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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岛旧时光 南方之下 52174 字 2024-03-01

沈鹤录坐在轮椅里,一件缎面晨衣,皮肉皱巴巴的一层垮在脸上,如鹤皮一样的手贴着两?块膏药,只是?浑浊的眼睛透出鹰隼一样的光。

“十二岁,父亲因为工伤去世,母亲改嫁,在外婆家住过一段时间,又去舅母家住了一段时间母亲嫁给一个?尚有妻儿?的商人。”

沈鹤录让人一条条念着,皮笑肉不笑道:“死了爹,母亲又改嫁了,还破坏别人家庭,怪不得你没有家教。”

“没有家教”,以及沈鹤录轻描淡写?提起她父亲的口吻,让她面色发白,从没有一刻比此刻更不堪。好像被剥掉遮羞布,她前22年的人生在他们这里完全透明。

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的加道56号。

她蹲在门汀,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人儿?,浑身都发抖。

脑中不断回响着沈鹤录的话。沈鹤录从头?到?尾都没有掩饰对她的轻蔑,用一种伟光正的口吻,给她分析利弊,苦口婆心地劝诫她,最好是?继续当沈宗庭的情人,别妄想着嫁入沈家。她这种一没有背景二没有资源,安安心心做个?小的,才是?她该的。

只要?她不闹大,魏家那边便也可睁只眼闭只眼。结婚是?两?个?家族的事,并?非两?个?人。

最后她是?怎么?说的?她咬住嘴唇,死撑着最后一丝倔强。“只要?沈宗庭不认可和魏家这门婚事,我?就不能”

“行了,”沈鹤录不耐烦地打断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在你说这句之前,你要?有说这句话的资格。沈宗庭从头?到?尾可有给过你什么?承诺?关?于你们未来的承诺?”

沈鹤录所有的长篇大论,都不如这句话来得有杀伤力。

孟佳期怔在那里,如遭受当头?棒喝。

沈宗庭唯一给过她的承诺是?,愿意为了她尝试去改一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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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婚主义”。改不改得掉?这是?一个?未知数。

好像忽然就没有了和沈鹤录争执的资格,也没有了争执的意义。

她蹲在那里听到?渺远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一个?阴影完全将她笼罩。她在阴影里抬起头?,看?到?了沈毓白。

他居高临下地站着,唇角一丝微笑神秘莫测,一身简单的衬衫配修身西装,英俊斯文?,儒雅清正。

“孟小姐真是?自讨苦吃。早在我?找你那时候走人,哪里还有这出?”沈毓白顿了顿,又道:“原来你生日是?七月初七,怪不得叫‘佳期’,好得很。”

明晃晃地漏一句她生日,孟佳期揉了揉太阳穴。

“你也看?过我?的生平?你们凭什么?这么?做?难道我?没有隐私吗?”

她从没有比这一刻更痛恨他们。痛恨他们高高在上,肆意用手中权力去践踏人格的平等。凭什么??就光凭他们有将别人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的能耐吗?

“准确地说,不是?我?看?的,是?我?命人收集的。擦一擦眼泪吧,孟小姐。”沈毓白将一幅干净的手帕递给她,被她一把推开。

沈毓白这是?平生第一次被人拒绝,也不恼,把手收回去。

“还是?那句话,你有多讨厌像我?、像老爷子这样的人,就该有多讨厌沈宗庭。”沈毓白淡声。

他说不出自己对这位堂弟的感觉,厌恶他,却又不得不需要?他振兴家族,恨不得泯灭掉他人生中最后一丝光亮。

“住嘴。沈宗庭不会?是?这种人。”她辩解,因为鼻塞的缘故,声音听起来很低。

“那可不见得。他要?不是?这种人,他能有今天?在权力的游戏里活下来的,就没有不心黑的。”

她固执地摇头?,好像要?把沈毓白的话摇掉。沈宗庭不是?这种人

“有一出话剧,不知孟小姐是?否愿意赏脸一看??”他低头?看?她,像在看?一个?被击碎的布偶娃娃。

“不看?。”

“这是?古希腊的三大悲剧之一,俄狄浦斯王,很适合你看?。”

她扶着门汀站起,修长如玉的小腿升起麻痒,反问沈毓白。

“你又在这里含沙射影什么??”

沈毓白眼中闪过一丝不经?意的惊叹,为她的通透和聪慧。真是?难得,她一点就透。

“你说呢?俄狄浦斯王一生都在对抗他的命运,不想杀父娶母,最后却落得一个?杀父娶母的下场。”

月色冷凉如水,沈毓白看?着她惨淡的容颜,笑笑。

他太满意这种感觉了。这种把人捏在手里,把刀捅进人身体里,欺凌她,知道她心脏在流血,像虐待一只小猫,虐得小猫无力抵抗。

“你一直在提醒自己,瓦解你们的不是?外部压力,而是?内部原因,越不想落入什么?陷阱,反而越落入这种陷阱。”

她不敢顺着他的话想下去。沈毓白太会?操纵人心了,他把人看?得很透,知道什么?刀子往人身上捅最痛。

越是?不想落入什么?命运,就越是?落入此种命运。俄狄浦斯王越是?想要?逃脱“弑父娶母”的命运,就越是?落入命运的捉弄。她越是?想紧紧抓住他,就越是?抓不住。她越是?暗示自己,只有内部矛盾将他们分开时,就

她不能再想下去-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俄狄浦斯王那个?我?没听懂,我?只知道,沈家太欺负人了。”叶酩用指甲刀锉着指甲,恶狠狠道。

“嗯。”孟佳期坐在叶酩的露台上,两?只手抱住膝盖,把自己蜷缩成小婴儿?一样的姿势。

“要?我?说,要?是?沈宗庭很确定他会?娶你,你再去跟那沈老头?斗,也算直得起腰板。”

“现在说白了,因为沈宗庭不确定会?不会?娶你,他回避你们的核心问题,你连和沈家斗的底气都没有。”

“这姓沈的,这时候装死去了?你就该去质问他,他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他的‘不婚’?”

叶酩说着都觉得烦,把指甲刀扔回杂货架上。

“不说我?了,说说你。”孟佳期将目光凝在叶酩的中指。

那其上,赫然是?一枚祖母绿戒指。

“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我?怀孕了呗。”叶酩笑笑,拿过一张b超照,递给孟佳期。

“总之,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就有了,商大公子和家里人一商量一合计,也不知道给他妈灌了多少迷魂汤,他妈居然同意了。”

她说得坦荡,手指放到?小腹上。那里还很平,很紧致,里头?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孟佳期看?看?b超照,再看?看?叶酩平坦的肚子,忽然生出一股岁月无常的感慨。谁能想到?转眼间,她们已经?毕业两?年了呢?

她也跟沈宗庭纠缠不清两?年了。回想起来,大半时光都在阴差阳错。在她爱他爱得最浓烈之时,得知他是?不婚主义,所以没有爱下去。而在她最该离开时,却因为不甘、因为现实,选择了继续藕断丝连。

谁能想到?,当初摆明了一个?为财一个?为色,看?起来最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的叶酩和商墨成,最先要?走进婚姻的殿堂?

而她的殿堂又在哪里?

别人的幸福,似乎在这一刻更反衬她的不幸。

“恭喜你,叶酩。”孟佳期真心实意地,只是?声音听起来很闷。“这些日子总算听到?一件喜事。”

“得了。你要?是?笑不出来,就别笑了,你怎么?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叶酩起身,走到?孟佳期面前,轻抚她长发。

当年她们从内地来港城读书的这批,毕业后回内地的回内地,算起来只有她、孟佳期和陈湘湘三人还留在这,彼此间互相有种惺惺相惜感。

她抚着佳期的发顶,心生感慨。当初她很羡慕期期,因为沈宗庭对期期几乎有求必应,是?沈宗庭对期期的在乎,让她看?到?了“高位者下凡”。

谁又能知道,现在反而到?期期羡慕她了呢?

她细细看?着孟佳期的脸。

都说爱人如养花,个?中辛酸,其实是?能从脸上看?出来的。

更让叶酩觉得触目惊心的是?,以前的期期,一双秋水眸盈盈,顾盼生辉,清冷如洛神。如今,她依旧清冷如仙,只是?眼眸灰暗,再无当年点漆般的光泽。

叶酩低头?,看?见她盯着自己手上的祖母绿结婚戒指,咬了咬牙,对孟佳期道:“你听我?的,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

孟佳期抬眸看?她。

“你就问,问他妈的沈宗庭,愿不愿意在今年结束内就娶你。如果他愿意,那你和沈家的抗争才有意义,如果他不愿意,那你就走人。”

叶酩说。

其实,她差不多把孟佳期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帮孟佳期抛出了那枚硬币。

半晌,孟佳期说“好”。她深呼吸,取过手机,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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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沈宗庭的手机号。

滴——滴——

机械的滴滴声,她好像听到?命运宣判的钟声。

“期期。”那头?,沈宗庭的声音响起,背景音嘈杂。

她脸颊发烫,掌心发凉,掌心抚一抚颊面,脊背挺得笔直。好像又回到?那个?,她在巴黎宫殿里,为他套上戒指的夜晚。

“沈宗庭,你愿意娶我?吗?”

她其实学不会?拐弯抹角,永远单刀直入,永远壮烈地冲锋,让刺刀迎面将她捅一个?透。

“”

时间好像静寂了很久。

其实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他回她以沉默。

就在她觉得已经?得到?回答时,沈宗庭的声音再度响起,低低的,少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多了几分慎重。

“期期,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可以吗?”

