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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去了那身官袍,此时的她与一般富贵人家的老夫人般无二致,倒是身上那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质一如往昔。

“是啊,陛下同意老身出宫荣养了。只是在宫里待了几十年,家中也没什么亲人了,一时竟不知该往哪儿去,寻思公主在襄州,此时应该临近生产了,便过来看看。”

这可不是春夏秋,而是冬天。

父皇竟选着这个时节让虞夫人出宫荣养?

元贞按下心中疑窦,笑道:“师傅若是不嫌弃,就先在这住下,我还有几日才能出月子,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师傅可千万莫怪。”

虞夫人失笑:“你到在此与我客气上了。”

“这怎么算客气?就是怕师傅与我见外,”元贞又转头对希筠说,“让人把客院收拾出来,就按照夫人的喜好习惯去布置,有什么不知道的,就问蕙娘,再多派几个人过去服侍。”

说着,她还和蕙娘对笑了一下,就是怕虞夫人有什么不惯忍着,但是若换做蕙娘,她肯定会把虞夫人照顾得舒舒服服。

“对了,七皇子这趟也与我一同来了。”虞夫人又说。

元贞一愣:“他怎么来了?”

“圣上让老身带他来的,说七皇子总是闹着想来探望你,正好顺路。”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

第76章

76

就在虞夫人和元贞说话的同时。

外院,杨變正在接待自己的小舅子。

也是虞夫人注重规矩,自己去后宅见元贞,萧杞被她留给了杨變。

这让一直不喜欢这个姐夫的萧杞,颇有几分坐立难安。

“你怎么来了?”

萧杞一愣,下意识道:“我为何不能来?”

就在他想着对方是不是不欢迎自己,不禁有些羞恼时,谁知杨變一拍脑门,道:“倒是我说错话了,圣上怎会允许你跑这么远来襄州?”

他这番反应,让萧杞又是一愣,一瞬间心中想了很多。

杨變才懒得管这多思敏感的小崽子,心中在想什么,站起来道:“你阿姐正在坐月子,不宜见外男,既然来了,就先住下吧,我让人给你安排客房。”

丢下这话,他人就走了。

萧杞被这一连串弄得反应不能,直到杨變人影都不见了,他才转头去看长运:“我是外男?”

长运看了他一眼,道:“殿下自然不是外男,可你是男子。历来就有女子产褥期不见外人的说法,将军如此安排并不为过。”

“还有这么一说吗?”

这时,严总管来了,萧杞当即住了声,.

虞夫人去客院了。

元贞却靠在那,陷入沉思。

一切都显得极其吊诡,她那个爹爹并非刻薄寡闻之人,相反还有几分重情义,哪怕虞夫人再怎么急着想出宫荣养,也不该选在这种不适合赶路的天气。

还有萧杞。

爹爹并不喜欢他,甚至从不会单独见他,又怎么会知道他在闹。而以萧杞的性格,恐怕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为了想见她而去跟父皇闹。

所以虞夫人方才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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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敷衍之词,萧杞根本不是自己要来的,而是父皇送他来的。

那虞夫人为何又要这么说?又为何不道明其中缘由?

是不能,还是不知,抑或连虞夫人也不确定此举到底为何?所以不知该如何跟她说起,于是便一句多余之言都不说,就怕会误导她?

可有着前世记忆的元贞,免不得与当下局势联系在起来。

想起当下局势——方才虞夫人只说了北戎和昊国又打起来了,具体根本没跟她细说。杨變那定是早就收到消息了,却没告诉她。

元贞正想叫人去把将军请来,杨變自己来了。

“我把七皇子安排到客院了,我跟他说你现在正在坐月子,不宜见外人。要不要见他,你自己看着办。”

“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元贞挑了挑眉。

杨變也没遮掩,说:“就知道瞒不住你,你正坐月子,何必让你听这些糟心事烦心,所以我才没告诉你。”

元贞埋怨道:“你倒是藏得住。”

别看她如今坐月子,其实两人根本没分房睡,她住东厢,他也就搬了过来。两人日日同眠,她竟一点端倪都没看出。

杨變把自己所知道的消息,跟元贞说了说。

说糟心是真糟心,杨變一点都没夸大其词,如今上京城里、朝堂上,可谓乱成一锅粥。

之所以会乱,全因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

主和派站多数,主战派人数虽不多,但有民心可用,最近上京城里,日日都有太学院的学生和百姓游行抗议。

抗议什么?

抗议主和派没有骨气,北戎都快打过黄河了,主和派的官员竟还想着要和谈,骂他们卖国求荣,都是北戎奸细。

中间甚至出了好几场打砸事件和踩踏事件,主和派甚至还抓了几个带头的太学生。

光这些,就能想象那场面会乱成什么样。

果然元贞皱起眉,有一种不想再听下去的冲动。

“那义父呢?”

“义父自然也是主战的,只是他站出来的太快也太早,被人围攻打压了,不但没起任何作用,反而被气得又病了一场。”

提起这个,杨變的火就腾腾直上。

只因不想吓到元贞,所以他强忍着怒气。

“如今义父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领兵是不能再领兵了,那些人也不会让他再领兵。我跟权简说,让他劝义父告老荣养去,义父不愿。”

所以这事就这么僵着了。

杨變光担忧也没用,若非顾忌着元贞刚生产,他真想亲自杀回上京去,就为了能说服义父。

当然,这不过是急怒之下的想法,事实上杨變自己清楚,哪怕他亲至,义父也不会听他的。

权中青就是这样一个人,可能有一天他真会如他曾说的那样,为这个朝廷,马革裹尸,死而后已。

杨變明白,作为儿子的权简何尝不明白。

可是光明白又有何用,总不能把人打晕了带走,如今那上京城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把身在其中的所有人都裹挟了进去,动弹不得。

“不说这些扫兴的了,你可知如今主战派的领头是谁?”

元贞一怔:“是谁?”

必然是他们都认识,且非常出乎二人意料的人,不然杨變也不会有这么一说。

“谢成宜。”

杨變有些感叹:“倒没想到,竟是他站了出来,太学院那闹事也是他暗中让人挑起的,他可把你当初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

元贞确实很惊讶,因为在她心里,谢成宜就是个小人。

一个小人,必然是审时度势,只知道利己的。他官位不高,能压住他的人太多了,他怎么敢站出来?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也许是为了往上爬,这个机会若是被他抓住,以后朝堂上必然有他一席之地。圣上倒是挺看重他的,还给他升了一次官。”杨變又道。

“也就是说,父皇其实是想主战的?”

杨變点点头:“不过没甚用,主战派的大臣皆是位高权重,光指着谢成宜那几个人,根本起不了什么大作用。沉默的人都在明哲保身,太学院和市井那虽闹得厉害,可到底不是官员,起不了什么关键作用,也就当下看着势头大罢了。”

元贞心情一时有些难以平静,忍不住道:“那太子呢,赵王、永王、吴王他们呢?附庸他们的大臣也不少,为何不出来说话?若是大昊亡了,下面大臣还可以改弦易张,身为皇子,他们可都得死!”

“这就不知了。”杨變在床前坐下,拍了拍她的肩,“你也别气,气有什么用,不是早知道单凭个人之力,是难以转圜大局?”

一千个人有一千个想法,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私欲,当这么多想法汇集在一起时,谁又能改变谁?

太子赵王永王又如何?

说到底大臣是附庸他们,但他们何尝不也要借力这些大臣,当彼此利益互相冲突,大臣不听他们的,他们又能如何?

大臣难道仅仅只是一个人吗?

不,他们身后也有家族,有立场,有利益,有取舍。

且太子赵王他们不一定有这种认知,指不定看见对头去主战,他们为了对付对方,反而去主和。

若人人的认知都有这么清明,这世间还会有如此多的争斗?

“这次领兵的是褚修永,他虽平时自扫门前雪,却还是有几分为帅者实力。你也不要太过担忧,昊国毕竟号称百万禁军,虽然我平时总说他们都是些样子货,到底人数在那。这次,京畿路的禁军也不是都调到前线了,靠边缘的几路都没动,北戎不一定能顺利打到上京。”

都知道这是安抚之词,可现在除了说些安抚话,还能说甚?

元贞打起精神道:“我给蒋家去封信,问问上京那的具体情形。”

杨變也没阻止,只是监督她写完一封信后,就让她躺下了.

次日,元贞见了萧杞。

经过一番套话,元贞从萧杞口中得知,根本不是他闹着要来襄州的,而是宣仁帝突然派人来与他说,元贞快要生产了,问萧杞想不想去见姐姐。

萧杞自然想的,于是就跟着虞夫人来了。

“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多玩阵子再回去。你姐夫不是个小气的人,以后他要是让你打拳练射箭,你不愿就直接说,不要嘴上答应了,私下却闹小脾气。”

果然之前在上京时,阿姐对自己冷淡,是因为那次射箭之事?阿姐也不是觉得他射箭射得不好,而是觉得他私下闹小脾气不好?

这些日子,元贞经历了许多事,萧杞何尝不也是经历了许多事。

被人针对打压,阿姐不在宫里了,他们欺负人都欺负得明晃晃,偏偏小娘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骂阿姐丢下烂摊子人就走了。

他想知道阿姐的事,还得是通过宫里的流言,好多时候事情已经发生过了,他却要许久之后才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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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般心绪千言万语,都化为一句话。

“阿姐,你不怨吗?”

怨?怨什么?

怨朝廷不当人,怨所谓的父女之情,其实没她想象的那么好,在碰到困境抉择时,她很容易就被舍弃掉了。

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想过这些事了。

元贞想了想,看向萧杞,道:“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你读过那么多书,书里不是告诉过你吗?《始诛》有云: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说的便是让你要注重内心修养,不为外物所役使,不以物喜,不以己悲①,只要自己内心强大,就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外物。”

“弟弟受教了。”

萧杞忙站起身,行礼受教。

这一瞬间,两人又仿佛回到了从前,每次萧杞有什么不解,都会来找元贞解疑。而每次元贞指点他后,他都会学着像在讲筵所里那样,对元贞行学生礼。

元贞眼神复杂:“虽是来玩,功课也不要拉下了。每日要勤学苦读,若有什么不懂的,可来问我。”

“是。”萧杞欣喜道。

感觉也仿佛回到以前,那时候还没发生这么多事,他和阿姐还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

伴随着蒋家密信同来的是个坏消息。

褚修永迎敌不利,中了北戎的圈套,战死在原阳,他所带领的四万禁军以及三千骑兵也死伤惨重,或是被俘或是溃逃。

北戎已经打到了阳武和长垣,距离上京也就一百多里的距离。

朝中频频异动,如今建议迁都的声音甚嚣尘上,甚至压过了主和派和主战派的声音。

但其实都知道是无稽之谈,以前迁都也不是没提过,皆被阻拦。皆因许多世家豪门权贵皇亲的根基都在上京及其附近。

近百年的经营,难道要一朝丢弃?

且迁去哪儿?

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心思,一切都逃不过‘地头蛇’的利益。

当初大昊建朝时,将京都设在上京,惠及了多少当地的世家豪绅,他们又借机出了多少名臣将相宫妃?

