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她和你母后一样,嫁给你只是为了父母之命,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你就能明白朕的感觉了。”杨世醒心中暗诽,这不正是在说从前的他么?知晓阮问颖对他只是逢场作戏,其实心里并不喜欢他,是看中了他的身份才和他在一起。那时他也没觉得怎么样,照样能在与她的相处中感到欢喜,也有信心会让她在将来真正喜欢上自己。虽然后来他为她的虚情假意痛苦过一段时日,但那是因为情况特殊,撞上了他的身世之秘,不然他不会受到那么大的影响。而且,不管阮问颖对他的感情如何,他对她的感情都不会变。她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他也好,他都舍不得她受到一丝伤害,更不会因为不甘就放任别人伤害她。从这方面来讲,他的确不能和陛下感同身受。他道:“说到底,父皇还是对母后感到不甘。既然如此,父皇为什么不把话和母后说开呢?”“依父皇之言,母后若是真心,便能懂父皇未说出口的话,可母后不是不真心吗?那自然不能明白父皇在想什么。父皇若还缄口,岂非注定要和母后生出隔阂?”陛下道:“你不懂。”杨世醒道:“请父皇赐教。”“没什么好赐教的。”对方疲懒地挥了挥手,“你不是朕,不会明白朕的感受。”“父皇说的是。”他垂首,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既如此,也请父皇不要再试探表妹。儿臣不是父皇,表妹也不是母后,她对儿臣有真心,不需要试探。”陛下扯了扯嘴角:“她对你有没有真心且两说,你对她的真心倒是十分足够。”他缓缓坐回到桌案之后,重现帝王威严:“朕问你,你当真只要你表妹一人?”杨世醒道:“千真万确。”“哪怕会惹来朝臣非议?”“儿臣不会让这种非议产生,就算有,也不会让他们敢放在明面上说。”“只置中宫之位确实算不得什么。”陛下紧紧盯着他,“可若是你表妹也与你母后一样子嗣艰难呢?你准备怎么做?”杨世醒微微一笑:“母后子嗣艰难不也有了儿臣?表妹若也如此,儿臣耐心等着便是,十年、二十年,儿臣都等得。实在不行,儿臣愿效仿燕仁宗,将皇位传给幼弟幼妹。”陛下扬眉,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你舍得?”杨世醒道:“为什么不舍得?除却表妹之子,其余人的孩子在儿臣眼中没什么不同,传给谁都一样。”陛下狐疑道:“难道你就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杨世醒缓缓笑了。“父皇,”他道,“您子嗣众多,天伦俱足,令世人艳羡。可除了儿臣之外,您对别的孩子有过什么悉心关照吗?”“儿臣有几个兄弟姐妹,又夭折过几个,他们的宫府何名,生辰何日,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爱好哪些字画玉石、旧谱古籍,您都清楚吗?”第245章朕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关乎于你的秘密陛下没有开口。杨世醒替他作了回答:“父皇都不清楚吧?”对方勉强承认:“朕的确是不甚知晓。”“但这不能说明什么,”他旋即道,“只能说明他们都比你懂事,不像你时时喜欢从朕这边顺东西,今日顺走一幅字画,明日顺走一本古籍,害得朕被迫记住你喜欢什么。简直胡闹。”陛下的口吻里带着几分不满,仿佛是在责备嫡子,面色却没有多少不虞,显然不是真的感到生气。杨世醒如何不知?从容道:“儿臣敢这般胡闹,全仰仗父皇疼爱儿臣,愿意割爱。其他人不敢这么做,父皇以为,会是何缘故呢?”陛下不以为意:“你是嫡子,自然与他们不同。但他们也是朕的孩子,朕虽然没有多么爱重他们,却也不会亏待他们,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朕愿意给他们荣华富贵。”“这和那些皇室宗亲有什么区别呢?”杨世醒道,“父皇会手把手教他们写字、教他们骑射、教他们为人处世的道理吗?”“如果这些都没有,那他们的存在之于父皇而言,除了堵住悠悠众口,还有什么别的意义?”陛下道:“你若觉得这样教养子女才有意义,大可以在将来这么做。朕每天日理万机,能管得了一个你已是不错,如何还能得空照管你的兄弟姐妹?”杨世醒问他:“那假使没有儿臣,母后也没有自己的子女,父皇会对别的孩子这么做吗?亲力亲为地教导他们、培养他们?”陛下没有回答。杨世醒知道了答案。他露出一点意料之中的神情,道:“儿臣也是一样。除了表妹的孩子,其他人的孩子生得再多,都与儿臣无关,只有表妹的孩子才是儿臣的孩子。”陛下看着他,缓缓道:“你可以和你表妹抱养一个孩子,就像当年父皇和你母后抱养太子、端王一样,假使你没有出生,他们就会成为今天的你。”杨世醒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可信度,不说杨士祈的出生本就是一场谋划,就说端王,也是因其生母早逝,看着可怜,才被皇后主动抱到中宫教养,陛下根本没上什么心。从最开始就不在意的孩子,如何会在多年后当成嫡子看重?顶了天也只是多看一两眼,像历朝历代的那些天家父子一样,维持着父子君臣间该有的礼仪和情分,半点不能与他受到的偏爱相比。抱养倒是一个较为可行的方案,他曾经就对阮问颖说过这个提议,但不是抱养他和别人的孩子,而是抱养一个和他们无关的孩子。除了她,他不会和任何人生儿育女。当然,他不会傻到把这话说出来,他要是真的这么说,就别想娶阮问颖了。他刻意换了一种说辞:“可儿臣不想伤了表妹的心。”果见陛下神色一震,仿佛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意识到这种事情。陛下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方吐出一句:“你决定了?”