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问颖讪讪抚着额头:“那我当年怎么就遇着了她……”“是吗?当年不是你自己跑去那里,想瞧瞧传说中的三千佳丽是何模样?”杨世醒哂笑着嘲讽。“哪有?”她嘟着唇给自己辩解,“我只是想看看北巷附近的景色,才去了那,才不是像你说的这般……我娘在我身后跟着呢,怎么可能会让我去见那些——人物。”“那你当年既然偶遇了贞妃,怎么没有瞧见她长什么模样?”“小时候的事情如何能记得清楚,且过去这么久了,对方的样貌肯定发生了不少改变,做不得数。”阮问颖道。“再说,张家出事那会儿,贞妃不是在紫宸殿前跪求过陛下吗,你时常去那里协理国事,难道就没有一回见着过她?”“哦。”杨世醒露出“闻君一言,乍然想起”的神情,“那我应当是见过。”阮问颖此刻也顾不上抱怨他这轻慢的态度,着紧发问:“你觉得她相貌如何?美吗?有——足以让陛下改换心意的美吗?”他缓缓摇头:“不清楚,她那时跪在殿前的台阶下磕头叩地,我只能看见她的身影,瞧不见她具体长什么模样。”阮问颖:“……你有什么是知道的吗?”杨世醒很显然明白她这会儿的心情,但依然自唇角流露出一缕淡淡的笑,不紧不慢道:“有。”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继续逗她。阮问颖无力极了,有心想向他表露不满,又怕这样做会反让他变本加厉,只能不情不愿地软下话语,道:“世醒哥哥,你有什么话都告诉我好不好?别和我打哑谜了,我——我在替你担心呢。”他噙着笑道:“好吧,看在你替我担心的份上,我实话告诉你,不管那贞妃长得是何模样,够不够得上‘绝世无双’这几个字,她复宠的究竟都不会这么简单。”阮问颖觉得他还是在和她绕圈子,美目一瞪:“我当然知道,我在问你的正是这个!”“我知道。”他道,“你怕她会复宠的缘故是她对陛下说了什么,是不是?”这话终于说到了阮问颖的心坎里,她担心的就是这件事。杨世醒即将与她在来年成婚,到时他一旦出外游历,收揽麾臣,便会根基大稳,贞妃即使再想做些什么也没有用。为了复宠,为了高密王,对方是否会赶在这最后的时机前奋力一搏,将所查得的身世之密告诉陛下?“她会说吗?”阮问颖关切询问。“我之前说过,她如果想要保住自己和她儿子的命,就不该说。”杨世醒道。“可是,万一她害怕将来有朝一日你下手除她,不得不冒风险寻找依靠呢?”她道,“你和我马上就要成亲,成亲之后,你的地位会比现在更稳,她如果再不做些什么,岂不是坐以待毙?”“道理没错,但在她复宠这件事上有一点我很奇怪,想不通。”杨世醒微皱着眉,神情思索。“自从张家出事,她一直待在自己的寝宫里没出来过,这里头既有想要保命的原因在,也有被陛下禁足呵斥的缘故。”“她如今复宠,并非是因为使了什么手段,而是陛下先召幸的她。”阮问颖一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才道:“那……看来是陛下对她旧情难忘了。”她的心里升起一阵怪异的感觉。帝王有三宫六院是常事,后妃之间的沉浮起伏也是常事,君王想要宠幸哪一位妃子都依凭心意。说白了,妃子是妾,帝王是君,两者间的关系完全不对等,就像挑选喜欢的玩器,只要合眼缘、觉得欢喜就行,哪里需要顾虑那么多呢?所以,贞妃会复宠,仅仅是因为陛下对她又起了兴致——是这样吗?这样的理由不是说不通,但是……太奇怪了。不是这件事奇怪,而是她对此的感觉很奇怪。阮问颖不是第一天知道陛下有后宫、有宠妃,然而,在信王回到长安、往事逐渐浮出水面的这么一个特殊当口,再面对这样的事情,她就……感觉非常的难以言喻。多年来,她一直认为陛下对皇后深情似海,哪怕在后来得知皇后当年喜欢的另有其人,不愿嫁给陛下,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还是觉得他们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至少陛下对皇后很好,付出一片真心,愿意为了皇后把膝下空置三年,不是吗?可现在想想,陛下即使给了皇后盛宠,这宫里的美人也没断过,什么北海龙女、西云圣女全都不落,皇子公主也是一个接一个地出生,如果只是单纯地为了后继有人,他需要这么做吗?反观信王,多年在外漂泊,至今孤身一人。且瞧着他在太后寿宴上的表现,对皇后是仍旧怀有深情,这样的真心,才……阮问颖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她害怕自己再想下去,思绪会滑往一个不好的方向,干脆停止了。杨世醒却开了口,询问她:“在想什么?神情这么低落。”她摇摇头:“没有,没什么。”“声音都蔫了,还说没什么。”他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拍了拍,光明正大地探究看她,挑起眉,用一种充满轻松的口吻道,“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让你这么愁眉苦脸,还不肯对我说。”“真的没有。”“你在心里说我坏话?”“没有。”“那就是在说陛下的坏话。”“……也没有。”杨世醒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说吧,你都在心里想陛下什么坏话了。”“真的没有……”阮问颖小声嗫嚅,有些心虚地垂下眸,不敢与他对视。上方传来杨世醒的声音:“我知道了,你觉得陛下是昏君,被贞妃的美色所误,是不是?”她一惊,连忙抬起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只是什么?”