噩梦

「我结婚了」

「沿路遇着是梦幻白马应会开花」

「可惜跑太快我却没有这功架」

「红红鲜花长长婚纱缓缓出嫁」

「能和爸爸还和妈妈陪同出?嫁」

「完全?因为你们曾给我完全?的家」*

巨大的迪斯科灯球不断旋转,折射紫红的梦幻光线,浓厚的香水混杂着皮革的膻味,叶酩鼻子敏感,用两根细长的手指堵住口鼻。

孟佳期挂断电话的那瞬,整个人脸色灰败,目光呆滞,好像被人整根儿抽走了筋骨和灵魂。这种恍若行尸走肉的状态让叶酩害怕。

“期期、期期”

叶酩一声一声地叫她,只?怕不叫她,她要像一阵灰,被风一吹就散。她手脚冰凉,叶酩抱着她捂了好久都无济于事。

直到最?后孟佳期干哑着嗓子说“我想去唱K”,叶酩忙不迭地答应了,订了维港附近的一家KTV。

现下,孟佳期握着话筒,眼睛肿痛,喉咙干哑。明明是一首结婚的歌,却被她唱得悲哀凄凉,柔肠百转,颇有种“以乐景写哀情”的触目惊心。

以前爸爸在世的时候喜欢听粤语歌,老唱片放进唱片机,唱得缠绵婉转。孟佳期那时就记住了一首《我结婚了》,蹲在唱片机前反复拨弄要听这一首。

犹记得爸爸看着他蹲在唱片机前、穿小白裙和花边小白袜的公?主?,笑眯眯地说:“好好,囡囡这么喜欢这首歌,以后结婚的时候,就放这首好不好?”

那时她还?小,对?结婚没有什么概念。笑得格格地应声。

“好呀好呀,以后爸爸要送我出?嫁。”

如今,

梦幻白马,是假的。

红红鲜花长长婚纱是假的。

有爸爸妈妈一起陪同出?嫁,是假的。

完全?的家,是假的。

我结婚了,也?是假的。

叶酩听着听着,这下不仅是口鼻堵得慌,心里也?堵得慌。若说她以前还?为沈宗庭说话,现在回?头想想,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为沈宗庭说话。

不负责任的狗男人。

叶酩低低骂一句,看向孟佳期,也?就越觉得她可怜可爱。她不明白,孟佳期怎么就能有一种孤勇?莫名想起有一次孟佳期曾对?她说,敢给就敢心碎。

期期做好了心碎的准备,也?真的心碎了吧。

可是——可是凭什么,期期也?不缺男人喜欢啊。非要在沈宗庭这棵树上吊死?叶酩想着想着,一下“恶向胆边生”,点开了严正淮的WA。当年严正淮回?校演讲,她留有他的联系方?式。

「地址。」

「过来,期期遇到了一点不好的事。」

孟佳期还?以为她发信息找沈宗庭,按住她手机,有气无力。

“不要找那个人。”

她是真的心碎了,一切建立在流沙上。她一切的努力,都像流沙,又像一个巨大的笑话。她一边说着,抹了抹唇,柔嫩的指尖沾着黏腻的酒液,脑中一片混沌,已经不清明。

脑中如坠了一个万花筒,蛮荒世界和流光溢彩搅在一起,沈宗庭带给她的流光溢彩全?然不见了,只?留下蛮荒的一片。

“不是他。”叶酩气恨恨地咬牙-

接到孟佳期电话的时候,沈宗庭正在证券交易所。看着屏幕上交错下跌的线条,心中涌起嗜血般的快感。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忙这件事。等了11年的机会,终于就要到来,他兴奋得手指都在发抖。

他几近于走火入魔。直到铃铃的铃音将他唤醒,唤回?这现实?世界中。

是他的期期打来的电话。

她问他要不要娶她。

沈宗庭以为自己幻听了。可握在手中发烫的手机、周遭嘈杂的大声嚷嚷的股票交易员,那头期期清冷如珠落玉盘的嗓音,都告诉他,这是真的,是真的。

可是,那一瞬间,恐惧比幸福更早地涌上来。明明一句“我愿意”就在喉口,但就是说不出?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竟然在那一瞬可耻地感到害怕和恐惧。

到底在怕什么?怕宿命般的厄运降临?还?是怕噩梦般的诅咒?怕他和期期会像他的母亲和父亲那样?怕他真就是个六亲缘浅、不值得爱也?不被爱的人?

在“爱”这件事上,从?15岁起始,他似乎就丧失了“配得感”

迟了,一切都迟了。他后背有冷汗冒出?。在吵吵嚷嚷、热火朝天的交易所,他恍被置进冰山腹中,冷得浑身血液凝固。冷得嘴唇发紫、心脏麻痹,五脏六腑的血液好像都已经凝固。

他打电话过去,她不接。

他再打过去,她关机。

恐慌和后怕涌上心头。明明他已经是将死生置之度外的人,黑暗、死亡都不能令他感到恐惧,为何这一刻让他恐惧?肾上腺素在血液中失控地游走,他陷入无望的焦灼。

最?后还?是商墨成给他打了电话,告知他,孟佳期正和叶酩在中环地下的一家KTV唱歌,让他过去。

说起来,商墨成对?两个女孩去KTV唱歌一事很不满。叶酩都肚子里揣着baby的人了,怎么还?去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呢?

这边,严正淮匆匆忙忙赶过来,等到了叶酩指定的包厢,推门进去一看,女孩乌发披散在沙发靠背,修长白皙的小腿蜿蜒放在沙发上,脚上套着8cm的裸色高跟鞋,鞋面极好地托住她白嫩的脚背,一条浅色毛衣裙,极大程度地绷出?她身体的曲线。

光是一个看不见脸的身体轮廓,就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令他心碎。

近一年不见,他对?她的喜欢和思念从?来没有减少,反而因为压抑而越来越深。这一见面,爱意和怜惜汹涌而来。

茶几上,放着几瓶烈度酒,瓶口旋开。

她喝了不少酒,玫瑰般的馨香中夹杂着酒的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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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严正淮轻叫一声,在她身旁坐下。

叶酩捂着小腹从?KTV的盥洗室出?来,皱着眉头。她也?是好久没来KTV了,高亢的音响、跳动?的屏幕画面、晃眼的画面让她觉得十分不适,腹中隐隐传来坠痛感,她不敢耽搁,三言两语和严正淮交代照顾好孟佳期,就坐着商墨成的座驾赶去医院了。

严正淮把KTV的音响熄了,就这么陪着孟佳期,等她醒酒。

他望见她近乎苍白的唇色,憔悴的脸颊,心中犹如被钝刀割肉。距离上次送她黄玫瑰,已过了一年有余。在这一年多里,她和他默契地保持着得体的社?交距离,从?没有过私下接触。

关于她的一切消息,也?只?能从?别人那里听说。那个圈子里一直在传,魏家高调返港,魏五小姐魏卓君作为沈宗庭的未婚妻,即将入主?沈家。

这条消息疯传时,所有人都在议论,沈宗庭是多么地高大英俊,魏卓君美?丽大方?,两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感叹他们命好。

只?有严正淮想,魏卓君回?来了,那孟佳期呢?这两个人要结婚,佳期要怎么办?孟佳期的名字,已经彻底消失在沈宗庭那儿了吗?

真不知道这一年多,孟佳期是如何过来的。他眼睁睁看着她在爱沈宗庭这条路上撞得头破血流、却无可奈何。

KTV准备关门了。孟佳期仍没有醒转的意思,她酒量本就差,今晚几乎是抱着大醉一场的念头在不停给自己灌酒。

“佳期?”严正淮试探着叫了她一声,见她没有反应,轻轻地将她发丝抿到耳后,决定送她回?去——叶酩把孟佳期小公?寓的地址给了他。

这是他第一次抱心爱的女孩子,以公?主?抱的姿势,手指绅士地握成拳,穿过她纤瘦单薄的肩和腿弯,心中涌起一种难言的奇异感,莫名地贪恋她的体温。

但也?仅仅止步于贪恋她在他怀里时的体温,手指规规矩矩,脑中也?规规矩矩,不敢有任何念头,任何不该有的欲念都是对?她的亵.渎。

他落下迈巴赫的车座,把她在平展的座位上放好,小心翼翼给她垫上枕头,再把车上备用的羊绒毛巾展开,给她盖上。明明是冬天,孟佳期却穿得很单薄,柔软的羊绒开衫里头是一条银色镶钻的吊带,那带子细细地勒在她凝脂似的香肩上,好似轻轻一扯就会断掉。

严正淮替她掩好前襟的开衫,垂着目光不敢多看。

将她在车上安顿好,正要关上车门时,一只?修长有力、指骨发白的手,按住了车门。严正淮抬眸,看见了沈宗庭。

“把期期给我。”他哑着嗓子说。

严正淮一向情绪稳定温和,但沈宗庭这句“把她给我”,在他这里等同于天经地义?,几乎是一瞬间激起严正淮的怒火。

他伸出?一只?手,揪住了沈宗庭的衬衫领口,揪得死紧。沈宗庭没有挣扎,就那么任由?他揪着,只?是垂眸看着他,哑着嗓子重复:“我要带她走。”

所有的恐惧、不安、后怕都在见到孟佳期的这一刻涌出?,他甚至无暇应付严正淮,只?是想着早点带走她,抱着她,确认她在自己怀里。

许是怕吵醒孟佳期,两人都不觉向后退了几步,从?迈巴赫旁退开。

“带她走,你有什么资格带她走?她愿意跟你走吗?”严正淮青筋跳动?,眼前浮现佳期那张脆弱憔悴的脸。

在以往和沈宗庭的冲突当中,他次次都选择了退让。但这一次,他丝毫不客气,一手提拎着沈宗庭衣领,另一手握成拳,重重地朝沈宗庭腹部击打下去。

严正淮这一拳几近用了全?力,沈宗庭被打得身体骤然一缩,脸色发白。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儿被如此击打都忍不住火冒三丈,沈宗庭反揪住了严正淮的衣领,几乎将他领结都扯歪,曲起手肘正要还?手,严正淮的厉声斥问让他的拳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你真爱她为何会让她忍受这种煎熬?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凭什么当她男朋友,凭什么?”