数都数不清,算都算不明。

且抛弃家业是小,一旦去到新的地方,等于自己一切要从头再来,而当地的‘地头蛇’能不打压他们?

他们曾经对别人所做的,都要被人‘回报’回来。

所以不能迁,一定不能迁。

可不管朝中怎么吵,北戎已经快打到上京城下了,必须要派人迎敌。

可派谁去呢?

无人请战。

以往总要为谁为帅谁为监军,争个输赢高低,如今竟无人敢请战。

这时候都不说话了,都变成了哑巴,只能宣仁帝强行下命,可上面的诏令还没发下去,被挑中的两名大将,一个摔断了胳膊,一个摔断了腿。

这时,穿着铠甲披着猩红披风的老将,再度登场。

经过两场病,他已经没有以往威势了,脚步不再有力,手也有些颤抖,像头进入暮年的老虎,除了一张虎皮,心血精气早已耗尽。

“臣,请战。”

……

寒风凌冽,细碎的雪沫子被狂风绞得漫天飞舞。

城外,权中青登上坐骑。

“爹……”

权简拉着马缰,硬是不丢。

权中青低头看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感叹道:“是爹拖累你们了。”

“爹!”

“我权家起于微末,受朝廷重视,被帝王提携,委以重任,驻守边疆多年,父子三代皆是战死沙场,如今只剩你一个独苗,我权家对得起朝廷了!”

“若是此番我死了,就让我马革裹尸,不用为我收尸,你们去找變儿。”

说完,权中青一抖缰绳,策马奔出。

看着他走向大军单人单骑的背影,权简陷入良久的沉默。

雪越来越大,渐渐淹没了他的眉眼和脸庞.

元贞想蹬他,想踢他。

他似乎有些烦了,捞起她放在肩头上。

这一番让她更是难以借力,只能狠狠地箍着他粗壮的颈子,恨不能勒死他。

最后他没死,反倒是她差点死了。

汗水浸透两人,换做以往元贞早该嫌弃得起来收拾了,如今却一点力气都无,只能任自己被压着,而这头牲口又低头开始啃了起来。

“你给我起开!”

元贞推他,有些恼羞成怒:“你羞不羞啊,如今熠儿有奶娘,反倒便宜了你。”

杨變翻个身躺下,又将她扯过来抱在怀里,咕哝道:“什么叫便宜了我?你不是吃了回奶药,也没有了,就干……”

元贞连忙堵住他的嘴。

“你可赶紧给我闭嘴吧。”

静了会儿,元贞挣扎着要起来。

“不行,我要去收拾收拾,这样怎么睡啊。”

杨變没让她起,自己套着衣裳下去了。

这正房当初既没砌火墙也没搭地龙,取暖就靠炭盆和熏笼,杨變怕她着凉了,下去先给自己擦了擦,又倒热水绞了帕子回来给她擦。

最后被褥也没换,只把被子翻了个面,将就将就也能睡。

“好了,快睡。”

这时,却响起一阵敲门声,门外传来张猛急促的声音。

“将军,不好了!”.

杨變套上衣裳,把张猛领去了次间。

希筠和绾鸢都来了。

现如今元贞是不留人值夜的,不过在一侧耳房里会安排侍女住在那里,有点什么动静人就来了。

元贞借着机会,让希筠备水又擦洗了一遍,趁着收拾的空档中,她在想到底出了什么事。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她穿衣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直到她收拾好穿好衣裳,杨變回来了。

他红着一双眼睛,脸色难看得吓人,额角那块刺青一抽一抽的。

“义父走了。朝廷只给他了五千兵马,说是调来的兵马后续很快就会跟上,主和派却从中插了一手,根本没下调令。他在封丘被北戎两路人马围堵,幸亏家将忠勇,权简也没听他的,悄悄带着人跟在后面,侥幸夺回了个全尸……”

“你……”

元贞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站起来抱住他。

“我打算去上京。”他说,“权简受伤了,权府那无人主持大局,我得去接他们来襄州。”

“你不是一直惦着怕上京城破,里面的好东西都便宜了北戎?这一回我去,不为救国,也不为救驾,只是要跟他们做过一场!②”

元贞有些恨自己的理智,明明此时她的反应该是哭泣哀求让他别去,明知道这一去就是九死一生。

可她却又清晰的知道,他必然要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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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有怨也有恨,需要发泄出来,她拦不住的。

即使拦住了,他必会郁郁寡欢。

为了妻子孩儿固守一地,固然是好的,是安稳的。

可真是好的,是安稳的吗?

前世她不过是这场大变的旁观者,是千千万万被波及到的人其中之一,这一世似乎依旧如此,她觉得自己做了很多很多,可每次转身去看时局,总会发现自己做得依旧不够。

她不过是这场惊涛骇浪中,一滴微不足道的小水珠,力挽不了狂澜,左右不了什么。

北戎兵强马壮,慕容兴吉有‘先知’,而昊国这里,看似拥有很多,多到让别人来抢,却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群为了一己私利拖后腿的人。

这样的局面,需要一个变数。

元贞突然有种冥冥之中一切都有注定的感觉,杨變曾说义父为他取名为‘变’,是觉得彼时西北需要一场大变,方能改变大昊和西狄对抗多年的局面。

也许这个‘變’字,也可以用在这里。

“去做你想做的,我会守好这座城。”她缓缓地平和地说。

她如此平静,杨變反倒有些难以适从,抱着她不断许诺道:“我会回来的,你不要担心,真见到事不可为,我一定会退回来……”

她拉下他,在他嘴角印下一吻。

“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

杨變走了,只带走了一千人马。

剩下的人,以及张猛都留给了元贞。

希筠偷偷地哭了一场,因为这趟贺虎也跟着杨變走了。

她虽不知道内情如何,却也知道如今上京很危险,北戎如今已经快打到城墙根下了,城里的那群皇帝大臣们依旧不知道在做什么。

襄州距离上京有些距离,也许等他们赶过去后,面临的就是上京已经被围或是城破的困局。

反正怎么样场面都不会好,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我跟他说,若他这趟能平安回来,我就嫁给他。”

希筠红着眼睛,看着元贞:“公主,他们一定会回来的是吗?”

“当然会回来,不然你家公主就要当寡妇了,熠儿也没爹了,所以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元贞故作轻松道:“你就算不信别人,难道不信你家将军?他会任由我当寡妇,然后去嫁给别人吗?必然不会,所以他们一定会回来。”

希筠被逗笑了。

又哭又笑,鼻涕泡都出来了。

绾鸢故意露出嫌弃之色,塞给她一块帕子。

“快擦擦吧。”

希筠噘着嘴,嗔了她一眼,接过来擦了擦脸,道:“公主说得对,他们一定会回来。”

元贞站了起来:“他们是走了,却留下一堆烂摊子。我们也去做事,把这座城好好守起来,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更甚者反而还能给他们借力。如此一来,他们回来的几率才更大。”

希筠握紧拳头。

“好!公主你说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百度。

②这个做过一场,或者做一场,并非语病。通用于古代演义小说,例如要跟谁打架时,我要跟他做一场!

在本文这,指没有任何目标(或者不确定目标、见机行事),要去做些事情.

有红包

第77章

77

元贞自然不可能让希筠去做什么,会这么说,不过是想宽慰她一二。

她心中已经有些大致的思路,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就有人主动送上了门。

这天,元贞正在逗弄孩子。

希筠匆匆走进来,道:“公主,严总管派人来说,那位京西南路安抚使顾清,带着很多人闯进了前面官衙,颇有几分来者不善的味道,一同的还有康转运使和马提举。”

元贞挑眉,也没多说什么,把孩子递给了奶娘。

“服侍我更衣。”

她换了身衣裳,一路去到前衙,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申斥声。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可知地方禁军无调令不得擅自离开驻地?杨變呢,还不让他速速来见我!”

这位顾安抚使五十多岁的年纪,穿一身绯色官袍,面容清瘦,留着三缕长须,一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之态。

杨變走后,整个安抚使司衙门官衔最高的是张猛。

于私来说,他是杨變亲信,自然官面上也须有对应的官职。只是他品级不够,副使是不够格的,遂兼了司事一职。

张猛并非外表那样是个有勇无谋之人,不然杨變也不会留他在身边替他处理俗事杂务。

可即便如此,面对顾清的大张旗鼓,以及站定后这一番咄咄逼人的说辞,他一时也说不得多余狡辩之言,只能硬咬着说将军不在,光化军也没有擅自离开驻地。

“张司事你还是莫狡辩了,须知欺瞒上峰可是大罪,而擅自调兵离开驻地,论罪按谋反论!”

闻言,厅里站着的几个亲兵,俱是有些不安。

张猛的脸色也不太好,却还是抱拳道:“顾安抚使真是好大的官威,来了后就喧宾夺主咄咄逼人,张某虽位卑人小,却也是朝廷命官。下官再说一次,将军因公务去了房州,且光化军如今都好好待在驻地,顾安抚使实在不用趁着将军不在,就给我等泼这种脏水。”

康转运使和马提举面色尴尬地站在一旁。

谁能想到二人本是给顾清接风,竟被他拖来面对这种场面,心里自然知道是被坑了,可这时候要走也来不及了。

“你说本官给你泼脏水?好好好,你等着!”

顾清连连冷笑,一挥手道:“让人都上来!”

不多时,几个穿着军袍的兵卒被人带了上来。

见他们军袍面前绣的字,有两人是光化军的人,另三人则是武胜军的人。

“你们来说!”

光化军的兵卒先说话了。

“小的是光化军第四指挥刘都头手下的十将曹川,之前杨安抚使调了大约一千之数的人马离开了驻地,往上京方向去了。”

另一个光化军的兵卒,也差不多是同样说辞。

打从二人说话起,厅中的几个亲兵就瞪着他们,若非张猛一再给他们使眼色,怕是早冲上去将二人暴揍一顿。

光化军的兵卒说完,轮到武胜军的兵卒说。

大致情况是,他们乃驻守邓州石桥镇的兵卒,偶然见到一队人马途经石桥镇,往上京的方向去了。

因对方人数太多,引起他们的警惕。

期间,他们也试图拦下对方盘问,可那些人都骑着马跑得太快,没有拦住。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所得,据他们观察,这些人都穿着光化军的军袍,显然是光化军的人。

而那为首之人,容貌特征与杨安抚使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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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重合。

“你还有什么话说?”

顾清厉声喝道:“来人啊,给我下了他们的兵器,所有人都看押起来,务必审问清楚杨安抚使擅自调兵是为何意?如今正逢战时,枢密院一再下发命令,各地驻军无调令不得随意驻守地,杨安抚使却擅自带人往上京方向去了,他这是想去干什么?”

