲和柳拂心都是锻体辟谷的修士,根本不需要睡眠,可林尽跟他们不一样,他昨日就跟着?他们熬了整整一夜,如今眼见着?案件走到?尾声,他精神也放松了,紧接着?,困意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林尽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总之,等他被叫醒的时候,天?还没亮,而他本人?正蜷在小巷墙边,身周是柳拂心友情赞助的结界,以保他不会在睡梦中冻毙于中云城的雪夜。
经过暗卫们大半夜的挖掘,徐冬肆的骸骨已经被置在了地面的白布之上?。
她什?么都没剩,只余一小堆不知还全不全的骨头。
韩傲双手抱臂站到?了他身边:
“现在怎么做,这事的来龙去脉都清楚了,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还没。”林尽看看地上?那堆发黄的骨头,又回头看看被他们挖空大半的墙: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初霁在哪?”
“啊?”韩傲愣了一下:
“难道?不是被徐冬肆劫走了?”
“?”林尽瞥他一眼,神情一言难尽。
旁侧的柳拂心在此?时插道?:
“初霁失踪之时,徐冬肆还没死,这事不可能和徐冬肆有关。所以,初霁的下落仍旧是谜。”
林尽点点头,回头认真看了看被挖出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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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子的墙壁。
这是徐冬肆被困了七年?的地方。
他微微垂下眼,道?:
“不过这属于我?额外答应秦二爷的部分?,跟这个任务已经无关……”
话未说完,林尽话音突然一顿。
韩傲和柳拂心注意到?他的异样,齐齐向他看去,这便瞧见他一双眼睛正盯着?墙中裸露的泥土,像是怔住了。
韩傲顺着?他的视线望一眼,并没有瞧见什?么特别的东西。
不就是一堆泥吗?
可林尽却突然快步走到?墙壁前,蹲下身子,也不讲究,直接用自?己的衣袖在泥土上?乱蹭一通。
韩傲有些奇怪,他上?前几步想?看看林尽到?底在捣鼓什?么,待到?看清,他微微睁大了眼。
只见林尽竟还真从泥土下面刨出个东西——
一个颜色偏深的木质边角,瞧着?竟像是个盒子。
挖出个角当然不够,林尽还想?用手把它整个刨出来,但还没等他伸手,他人?就被韩傲一把推开:
“得了吧,就你那点劲。”
韩傲随手抄起先前被暗卫用来挖墙的铲子,“哐哐”几下,那木盒就被他整个弄了出来。
雕花精致的紫檀木盒子混着?几块泥一起从墙内滚了出来,林尽见状,赶忙上?前捧起它,顺便用袖子擦去了它身上?的灰土。
做完这些,林尽看看怀里的木盒,又看看身边徐冬肆的残骨,迟疑片刻,还是低头打开了木盒有些发涩的卡扣。
在缀棠的故事里,徐冬肆曾经也有过一个木盒,那里面装的是她积攒下用来赎身的金银首饰,后来,她献出了这些,用它们换了初霁的自?由。
而现在……
尘封多年?的木盒打开,里面装的不是华丽的金银,而是满满一盒发黄的老旧信纸。
林尽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他从身前的韩傲和柳拂心眼里看见了同自?己相?似的怔然。
不过林尽很快回了神,他把木盒好好放在地上?,自?己席地而坐,小心地拿出盒中信纸。
他生怕这纸年?岁太久、受不住启封的力道?,因此?将动作放得很轻很轻。
满身污渍的薄薄纸张随着?他的力道?展开来,露出其内娟秀字迹。
[腊月初三夜,霁白:]
[快雪时晴,佳想?安善。]
[当日一别已两?年?有余,作此?书夜,正在霖城帐中,霖西腊月,山风苦寒,岁暮鲜欢,夜长少睡。引笔铺纸,悄然灯前,有念则书,言无铨次。]
[……]
[姑娘所言,霁从未敢忘,只求尽一人?之力,终前志焉。又不知相?见是何年?何地,溘然而至,则如之何?姑娘知我?心哉?]
[……]
[勿以繁杂为倦,愿徐姑娘常乐,岁月安康。]
[霁再拜。]
无名之璞
这是……初霁写给冬姒的信件?