“她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吗?你要是爱她,你就应该知道两年前她蹲在路灯下哭,你就应该知道她被她老师同学欺负那时你在哪里?你就应该知道你他妈的应该早早向她求婚而不是她一遍遍问你愿不愿意娶她!”

“你他妈的既然是不婚主?义?你干嘛要她做女朋友?一个女孩十年八年的青春多宝贵你给不了她想要的你就放她走啊耽误她的青春你算什么?”

他目光落在沈宗庭中指的戒圈上,瞳孔狠狠地皱缩,自从?他知道这枚戒圈是孟佳期亲手为沈宗庭带上去时,他恨不得当场扯下来。

沈宗庭额上冷汗涔涔,严正淮字字句句,落在他心上,每一句都是对?他的审判,将他千刀万剐仍不够,潜意识里他甚至知道严正淮说的是对?的,他无法还?手,他不能还?手。

一拳、两拳、三拳

严正淮结结实?实?地在他小腹落下三拳,沈宗庭的随行保镖眼见不对?,已经团团在严正淮半米外围成一个圈,只?待擒拿袭击者。却见沈宗庭抹了抹唇角,脸色发白地举手比了一个“停”的手势,将保镖们硬生生停在圈外。

一旁的钱叔看着于心不忍,心焦无比。

他知少爷对?孟小姐爱之深,却不知道深到可以为她忍受三次击打从?不还?手的地步。骄傲如少爷,也?绝不欠缺还?手的能力,他是藉由?躯体上的疼痛来驱散一些对?孟小姐的复杂情感。

如果打死他能让孟小姐得以解脱痛苦,钱叔相信沈宗庭会毫不犹豫答应的。

沈宗庭五脏六腑遭受击打,喉间涌起剧烈的猩甜,不在意地抹了抹嘴唇,苍白修长的手指瞬间染上几缕血红。

他嗓音低哑,艰难开口。

“把期期还?给我。”

他能有什么办法?这份爱,让她痛、也?让他痛,可是他就是不能放手,无法放手。哪怕痛到极致他也?绝不放手。她是毒药,喝尽了把他毒死了也?不能放手。

“沈宗庭你没有机会了。”严正淮声音冷酷,犹如对?他宣判死刑。

“把她给我。”

两个男人僵持不下,在深冬寒夜的街头对?峙,谁都想把孟佳期带走,谁都不愿意对?方?把自己心爱的女孩带走。

最?后还?是叶酩听商墨成说把沈宗庭叫了过去,她想到自己叫了严正淮,霎时一个头比两个大,不用想这两个男的之间肯定有一场腥风血雨,只?好临时打了个电话给陈湘湘,让陈湘湘去解决下。

铱驊

陈湘湘被两个男人一人一句“我要带期期(佳期)走”,弄得头昏眼花。她既生气于沈宗庭的不负责,又心知期期有意和严正淮保持距离,她不敢把孟佳期给其中一人,只?好头痛地和他们宣布:

由?她来带走孟佳期,把她带回?小公?寓。

沈宗庭和严正淮别无他法,只?能同意陈湘湘的做法。

陈湘湘打了一辆计程车,小心翼翼把沉睡的佳期扶进去。计程车在前面开着,后头跟着一辆黑色双R库里南,一辆迈巴赫,两车互不相让,在马路上你挤我我挤你地相互较劲,又都不敢造次,唯恐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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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的车轮磨擦声和汽笛声吵醒了计程车里的女孩。

这晚,陈湘湘毫不客气,自己把佳期背到小公?寓里,把门一反锁,直接将两个男人通通锁在门外。

严正淮有意等孟佳期醒来,只?是中途收到一条临时出?差通知,看着腕上的鹦鹉螺皱眉。

最?终他发消息给陈湘湘、叶酩,让两人及时告知他有关佳期的消息,匆匆赶往机场。

这夜,沈宗庭在她公?寓门口整整侯了一晚。他直挺挺立在门外,明明离她只?有几扇门之远,却觉得像隔了好几个光年。强烈的无力感笼罩了他。

从?没有一次,他如此束手无策,就连11年前父母双亲身亡,他被全?族谩骂指责时都没有。他希望期期早早醒来,他好早早和她说话,他怀着忐忑等她醒来,醒来之后,他要怎么和她说?

心里对?悲剧的预感从?没有如此强烈过。

他连轴转这许多天,身体已经到达了疲累的极致,精疲力尽的边缘。明明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睡上一小会儿,但意志不能够,双脚犹如在她门外生根,完全?挪不开。

他闭眼,靠在冰冷的金属门上小憩了一会。就这么一小会,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穿着黑色西装,胸前佩戴新郎饰花站在常常的花环门下,而他的新娘,他的期期穿着白色婚纱,手里捧着代表幸福的新娘花束,步步朝他走来,红红鲜花长长婚纱,头戴小钻冠,一如他初见她时那么美?。

他手里握着蓝宝石戒指,在白色地毯的尽头等她。可她慢慢走过来,原本茂密的黑发掉落,变得花白。细嫩水润的脸蛋渐渐爬满皱纹,那双明亮而分明的秋水眸,也?变得浑浊染翳。她生出?皱纹长出?白发,也?扯下发冠,扯下头纱,丢下鲜花。

她走到他面前,没有等他为她戴上蓝宝石戒指,而是将戒指丢到了路旁,用忧伤又凄婉的双眸看住他。

她说,沈宗庭我不等你了。等你等得我都老了。

等你等得我都老了

他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已是两鬓生湿。没有一副画面,能比梦里让他更触目惊心。

他让她等了很久,很久,很久,等得她老了,她累了。等到她终于厌倦,等到她终于筋疲力尽,爱意在时间的长河里消磨殆尽。

不,他绝不能让这幅画面发生。他绝不能。幸好这只?是一个梦,不是现实?。什么不婚主?义?什么阴霾什么阴影通通去死吧,没有任何一个阴影,比她在等待中老去,更让他如锥心刺骨。

沈宗庭颤抖着手拨打了礼叔的电话。

“礼叔,二楼的抽屉有一个戒指盒,里面有枚蓝宝石戒指。把它拿给我,就现在。”

阴差阳错

孟佳期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港城这三年,如梦亦如幻,她好?像过了一段本不属于她的人生。

她成了梁风忻的时尚缪斯,被沈宗庭带着经历上层社会,学会了骑马、打马球、打网球,还开了自己的服装工作室,一步步地,成?为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

她和沈宗庭相遇、相知、相爱,爱达到了顶峰,又步步下落,渐趋回升,像一首柔肠百转又荡气回肠的歌谣。

如今,这首歌谣她已经谱不动了。

从KTV回来?后的第二天,她就发了高烧。此?后接连两个星期,低烧不断。这烧来?得气势汹汹,不问?缘由。

她高烧不退,陈湘湘作为社畜需要上班,只好?将她交给沈宗庭照顾。他亲自为她擦洗身体,剥掉她吊带,热毛巾敷上她温软肌肤,这一寸那一寸,曾处处是?他流连的山河,让他欲&#039;&#039;仙&#039;&#039;欲&#039;&#039;死,他近乎虔诚、疯狂地亲吻她,吻遍她全?身,可他的山河已经不会再为他而震颤。

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守着她,熬得双眼?通红,眼?下青影深深。她生病,他整个人也迅速地消瘦下去?,原本就流畅分明的下颌线,棱角越发锋利,英俊的脸显得越发无情。

对?于他的照顾,她不拒绝,但也从不主动索求,而是?礼貌地回以“谢谢”,清楚的冷淡态度,在两人之间?划上天堑般的鸿沟。

命运似乎要惩罚他醒悟得太晚,着意让他失去?她,着意让他们万劫不复。

那年冬天还发生了一件几乎将他们都撕裂的大事。沈宗庭所狙击的E对?冲基金正式宣布破产,将一场长?达12年的“复仇”彻底画上句号。

E基金宣布破产当日,引发了一场几乎震荡整个金融市场的风暴,屏幕上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不断下跌,不少金融机构的动脉破裂喷血,股票和债券跌幅惊人,财富烟消云散。

这一切的起始,其实是?孟佳期在高烧结束之后,看到了两个来?自Amy的未接电话。

自她跟了沈宗庭之后,她和Amy之间?便渐行渐远,看到Amy的电话,她积极地回拨过去?给她,却只收到了嘟嘟嘟的忙音。

敏锐的第六感,让孟佳期心神不宁。

只是?眼?下她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无暇顾及Amy的电话。她拜托梁风忻替她转手Eessential。

在她的用心经营打理之下,Eessential极具品牌价值,很快便脱手。

在转让合同?上签字的当天,孟佳期再度去?了Eessential的门店,站在旋转玻璃门前,她想起刚开张那天,沈宗庭命人送了她十六个“开张大吉”“恭喜发财”的花篮,还请到了一堆时尚界业内人士为她站台。

明明只是?两年多前的事,已经恍如隔世?。

她想,相爱一场,她也不亏。她是?喜欢沈宗庭的,喜欢他的长?相,他的权势,他的兴味萧索,喜欢他审美极好?。

只是?现在已经喜欢不动了,她深深地理解了那个词,“累觉不爱”。

但就在孟佳期走出门面旋转玻璃门的一瞬,“砰”地一声,似有重物从高楼坠落,落在她眼?前。掉落的并不是?重物,而是?一个人。

是?Amy的男朋友。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正值三十而立、事业上升期的男人,缘何要选择最极端最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明明他经历前半生的苦读,靠知识改变命运,才从内地一步步走到港城,在证券交易所里找到了一份工作,找到了Amy这样可爱的女朋友。