本来还想出来说几句圆场话的康转运使,一听到后面这段,顿时闭上了嘴。马提举则从始至终没打算开口,反而露出几分看戏之色。

明明是寒冬天气,张猛却汗都快出来了。

实在是顾清这一环套一环,环环紧逼,让人应接不暇。人证都拉来了,还不止一方人证,连己方都有人作证。

人家这哪是因私怨一时气愤上门,估计早就盯着这边的动静,知晓杨變调兵离开,却没动声色,而是做了万全准备,方带着人来兴师问罪。

张猛倒不怕自己一干人等被看押,可一旦被看押起来,等于整个官衙对人敞开大门。

他们虽到的时候短,但并非没有密函密信之类的东西,尤其将军那个人又马虎大意,若他看完什么密信,随手扔在哪儿没收拾,被人发现了。又或是即使没有短处,人在刀俎之下,还不是人家想怎么栽赃怎么栽赃。

等到那时候,他怎么跟将军交代?

怎么办?

一时间,张猛汗如雨下。

亲兵们都看着他,就等他一个令下,就反手先把这些人拿下。

张猛恨不得把这群莽夫生嚼了,一天天就知道逞勇耍狠!若是只顾清一人,拿就拿了,到时候给他扣个屎盆子,反正人在自己手里,想怎么扣怎么扣。

可一旁还站着一位转运使和一位提举官,他们何德何能能一下拿下三位高官?估计这姓顾的老匹夫是早就算准了这茬,怕他们狗急跳墙,遂把两位监司高官也拉了来。

元贞知道自己不能再看戏了,反正也看得差不多了,摸清了这顾清的来意。她一边迈过门槛,一边拍着掌,从侧门绕了进来。

“顾安抚使真是好大的官威!怎么?杨變不在,这地方就是谁想来撒野就能来撒野的了?”

“公主!”

张猛等人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绳,说是喜出望外也不为过。

张猛甚至暗中生恼,自己怎么忘了这尊大佛,将军临走时一再交代,有事就与公主商量。也是将军走后,公主一直低调,就没往前衙来过,张猛才疏忽了。

康转运使和马提举愣了一下,忙行礼道:“见过魏国公主。”

元贞微微抬手,示意他们不用多礼,同时无视顾清难看的脸色,越过他来到上方的位置上坐下。

“顾安抚使,你也知道如今正逢战时,怎么不在邓州驻守,反倒跑到了襄州来?怎么?枢密院那没告诉你,既然军饷以后都单独拨了,说明这里跟你那里乃平级,何必自找不自在,跑到这来耍官威?”

“你——”

一直跟在元贞身边的希筠,上前一步斥道:“你什么你?大胆,见到公主还不行礼!”

顾清打落牙齿和血吞,后退一步,脸色难看地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魏国公主。”

元贞勾唇,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

一直看到顾清如芒在背,站立不稳,甚至微微有些摇晃,她方淡淡道:“顾安抚使不用多礼。”

不等顾清站直身躯,松一口气,元贞又道:“也实在不用做得这般谦卑之态,闹得好像本公主以势压人了一般。”

可你明明就在以势压人,所有人都看见了!

张猛等人心中暗爽之余,连忙偏开脸,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公主平易近人,相反顾清甚是不恭。

而康转运使和马提举则更尴尬了。

顾清强忍着气,道:“下官此来是为公,公主实在不用煞费苦心为驸马遮掩其大逆不道之举。”

“大逆不道?什么叫做大逆不道?”

“擅自调兵离开驻地,是为大逆不道!”顾清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此举依照律法,可按谋反论!”

元贞并不慌张,手肘搁在扶手上,又用指节撑起下巴,颇有几分兴味。

“什么叫做谋反?谋哪门子反?你的意思是说作为驸马的女婿,去谋当今圣上我爹爹的反?”

顾清僵着嘴角:“公主实在不用借着身份胡搅蛮缠。公是公,私是私,牵扯到公务,哪怕皇亲国戚也要让步。”

“说我借着身份胡搅蛮缠,那你凭什么说杨變是擅自调兵?”

“没有枢密院的调令,就是擅自!”

“那你又怎知没有枢密院的调令?你跟枢密院一个鼻孔出气,还是去信问过了,杨變没有调令?”

这其实是个很大疏漏,因为杨變带人离开不过三日不到,而从邓州到上京,哪怕八百里加急也要走两日,来回需要三四天。

顾清又是怎么知道杨變没有枢密院调令?

更不用说,为了把罪名按实了,他还寻了这么多人证,这也需要时间。

顾清语塞。

他当然也意识到这个漏洞,不过他也不是没办法应对。

“公主既然说此地安抚使司和京西南路安抚使司乃平级,难道没有收到枢密院公函,着令各地驻军无调令不得擅离驻地?”

顾清挺直脊背,微微抬起下巴,颇有几分反制的意味。

公主又怎么了?没有实权的公主不过就是个摆设,只要自己行为举止没有僭越,她就治不了自己罪。

元贞突然笑了一声。

她这声笑很突兀,一时让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明白了,我说北戎都快打到上京去了,为何各地驻军却安静如斯,原来是朝廷出了北戎的奸细啊。”

此言一出,所有人俱是一愣。

顾清也是一怔,道:“公主在说什么?下官实在听不懂,下官收到枢密院指令,按照命令办事,相信这命令也不止我一人收到了吧,康转运使和马提举难道没有收到?”

这姓顾的老匹夫,是不把人攀扯进来,就不打算完是不是?

“这——”康转运使面露难色,迟疑道:“下官确实收到了一封公函,却算不得指令,只是让下官敦促地方官及各官衙管好属下厢兵,整饬纲纪,勿要因厢兵非兵,而疏忽大意。”

厢兵也属地方军一种,却属杂兵类,平时不用进行操练,反而要承担各种杂务,用于各地修路建桥、挖掘河渠、运粮垦荒等劳役。

他们大多都是流放而来的犯人,也有部分是土匪招安,以及禁军犯错而降充者。由于人员混杂,素来被人瞧不起。

所谓的贼配军,大多是说这些人。

每个地方官衙都有一些厢兵,人数不等,像转运使司平时负责转运要务,体力活不可能指着那些官吏去干,这时候厢兵就派上用场了。

马提举本是正恼着自己被拖下水,一见康转运使这么说,忙也跟着说了一番差不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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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的话。

所以说春秋笔法就是厉害,该明白的都明白其中意思,但你从字面上就是挑不出什么错。

这也确实算不得指令,只能算是上级例行敦促下级一贯的场面话。

顾清被气得干瞪眼,却挑不出错来。

“公主何必咬文嚼字,下官是按照命令行事,并无过错。”

“所以是谁下的命令?如今北戎都快打到上京了,作为京畿路一带的驻守官兵,却接到这样的指令,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朝中有北戎的奸细。”元贞道。

来了来了,就知道这位公主不会放过这茬。

为了跳过这茬,三人说了这么多话,甚至顾清还装傻充愣,偏偏就是跳不过去。

“将你接到的指令拿出来我看看,我倒要看看是谁下的指令。此指令可经过了三省,经过了圣上?”

元贞连连冷笑:“你还敢倒打一耙说杨變未经调令擅自调兵,让我来看,明明是你们这群人勾结北戎,意图祸害我大昊社稷。来人,将他给我拿下,搜他的身,看他所言的指令到底长什么样。”

顾清大惊:“你敢!”

元贞不屑一嗤,根本懒得跟他说话。

一旁的亲兵已经上前去拿人了。

“你不过是个公主,根本没权力动朝廷官员。来人,快来人!”顾清不顾体面,一边躲避,一边大声喊道。

他这趟来,自然不会没带人,尤其安抚使司本就掌管地方军务。

一听见顾清命令,顿时从门外冲进来许多武胜军的兵卒。

而这边,看情况不对,也有许多光化军的兵卒冲了进来。双方各持兵器,虎视眈眈。

元贞站了起来,上前一步。

面容清艳出尘,眼神却冷厉,格外有种震人的威仪。

“我倒要看看,谁敢当着我的面救他!”她指了指顾清,“怎么?他想谋反,你们也想谋反?”

这话武胜军众人实在担不起,不禁被逼得后退一步。

一个领头的将士站出来道:“公主,非我等僭越,顾安抚使到底是上官,我等实在……”

康转运使见情况不对,也出来说圆场话。

“何必闹成这样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都是维护朝廷……”

元贞转头看他,哂然一笑:“康转运使,非是我仗势欺人,而是我没来之前,所发生的种种,想必你也看得清楚明白。驸马是为公务外出,而这位顾安抚使什么时候不来,偏偏等着驸马因公务外出时来了,且一来就喊打喊杀,说驸马当按谋反论。驸马都被人算成谋反了,那我这个做妻子的算什么?”

“这——”

康转运使其实不想当这个圆场人,可若当着他们的面,顾清被人拿下了,若这位公主再因恼怒对人做出点什么事,真让人出了事,到时候他和马提举都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他再次恨上顾清,这顾老匹夫害得他好惨。

马提举何尝不也是同样的想法,明明恨不得对方赶紧去死,还得给人说好话。

“顾安抚使确实行举失当,人家这位司事明明解释得已经很清楚了,你反而得理不饶人,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拿人。”

顾清恨不得生吞了这俩老匹夫,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好。

可他又不敢去骂,他也怕元贞一时撒起泼来,跟他鱼死网破,还指着二人从中周旋。

这也是他为何不愿和女子打交道,头发长见识短,不注重体面,不知道顾全大局,动辄胡搅蛮缠。

顾清也没想到自己的万全之策,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他当然知道杨變之妻是魏国公主,可妇人在他眼里历来是不成事的,能妨碍到什么?

万万没想到对方不光能言善辩,还如此难对付。

显然今天他是站不了上风了,不如暂且离去,再图后事。

打定主意后,顾清挺直了脊梁,微抬下巴道:“此事自有公论,既然这里没地方说理,自有说理的地方,顾某就不奉陪了。”

说完,他一挥衣袖就要走。

谁知背后却传来一个声音:“我让你走了?”

“你——”

元贞露出一个笑容:“此前我一再说,朝中有奸细,北戎兵临城下,却有人下命让地方驻军不得妄动,此人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却被顾安抚使一再遗忘。”

顾清心里一抖。

他哪是遗忘,不过是故意忽略,因为这话题属不能说范畴。

“我好像也忘了告诉你们,杨安抚使并非无调令擅自调兵,他是接到了父皇的手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住了。

元贞又转头道:“康转运使,你说结合这一切,我是不是能说他是奸细?”

“这——”

“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说接到圣上手谕,就接到圣上手谕了?手谕呢?!”顾清已经快疯了,口不择言道。

元贞含笑,注视着他。

“日前,尚书内省虞夫人来到襄城,如今就住在安抚使司内,顾安抚使派人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难道不知此事?”

顾清语塞。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拿下!”

众亲兵一扑而上,这一次武胜军众人没敢阻拦.

与此同时,就在距离上京还有两百多里的叶县,杨變等人再一次被人拦住。

其实他们这一路来,被人拦过许多次了,但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时,才会停下来。

杨變学着之前做出一副甚是烦躁、跋扈高傲之态,把拦着他们的兵卒训得垂头耷脑,又强忍着耐心见到对方长官。

“看完了?东西还我!”