他一字一句:“我志不改。”陛下道:“倘若朕要你在她和江山中择其一呢?你会选哪者?”杨世醒淡淡笑了笑:“父皇,这两者孩儿都可以要,都要得起。”说得很轻描淡写,也却非言过其实,因为他真的有这份能力和决心。陛下自然知晓,但还是不肯放过他,继续追问:“倘若朕逼你选呢?这世间的两全之事总是十分稀少的,说不得哪天你就会面临这个抉择。朕想知道,你会不会为了美人舍弃江山。”杨世醒道:“如果儿臣说不会,父皇会相信儿臣的话吗?”陛下静了一会儿:“朕要你现在就选。”“你现有的几个兄弟姐妹虽不成器,但朕正值春秋鼎盛,再给你添几个弟弟妹妹不是难事。与其等你将来把皇位传给他们,不如朕现在就越过你这么做,如何?你也不用担心他们没出息,朕会像培养你一样培养他们,总能教导出一两个成器的。”杨世醒没有说话。他缓缓俯身,沉默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陛下看着他,慢慢地深呼吸,点头:“好,朕明白了……朕明白了。”“父皇。”杨世醒垂着首,道,“儿臣并非贪图权势之人,也非不负责任之辈。”“父皇刚才的问题,儿臣大可说些冠冕堂皇之语来糊弄父皇,毕竟父皇现在能用的只有儿臣一个,纵使往后有了别人,儿臣也有许多时间来谋划,不怕大权旁落。”“但儿臣不愿欺骗父皇,也不想说些父子间都心知肚明的假话。只能以此来向父皇明志,希望父皇能相信儿臣。”陛下道:“你想让朕相信什么?”杨世醒道:“关于江山与美人,儿臣永远不会让它们成为一个需要抉择的问题。”书房里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陛下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朕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关乎于你的秘密。”“你若愿意把江山做为你心中唯一之重,朕便当这个秘密不存在;但你若是执意要你表妹,不肯在二者间做出取舍,那——”他意味深长地止了话尾。杨世醒抬首看向他,镇定道:“巧了。父皇,儿臣也知道一个秘密。”……含凉殿。阮问颖等得坐立不安。虽然杨世醒在临走时说过不会有什么大事,可她还是静不下心,书卷摊开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茶更是没用一口,硬生生地从热茶等成了凉茶。听见外头传来的行礼之声,她几乎是立时就站了起来,急急向外走去,与来人在屏风隔断处打了个照面。看见她,杨世醒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化成一个亲近的微笑,道:“怎么在这里站着?等我等得急了?”一边说,一边带着她回往内室,“我不是说了吗,陛下寻我是为了皇后之事,不是你想的那般。你不必担心。”阮问颖的心在看见他时已经安定了下来,此时闻得这话也不生气,娇颜笑着,轻哼道:“你还说你去去就回呢,怎么去了半个时辰都没回来?让我等了许久。”“嗯,是我不好,没估算对时辰,让你等着急了,我向你赔罪。”杨世醒举起桌上的茶盏,笑着向她一敬。阮问颖本想提醒他这是她的茶,还是被她放凉了半日的,转念一想,她既然没有喝过这茶,是不是她的无甚区别。就算她喝过了也没事,他还想嫌弃她用过的茶水么?倒是对方一口饮尽半杯茶的举止让她有点在意,带着一点关切试探的心思,抿嘴笑道:“陛下是苛待你了吗?怎么连口茶也没给你,让你巴巴地跑我这儿,用我的茶水。”杨世醒放下茶盏,偏头环顾一圈,笑道:“这里好像是我的地方吧,你用的也是我的宫人给你准备的茶水,怎么就成了我跑到你处、用你的茶水了?”她轻哼一声,不想跟他在这种事上掰扯:“陛下找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他拉着她在案边坐下,把书房里发生的事说了。阮问颖听得惊心动魄——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在听他人叙话时用这个词。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想陛下同皇后的那点事,一颗心全扑在了父子二人最后的对话上。“陛下知道你的什么秘密了?”她拉着他的胳膊,充满紧张地迭声追问,“是你的身世吗?还有你,你——你又知道了什么秘密?”第246章我把皇后曾经服用过寒丹的事告诉了陛下杨世醒安抚:“安心,颖颖。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陛下说这话的本意只是试探我,看看我有多少决心,不是真的想威胁我。”阮问颖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不安来形容,她甚至有点生跟前人的气,觉得他怎么能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这么镇定,难道他就没有一点紧张吗?“那也得有秘密可威胁才能这么说!”她不自觉捏紧他的胳膊,“陛下既出此言,就说明他一定掌握了什么,还以江山为要,这、这不是你的身世之秘是什么?”杨世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不要慌张。我当时在书房直面陛下,纵使察觉不出他的十分心思,也能猜个七八分,知晓他目的何在。”“目的?”阮问颖有些呆愣,“什么目的?”险些忘了他和陛下在书房里都说过什么话。而后才理清楚一点思绪,“是——为了让你在江山和我之间做出选择吗?”他摇头:“不是,是为了试探我有多少决心。”“……决心?”她鹦鹉学舌般重复,觉得自己好像忽然间成了一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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