明明,他差一步就要和她结婚了。

据说,他生前最后一个目标,是?在港城买上一套自己的房子,用自己的房子装他和爱人的故事。他将希望寄托在债券和股票上,但E基金的破产,让他手中的票变得一文不值。

没有人懂为什么他会选择这个地点坠落。

吃着人血馒头的看客们口口相传,他选择这个地点坠下,是?因为大厦一楼的门面,正好?是?一位资本大鳄为情人所开的工作室。

那位资本大鳄狙击E基金,导致了这一悲剧的发生。

那段时间?,孟佳期总是?做噩梦,惊惧,在梦中看到Amy男朋友死不瞑目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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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相较于噩梦,她更不敢面对?Amy。她宁愿对?Amy的印象,永远停留在她和沈毓白饭局结束后,在长?街看到她的那次。当时她穿着小香风的套裙,挽着男朋友的手,在人世?烟火中蹦蹦跳跳,幸福洋溢周身。

孟佳期还深刻地记得,她被沈总庭伤害到最深时,是?Amy带她去?天台吃小蛋糕,带她散心。对?于Amy,她永远心怀感激,但她又回报了Amy什么?坠楼而死的男朋友?

是?她爱着的沈宗庭,间?接地杀死了Amy爱着的男人啊。

在Amy男朋友坠楼的现场,孟佳期双腿发软,靠在墙上,眼?前一片发黑,她张嘴却说不出话,想要走开却迈不动步。

是?沈宗庭穿过熙攘的人群,脱下身上外套,裹住她的脑袋,抱她离开现场,一如当年从马匹拍卖会离开时,将她如公主般抱走。

“期期,别?怕。”眼?睛被蒙住的一瞬,她听到他的嗓音,依旧是?揉皱羊皮纸一般的低沉音色,嗓音平和中透着镇定。

好?像刚刚在他眼?前死去?的不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你别?碰我。”她挣开他,眼?泪糊了整脸。

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如此?平静?他怎么可以?就好?像事不关己。可是?,明明是?他,明明是?他

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沈毓白的狞笑。唯二跟沈毓白的私下接触,沈毓白都在强调一句话,那就是?,沈宗庭和他沈毓白、和沈鹤录一样,他们都是?冷血、自私、残忍、冷酷之人。

沈毓白说,沈宗庭只对?她一人特殊。他有其阴暗自私,有其血腥残忍,可他却将为数不多的爱、温柔、柔软给了她。

他几乎是?把他的心捧到她面前,任由她肆意处置。

她该庆幸吗?不,更多是?心凉。她想起她曾反复地、嘴硬地告诉沈毓白,外部压力不能分开他们,只有内部矛盾可以。

可她和沈宗庭,果真成?了俄狄浦斯式的悲剧。俄狄浦斯王为了逃脱既定的命运,远离亲生父母,却还是?成?了弑父娶母的罪人,以刺瞎双目自我放逐为结束。她和他又何尝不是??

他们都坚定地告诉自己,外部矛盾绝不能把他们分开,但外部矛盾会激发内部,她恨他的“不婚主义”,震于他的残忍无情,惊惧而又无能为力。

越不想分开,最后越是?会分开,万分无能为力。

其实她分明收到沈宗庭的求婚了。只是?阴差阳错,步步来?迟,在她最在意的时候没有等到,后来?等到了却已经不想要了。

一天晚上她被噩梦惊醒,哭红双眼?,他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语无伦次地说“离开”之后,掏出了一枚蓝宝石戒指。

她一眼?认出,那是?一颗极其浓郁的克什米尔蓝宝,全?净,偏硬朗的祖母绿形切割大刻面,和沈宗庭日日不离身的男戒是?一对?婚戒。

他执起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试图将这枚蓝宝石戒指推入她中指,她纤细修长?的手指握成?拳头,极力抵制,低低地拒绝他,语气坚决。

“不要。”

她如何说出“要”这个词?横亘在他们之间?交错的伤疤,Amy空洞的脸,抑或是?坠楼男人不瞑目的双眼?。她不再抱有的期待。

孟佳期的抗拒实在明显。沈宗庭眼?中有深深的痛楚,哑声问?:“我来?迟了,对?吗?”

他已经单膝跪在她身前,以一个最传统也最虔诚的姿势,恳求她嫁给他。

他要给她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可她却已经不要了。过期的爱情,食之无味,弃之不可惜。

“期期,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好?吗?”他握着她的手,握得生疼,低声下气地求她。

沈宗庭还不肯相信,不愿意相信,是?他来?迟了,他又一次来?迟了。他该用什么留住她?

“你听我说,我这辈子做过很多个噩梦,有一些仍是?梦,有一些却成?真了。但这个噩梦,是?所有噩梦里最让我恐惧的那一个。在梦里你一直等我,等到长?出皱纹,等到鬓生华发,”

沈宗庭说得极缓,似乎噩梦还历历在目,让他心脏发抖。他从没有过一刻如此?脆弱。

她听着,纤薄的双肩挺得笔直。明明知道沈宗庭在艰难地剖开自己,诚心地同?她说话,可她调动不起一丝一毫情绪,只有漠然,好?像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她的漠然让他心痛,但他只能说下去?。

“等到你已经老了,你还在等还好?那只是?一个梦,只是?梦而已。醒来?之后,我不能再让你等,我要你现在嫁给我。”

“听着,期期。为了我们这三年,想一想我们的小马,我们看过的星空,再努力一次好?不好??再努力爱我一次”

近乎恳求的口吻。

她回以惨淡的一笑。“沈宗庭,我爱不动了。”

不是?她不想努力,只是?她真的累了,累得无动于衷,累得无法调动任何情绪给他回应。

原来?将巨石永不停歇地推到山顶的西?西?弗斯也会累吗?

原来?再荡气回肠的爱情巨轮,也不能号称“永不沉没”吗?如泰坦尼克号发现冰山之后,哪怕是?满舵掉头,发动机全?速反转,也还是?撞上了冰山,注定要沉底。

那枚蓝宝石戒指,终究没有推入她的中指。

“期期,你别?走。”

沈宗庭握住她的手,恳求她。

她很轻地摇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其实那段时间?他对?她极好?。他竭力把日子如往常一样过下去?,带她去?看她最喜欢的冬季秀场,告诉她,俄国?的银狐料比加拿大的好?,那一点白恰在毛尖,极美。

这一次,换成?她兴味萧索。不管是?俄国?的银狐还是?加拿大的银狐,甚至是?外太空的银狐,她都不喜欢了。

从秀场回来?的那晚,他发了狠,回到她的小公寓便反身踢上门,掐住她,几乎是?凶狠地吻下去?。其实他已经很久未碰她了,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上一次还是?在她来?生理期时他强迫她。舌根迫切地探入她唇中,她顿了顿,原本紧闭的牙关微张,立时被他攻城略地,深深地席卷她唇内每一处。

他让她发颤,像被饱雪压弯了的松枝,承受不住重量。他幽深双眸描摹她失神的美目、微张的红唇,喜欢极了一般哑声落在她耳心。“期期也是?喜欢的,是?不是??还是?有反应的,是?不是??”

她咬住唇不肯给他一丝一毫反馈,他使尽百般解数,内心卑劣的阴暗和占有欲旺盛到极致。

有想过摘下防护,留在她体内。

这样,或许她会怀孕吧?如果能让她怀上呢?

她是?不是?会留下来??阴暗的念头如鲨鱼般畅游过意识海洋的表层,又沉入深处。

他终究没有摘掉,他知道她性格刚烈,这一步行差踏错,就是?将他们推入万劫不复。

那晚他们热汗涔涔,好?似从水中捞出,汗水滴入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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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颈窝,不分你我,水乳交融。从苍穹黑暗到晨光熹微,他抱着她,死命地纠缠。

被他劫掠般占有的第二天,从梁风忻那里,她听到了沈宗庭和沈氏正式决裂的消息。

沈宗庭拒绝出席宗祠祭祀,拒绝承认为沈鹤录的后代,拒绝沈氏为他安排的联姻,拒绝成?为魏卓君为他的未婚妻。

他在宗祠面前,近乎庄严地、一厢情愿地宣布:此?生此?世?他仍坚持不婚主义,只以孟佳期一人为例外的不婚主义。

他的大逆不道让沈鹤录气急,颤抖着如枯树皮般的双手,在族谱上划掉了“沈宗庭”的名字。有史以来?,以团结为著称的沈氏,第一次在内部出现裂痕,分裂成?以沈鹤录、沈毓白为首的一派,以及沈宗庭自成?的一派。

这场分裂,绝不止在族谱上划掉“沈宗庭”的名字那样简单。它引起了一场剧烈的、漫长?的余震。沈宗庭向他的商业帝国?下达了绝对?命令,凡是?和沈鹤录有生意往来?合作的企业,不能再进?入他的商业合作名单。

如此?一来?,大大小小依附着沈氏为生的家族和企业,都被迫在沈鹤录和沈宗庭之间?进?行抉择。

选沈鹤录还是?选沈宗庭?这时一个如政治站&#039;&#039;位般的抉择,非黑即白,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它引发了更多家族内部的分裂。梁家、齐家、温家、乔家等几大勋贵家族内部也分成?了不同?的派系。而在这些分裂当中,没有谁能比梁风忻更痛苦。

梁老爷子坚决支持和拥护沈毓白、沈鹤录一脉,断绝了和沈宗庭的生意往来?。但梁风忻每年从沈宗庭这儿拿着不菲的赞助费,如何跟沈宗庭划清关系?