他骑在马上,高傲地扬起下巴。

对方连忙把手中那张纸,按照原样叠好,毕恭毕敬还给他。

“将军勿怪,我等也是按命令行事。

杨變冷哼一声,策马离开了。

紧随他其后的是近千数骑兵,俱是甲胄分明,武器齐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要去哪儿打仗。

无数马蹄子踩在土路上,震得尘土飞扬。

等这队骑兵过去了,站在原地的一众人个个都是灰头土脸。

“都头,就这么放他们过去了?不是说都不能妄动吗?其中一个兵卒擦着脸上的灰道。

领头的都头回身就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你也不看看这人能不能拦,我要是早知道你们拦的是这位魔神,我可不会露面,生怕自己不死是不是?上面是说了不能妄动,但架得住人家有圣上手谕吗?

“圣上手谕?

一个小小兵卒何曾听过这等词汇,只听说过,从来没有见过。

“都头,那你知道那手谕长什么样?你见过了?

那都头又是一巴掌扇在对方脑袋上,骂道:“老子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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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猪跑?那字那上头的印,能是假的?这位是什么身份,他敢假传圣上手谕,难道他不怕死?

兵卒当即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

“都头,那你说这上面到底是在弄什么?又让下面不能妄动,这位杨将军又拿着圣上手谕带兵去了上京。

“我怎么知道?不该管的不要管,不该问的不要问,反正我们是见手谕才放行的,懂了吗?

“懂了。.

另一头,贺虎也甚是费解。

这问题他之前就想问了,因为急着赶路,一直也没寻到机会。

“老大,你到底从哪儿弄来的圣上手谕?

别人不知道,贺虎还是清楚的,圣上可从未给老大发过手谕。

换做别人问,杨變还要遮掩一二,但贺虎乃他亲信,自然不用隐瞒。

“这东西你嫂子给我写了一堆,保准圣上亲至,都认不出不是自己写的。

杨變脑中闪现他临走前的一副场景——

“权少保领兵迎敌如今关键,主和派却从中做手脚,不给下面发调令。此事不可能是一人两人做的,显然经过大多数人的同意。

“这些人自然也不傻,他们也不想死。会这么做,要么是被北戎收买了,这点可能性不大,即使北戎收买,顶多也就一两人,不可能争得大多数人同意。这就说明了,他们还在跟北戎和谈,或是私下里,或是权简不知道。

“若是这种猜测为真,这些主和派肯定会为了成功和北戎和谈,无所不用其极。而慕容兴吉此人,奸诈至极,从他之前暗度陈仓,以及说动昊国跟他交换太原,就能看出。他未尝不会借机拿捏主和派,提更多过格要求。

“如此一来,我们就不得不防着了,这些‘手谕’你拿着,我设想了许多场景,因地制宜写了不少,你看着用吧。

……

这边,贺虎的下巴差点没惊掉。

写了一堆?一堆圣上的手谕?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

第78章

78

襄城,安抚使司。

顾清何曾受过这等屈辱,人虽被拿下了,嘴却没停下。

“你们胆大包天,我乃朝廷命官,你不过一公主无权……”

他唾沫星子喷了几个亲兵一脸,其中一个亲兵不想忍他,当即扯下腰间汗巾,塞进他嘴里,之后人便被强行带下去了。

元贞无视这粗鲁之举,转头做了个手势,笑道:“来者是客,两位里面用茶?”

康转运使和马提举对视一眼,跟着过去了。

坐下后,下人上了茶。

元贞坐在首位,下方左侧分别是康转运使和马提举,张猛陪在右侧末座。

见三人俱是喝茶也不说话,张猛便也端起茶来喝。

随着茶香沁入脾肺,本来有些焦虑的心情平复下来,一瞬间张猛想起了许多事。

他突然明白那些文人雅士们与人说话谈事时,为何总喜欢喝茶了,这行举着实不错,既能让人思索,也能作为遮掩或是拖延。

最终还是康转运使最沉不住气。

他放下茶盏,苦笑一声:“康某并非替那顾清说话,他着实不是什么奸细,他官位在此,虽不是什么重臣,却也是一方封疆大吏,公主就这么把他拿下了,怕是会给自己或是杨将军惹事。”

面对这个虽喜欢和稀泥,却在她和杨變初至时,表现出几分和善之人,不管他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到底承过对方的情,所以元贞还是愿意给他几分颜面的。

“他既不是奸细,为何咄咄逼人没事找事,来这里意图按头我夫妻二人欲要谋反呢?”

康转运使苦笑一声:“他这人肚量极小,心胸狭隘,我和马提举与他同在一处为官多年,马提举也是知晓的。”

这位马提举,单名一个贺字,从外表看去,不像个文官,反而像个富商。

闻言,他虽有些诧异康转运使为何要拖他下水,到底二人此刻同处一线,便点了点头,道:“这倒是真的。”

康转运使全名康承安,与马提举和顾清相比,他倒像个正经路子出身的文官,一派斯文儒雅,说话不紧不慢。

“不怕公主责怪,杨将军这差职无疑是顾清胸口上扎了一刀,他本就心胸不大,又怎可能会不报复?之前没有动作,不过是摸不清公主和将军为何来此……”

城里那些官眷们的猜测,何尝不也是顾清的猜测?

他琢磨不透,于是不敢正面和杨變元贞对上,只敢背地里搞些小动作,譬如逼康马二人站队。

之后上京那发来的诏令,更是在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他愤恨至极,却也知道做人要审时度势。

所以他忍下来了,图谋之后再报复回来,于是才有今日这一出。

顾清也没想到自己正寻机会抓杨變把柄,对方竟主动把短处送上门。

也是无心被有心算计,顾清做了这么久的安抚使,在光化军里怎可能没有自己的人,杨變刚有异动时,消息就传到他耳里了。

之后他安排下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报复。

他以为自己万全之策,可以说今日所有的一切,他提前已经在心中已经演练过百遍千遍。

包括怎么拖着康马二人同来,又如何借机拿下襄城这的安抚使司,事后又如何给杨變扣帽子。

可万万没想到,他算到了一切,唯独没算到魏国公主竟如此不好惹。

也是顾清此人到底不算中枢之人,消息也迟缓不全面,不然他完全可以通过元贞在上京一系列作为中,判断出这位公主有多么不好惹。

之前说宋广福处境尴尬,以至于待在这没有尴尬之地,其实顾、康、马三人何尝不也是如此。

看似位高权重,实际就在上京的眼皮子底下,头上压了无数动辄就能让他们丢官罢职之人,这官当的是什么滋味,只从康转运使为人处事就能看出几分。

“我此番之言,也是为了公主和将军好,不必要为了一件小事闹成这样,那顾清经过此事,想必也不敢再来招惹公主和将军。”

元贞笑了:“怕是康转运使说这些,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你是怕我方才之言是故意诓骗顾清,怕事后追究起来,我假传圣谕,将事情闹大。”

“这——”

康承安没有说话,但他表情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元贞无奈摇了摇头:“罢,你也不用在此试探我了,我既然说有手谕,必然是真的。你二人在此且等片刻。”

说完,她便站了起来,带着希筠离开了。

不多时,她转了回来,递给康承安一卷纸。

纸是澄心堂纸,而宫廷御用的澄心堂纸与民间所用的又不一样,不光工艺和纸质更好,且有非常隐晦的暗记。

非是对纸张有过研究,抑或是见过中出诏令之人,才能认出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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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巧康承安两者皆占,所以一眼就瞧出纸张是对的。

再打开去看上面的字,看完了字又去瞧下方的印蜕。

果然是圣上手谕。

马贺早已在一旁急得抓耳搔腮,却又不能明晃晃凑过来看。直到康承安看完后,将东西递给他。

元贞也不看二人什么反应,转身回到首位的椅子上坐下。

“如今京中局势危机,主和派一味要与北戎议和,为了表现‘诚意’,他们甚至暗中给附近驻军下了或明或暗的命令,让其皆不可妄动。你二人觉得他们这么做,是对是错?”

“这——”

康、马二人也没想到元贞会突然这么问,这让他们怎么回答?

按理说,此乃官员私下行为,肯定是错的,说是论罪当诛都不为过。可二人哪敢这么说,他们也没摸清楚元贞说此言的意图,根本不敢乱说话。

索性元贞也没指望他们说什么。

“他们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父皇那早已深谙在心,于是便假借虞夫人出宫荣养之便,给我和杨變送了两份手谕。一则让杨變带上一部分人马,在尽量不惊动人的情况,前往上京附近待命。二则命我将京西南路收拢于手下,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

以防什么万一?

这里面可说的就太多了,你可以想成是防着北戎及其奸细,也可想成是防着主和派的大臣。

反正康马二人是不敢多想,二人在心中又唾骂了顾清一遍,若非今日他坑人,他们二人何至于搅合进这滩浑水里?

不管圣上此举到底是防谁,总之这滩浑水不好趟,牵扯进这等事里,谁知道将来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可他们敢拒绝吗?

不敢。

双目对视之间,显然二人已经有了主意。

康承安站起来,拱手道:“但凭公主吩咐。”

马贺慢他一步,也是同样说词。

元贞被逗得一笑。

她也是才发现这两人是个妙人,尤其是这位康转运使,脑子之灵活甚至不落于她,偏偏深谙保全己身之法,万事不沾不得罪人。

方才说了那一通废话,看似在给顾清说情,其实既是在提醒她,也是在试探她。

提醒是为了提前做个人情,试探是想知道她手里是否真有手谕。

弄清楚这些,才方便接下来他该如何应对。

毕竟抓了个安抚使不是小事,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抓的。一旦哪天事发,上面有人追责,他必然逃不了干系,所以他必须要知晓她是否真有手谕。

而眼下这般行举,看似十分识趣,甚至没有身为封疆大吏的尊严,但何尝不也是应了他一贯做人之法。

一句‘但凭公主吩咐’,便足够他以后脱身了。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他是见手谕听公主吩咐的,他也很为难的。

所以说啊,与其说这‘手谕’能号令所有人,不如说是权衡利弊之后,为了给自己脱责的一个借口罢了。

手谕是真是假,重要吗?

重要的是当下及未来是否有利自身,以及若出了事后,有借口脱责。

收拢整个京西南路,元贞是临时起意的,觉得送上门的机会不能放过。一旦能把整个京西南路统合在一起,这更有利于他们之后。

可此时见到康承安这般妙人,倒让她起了几分爱才之心。

你想万事不沾,就万事不沾的吗?

此时的康转运使并不知晓,他将被‘委以重任’,而这般赶鸭子上架行举在未来依旧持续着,直到他有一天突然成了股肱之臣。

当然这是后话。

“我倒没什么要吩咐的,不过眼下还需要你二人助我收拢武胜军。”

康马二人又对视了一眼,不过他们并没有说什么,静待元贞接下来的话。

“顾清此人,不管他是脑子不清楚,还是另有什么图谋,总之当下是不能用了。武胜军这么多人,最好还是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如此一来,一旦生了什么变数,才可前可进后可退。”.