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她咬唇,对他的追根究底完全无法招架,几乎是讨饶般地道:“我能不能不说?我、我不想在你跟前诋毁你的长辈。”杨世醒看上去倒很悠哉:“没事,你说吧。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就不算是诋毁,如果你说的是假的,我也能够纠正你。”她头痛极了:“是真是假我都不能说,你会在我跟前说我爹娘的坏话吗?”他道:“他们又不一定是我的爹娘。”阮问颖:“……”“好吧。”她深吸一口气,使出最有气势和严肃的表情看他一眼,“我说了,你不能和我生气,也不能和我秋后算账,不然我就再不同你讲真心话。”杨世醒含笑瞧着她,好似觉得她这番话说得很有趣:“你说吧,我答应你。”阮问颖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心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说过“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之语,却还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到底是他生性如此,还是他喜欢这样对付她?真是搞不明白。她缓缓深吸口气,用一种格外平平的口吻,听天由命道:“我觉得陛下对皇后的情深不够不渝,他有那么多美人,那么多孩子,皇后却只有他一个,这不公平。”“嗯。”杨世醒平静道,“继续说。”阮问颖惊讶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没有把话说完的,但她清楚这种问题不会得到解答,便没有多问。她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确认没有丝毫的不快之后,才道:“……我觉得信王比陛下对皇后要深情多了。”杨世醒神色微动:“是这样吗?你是这么觉得的?”“……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她小声回答,“也许你们男子不这样认为。”他若有所思:“难怪……”“难怪什么?”“难怪自从信王回来之后,皇后的举动一直有些奇怪,前段时日里还私下和他见了几面。”杨世醒道。他看向阮问颖,微微一笑:“说来也是巧了,陛下召幸贞妃的时日,就在信王与皇后的一次私会之后。你说,他们心里都在想些什么?”第159章在你们男子心中,妾算是什么呢?阮问颖惊道:“皇后与信王还在见面?”杨世醒点点头。“陛下知道这事吗?”“如果有心,这件事不难查。”阮问颖眉心深蹙,觉得事情变得越发复杂。她低头盯着腰襟处垂坠的流苏,颇为费解:“怎么会这样……”杨世醒轻抚她的眉心,手掌移至她的面颊一侧,温柔包裹:“想不通就不要去想,一切有我。”阮问颖原本只觉得烦恼,听了他这番安慰倒反生出了几分沮丧,失落道:“我是不是很没用?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整日里对你问东问西,让你给我解惑……实在太没用了。”“你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杨世醒道,“有你在,我才能安心,觉得我现在做的这一切有意义。”“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根本懒得谋划这么多,当年真相如何与我何干?我想要坐稳六皇子的位置,大可将隐患全部除掉,不必走这么多弯绕。”阮问颖轻轻咬了咬唇,微有郁赧地道:“你这话说得……倒更像是我拖累你了。”“错。”他温柔吐出一个字,“我想要告诉你的意思是,你让我变得更清醒、更理智、更好了,因为有你,我才会有这些两全的想法,要不然我只会二择其一,确保无虞。”“确保无虞不好吗?”“你希望我变成这样一个人吗?宁可错杀千百,也不放过一个?”阮问颖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的焦虑不安在瞬间平息了不少,于柔情中漾出一点笑影,轻摇螓首,同他软语撒娇。“虽然你这话听上去还是很像安慰,我只能给你起到虚无缥缈的作用,而不是实际的帮助,但是……你说得没错,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的人。”她瞧着他,温温柔柔、甜甜蜜蜜地道:“我喜欢现在这样的你。”有能为,有手腕,有克制。这世上不缺有能之人,也不缺有德之人,但两者合一的却很少。杨世醒就是这少数中的凤毛麟角,强大,美丽,自信。这样的他,让她怎能不生欢喜?阮问颖流露出浓浓的温情柔意,望着杨世醒的明眸睐底充满了倾慕。被她这么看着,杨世醒的神色也舒缓了不少,朝她展开一个笑。“你对我实际的帮助也很多,比如阮家和安平长公主。不过这样说就太流于凡俗了,我不喜欢,你也不喜欢,还是刚才的说法更好,而且我是真心的。”阮问颖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因为就如他所言,他的存在也对她起到了无可比拟的作用,她只是想着有这样一个人在喜欢她、盼着她,心底就会涌起源源不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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