她不跟沈宗庭划清关系,就只能跟梁家划清关系。

“谁能想到,小叔公不仅是?把他自个儿从族谱里摘出去?,还要把我从梁家的族谱里摘出去?”

梁风忻打电话给孟佳期,向她大吐苦水。

“你知道这场分裂的根源是?因为什么吗?当然是?因为你,因为沈鹤录和沈毓白那对?你做的那些事。”

如今,圈子里都在传,沈宗庭为了一个女人和整个家族决裂。

而孟佳期是?这场家族分裂的故事里,绝对?的、唯一的女主角。

所有在她这儿定过西?装的贵妇人,都在使劲地回忆,那个让沈宗庭破掉不婚主义原则、为之低头的孟小姐,是?如何地美丽、气质如何地好?,如何地落落大方,堪称绝代风华,如何地让人神魂颠倒。

在他人口中听说自己的故事,孟佳期淡淡一笑,只余感慨和唏嘘。

想起三年前,她还是?个青涩的小女孩,那时她第一次听说沈宗庭有未婚妻,有家族的桎梏。悲观的小女孩在想,她如何要一个男人,为她背叛他的家族、对?抗他的整个世?界呢?

可是?,如今他真的为她对?抗整个世?界了。

没有一座城的倾覆来?成?全?他们。但近乎有了一座城的分裂,来?成?全?了幼时她想要的轰轰烈烈,刻骨铭心。

只可惜,步步来?迟步步阴差阳错,对?抗了整个家族、整个阶层的男人,只得到了爱情的废墟,终是?梦一场。成?年人的世?界总有许多无可奈何,阴差阳错。

她要走了。她从Kelly小包里取出沈毓白的黑色烫金名片,给沈毓白打了电话。问?他,送她出国?深造这件事,还作不作数?

“作数。我这儿永远对?孟小姐作数。”

港城的航站楼,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被夕阳涂抹得血红一片。沈毓白将一张登机牌、一封纸质介绍信递给她。

“俄狄浦斯王,孟小姐看了吗?”

“嗯。”孟佳期淡淡应声,看向沈毓白的目光锐利。

沈毓白眼?角笑出细细的纹路,目光掠过她锁骨。她剪掉一头海藻般的乌发,发尾只及锁骨,微微内扣,有种别?样的干练。

“没想到,沈宗庭还是?为孟小姐做到了如此?地步。”他像点评一场戏剧般点评他们之间?的感情。

“只不过,你太好?了,是?沈宗庭他不配。”沈毓白眼?角滑过一丝轻蔑。

他明明白白地嫉妒沈宗庭,所以要将他爱与美的女神带走,将他心中所有的光亮带走,巴不得他永堕黑暗。他嫉妒沈宗庭,但沈氏又需要沈宗庭。

孟佳期沉默。至始至终她不肯说一句沈宗庭的不是?。明明他们已经竭尽全?力爱了,只是?造化弄人。

她知道沈宗庭不会放她离开,她想走,就只能找沈毓白。令她惊异的是?,沈毓白为她弄来?的介绍信,是?英国?萨维尔街一位著名正装裁缝的入门推荐信。那里是?正装定制的王国?,对?国?籍和身份要求极为苛刻。

“喜欢这个去?向吗?”沈毓白明知故问?。

“喜欢。”她低声。

“所以,孟小姐用什么报答我?”

孟佳期猛地抬头。沈毓白对?她的态度属实怪异,怪异到她不懂。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一方面看不起她,但另一方面又在拿她当一个女人。

“你想要什么报答?”

“这里。”沈毓白伸出手指,点了点她锁骨处。

她皱眉,几乎要对?他冷眼?而视,沈毓白含笑琢磨她冷眼?时的艳光,不紧不慢地开口。

“孟小姐别?误会,我要你这枚项链。”

他指的是?她锁骨凹陷处,那枚月光石项链,也是?当初沈宗庭送给她的“恋爱信物”。他的话语犹在耳边,他说,给不起她婚姻的承诺,所以给她恋爱的承诺,那是?他一步步走向她的证明。

孟佳期一言不发,纤手扬起至后颈,摘下项链,水滴形状的月光石在空中垂荡,摇晃。

沈毓白接过项链,把介绍信递给她,目送她穿过长?长?的VIP通道,消失在安检门后。良久,他手指一提,把水滴形状的月光石握在掌中。

小巧的,散发着幽幽荧光的月光石,似还带着她温热的体温,沈毓白用指腹轻轻地揉弄了两下。

等沈宗庭赶到时,飞机已经没入云层。

他不是?没想过把她追回来?。别?说此?生此?世?,哪怕是?来?生来?世?,生生世?世?,他都不会放手。

“看不出来?,她已经完全?不爱你了吗?你要是?想她安全?落地,就少轻举妄动。”沈毓白轻笑,摊开右指,一枚月光石戒指晃晃悠悠在他掌心。

待沈宗庭看清那是?他送给她的月光石吊坠时,心尖狠狠颤动。

他送给孟佳期的吊坠,缘何在沈毓白这里?她不仅不接受他的蓝宝石戒指,连他的月光石吊坠,她也不要了。

她是?真的不爱他了。沈宗庭近乎绝望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你想拿她来?要挟我?她是?我的底线。”沈宗庭冷声,极力忍住心尖的溃烂。

“不错。不过你放心,我目前还没有这么丧心病狂。”

“不过,拿她威胁你,一定有效,是?不是??你可真是?爱惨了她啊。人生中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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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东西?,你总是?留不住。你的孟小姐离开谁都会过得很好?,只有你离开她,会过得不好?。”

沈毓白笑得张扬。姜还是?老的辣,沈鹤录这一步棋子,果真走对?了。沈宗庭可以不要沈氏,但沈氏已经失去?了沈恒康夫妇,要维持往日荣光,必不能再失去?沈宗庭。

曾经的沈宗庭,因为没有软肋,没有在乎的东西?,所以制不住他,留不下他。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软肋。

他的软肋就是?孟佳期。

“沈毓白,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沈宗庭冷静下来?,淡声。

“我们要你回来?,你回到沈氏,她就会安安全?全?地,实现她的梦想。”

“我答应。你发誓,不会动她一个手指头。”沈宗庭哑声。

最无拘无束之人,最终为了孟佳期,向他所痛恨的家族,背负起家族的枷锁。

“我发誓。”沈毓白笑得近乎残忍,笑容里,满是?得逞的意味。

他轻蔑地想,这就是?沈宗庭——人生中最好?的东西?,他总是?留不住。

一个最最凉薄之人,在心爱的女孩子面前,也最最至情至性。背离家族是?为了她,回到家族也是?为了她。最最极致的爱,他已经给了她。

多么勇敢的一对?爱人,她曾步步勇敢走向他,撞破南墙也不回头。而他,也为了她一步步破戒,让人悚然心惊。

多么不幸的一对?爱人,他们还是?错过。

多可惜,他们没有相爱到剧终。

重逢

呼啸着穿过四合院的风停了。一切都显得如?此寂静,静到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沈宗庭眼睛急切地打量着孟佳期,三年未见,经由伦敦萨维尔街和中央圣马丁学院的洗礼,她身上有相当一部分?变了——变得更直接、干脆、利落。

莓果的熟度从三分到了五分?,青涩的表皮上涂着鲜嫩的红,从内透至外,她越发地可口,诱人。那双微微斜行的秋水双眸只是看着他,就足以让他心生摇曳,光是被?她注视着,于他而言就已是世上最美好之事。

这就是他的期期。

沈毓白说得没错。他的期期无论离开谁都会过得很好。

离开他,也照样过得很好。

他知道?她这三年没有白费,从Kilgour到师从杰出的创新型设计师、号称萨维尔街最?伟大的裁缝之一Everest,别的学徒在七年内学会的技能,她日夜不眠不休,用三年去做到了。

她为英国?王子大婚时的车队制作过皇家制服,甚至拿到过号称裁缝界奥斯卡奖“theGoldenShear”的银剪奖,成为继另一位中国?女孩外第二个拿到奖项的女孩。

只不过是三年,她就已经优异到如?此地步。

不知道?为什么,终究是控制不住。见到她只想不顾一切地吻她,抚她,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就好像他们从来分?开过。

沈宗庭忽视她的抗拒和挣扎,掐住她后颈,低头继续攫取她双唇。

粗粝的指尖碾过她耳垂,他手掌带着秋冬干燥的寒意,指尖探入她发根,将?她脸颊捧起,唇舌毫不客气地侵入,牙关被?他破开,深深地吮吸她,直吮到她舌根发麻。

孟佳期完全?僵住,既为三年后他所?引起的身体如?潮的反应,又为他如?此直接的动作。

他怎么可以这样?

她被?他带得肌肤阵阵颤栗,背后的搭扣在他熟练的按动下脱了两排,软峰几乎脱离束缚。

羞耻、恼怒、无力、疲倦一同涌上她心头,她厌恶这种全?然被?交由他掌控的感觉,不管在一起还是分?开,她全?然没有自由。

就这么走神?间?,他已经滑过锁骨,要托高她的黑色蕾丝文胸,要伸到她的连衣裙底下去,就在这凌晨五点的露天院外,在一个秋冬时节,隔着三年未见的时光——不知廉耻地,就是这样。

更?让她惊惧的,是他在她身体上带来的风暴,她已经完全?软了,全?由他支撑。不可以这样——在理智的弦崩断前,她狠狠地在他再度纠缠上来时咬下去。

疼痛是最?好的清醒剂。

“嘶——”

沈宗庭舌尖剧痛,尝到腥甜,轻嘶一声,这种痛感让他恍如?回到三年前,每次深入她时也是这样,窒息的爽感如?抵天灵盖,后脊止不住地发麻。

她是他的药。若是这三年,没有再一次见到她的信念去支撑他,他只怕挺不过这三年。

他被?迫放开她,她手指擦拭着唇边水痕,倔强的脸带着艳光,已经撤离了他两步远。

“沈宗庭,放尊重?点。”

他一怔,这时才后知后觉,方?才那几分?钟像失心疯了似的,只想用尽一切手段确认她已经回来了,就这么活生生在他身边。

这般不管不顾亲她抚她的行为,同登徒子纨绔有何区别?