这趟跟着顾清前来的武胜军将领,正是武胜军指挥使庞振。

与杨變不同,他本是武将,因此他是直接掌握光化军的。而顾清是文官,他不懂带兵操练,所以平时领兵操练驻守防卫,都是指挥使的活儿。

元贞拿出‘手谕’,又有康马二人在一旁帮腔,所以庞振根本没有质疑,便被说服了。

“如今上京局势不明,武胜军驻守的四州正好处于京西南路的正前方,你还是回邓州驻守。我估摸着上京有变,必然有百姓因惧怕而往南边来,所以你回去后要加强边线巡逻,若确定是百姓,就放他们通过,着重别放进来北戎的人。”

庞振抱拳领命:“是。”

元贞又转头对张猛道:“你派几个人,随庞指挥使去邓州,两边消息传递就交给他们了。”

说着,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张猛你还是亲自去一趟,去了后与庞指挥使观测地形,择那关键之地设几处防线和堡垒,用以防御北戎突袭。北戎骑兵神出鬼没,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越过京西北路跑到这边来,我们既然要做好万全准备,自然多做比少做要好。”

“是。”

元贞又转头看向康马二人,道:“当下我们既要做好防御,还要做好战备。因之前那件事,几地常平仓都是充足的,但粮食宜多不宜少,能收拢的还是尽量收拢到官府手中。”

“是。”

“行吧,暂时就这样,若还有什么,我会让人给你等传话。”.

四人从厅中退了出来。

张猛和庞振一边说着话,一边人就走了。

这边,康马二人却没有说话,他们离开安抚使司,去了转运使司衙门。

“这姓顾的老匹夫,可把你我坑惨了,幸亏你方才急智。”

马贺一进来,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不过我怎么想怎么觉得我们好像掉进了这位魏国公主的坑里,这般轻易就被她收拢到手下了?还有她方才提到的常平仓,我怎么总觉得这是讥讽之言?你说当初杨變抓我把柄,真就是在报复我之前向着顾清,没给他好脸?以此来杀鸡儆猴威慑你们三人?我怎么觉得这也是坑,人家就是等着坑我,让我把常平仓填满了,就等着这一天?”

可若真照这么猜,这对夫妻未免也太神乎其神了。

他们来的时候是夏天,这都过去多久了,谁能算到眼下局势,又不是神仙?

康承安皱着眉,没有说话。

半晌——

“不管是不是坑,总归你我二人已经被人收归手下。她说的其实没错,整合整个京西南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有变,前可进京勤王,若无变,如今上京都焦头烂额,若北戎真跑过来了,也能保全己身。”

马贺点了点头,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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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想,他又道:“你说上面那些人到底在想什么?人家都打到门前了,怎么还想着与人和谈?”

康承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与人和谈又能如何?朝廷可还拿得出银子打北戎?权中青已死,朝中又有几个能挑大梁去打北戎?”

杨變倒算一个,可两边都把对方得罪死了,那些人不可能也不会让杨變上位。所以圣上私发手谕,命杨變带兵前往上京附近待命,未尝没有道理。

而此时二人并不知晓,上京的局势在短短几日内急转直下,此时的上京已经乱成一锅粥。

连元贞都不知晓,这恰恰是因距离导致消息延滞所致.

北戎兵临城下,宣仁帝和朝廷力主和谈。

此时是不和谈也不行了,上京被人围得水泼不入,诏令发不下去,外面的信也递不进来,只能和谈拖延。

可昊国这边万万没想到,北戎在上京紧闭城门之前,就暗中派了人潜入。

又有那贪生怕死之人提前投诚,一番里应外合之下,前世围了数月才打开的城门,这次只花了几天时间就打开了。

北戎骑兵如入无人之境,闯进上京外城。

百姓纷纷往内城涌去,其中发生的混乱暂不细述。又见内城那也紧闭城门,百姓哭骂无用后,只能回头躲在家中闭门不出。

所幸北戎人似乎并不想对平民百姓做什么,除了入城的那一日有不少百姓撞到刀口上,被杀了一些外,他们并不试图继续往城里突进,而是就地贴着城墙扎了营。

除了继续保持围城的状态外,这边昊国派人来和谈,他们也摆出一副愿意与人和谈姿态。

“慕容兴吉,你这未免也太胆小怕事吧?这样的局面,还需要和那些昊人谈什么?”

军帐中,慕容兴吉正与人议事,大皇子慕容兴运闯了进来。

换做之前,慕容兴运是万万不会这般做的,可谁叫慕容兴吉之前几番失利。虽是之后借着和昊国和谈,拿下太原等几座城池,却也并不能弥补其之前失误。

如今他是失了不少人心,再加上慕容兴运母亲乃北戎大族,借机没少在天佑帝耳边进些谗言。所以这次入侵昊国,并不以哪一方为主,而是两头并重,慕容兴运自然敢闯这议事的营帐。

“不知皇兄为何如此说?”

坐在首位上慕容兴吉,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用昊国一句话来说,就是喜怒不形于色。

慕容兴运瞧不上他这套学昊人的做派,撇了撇嘴角道:“如今都打进城了,还与那些昊人谈什么?想要什么直接抢就好了,何必费这些功夫!”

这下不光慕容兴吉,甚至几位议事的将领也不禁露出几分不满之色。

也是之前慕容兴吉就说服了这几人,此时自然是站在他这一边。

“皇兄只说直接抢便是,如何抢?要抢物便要深入城内,这上京城内巷道繁多,阡陌纵横,昊国禁军还有数万之人,他们没死,只是如今退守内城,去保护那些达官贵人勋贵国戚了。”

慕容兴吉不疾不徐道:“若是昊国借着巷道,意图与我戎国勇士作战?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填多少兵力进去,才能抢到你要抢的东西?明明可以让他们主动把想要的东西送来,为何要做这无谓之举,增添精兵勇士们的伤亡?”

“三皇子这话有道理。”

“确实有道理。”

一旁几个将领纷纷附和。

慕容兴吉又说:“先要钱要物要人,慢慢削弱他们的力量,榨干他们,待他们虚弱至极时,再一口吃下。”

似乎发现慕容兴运要说什么,他打断道:“至于外面不用担心,只要昊国朝廷还想跟我们谈,他们就不敢调兵来围攻我们,有这座城在我们手里当人质,你惧怕什么?!”

“好吧!”慕容兴运道,“你说得对!就照你说的办!不过我这素了几个月了,你也不让下面人去抢这城里的百姓。我不管,我让手下给我寻几个昊国美人去了,你可别说我提前没跟你打招呼。”

说完,他就急匆匆走了,留下一个营帐的人纷纷暗中摇头。

大皇子确实骁勇,母族势力也大,可架不住不长脑子。

以前还在遥远的北境时,长不长脑子其实作用不大,只要足够骁勇,自然能抢到食物、女人。

可现在随着打下北鞑,又逐渐南进,脑子的作用就越来越明显了。

就好比三皇子,他们戎国的勇士都是无比精贵的,可以死在战场上,却不能死在这种无谓的地方,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极好的.

与此同时,杨變已经带着人来到通许,也就是常人所说的京兆府范围内。

此地不归任何一路管,而是归京兆府管辖。

到了这里,沿路几乎看不到任何兵卒,相反平民百姓却多了许多。

他们都是面带惊慌之色,或是拖家带口,或是三五成群,也有商人富户坐着骡车,也不知要往哪儿去。

杨變让人拦下一群人,询问到底是怎么了。

虽惧怕这些黑甲骑兵,但百姓大抵惊恐太过,不禁边哭边骂道:“朝廷不做人,养那么多禁军,竟然拦不住北戎蛮子,竟让他们打进城了,我们不跑留着干什么?”

“可不是,我们还是见势不对跑得快的,被人围在城里的那些人恐怕要遭……”

“我连老婆孩子都没来得及带,也是凑巧,正好他们打进城时,我就在城门附近,被人裹挟着往外跑,就跑出来了。”

“我也是!”

“现在不跑又能如何?城外还有北戎人搜寻各处,琼林苑那几个皇家别苑遭了大殃。我们跑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北戎人闯了进去……”

“我们是城郊的,城郊好多大户的别院、庄子都遭殃了,庄子里那些下人仆人都被抓起来当了劳力。”

“当劳力还是好的,我们附近有个大户家里养了几个妾室,还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都被北戎人糟蹋了。”

“普通人家的女儿被糟蹋得更多,男人若是反抗,就都被杀了。瞧瞧,那边不就有几个……”

众人目光顺着看过去,就看见两个男人,畏畏缩缩地站在人群最后。

周围的人似乎都不待见他们,离他们远远的。

“为了保护妻儿被杀的,倒也是条汉子。那两个是把老婆女儿送给北戎人,自己跑了的。”

……

杨變让手下放这群人离开,脸色阴晴不定。

“老大,这可怎么办?”贺虎不禁道。

杨變长长吐出一口气:“能怎么办?权家没那么容易被闯进去,家中那些家将亲兵们也不是吃素的,权简也不傻,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事。”

他停在原地想了会儿,吩咐道:“你寻两个人,回襄城给公主送信,告知她此地情形,我恐怕蒋家送信之人如今也出不了城,消息传给她,由她自己分辨如何。至于我们,全军戒备,继续前进。”

偌大一支队伍很快便进行了分兵,就如那晚杨變带人夜袭,分前中后三路,并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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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兵斥候呈放射性查探前方情形。

赶在天黑之前,他们赶至京郊附近。

也是巧了,正好碰到一群北戎人闯进一家富户的庄子。

人数不多,不过二三十人。

杨變打了个手势,这支如暗夜鬼魅的队伍,悄无声息分出一些人来,随在后面也进了庄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高考呀,虽然考生们肯定看不到,还是在这里祝大家旗开得胜,心想事成.

有红包

第79章

79

如今北戎人也学聪明了,知道一些昊国人不敢跑,但学会了藏女人藏财物,所以甫一进来,就把庄子上所有人都赶到一处。

果然,入目之间全是老弱病残,年轻人和女人是一个不见。

“别告诉我说,所有人都在这了。”

为首的北戎大汉用刀指着众人。

一个老者上前一步,躬着身道:“知晓起了战祸,能走的都走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走不动的不想走的,还留在这里。”

领头的北戎大汉自然不信,目光在所有人身上巡睃着。

他身高九尺有余,膀大腰圆,拳上立得人,臂上能跑马。面相狰狞凶狠,手里还提着一柄大刀,无疑是压迫感十足的。

被他扫视到的人皆是躲避其目光,纷纷向后退去。

“与他们说这么多干什么,无用的都杀了完事!”

一旁的北戎兵都在起哄着。

老者哀求道:“大爷,看中的您尽管拿就是,还望勿要伤人性命,都是些行之将死之人……”

这时,巨汉突然从人群里拖出一个人,是个四十多岁看着有些畏畏缩缩的庄农。

一见自己被凶神拖了出来,此人顿时被吓得腿脚虚软,顺着裤脚流下一片水迹。

“废物!”

巨汉将他扔在地上,命手下其他人上前拿住此人。

老管事一看此人被拖出来了,顿时脸色变了。

“你来说!”北戎人抬起刀,架在吓尿的庄农脖子上,狞笑着,“至于不说嘛,嘿嘿……”

“不要杀我,我说我说!”