可……
林尽心中疑问未出,忽地?察觉周遭寒风骤起,他身周下落的雪片又似先前他经历过?的那般,诡异地?放慢了速度。
只不过?,比起上次的惊慌无措,这次,林尽内心十分平静。
他低头当心叠好信纸,而?后抬眸望向眼前虚空,唤出一句:
“徐姑娘。”
“叮——”
似是回?应一般,林尽腰上的铃铛发出一道轻响。
下一瞬,徐冬肆像先前做过?的那般,在风雪中冲林尽伸出了手。
只是,不知是不是林尽的错觉,他总觉得眼前徐冬肆的魂影似乎要比之前淡去些许。
林尽没有迟疑,他抱着?木盒,将自己的手交给了徐冬肆。
旁边的韩傲见此,眉目一凛,正准备上前,却被柳拂心抬手挡住。
柳拂心看着?林尽再次被徐冬肆带入鬼境,只低声同韩傲道:
“无?碍。她不会伤害他。”
那边,林尽被徐冬肆拽进鬼境后,往前一个踉跄才站稳,可等他抬眼时,他意外发现自己竟还在原地?,与之前唯一不同的便是身边其他人都没了踪影。
是了,徐冬肆的鬼境是她尸身所困之地?,如今她的骸骨重见天日,鬼境那似乎没有尽头的绝望黑暗,也该破了。
此时,他身边只有徐冬肆,她站在他身前,还是先前的模样,一双眼睛被蒙着?,身上是颜色暗淡的破旧衣裙。
林尽觉得,自己能猜到?她带自己进鬼境的目的——
她想要他手里的信。
最开?始,林尽以为这信是徐冬肆留下收藏的东西,可后来又觉得不对。
因为,若按照缀棠所说,初霁这几年应当毫无?音讯才对,怎么会凭空多?出这盒信件?要退一步讲,就?算缀棠信息有误,徐冬肆这些年一直在收来自初霁的信件并且加以珍藏,可这信盒为什么会和?徐冬肆的尸骨一起出现在墙壁里?
当时徐冬肆死在满庭春的小黑屋,鸨母单是处理她的尸体就?够手忙脚乱了,怎么可能还大发善心地?找点东西来给她陪葬?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信盒不属于徐冬肆。
这是初霁的东西。
林尽抿抿唇,低头重新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信纸全都拿出来,在地?上铺展开?。
可他稍作迟疑,又抬头看看徐冬肆被蒙住的眼睛。
片刻,他轻轻叹口气,温声道:
“若看不见,我便念给你听。”
……
冬姒姑娘,自咱们一别?已数月有余,很抱歉我的问候来得这样晚,你最近可还安好?
这几月我辗转各地?,机缘巧合投入了瑞王门下。具体的事我不便透露,但我相信,我们期待的日子,一定会于不久后的未来实现。
江南的桃花很美,我路过?时,折了枝最好的赠与你,望冬姒姑娘安好。
冬姒姑娘,你可有收到?我上一封信件?许是路途漫长,被信使丢在了某处罢。我日日盼着?你的回?信,倒显得有些傻气了。
……
这便是上封信的内容,可惜江南的桃花谢了,等明年桃花盛开?时,我再补你一枝罢。
望冬姒姑娘安好。
冬姒姑娘,你收到?我的信了吗?怎么不给我回?信呢?
……
望冬姒姑娘安好。
冬姒姑娘,我才知我先前那些信根本没能寄出。殿下担心我们所谋大业败于这些细节,所以不允任何一封私人信件流出。好在殿下截下的信件并未销毁,他将它们都还给我了。
不过?,虽然送不出去,我还是很想给你写信,那我便将这些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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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留好,等咱们哪天见了面?,我再亲自送给你。
……
望冬姒姑娘安好。
徐姑娘。
抱歉,抱歉,抱歉。
当日将我从满庭春带出的那人确是我母亲为我指腹为婚的公子,我曾同他商议问他借用银两?脱身,却没想到?他父亲怕被我家牵连,不允他来寻我,还断了他的银钱。我没想到?他会去寻你,更没想到?换我自由?的竟是……
我与他虽有婚约,却并无?朋友之外的情谊,也早同他说清了当年婚约做不得数,可没想到?他还是会那样同你说话。
我在此替他向姑娘说声抱歉,可这二字落于纸上,实在太过?单薄。
今日我攒够了还他的银钱,他却不肯收,我再三追问,他才同我说了当时之事,也告诉了我,你便是徐三小姐。
是了,我早该想到?的,那般女子,放眼这世间也唯有你一人了。
原来你叫徐冬肆,真是好听的名字。
你当时为什么不愿同我表明身份呢?我好像能猜到?一点,但我想说,徐姑娘无?论在哪,都是我当年瞧见的如日森*晚*整*理光般闪耀温暖的模样。
心中有太多?话想说,一张纸竟有些不够了,等到?见面?的那日,我再同你好好道歉。
望徐姑娘安好。
徐姑娘,我今日回?中云城了。
想必你也听见消息了吧,瑞王反了,我们要推翻那个狗皇帝,还天下海晏河清。
我今日去中云城是拜会城内的秦老侯爷,你可曾听过?他的名号?他的名声可算不得好,奢靡无?度、荒淫跋扈……可今日一见我才发现,那些名声竟都是假的。
秦二爷权重,又手握太多?财富,恐被昏君忌惮,所以故意传了那些坏名声,只求在昏君手下自保。我今日就?是做个说客,说服他与瑞王联手,给你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成功了。
我身边有瑞王的暗卫跟着?,他们盯得太紧,我无?法脱身。很抱歉我不能亲自去见你,不过?我把我这几年积攒下来的钱财托给了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小仆,他姓吴,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把东西送到?你手上,希望他能做到?。
那些钱应当够数了,拿回?自由?身后,你会去哪呢?
来江南吧,江南的桃花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