是不是他吓到期期了?他急切地在她眸底搜寻着,迫切地想了解她的反应,是羞涩、喜欢还是惊惧、厌恶?

她眸色如?冰,他读不懂,只是从她用力擦拭水痕的动作猜测,她不喜欢。

期期不喜欢他的吻,不喜欢他的爱&#039;&#039;抚。她的衣服被?他全?弄乱了,她觉得很讨厌。

这一刻他亦自厌。

他又没有控制住自己。

“我”

“是我情?难自禁。”他哑声,目光仍贪婪地描摹她的脸,手指意图放上去,伸到一半又收回。

“情?难自禁?还请沈先生好好克制自己,不要动不动就”

就发疯。

动不动就情?难自禁?沈宗庭苦笑,分?明只对她情?难自禁。若是三年前他会做得更?过分?,直接抱着她进门,才不会管她情?不情?愿,总之,到了最?后她一定?会情?愿地。但是现在,她会情?愿吗?

想做这一切,其实只是出于心理性的确认和需要,非要严严实实地搂她入怀,才能确定?,她在这里?。

“真的没有下次了。沈先生要再这样,我会报警的。”

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带着警告,就好似遇到一个骚&#039;&#039;扰她的流氓。

界限已经分?明,他在她这儿的身份,不是什么深爱的男人,不是男朋友,只是一个陌生人。

她懒得搭理他,转身掏出钥匙进屋,推门的一霎被?他握住手腕。

“别这么急着进门,好吗?”他低声请求她,垂眸只看到她乌黑整齐的发顶。

这次,他面对她,而她背对他。他甚至连进她的屋门都不敢,他深知期期不会让他进去的。

“让我再多看看你。”

他没看够。关于她的一切,都没看够。

“对不起,我没兴趣满足一个陌生人的要求。”孟佳期顿了顿,甩开手,“砰”地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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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庭眼睁睁看着红色木门在自己面前合上,寂静的夜里?传来锁舌旋转的声音,她甚至落了锁。

落锁的声音再一次让他意识到,原来那个满心满眼爱他的女孩,真的不在了。她拒绝了他的蓝宝石求婚戒指,丢掉了他送的月光石项链,逃离和他有关的一切。

在三年前他没留住她,现在也留不住。

人世间?最?好的,他总是留不住。

她冷淡的态度再一次提醒他,他把她弄丢了。

在巨大的、没顶的惊喜和震颤过去后,是没顶的绝望。他浑身都冷透了,血管里?冒出冰凌,扎得他生疼,可再怎么疼,都没有那句“我没兴趣满足一个陌生人的要求”更?让他疼。

情?感席卷犹如?海啸,几乎杀得他片甲不留。他在冬夜黎明到来之前,在她门口,任由风雪将?他浸泡透-

门后。

孟佳期脊背贴住冰冷的门背,闭着眼睛轻轻喘息,心上漫漶起犹如?被?抽掉筋骨似的疼痛,她捂住胸口,慢慢坐到橡木地板上。

原来还是会痛的吗?她以为伤口已经结了厚厚的痂,心室壁上细碎的伤口已经成了美丽的花纹,但好像不是。

她仍不能好好地从三年前悲痛的情?绪中抽离,爱和恨都太?过深刻,交织缠绕入骨。

疼痛过去后,升腾起来的,是一种无力的愤怒。对沈宗庭的愤怒,对她自己的愤怒。过去三年,她的逃离是一种对伤口的舔舐,她犹如?在废墟上重?建,恢复生活秩序。

如?今,她的生活已经翻开新的篇章,她不欢迎他再来。

他再来一次,只会破坏她好不容易重?新恢复平静、美好的生活和事业。

可是

她慢慢恢复一点气力,走到浴室,“啪”地打开灯。顶灯照亮她窈窕清冷的轮廓,长裙剥下,文胸的背扣已经松脱,是被?沈宗庭按掉的。她赤.裸身躯站在镜前,曲线美好又妖娆。

方?才被?沈宗庭碰触时引起的身体反应,让她感到陌生,明明心中震惧于他的突然出现,甚至是绝望于他的出现,但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因为他的亲吻,触碰而欢呼,彻底地背离她的意志,要不是她及时咬住他,只怕她会低吟出声。

她指腹捻着蕾丝小内上那点湿润,馥郁的气息让她脸红,心底把自己骂了一通。

不要这么不争气好不好?不就是一个亲吻、一个拥抱吗?就让她这样了?是太?久没有接触异性的气息了吗?以至于他来势汹汹时,她身体会背离意志?

拧开花洒落下热水,水让肌肤升温,趁热水洗掉身上的黏腻感,她也好好把当下情?境梳理了一通。

沈宗庭这疯了一样不要命的劲头,能说明他还是喜欢她。但她已经不喜欢他了,也不打算给他回应。如?果可以,她希望彼此都体面一点,当个体面的陌生人。

就是这样。一个已经彻底走出来的女人,是不会对前任有丝毫情?绪的——甚至他连前任都算不上。

更?何况,她已经答应严正淮了啊。

她在和严正淮相亲,严正淮牵了她的手,她没拒绝。

第二天,孟佳期罕见地迟去工作室。

“老大,你迟到了。”小方?纳罕地说,像她老大这种经常熬夜加班加点干活、早上起来有精神?焕发投入工作的女人有一天迟到,真是稀奇。

“今天店里?有什么事?”孟佳期问得直截了当。

“真被?你说中了,方?才李总又来了一次,让我们年后搬走。”小方?锤了锤脑袋,语调转低。

“尚期”门面所?在的位置极好,楼下便是各路云集的高奢品牌,逼格拉满。孟佳期去年好不容易和负责人谈了一年的租赁合约,刚到年底,这位置跟香饽饽似的抢手,或许是她的价格不够码,又或许是商场有别的考虑,负责人李总和她谈了几次,旁敲侧击地让她下一年退租。

孟佳期觉得,一个高档品牌,首先位置就要高档,就要设置在这北城中心,听北城最?强烈的心脏跳动。

她要做的是个品牌,绝不是什么灰扑扑的街边小店。如?果涨租在30%以内,她咬咬牙可以接受。

孟佳期暗自盘算着店里?的流水,小方?已在一旁叹气。

要她说,如?今成衣业的蓬勃发展,新品牌层出不穷,定?制业面临市场严重?的萎缩,她老板初来乍到,还没对接上人脉,工作室能走到今天,是她老板在苦苦支撑。

“天杀的资本家,躺着赚钱,底下老百姓的命不要啦?我们利润的80%都扔来租这破门面了。”

小方?没注意到,这句“底下老百姓的命不要啦”引来孟佳期脸色的一阵凝滞。

为着续租的问题,孟佳期奔忙了几天,她做了planB,要是续租不下来,就另找好位置。

寒风里?,她拦下一辆计程车,倾斜身躯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嗓子干得冒火,赔笑。

“那就还是要参与竞标?”她锲而不舍地追问。

“是的,您看着来。”那头语焉不详地哼唧两声。

也是这时候她才知道?,当年她在港城的创业简直就是打闹着玩儿的,像小孩过家家。当初她只用负责设计,其余琐事、其余环节一概不用管,一概有专业人士帮忙,沈宗庭强大而雄厚的财权像羽翼一样包裹着她,给她在最?繁华的地段开店、给她送人脉,为她拉客户。

Eessential能在短短三年内声名鹊起,完全?是背靠沈宗庭这棵大树。

如?今到了北城,她举步维艰,连弄个消防证都不知要疏通多少部门,店里?更?换个更?锃亮的玻璃门都要自己亲自跟进。

不像之前,沈宗庭一手包办。

但,眼下在北城的人生,才是她真实的人生啊。是她一针一线要绣的人生锦缎。孟佳期挂断电话,咽了咽干痛的咽喉。

不远处,沈宗庭久久凝视她钻进计程车的背影,让人拨了一个电话。

孟佳期也没想到,原先态度倨傲恶劣不耐烦的李总,会对她来一个360度的大转弯。

“孟小姐,您继续租着就是,我为我先前的态度跟您道?歉,您别放在心上,千万别放在心上。”

李总看向她的眼神?简直有泪光,就差没跪下来磕头,求她继续续租。

事出反常必有因。孟佳期不用动脑袋,动一动脚趾头,都知道?是沈宗庭在背后起的作用。

不愧是沈宗庭,权力的触角还伸到了北城。

沈宗庭到底对她了解到何种程度?他怎么会知道?她有困难?如?今她身边的人,都是她新招的,按理来说,沈宗庭和她们没什么交集,也不可能利用她们成为眼线。

老实说,她不想这样接受沈宗庭的“帮助”,那似乎给他一种幻觉,就好像他们关系未曾改变一样。

她更?不希望,他还对她抱着幻想。

其实早在她三年前离开时,她就把沈宗庭一切的联系方?式删得干干净净,也逼迫自己忘掉,不仅从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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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删除,还从脑子里?删除。

不过,想联系沈宗庭,总会有办法。只怕她招一招手,他会像只狗一样过来。

想了想,她发消息给李总。

“李总,麻烦你转告下,让沈宗庭在今晚18:00在京季等我。”

那头,李总看到这句话,瞳孔皱缩好一阵。他甚至全?程没有和这个叫“沈宗庭”的接触,他只是被?上级臭骂了一顿,他的上级透露了点儿兴味:别惹这个叫孟佳期的,她背后有人惹不起。

沈氏一贯把个人讯息保护得严严实实,沈宗庭是谁,公众层面上没人知道?。李总恭恭敬敬地把把这条消息传给上级,他的上级再把这条消息传递到更?上一级,就这么层层递进,转手了七八回,终于到达钱叔的手机。

钱叔一看这消息,不敢耽搁,立时把消息通知给沈宗庭。

晚18:00,京季的包厢。

沈宗庭提前了半小时到,孟佳期踩着点来的。

“你要找我,打我原来的手机,WA或电子邮件都可以。”沈宗庭合上包厢的门,克制着,才没有坐到她身边去,而是和她隔着一个方?桌的距离。

包厢里?灯光明亮,孟佳期低头,用茶水洗涮碗筷,微笑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你的电话号码,我不记得了,只好出此下策。”

沈宗庭好一阵凝滞,胸口一阵钝痛。明明她就坐在他对面,隔着一个小方?桌,可为什么感觉这么遥远?