这人被吓得浑身发抖,哭喊道,“人都在地窖里,他们故意把年轻人和女人都藏着,怕被你们抢了,老爷还在城里困着,人出不来,只有大娘子带着小娘子来庄子上收租,躲过了一劫……”

“田四,你敢乱说!”老管事目眦欲裂喝道。

其他人也纷纷指责或是骂田四。

田四哭着反驳:“要不是大娘子非要等老爷,我们早就跑了,你们不跑拖着人都留在庄子上,这能怨我?不是你们被刀架在脖子上……”

“当初是谁没让你走?是你自己不走的……”

“行了,别废话了,地窖在哪儿,带路!”

贺虎带着人进来时,正好撞见北戎人把地窖门砸破了,从里面往外拖人。

尖叫声、哭骂声混在一起。

“再哭,我让你们再哭!”

场面混乱,北戎人被哭得烦躁,一番手起刀落,鲜血喷溅而出的同时,倒在地上的是两条鲜活的生命。

不过这伙儿北戎人倒没失去理智,杀的都是男人,女人是一个没动。可经过这一番杀鸡儆猴,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了。

“长得倒是挺不错!行吧,也不算白费这一番功夫。”

几个北戎大汉相视大笑。

被刀尖挑起下巴的少女泪流满面,视线模糊之际,她看到这群人后面似乎来了什么人.

就宛如屠狗杀鸡,这伙张狂到不可一世的北戎人都成了刀下亡魂。

整个过程快到不可思议,以至于当见到北戎人都倒在了地上,很多人都反应不过来。

也不是都杀了,还留了几个,如今都被堵着嘴绑了扔在一旁。

一个身穿黑甲、高大挺拔的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因为戴着半遮面的兜鍪,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隐隐看见他额角似乎有块刺青。

“大爷……”

“什么大爷!我乃京西南路光化军,奉命入京办事。”贺虎道,又对杨變说,“将军,我把人带下去问话了。”

说完,让人拖着几个北戎人下去了。

杨變点了点头,扫视整间屋子。

“谁是管事人?”

老管事匆匆整理了衣衫,来到杨變面前。

“这位将军,老朽……”

杨變抬手打断他:“不用多说,既然知晓北戎人来了,为何不逃?”

他并没有听见之前田四恐慌下说的话,于是老管事又解释了一番,并苦笑道:“主家还在城里,我们这些人都是家仆,能跑哪儿去?再说大娘子和娘子还在,之前庄子上其实走了一些人,剩下的都是自己不愿走的。”

平时好吃懒做,也就脱胎成了田家的世仆,才能有一席安身之地。他又怎么敢跑,跑出去了,吃什么,喝什么?

其实恰恰杨變就是见到这屋里竟还有不少女人,才会有这么一问。

男人也就罢,女人如今留在京郊是极为危险的。

“这样,你们天亮之后,就往南边去吧,能走水路就往南,不能走水路就往邓州襄州去,那里暂时是安全的。”

杨變沉吟道:“若不想走,留下也可。这地方我们暂时要征收作为落脚之地,既然用了你们的地方,自然会保你等安全。”

“走不走的事,老朽还要跟大娘子商量。”

老管事回头看了看还跟女儿抱在一起的那位田大娘子,只可惜混乱刚罢,又亲眼目睹这么多人死去,许多人都还心有余悸。

“将军救了我们这么多人,救命之恩,实在无以为报,还请受老朽一拜。”

所有人都拜了下来,包括站在后面的那对母女,也就是老管事口中的大娘子和娘子。

杨變实在不习惯这种场面,让众人都起来后,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另一边,贺虎那已经有了结果。

见能问的差不多都问完,剩下的几个北戎人也去见了阎王。

“北戎人已经入城了,却没继续往城里深入,而是就在城墙下扎了营,摆出一副要和朝廷继续谈的架势。据说,朝廷和谈的意愿强烈,却无人敢从内城中出来,只能借由京兆府与北戎那谈着。”

恰恰京兆府衙门就在外城。

“至于城中百姓,暂时无事,那北戎的三皇子下命,无事不得骚扰杀害百姓,对手下将士管得极严。倒是那位大皇子,为人贪财好色,性情残暴,抢了不少民女和妓女,供以享乐。”

“他们这伙人都算是大皇子手下之人,三皇子把着城池和与昊国朝廷和谈之事,这位大皇子则负责收集财物粮食,往北面运送。”

怎么收集财物粮食?

那自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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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了。

“他们四处搜罗女人,除了宣泄自己的兽/欲外,也有替大皇子搜罗美人之意,以图加官进爵。”

“至于权家,由于这些人都是底层兵卒,根本不知权家的消息。但权府在内城,想来暂时是无事的。”

贺虎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说得那叫一个感叹愤怒。

杨變何尝不也是如此。

历来发生战祸,苦的就是百姓,那些个达官显贵都躲去内城了,禁军仅存的兵力也被调到内城,留下外城近两百万的百姓任人鱼肉。

“行了,大伙儿连续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留下人警戒,剩余的人都先去安置。”.

这一晚,杨變等人过得不错。

最起码有热饭热菜可以吃,还有可以睡觉的地方。

赶路的这些天,由于马匹有限,每人不过一匹马,多余的没有。而马是不能长时间一直跑而不停的,所以每跑一段路,就必须停下来歇息。

又要避开城池走,所以他们这一路上几乎都是风餐露宿,吃的也是干粮冷水。

若是天气暖和也就罢,偏偏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可以想象期间有多么辛苦疲倦。

经过一夜休整,次日大部分人都恢复得不错。

那位老管事也来寻杨變说,他们还是不打算走了,大娘子的意思还是要等老爷。

本就是担惊受怕在等,最危险的时候已经经历了,如今既然有人保护,自然更不想走。

相对应的,为了感谢杨變等人的保护,他们可以提供所有人的食宿。

虽是杨變他们人多了些,但田家本就是做粮食生意的,之前秋收时,庄子上就收了一批粮食。

而田老爷独具慧眼,觉得冬天恐怕有战事,又专门囤了一大批粮,准备到时候赚一笔。

可他算准了有战事,没算准上京会城破,如今人被困在城里出不来,也不知情况如何,光有粮保不住也不行。

“大娘子说,若将军能入城,能救回我家老爷,必有重谢。”

其实这句话才是重点。

杨變摆了摆手,没跟他多说。

要不要潜进城里去,怎么进去,他都没想好,现在说这些未免也太早了。

不过有人主动送粮帮他养手下兵卒,他自然乐意之至,不然他还得寻思去找北戎人抢粮养活这么大一群人。

话不多说,用罢早饭后,杨變就带着人出去了。

也没多带,拢共一百人。

如今来到京郊,人多反而显眼,不如都先藏在这里,他带人出去探查情况。

到傍晚时,杨變带着人回来了,随行的竟还有几辆大车。

今天贺虎留守,没跟出去。

何迁倒是出去了,回来跟贺虎吹嘘。

“你是不知那场景,老大竟然带着我们去抢北戎人。这些北戎人可真贪啊,抢来的财物粮食都是一车一车的,他们抢到的东西都在往北面送,老大说今天第一次出来,先试试手,只带着我们劫了一队人马。”

别看何迁说得轻松,其实中间并不轻松,甚至险象环生。

他们这趟总共出去了一百多人,如此多的人,怎么藏,怎么潜行,怎么抢了不至于引来其他北戎兵,方方面面都要考虑。

带出去的光化军都被吓得不轻,至今觉得心有余悸。倒是这些跟着杨變久的亲兵们,一个个甚是亢奋,觉得宛如回到当年在西北时。

那会儿每逢休战时,将军精力旺盛也是心中不服,就带着他们偷着去打西狄驻军点,偷偷干了多少惊天大事,回来后军棍都不知挨了多少。

不同于这些七嘴八舌的兵卒,一旁的杨變虽没说话,眼中却也有光芒。

他知道怎么割北戎的肉了!.

就在杨變带着人在城外,神出鬼没四处劫掠北戎抢来的财物时,此时的内城却并不平静。

那日北戎打进城时,无数百姓朝内城涌来,等守城门的禁军反应过来,已经涌进了许多百姓。且上面的命令下来的太迟,禁军们也不好真跟百姓动手,尤其他们也慌,总之挤进来不少人。

再加上后续进来的外城溃兵,以及被调进内城的禁军,加起来十多万人不止,这么多人都挤进了内城。

如今这逼仄的内城,就宛如一个即将被点燃的爆竹,只差一个火星就要爆。

人是进来,住在哪儿?

许多无家可归的百姓,都露宿在街头上,禁军们也没地方住,只能露宿。

可现在是数九寒冬,这么住会死人的,于是宣仁帝下命,内城中有房屋之人,必须接纳人数不等的百姓和禁军,进入自己家中居住。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达官贵人们,毕竟普通百姓的家都小,只有这些勋贵皇亲们家中的宅子大。

由于蒋家有先人一步的消息,于是权蒋两家先择了熟悉之人,譬如神卫军那些以前在杨變手下的将士兵卒,还有蒋尚认识的禁军。

至于其他人,就没这么好了。

有权有势还好说,至于那些相对权势不够大的人家,只能捏着鼻子任那些脏臭的平民和兵卒住进自己家。

明明已经塞够了,还要强行往里塞。

宣仁帝说了,务必做到无一人露宿街头。

这也就罢了,粮食不足也是一大问题。

这些人都是没带口粮跑进内城的,所以这哪是解决这些人的住宿问题,明明把吃食问题也一并摊派了。

富贵人家自然在家中设有粮仓,但他们存的粮也不过仅够家中之人以及奴仆们吃半个月到一个月不等。

每家在京郊都有庄子,富贵人家每日吃的肉菜都要新鲜的,平时都是在菜市现买,或是京郊的庄子上往城里送,所以没几家会囤大量的粮食,现在却一下添了这么多吃饭的嘴。

这还指的是那些富裕人家。

那些普通的官员之家,平时自己住都逼仄,哪里有什么粮仓。如今菜市关门,米铺粮铺见势不对,也关门了,光靠家里的粮食根本撑不了多久。

现如今,已经有很多人家都在以粥食裹腹。

自己都快吃不上了,偏偏还要供一群人白吃白喝,可惜想象那些被摊派的人家心中有多么憋屈愤怒。

心中有怒怎么宣泄?

那就卡粮食呗,不给这些人吃,或是克扣顿数。

怎么着,如今都吃不上了,少吃两顿会死?

就因为吃食,闹出了不少事。

宣仁帝甚至又下了一次命令,责令所有家中被摊派了人的人家,务必每日提供两餐饭食。

饭食内容不定,打底也是稀粥。

为此,他甚至下命开了宫里的储粮,给各家都分了些粮。

而那些住进别人家的百姓和兵卒,起先还觉得打扰了人家,甚是不好意思。可随着时间过去,这些黑了心肝的给自己吃糠咽菜,自己却还是大鱼大肉。

还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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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问题。

主人家烧炭烧地龙,他们只能躲在逼仄的屋子里,靠衣裳御寒。

人就是怕比较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当把最底层的人和最富裕的那群人凑在一起,尤其还是当下这种局面,可以想象会是什么场面。

总之,天天都有闹事的。

住户和主家闹,被摊派了住户的官员跟朝廷闹,命妇们日子不好过,就进宫跟皇后哭。

平时上京城内的防火治安等,都是由京兆府、巡检司以及军巡铺管辖,如今京兆府没了,巡检司废了一半,军巡铺倒还在,人数却有限。

为了管理如今混乱的内城,三衙那给军巡铺一再加人,皇城司如今也被派出去了,专门负责调解借住之人和主家的矛盾。

并且上面还下了死命令,无事之人不能在街上流窜,一旦被禁军抓了,若无必要缘由,则军棍加身。

所以如今权家人是不能出门的,全靠借住的熟悉禁军和蒋家人传递消息。

明明两家一开始并不熟悉,却因为杨變和元贞的关系,成了亲近之人。甚至因这一场变故,愈发紧密联合起来。

“因为内城如今的窘境,圣上和那些人愈发想要和谈了,之前那些主战的官员如今都被责令在家,无事不得外出。”蒋旻道。

堂上除了他外,还有蒋拯、蒋尚,以及权简、裴淼,还有沐家父子。

自打内城门封闭以来,三家心中焦虑,经常会在一起互通有无,互相商量。

权简一拳头砸在桌案上,道:“北戎那些人倒是好算计,逼着人往内城跑,就是为了给内城增添压力,这么多张嘴,又是这么冷的天,就算圣上把皇仓里的粮都拿出来,又能坚持多久?恐怕不用北戎强攻,内城自己就要先乱,到时候不攻自破。”

上京本就是个人口稠密拥挤的大都城,光在册的人口就有近三百万之数,每天上京要消耗的粮食难以计数,却得力于运河漕运,每天都有无数粮、物从天南地北运进来。

可如今城封了,什么都进不来,偏偏上京的粮仓官仓都设在外城和城郊。而内城之中,只有皇宫有个皇仓,这是供禁中这么多人日常食用。

度支司也有一个,却是个小型库仓,用于平时给官员发放禄米俸禄的转运之地。平时都是从外城的大官仓调运,所以根本也存不了多少粮食。

如今内城人口激增,怕是有近六十万之巨,这么多张嘴,把两个粮仓都开了,也坚持不了多少时日。

“现在我们什么都管不了,只能保存己身,幸好公主和杨變都在襄州,倒是省了一份担忧。”

蒋拯叹着气道:“至于宫里和朝廷那,他们愿意怎么谈就怎么谈吧,谁又能阻止什么。”

看似这话充满了丧气感,实则能让蒋拯说出这些话,何尝不也是一种绝望。

“当初我就应该让你们兄妹几人,带着家眷,随元贞去襄州去。如今都被困在城里,动弹不得。当初贞儿一再叮嘱,见势不对就走,偏偏我……

蒋旻忙劝道:“爹,当初谁也没想到局势会转变如此之快,我们都有差职在身,怎可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沐父也劝道:“何尝不是如此。幸得蒋兄你和两个侄儿,一个在皇城司,一个在亲从官,还有一个在禁军里。虽是官衔不高,到底能落到实处的才是真好处,我们几家能暂时落得几分安稳,也多亏了你们。

沐辰也道:“可不是,我姨母家中被分派了一些平民住进去,之前内城没戒严,街上还能行走时,姨母日日来我家哭。光哭又有什么用,之前瞧不上我家,觉得我们一家都没出息,如今倒好。不过哪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如今只能看上面人怎么办了。

权简也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也不要太过忧心,杨變还在外面,他总能弄出一些事来,指不定正在外面想着怎么救我们出去。

不过这话,几人都没有放在心上。

怎么救?

现如今这内城就像包扁食一样,一层里面还有一层,最里面才是馅儿。

北戎人如今守着外城城墙,无疑就是在关门打狗,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还投鼠忌器。

“等吧,如今只能等上面和北戎谈出个名堂,才能说后续如何了。

最终,是蒋拯的叹息为今日的碰面画下句号.

殊不知此时在京郊的杨變,最近可是快活得不得了。

说是如鱼得水,如蛟龙入海也不为过。

北戎人不是城里城外抢昊国的东西吗?抢完了还不敢多留,都往北面送,他就盯着北戎往北面送的车队抢。

一边抢东西,一边杀人,日子过得不要太畅快。

最近他们甚至分兵几路,甚至穿上北戎人的铠甲军袍,一边浑水摸鱼,一边抢物杀人。

抢来的东西庄子里实在放不下了,就往襄州那边送。

怕中间还隔着一个京西北路从中阻拦,杨變还给手下发了‘手谕’,拿着手谕通行。

另一头,元贞已经收到杨變传来的消息,还收到他辛辛苦苦在外面抢来的东西。其中粮食占多数,杨變也知道当下粮食才是最重要的。

元贞甚是哭笑不得,也有些感叹这厮真是在哪儿都能找到自己的用处。

一时进不了城,就在外面捣乱,顺便给自己囤粮囤物。

可他能如此‘肆意妄为’,她却不能,她处在大后方,要考虑要筹谋的事太多太多。

结合收到的消息,经过一番斟酌后,接下来该怎么做,元贞已经有思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杨變:好嗨哟,我抢我抢我抢抢抢

元贞:放不下了真的放不下了

慕容兴吉:我的东西呢,人呢?

——

有红包

第80章

80

从权府出来,蒋拯还要回皇城司,沐家父子和蒋旻蒋尚两兄弟各自归家。

如今粮食紧缺,平时都是以马代步,如今连马都不敢骑了。

兄弟二人缓缓往回走。

蒋旻早就看出弟弟有些魂不守舍,已经这样好几天了,他也一直没抽出空与他谈谈。

“怎么?在想詹家那位小娘子?”

谁也不知道蒋尚是何时和詹莹莹有了来往,也许是蒋尚去将军府时,碰见了同样去将军府找元贞的詹莹莹。

也许是詹莹莹想学骑马,一直找不到人教自己,跟元贞说了,元贞提了蒋尚。

总之,前阵子蒋尚一直神神秘秘的,蒋家人还玩笑说怕是过阵子家里就要办亲事了,谁知突然出了个这样的事。

“大哥,莹莹家人丁单薄,她爹她兄弟都是读书人也文弱,如今内城都乱成这样,我就怕外城更乱。”

蒋旻拍了拍他肩膀:“你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也没办法出去……”

蒋尚打断道:“其实还是有办法出去的,我听手下禁军说,安远门这几日在偷偷往外扔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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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旻长眉一挑。

蒋尚急于想说服大哥,将自己这几天打听来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有人是实在厌恶家里被外人住进去,也有的是家中存粮不多,还不知城门什么时候能开。可赶又不能赶,就在禁军里寻了人,偷偷塞银子塞粮食的都有,把那些平民绑了趁着夜色,把人往外丢。”

至于丢出去怎么办?

反正与他们无关。

“也有些人是不想待在内城想归家的,就是是封闭城门时仓促被关在城里的那群人,他们家在外城,实在担心家中老幼,便收买守城门的禁军。反正都是往外送人,上面人也知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便夹带着把这些人也往外送。”

“所以你想——”

“所以我想混出去!”蒋尚舔了舔嘴唇道。

这话他其实说得很为难,也是纠结了多时。

蒋家男丁少,除了爹和二叔,便只有他和大哥,还有蒋培。蒋培年纪还小,能顶上用只有他和大哥。

若他出去了,就只剩大哥一个人了。

爹娘妹妹大哥弟弟都在,他如今却要扔下家人,跑到外城去。去了外城,在北戎人眼皮子底下,生死难料。

这话他实在说不出口,也知晓家中肯定要阻拦。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实在担心詹莹莹,又见家里暂时没什么危险,才又起了心思。

“大哥……”

“你想好了?”

蒋尚点了点头:“想好了,就等寻个机会跟爹说。”

可还有爹娘那一关要过,这也是他为何魂不守舍,愁眉不展的原因。

蒋旻有些感叹地看着弟弟。

蒋尚长大了,以前虽有个大人模样,可蒋旻一直觉得弟弟没长大,总是爹和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却敢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大哥,你不要拦我,若你也阻拦,爹也不让我去,我……”

“这事你应该早说,而不是一直藏着。”

闻言,蒋尚一愣。

“既然能混出去,光一个人有什么用,应该多寻几个好手,跟你一同混出去。既能帮到你,也能打听打听外城的情形,说不定还能城外送消息。走,我们再去权家,也只有权家能找几个放心且武艺不差的人。”.

元贞把康承安和马贺都请了来。

“你们对京西北路的那几位主官可熟识?”

闻弦知雅意,二人对视了一眼。

“公主这是——”

这几日安抚使司的动静,可瞒不住同城的转运使司和常平司。杨變带着人去了上京,如今却回来了一些人,还送了十几车东西。

二人哪知道,他们看到的只是一部分,其实大头都在谷山光化军驻地,也实在是都运来了,一时半会儿没地方能放,所以捡着紧要的运了来。

元贞也没想瞒着二人,将杨變传给她的消息说了说。

听说上京外城已破,二人俱是一惊。可当听到北戎大军并未深入城中,而是扎营在城墙下,如今正在跟朝廷和谈,二人又放松了不少。

元贞瞧着二人神色,不动声色道:“你们说豺狼来了,却守着羊圈不进去通通吃光,而是每天只吃一只羊,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图谋后续,它一只狼一天能吃多少,这么多羊一时半会也吃不了,不如养着,慢慢吃。”

康承安和马贺懂了,明白元贞在说什么。

而他们所言虽不中亦不远矣,恰恰点中要害,北戎一时半会儿吞不下上京这座大城,乃至整个昊国。

他们不打进内城,是真不想打吗?

不过是北戎骑兵不擅巷战,担心增添不必要的伤亡,不如把羊圈大门关起来,养着慢慢吃,说不定羊圈里的羊害怕自己被吃了,就主动把别的羊送给它吃。

狼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吃到鲜美可口的羊肉,还能不断削弱羊群的力量。等哪天羊圈里的羊逐渐减少到即使他们奋起,也无法伤害到狼时,就是所有羊都被吃掉的境地。

“上京城里的人实在太多,北戎人又只围不杀,百姓恐惧,必然要往内城寻求庇护。朝廷光守住内城也没用,没有粮食补给,总有一天会自己打开城门,让北戎人进去。”

所以——

“所以朝廷肯定急于和谈,是时北戎一定会狮子大开口,而朝廷为了满足北戎的贪欲,必然是要什么给什么。”

就如同前世她被送出去一样,那时她不懂,为何北戎都没打进城来,父皇和那些朝臣就惧怕如斯,现在明白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北戎人倒是玩得极好。

“而各路禁军,或是没收到消息,或是即使得知上京困局,却惧于没有调令兵符,不敢妄动。或者根本就是老弱残兵,去了也是送死,干脆装作不知道……”

听着元贞的分析,康马二人俱是汗如雨下。

这位公主根本不像个女子,倒不是说长相,而是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其远瞩高瞻,运筹帷幄,远超一般男子。

甚至恍惚让人以为是面对的是历经数朝的老臣,偏偏又没有那些老油条们的油滑,而是言辞锋利,一针见血,且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那公主是打算——”

“将军如今在京郊,由于势单力薄,只能在城外劫掠北戎收集来的财物和粮食,我们和京兆府还隔着一个京西北路。北路辖下两府五州,驻军远比南路更多,他们为何不动?可与上京有联系?这些都是我们需要弄明白的。

“且后续将军一定会继续往襄州输送物资,东西要途径北路,总是要人过去打个招呼,免得有那不长眼的人给拦下了,平添事端。”

康马二人又是一个对视。

对视之间,显然有了主张。

康承安站起来道:“那就让下官去跑一趟,下官与汝州的知州还算熟识,也能说得几分话,不如先去探探那边到底如何?”