“真不记得了?”沈宗庭低声,搭在椅背的手微微颤抖。

情人节

沈宗庭心中阵阵寒凉。

不记得他的?号码,他的?联系方式,就说明她真的没想过回来找他。

她连回来找他的?路径都一并切断了。

“嗯,不记得了。”孟佳期把碗筷推到一边,抬眸看向?他,目光冰凉又柔和,平静又坦然。

“那你还记得什么?”

痛彻心扉地,这一刻沈宗庭好像明白?那句“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遗忘。”

她真的?把他忘了。她也?真的?累了,不爱他了。每一次试图靠近,似乎只是一步步证明这一事?实,反复地自找心痛和折磨。

明亮的?顶灯落下,照着他嶙峋的?眉骨,眉间?积蓄着的?情感重?若千钧。

“都不记得了。”孟佳期低声。

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沈宗庭这一生注定六亲缘浅,亲缘淡薄,刺入骨髓的?话他听过太多,但没有哪一句,比她轻描淡写的?一句“不记得了”更让他痛彻心扉。

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白?,她似乎浑没觉察他的?异样?,继续说下去。

“这次请沈先生吃饭,既是感激沈先生出手替我解决租金,也?是恳请沈先生,不要再插手我的?事?。”

“那三年,多谢沈先生照拂有加,我对您只有感激。”

她平静柔和的?目光望着他,字字句句皆发自内心。

真的?,谢谢他带她看人世?繁华,谢谢他曾为她俯首低眉,辗转于人情之间?。那三年,不知有多少?投机分子借她作为敲门砖,和沈宗庭攀上了关系,吃得盆满钵满。那三年,在那个圈子的?记忆里,她在沈宗庭那儿是独一份的?,独一无二的?偏爱。

“不要对我说谢谢。”沈宗庭死死绷住下颌线,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他不要她的?谢谢,他要她这个人。他要往后余生都有她。

“…沈先生不必觉得亏欠我良多。若您帮我,是希望借此恢复我们的?关系,那就更没有必要。”

孟佳期用最平静的?话语,斩断任何一丝旧情复燃的?可能。

她经不起再一次燃烧了。这三年,她学会?了降低爱情在人生的?比重?,像饭桌上一碟小菜,不是主食不是必须。

“可我还放不下你,我还…爱着你。”

沈宗庭嗓音低哑,平静到极致。

他把他的?心剖出来给她了。过去他不屑于言“爱”,那时她最爱他。

等他终于学会?说“爱”,她已经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沉沉的?,孟佳期忽然胃里就堵得慌,好像塞入铅块,坠得五脏六腑生疼。

她笑容惨淡。

“您还爱着我,这就是您自己的?问题了。”

他再爱她,都和她无关。

饭局进行到这里,该说的?话她都说清楚了。

孟佳期从椅子上拿起coach手提包,轻声道一句“您自便,我有事?先走了”便推开椅子,往门口走去。

巨大的?黑色阴影忽然迫近,像一片黑云迎面罩下来,却是沈宗庭忽然欺身,将她抵到门上,微凉粗粝的?指尖捧起她的?脸。

“不能结束…你应该留点什么给我的?,不要结束。”

他近乎恳求。尊严不要了,面子不要了,他知道自己这样?很狼狈。

没有一个男人的?爱情是求来的?。

女人永远只喜欢冷酷强大的?男人,但凡有一丝恳求,就算不上强大,就是示弱。

可眼?下,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孟佳期闭了闭眼?,她嗓音里有哽咽。

“你想让我留什么给你?不是我不想,是我做不到。”

做不到爱你,做不到再飞蛾扑火一次。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濡湿了他的?指尖,也?一并濡湿他的?心。

她吸吸鼻子,继续说下去。

“小时候,我曾喜欢花团锦簇,轰轰烈烈的?爱,像天上神仙打打杀杀,动不动就爱三生三世?。可能是我长大了,我开始觉得,这样?的?爱好累,好累啊。相?互合适的?两个人,爱起来应当是毫不费劲的?,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所?以,是我们不合适,才要为对方削足适履。”

“我对我眼?下的?生活感到满意,我恳求您,不要来破坏它。”

她匆匆抹了两下眼?泪,再次对他微笑。

“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沈先生,请您不必再纠缠于过去,是时候我们都要往前看了。”

她向?来坦荡,不惧于表达“不爱”与?“爱不动”。

心神俱颤间?,他被她拂开手指,走远了,窈窕的?背影纤瘦单薄得可怜,她转身时,有一缕发丝拂到他面颊,带着她独有的?玫瑰馨香。曾几何时,他喜欢把脸埋进她发间?、颈间?,贪婪地攫取她的?气息,如今她已经不会?再愿意他这么做了。

他痴痴望着她背影,她连背影都令他魂牵梦萦。

沈宗庭绝望地想,不,不是这样?的?。哪怕爱得很累,爱得辛苦,爱要削足适履,他也?愿意为她削去双足。

如果前面没有期期,他不要朝前看,他宁愿生命和时间?一直停留在她最爱他、他也?最懂得爱她的?时刻。

她走远了,他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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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都看不到了。良久,沈宗庭抬起手,将沾着她清泪的?指尖,小心翼翼放进唇中,近乎贪婪地品尝。

他尝过她的?甜,蜜一样?的?,馥郁,被他挑进口中,像饮甘露一样?品尝,听她阵阵低泣,指甲抓进他发里哭着求他别再弄了。

通常那时,他只会?越发起劲,恨不得攫取尽她每一丝甜。他尤其喜欢那时她的?哭叫,像某种小动物濒死前发出的?叫声,啊啊呜呜的?,不住地蹬着他,她柔媚的?嗓音光是听着就让人心悸,想到她被他肆意弄到几近于失,禁,还会?有甜蜜的?小喷泉喷出,被他接住,他心中出于心理的?快慰无以复加,这简直比他自己释放出来还要爽。

这种事?他过去干过不止一次,每次都让他的?期期眼?泪汪汪。

他欢喜地再吻上去,被她避开,抽抽噎噎地嫌脏。“都是自己的?,怎么会?脏呢,宝宝。”他笑着逗她。

如今他品尝她的?苦,苦得生涩。这苦涩的?眼?泪,以及她被他压在门上时,脸上如受戮小动物般的?神情,让他心弦阵阵颤抖。

原来,他曾自以为是的?“爱”“喜欢”“放不下”,给她带来了这么多痛苦?她几乎字字泣血,哭着和他说,和他相?爱好辛苦,好辛苦。

沈宗庭心中如遭重?击。似乎只有在巴黎那几天,她笑得最开心,灿烂的?笑容犹如春天盛开的?花朵,可后来,花朵再没盛开过了。她的?笑都是浅浅的?,浮在脸上,像河上的?花灯,一个浪花就能打碎。

他能接受他自己为她“削足适履”,但他不能接受她因为他如此痛苦。难道他真的?给不了她幸福?

对于沈宗庭而言,建立爱的?“配得感”并不容易,此刻,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配得感”,再一次被击得粉碎。

难道真要像礼叔说的?那样??真爱就是如此无可奈何?得放手时须放手?

如果他想,他当然可以卑劣地占有她,拧开她四合院的?小红门到她屋子里去,将她拖到床尾,分开,挤入。用镣铐死死地绑住她和他,用一种物理性手段,保证她永远在他身边,当他的?小小鸟儿,他会?给她最可口的?食物,最精心的?床褥,替她遮风挡雨,他的?爱会?像一床鸭绒被一样?,紧紧将她包裹。

可是这样?,她会?恨死他的?。她不想当小鸟,不想被他强迫。沉痛的?过往像天堑一样?分开他们。

或者——

他放手了。看着她欢欢喜喜地开启她的?新?生活,那新?生活里没有他,她笑得开心又甜蜜,和另一个男人结为夫妻,做那些只有他才对她做过的?事?,亲吻她,抚摸她,占有她。

严正淮,那个叫严正淮的?男人,到底和她到了哪一步?

一时间?,沈宗庭都不知道,哪一个更让他痛苦。是让她被他拘着被迫和他在一起,看她不得笑颜让他痛苦,还是眼?睁睁看着别的?男人占有她,更让他痛苦?