“那就有劳转运使了。”

元贞看向一旁站着的亲兵阮咏。张猛离开后,就把阮咏暂时安排在元贞身边,听从她的吩咐。

“找几个人陪康转运使一同去,正是兵荒马乱之际,务必要保护转运使安稳。”

“是。”.

夜黑风高。

四周又冷又黑,只有城门楼上亮着的火炬,照亮了周遭不大的范围。

之前,内城门刚封闭那会儿,每晚城门楼和城墙上都是亮如白昼,生怕北戎人借着夜黑攻城。

就这么烧了几日,大概是燃料不够了,又或是知道北戎不会打进来,这些火把火炬才被撤下,也就城门楼上会留下一些光亮。

下方的城门,藏在昏暗的阴影里。

寒风呼啸,幸亏这两天没下雪,倒也不会太冷。

趁着夜色,一群人悄悄进了安远门内城门。

人很多,密密麻麻一大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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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自己走的,更多的却是被绑着堵了嘴放在平板车上,让人拖着走。

带路的禁军沉默谨慎,腰间的佩刀已出鞘,哪怕这城门洞里只有两支火把照亮,视线昏暗,也能看出冷厉的银芒。

“都快点走,别出声。”

除了要出城的人们,还有许多禁军。

待来到外城门时,禁军们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抬下城门后的顶木,动作谨慎轻巧,显然都是熟手,做过许多次了。

城门开启时竟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只有一股寒风顺着那条门缝涌了进来,将所有人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赶紧走!”

“速速出去!”

禁军们又是推又是搡,将一个个的人顺着那条门缝推出去。

待第一拨人都出去后,则轮到那些非自愿出城的平民。

他们也不给那些人松绑,两人抬一人地往外扔,等人都扔完了,城门迅速合上,落下顶门木。

至于这些被绑着的人,自有一同出去的人帮忙解绑,这都是提前说好的了。

蒋尚帮着松绑了几个人,也没多留,就伙同与他一同出来两人离开了。

三人隔着距离没入黑暗之中,就如同那些急着想归家的平民。

而城门外,则响起阵阵哭骂声。

是那些被松绑了的平民。

他们哭嚎着,唾骂着,拍着紧闭的城门。

可没人理会他们,朱红色的城门冷硬像寒铁一般。他们哭了一阵见没什么用,纷纷笼着袖子缩着脖子没入黑暗的巷道之中.

夜里的外城并不平静。

因为格外安静,也就显得突然响起的哭喊声尖叫声格外刺耳。

最近这些天里,每天晚上都会闹这么几场,被找上的人家只能自认倒霉。

到了第二天,天亮了,无论户主怎么哭诉唾骂,又或是干脆人都死干净了,大家也只会唾骂北戎人不是东西。

实际上都知晓,北戎人要抢白天就抢了,何必等到天黑,是有人趁机作乱。

或是本性就恶,或是家中已经断粮,他们针对的也不是普通平民,而是那些当官的有钱的。

现在百姓格外仇视那些当官的,若非他们无能昏庸,何至于让北戎人打进上京,以至于所有人都沦为鸡狗猪羊,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若是得知哪个官员家被抢被杀,百姓非但不骂,反而会叫好,说他们都是义士。

詹家位于望春门附近的甜水巷,这里前后几条街巷住的都是官员。说是官,其实都是些小官小吏,家中房子也不大,多是两进院落。

詹家人丁单薄,除了詹成义和詹大娘子,下面只有一子一女。

长子詹文,是太学院的学生,现年二十有一,已娶妻,并诞有一子。女儿便是詹莹莹了,今年十七。

下人倒是不少,前前后后加起来十多个,只可惜都是老弱病残,唯二能算是壮劳力的,那日随詹家母女去城外上香,偶遇北戎人,都被杀了。

打从听见隔壁吴主事家中响起尖叫声,詹家人就都起来了,却不敢点灯了,摸着黑都聚到了正房。

一屋子人,抬眼看去都是女人和老人,唯二能算得上壮年男子的,只有詹成义父子。

詹莹莹见嫂子柳氏吓得抱着侄儿瑟瑟发抖,不禁安慰道:“嫂嫂你别怕,他们若敢闯过来,必然让他们有来无回。”

她手里提着把菜刀,不光是她,几个老仆手中都提着刀棍,甚至侍女手里都捧着花瓶,詹文这个文弱书生则拿着一根棍子。

“你抱着辉儿进里屋随娘一处去。”詹文道。

柳氏看着素来只会舞文弄墨的丈夫,如今竟也手提棍棒,不由泪眼婆娑,却也不敢多说,抱着孩子进里屋去了。

詹莹莹心里实在慌,却又强行告诉自己不要慌,便给自己找些事做。

她一手提着刀,把屋里香炉里的灰都倒了出来,觉得不够,又让侍女翠燕去找些面粉。

可惜小侍女胆子小,实在不敢出去,抱着个花瓶瑟瑟发抖就是不动。

“怕是没用的,怕了这些匪盗就不会来?等会他们若闯进来,就用香灰丢他们眼睛,趁着他们迷了眼,能打死一个打死一个。实在躲不过,就打死一个不亏,打死两个血赚。”

自打那次娘子出城上香出事后,就有些变了。

翠燕小声道:“我听说有的是不杀人的,若他们真闯进来,就把东西都给他们,说不定能保全性命?”

屋里众人倒也想,之前附近官员家屡屡出事后,詹成义就交代过,钱财乃身外之物,尤其詹家算不得富,能舍了钱财保全性命也好。

可随着出事的人家越来越多,‘义士’也是鱼龙混杂的,早先是只抢东西不杀人伤人的,后来竟有被灭满门的、妇人被辱的,不然詹家何至于如临大敌。

“将自身命运寄于他人之手,都是蠢的。没有破釜沉舟之勇,还想妄图逃出生天?”

詹莹莹一再后悔当初没听贞姐姐的,察觉到局势不对,就该速速离开上京。

可彼时谁也没想到局势会变得如此之快,哥哥还要读书,爹爹还有差职在身,又怎么能说走就走。

总说再观望观望,不够干脆利索,以至于沦落至此。

詹莹莹又想起蒋尚,二人虽没有私定终身,却也是两情相悦,只是还懵懂,还羞涩,没有挑明。

万万没想到,一场大变一道城墙将二人分隔两处,早知道是这样,她就该直接跟他说明了。

谁说女子心悦男子不能表白?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莹莹说的是。走吧,大哥跟你一同出去再布置布置,总不能坐以待毙。”

兄妹二人雄赳赳气昂昂,倒也一振屋里众人气势。

几个老仆也纷纷要随他们出去,躲着也不是事,真让人闯进来了,躲哪儿也躲不过。

蒋尚还没靠近詹家,就听见阵阵哭喊声和惊叫声。

他以为是詹家出了事,不免步子加快。

临到詹家门前,才知是隔壁宅子里出了事。

不确定詹家是否安稳,他也无心去救人什么的,怕敲门惊动那些匪盗,他与权家这次出来的两位家将对视了一眼。由二人搭桥,他踩着二人的肩,翻过詹家的院墙。

谁知人刚下地,就有棍子凌空打来。

“哪来的匪盗!”

他正欲挥刀劈挡,却察觉到棍上力道虚软无力,选择拨了开。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群拿着各种‘武器’的老弱妇孺。

而为首的正是詹莹莹兄妹二人。

打他的是詹文,詹莹莹提着刀站在一旁。

“蒋尚!”

“莹莹!”

“你怎么来了?”

詹莹莹跑过来,心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难以言说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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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担心你……”蒋尚本是要诉说内心担忧,无奈一旁的眼睛太多,都是直勾勾的盯着他,再加上门外还有两人。

他忙道:“先不说了,外面还有两个自己人。”

詹家大门悄悄开启,将两位家将迎了进来。

二人一个叫郑武,一个叫楼山。

都是老兵,跟了权中青多年的亲兵。

看着其貌不扬,体型也不壮硕,有些精瘦。实则经年行伍之人才知晓,这样的人忍力耐力都是极强的,且灵活敏捷,是做斥候的好苗子。

见蒋尚竟能从内城冒着危险出来找詹莹莹,詹家父子都是感叹不已,自然也就忽视了女儿/妹妹拉着男人手不放的举动。

都这关卡了,能不能活过明日都是未知,还说什么男女大防。

双方交换了一下内外城的消息,听说内城如今情形,詹成义感叹道:“乱世命如草芥,只是没想到堂堂上京竟也沦落至此。”

郑武和楼山去查探隔壁宅子的情形。

不多时,混乱声平息,郑武和楼山领着一个头上包着布的中年人进了来。

正是隔壁宅子的主人吴主事。

吴主事同詹家一样,都是底层小官,是太仆寺下的一个小主事。不过他家跟詹家相比,人丁要旺盛一些,家中有三个儿子,还有几个年轻仆从。

也是逼到绝境,抱着必死之心,就跟那伙儿匪盗搏斗了起来,如今家里的男人大多都受了伤,连吴主事头上都挨了一下,脸色煞白。

“幸亏不是真匪盗,只是一些浑水摸鱼的鼠辈,不然今日我家惨矣。还要谢谢詹兄你家侄儿亲戚前来帮忙,危难之际方见真人品,詹兄和几位勇士,请受我一拜。”

詹成义受之有愧,却也不好点明蒋尚身份,只能充作正主,忙扶起他道:“勿要多礼,毕竟是邻里之间,你助我我帮你,危难之时才能守望相助。”

“是极是极,詹兄说得甚是有道理。如今这般混乱,再各扫门前雪,怕是都要遭殃了。看来待明日天亮之后,还是要联系附近住户,别都闭着门只顾自己了,这种时候我们这些人都是首当其冲,必须要联合在一起,方能自保。”

可不是,大官之家这些盗匪不敢闯,毕竟都养了不少护院家丁在家中,平民家里闯了没油水。

只有他们这样的人家,既有些存粮,又养不起护院家丁的,才是最好拿捏的对象。

詹成义把吴主事送走了。

夜也深了,今晚詹家人都受了不小的惊吓,待事情过后,都十分疲倦。

众人各自回屋歇息,詹家这也挪出两间客房,供蒋尚三人居住。

虽然蒋尚有无数话想跟詹莹莹说,可人在屋檐下,又这么多人,只能明日再寻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插播下蒋家兄弟和詹家,必要情节,后续有用.

有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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