转眼?就年关将近。

这段时间?,严正淮一直在京、港两地往返,忙于公司事?务。不便的?是,他一直有每天微信上和孟佳期联系,事?无巨细地向?她汇报他的?行程,分享他的?生活。他不是没察觉到她对于开启新?恋情的?犹豫、害怕、无措。

他心疼她,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曾经爱得那样?深刻又痛苦,结局收尾得如此惨烈,他理解她的?一切犹豫和怯懦,也?愿意给她更多的?时间?。

严正淮想让孟佳期知道,和他在一起,绝对是轻松的?、愉悦的?,幸福的?,他会?让她足够舒适和快乐。

他绝不向?沈宗庭,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

眼?看着情人节脚步越来越近,他着意吩咐助理,无论如何,情人节这天,要把时间?空出来。

情人节的?下午,孟佳期收到严正淮电话。电话里,严正淮不无遗憾,告知她,他没预想到这天的?餐位如此紧俏,先前看好的?几家餐厅,都因为迟了一步而无法?订座。

“没订到位置就不吃了。”她尽量柔和地说,喉咙干哑得要命。

“要不我们换个地点?没订到餐位,但订到了一家私厨菜,挺不错,你应当会?喜欢。”

严正淮沉吟两下,还是将心底话说出来。他好不容易空出来的?时间?,就是想和她一起吃饭的?。

“什么地点?”孟佳期问,手指不自觉地扭着裙角,将绉绸材质的?长裙扭得皱巴巴。

“你家,或者我家?”他顿了一下,很快解释。

“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趁人之危。只是我不想错过和你共进晚餐,又确实没想到比这更好的?地点。”他正色。

他的?解释里难得有一丝窘迫,孟佳期既脸红又觉得好笑。

答应严正淮,在情人节这天和他共进晚餐——她不是不明白?这背后的?含义。这些天,她每天都能收到他的?消息,小到他路过蓝天时看到的?一朵好看的?云,大到他如今正在关注的?财经新?闻领域有关财税政策的?改革,他都细致地和她分享。

看到一朵棉花糖般的?云,他提醒了她,要去窗边看看。

听到最新?的?财税改革,他让她有了新?的?关切点。

那就试试吧——

孟佳期慎重?地下了这一决定。她不喜欢拖泥带水,她和严正淮进入相?亲后的?状态已经一段时间?了——是时候该更进一步。

“那,来我家吧。”挂断电话前,她这样?说。

她比以往提前一小时下班,想回家把租住的?四合院简单收拾下,什么蕾丝什么衣物,得收拾好,不能给严正淮看到。

“哟哟,我们老大终于加入非单身狗行业了?赌一把老大什么时候能让我们喝上喜酒。”小方雀跃着欢呼。

“是上次我给你介绍那个?那小伙子对你上心得嘞,他最近公司那边忙死了,还抽空和你搞这浪漫。”娟姐这般说。

孟佳期被她们打趣得脸红。

“老大,你还会?脸红啊啊啊啊你是什么纯情少?女吗!和你大佬的?形象太不符合了!”小方尖叫。

在她们的?贫嘴下,孟佳期摸了摸发烫的?脸,朝四合院赶。

许是由于小时候在青瓦红门的?平房里长大的?缘故,她格外喜欢住平房而不是住高楼和大平层,所?以费了老大劲在栾树胡同里租到这处四合院,还花钱将基础的?水电设施都翻新?了一遍。

把过于女性化的?物品收回柜中,又将吃饭用的?樱桃实木桌擦拭了一遍。她听到门铃响,去开门。

严正淮今日穿了一件灰色衬衫,大衣搭在臂弯里,一双狭长的?眼?睛隐藏在眼?镜后,含着笑意。

“这是什么?”孟佳期指指他另一只手拎着的?大件。

“一个加湿器,你的?嗓音很哑,或许你会?需要。”严正淮说着,目光不觉扫了一眼?她的?脖颈处。她今天穿了一条浅灰色的?毛衣裙,细密的?竖线针脚被她的?曲线完全撑开,其实是很有诱惑的?。

他们都穿了灰色——像约定好了似的?。也?算是一种“不谋而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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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侣装了?想到这里,严正淮唇角微微上扬。

“”孟佳期说不出话,为他的?体贴入微。她嗓子是哑,可她自己并不关心,总觉得等冬天过去了就好。

反而严正淮比她自己更关心她。

私家厨房的?菜送过来了,严正淮到四合院的?门口去拿,回来摆上桌面一看,都是十分地道的?西城菜式,有一道她很喜欢的?烤鹅。

严正淮用公筷夹了烤鹅腿,在酸甜的?梅子酱里滚均匀,放进她碗里。看着这只油亮酥脆的?烤鹅腿,她顿了顿筷子,心尖好似被什么碾压过。

其实漂泊异乡那三年,她的?口味被改变了很多,哪怕吃披萨和牛排也?可以面不改色。对于家乡菜的?口腹之欲下降了不少?。

但严正淮依旧牢牢地记着她当年喜欢的?菜式,依旧记得她喜欢吃烤鹅配梅子酱。

这份细心、体贴,令人动容。

“其实”她咬了咬筷子,目光犹疑着触到他。

“你说。”他静静回望她。此时此刻,和她共处一室,同吃一餐,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洋溢着幸福。

“其实,你不必对我这么好。”她不知从何开口,只能这样?说。

严正淮垂眸,目光触到她的?唇。她的?红唇上沾了油脂,亮晶晶的?,饱满鲜妍。

“佳期,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在诚心诚意地追求你,如果可以,我想让你做我女朋友。所?以不要这么说。”他温和地说。

对她好,难道不是他该做的??

“以前你有沈宗庭,所?以你不会?回头看我一眼?。但现?在,你和我都是单身,缘何不试试呢?只要你愿意试试,我就”

他就什么都愿意,即便她心里有沈宗庭也?不要紧。

严正淮整理思绪,斟酌着要如何说下去。“哪怕你暂时还没有忘记他,我也?不介意。”

“我希望我们的?时间?足够多、足够长。我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等你去忘记。”他慎重?地说。

这是第一次,他剖白?自己的?心迹。从一件香云纱旗袍,到一束黄玫瑰,再到今天,天知道他等了多久。

再等下去,他都不确定,孟佳期能否看到他。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孟佳期近来对他的?态度像若即若离的?风筝,她内心也?在艰难地进行抉择吗?

孟佳期放下筷子,此刻她心如乱麻,根本不知如何回应。

“严先生,其实我觉得我不配。”她笑了笑。

“我说我不配并不是我不喜欢我自己,也?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有一些路,一旦走过,人已经被改变了。以前我和沈宗庭的?关系,你知道的?,我是他的?情人。”她尽量平静地说。

骨子里,她觉得自己已经走了一段和寻常人不一样?的?路,她没有规规矩矩地谈恋爱,结婚生子,而是跟了一个比自己大六岁、比自己有钱得多得多的?男人,从世?俗意义上说,她其实用性置换了一些资源。

她不确定严正淮对此了解多少?,她的?过往,她从没想过隐瞒。

“有些路走过,真的?会?不一样?。像您这样?,一直单身到如今的?好男人,其实有很多很多女孩都都会?愿意想和你在一起,她们都比我好。”

“不。”严正淮摇头,看向?她的?目光难得有两分肃穆。

“佳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

“如果你担忧我会?被世?俗的?眼?光困扰,你想告诉我,你不是第一次,我不会?介意。”严正淮口吻冷静得犹如在探讨科学问题。

“我不在乎这个。你的?过去,我全盘接受。”

孟佳期脸霎时通红,为他的?直白?。她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窘迫地“噢”了一声。这的?确是她的?本意,她不想让严正淮有心结。

现?在看来,严正淮对此完全没有心结。那接下来,下一步该是什么呢?

她低头,无意识地玩弄她的?手指。她不知道她粉颈低垂,脸蛋红红的?模样?有多可爱。严正淮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情感,一想到她竟然会?因为他的?话而脸红,心中就发痒。这就脸红了,那以后可怎么办呢。

他犹豫了下,扣上她粉白?的?手背。

孟佳期明显被吓到,像一只小兔那样?猛地抬头,眼?神带着无措,瞪着他。

她第一反应是收回手,又被她硬生生克制。这抗拒只有一瞬,然而还是被严正淮察觉到。金丝眼?镜下,男人眼?眸闪过一缕复杂的?情绪。

不急,慢慢来。他得多给她一点时间?。他这般安慰自己。

“夜很深了,我先回去了。”他用力握了握她柔软的?小手,起身。

严正淮出门还不忘记帮她丢垃圾。

不远处,一处能看到栾树胡同的?四合院,二层平台。一株高高的?柿子树上挂了不少?柿果,犹如一盏盏橙黄的?小灯笼。这样?温馨的?树,落下的?阴影也?是温馨的?。只不过,此刻树下,男人站在二楼高台的?身影多少?有些寂寥。

指尖的?烟已经燃到了尾,即将熄灭。沈宗庭浑身血液沸腾,又冷却。冷却,又沸腾。那个男人进了期期的?屋子里。从晚上七点到十一点,一直待在里头。意识到孟佳期和别的?男人独处一室,沈宗庭的?心好像被无数只蚂蚁钻进去,狠狠地噬咬,撕扯得他血肉模糊。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情人节这天晚上?一对儿成年的?男女,整晚整晚地待在一起,还能再做什么?

所?有的?线索,几乎只导向?一个可能。

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目睹这些,不应该去看,他应当尊重?期期的?意愿——可是再强大的?理智都无法?控制身体和情感,他恨不得棒打鸳鸯散,他恨不得破开她那屋子的?小红门,闯进去,按着她,扯下她衣服,一样?样?地检查,这处那处,曾属于他的?山河,是不是已被别的?男人所?占有和流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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