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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傅氏大喜过望,红着眼圈点点头,“好了,好了,我的窈儿找到了。”
她泪眼婆娑的踱到床前,就近坐到床沿上,想摸摸她。
余晚媱陷在噩梦中,陈氏跟陆璎的笑声交替出现在她耳边。
“你能嫁给瑾瑜,那是我让你嫁的,敢不听我的话,我立刻能叫瑾瑜卖了你!”
“大哥哥娶你是为了我,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这个家是大哥哥说了算,没有他点头,我们怎么敢动你啊!”
她倒在地上,四方皆是黑暗,仰头就见陆恒遥遥立在云巅上,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目有凉薄鄙夷。
她呐呐道,“我明明已经跑出来了……”
难道都是假的吗?
陈氏和陆璎忽然冲过来抢走她抱着的孩子,婴儿的哭泣声让她彻底失去理智,她追在那两人身后,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放开它!放开它!”
傅氏瞧她陷入梦魇中,登时慌张叫她,“窈儿!窈儿!”
余晚媱倏然从梦中睁开眼,看到她时尖叫了一声,胡太医捏着银针扎到她颈后,她一下闭眼,倒回床。
傅氏不由哽咽,替她盖好粗布薄被,从床上起身,知会胡太医,“辛苦胡太医跑这一趟,只是还得麻烦你帮忙保密。”
胡太医嗯道,“我自然省得,不该说的我不会多说一句。”
傅氏感激的道着谢。
胡太医道,“我给她开了补身子的药方,养养便能好。”
他将药方递给傅氏,傅氏略微看看,都是名贵药材,倒没什么,他们这样的人家也吃得起。
胡太医随后被几个小厮送走了。
傅氏在屋里看了一圈,实在破落的可以,她是想将余晚媱带回国公府,可瞧现在的情形,断不敢再挪她,只能派些人暂时暗中看着这里,吃的喝的用的都得从国公府送来,她刚刚进门瞧桌上放的两个窝窝头,这孩子真是吃尽了苦头。
傅氏小心关上门,这会天大亮了,老嬷嬷抱着孩子过来给她看,“老夫人,这孩子真乖,给她洗澡都不哭。”
婴儿的眼睛还没睁,小小的两只手攥在一起,嘴巴一动一动的,傅氏抱过来越看越心柔,“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嬷嬷跟着奉承了几句。
这时霜秋跟秀烟两个站过来,都巴巴儿的盯着她手里的孩子,生怕她会对孩子做什么事。
傅氏逗了一会把孩子给嬷嬷,“你送屋里去吧,赶紧出来,别打搅她休息。”
嬷嬷抱着孩子悄声进屋,很快出来。
傅氏冲那两个丫头招手,几人走远了,傅氏才道,“我今儿过来,你们别告诉她,让她好生做月子。”
霜秋一口答应着。
但是秀烟不放心,这毕竟是陆璎的亲娘,谁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
“您为什么要救夫人?”
傅氏面带着笑,“我总不会害她。”
站在跟前的是英国公夫人,那可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最尊贵的夫人,诚然她是陆璎的亲娘,但她若真想对付她们,根本用不着做这么多,叫几个婆子来就能把她们打发干净。
秀烟这不灵光的脑子也能笃定,她不会伤害余晚媱。
傅氏对她道,“你送我出去吧。”
秀烟奥着声,老实巴交的送她出院子,那些丫头婆子也都跟了出来,围着院子还守了不少小厮。
傅氏让那些小厮都留下来守在附近,万不可被人闯进院子惊扰欺负了余晚媱。
秀烟听的一愣一愣,心里直感叹,就是对亲闺女也不过如此了,只可惜余晚媱不是她的女儿,陆璎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有这么好的母亲。
傅氏亲切的搭着她的胳膊,“来跟我说说你家夫人小时候的事。”
秀烟这时对她已经没什么敌意了,但也不敢跟她说些隐秘的事,只捡着余晚媱幼时发生的一些趣事说,傅氏听着又止不住眼睛发红,心想着还好遇到了一户好人家,把她当亲生的待,等往后把余晚媱认回来,一定要好好报答她的养父养兄。
秀烟送傅氏出了巷子,傅氏临走时告诫她不要在余晚媱跟前乱说话,只当她没来,那院里缺的东西,她回头都叫人送来。
秀烟便懵懵怔怔的目送着她离开。
傅氏上了马车后,傅音旭也过来了,傅音旭神态沉重,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陆恒那边打捞上余晚媱的尸身,傅氏当先乐道,“那孩子真是我的窈儿!”
傅音旭便知那河里死的不是余晚媱,索性把潞河河口发生的事情全数说出来。
傅氏揪着帕子,“这丫头受惊过度,眼下看到我就怕,先前也不会这样,她现在怕我,一定是陆家那对母女对她做了什么,我寻思着得找个机会去套陆璎的话。”
傅音旭道,“现下外头都传,陆夫人没了,您打算几时接她回来。”
“她才刚生下孩子,怎么也得等她出了月子,我才敢提这事,眼下我一门心思只想她好好儿的,至于那对母女,等我查清楚了,我肯定要讨回这笔账,”傅氏咬牙道。
马车经过威远侯府,傅音旭掀开一点车帘,那威远侯府门前挂着白绫,下人们都身着白衣,腰束麻绳,全然是在办丧事。
傅氏冷哼一声,“这是巴不得我窈儿死了,亏的我当他陆恒是个靠得住的女婿。”
“等姑母接回小表妹,再给她定门合心意的亲事,不比在他陆家强?”傅音旭笑。
傅氏乐道,“我的窈儿那般讨人喜欢,什么王孙公子嫁不得?”
马车行过路道,回了国公府。
傅氏一回府,便让自己信的过的嬷嬷找了个手脚麻利的年轻奶娘,并着吃喝用物一齐送去了霜秋住得小院。
——
陆恒苏醒过来已是第二日,后背的伤口包扎好了,沾着血的和离书摆在桌上,他忍着疼起来,套一件衣裳下地,到桌前重新看那和离书上的字迹。
他再度看时,心口那钝钝的锥疼仍在,纸上的字被血融了些,但还能看到“今妾赴死”四个字。
他的手指压在死字上,回忆着昨晚她是何等绝情。
这种被剥开了心反复抽打的滋味委实痛苦,他自虐式的在脑海里一遍遍重演着她沉入水底的场景。
最后泄了气,理智回溯,昨晚他明明是想带她去跟傅氏会面,可她却以为她是去死。
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是谁跟她说了什么?
怀孕以来,她一直鲜少跟他红过脸,便是争吵也只在他把她的丫鬟轰了出去。
他忽而顿住,她是在国公府动过胎气后就性情大变的,她的丫鬟跟伶人拉扯,他气不过发了一通火,她当时的表情是恐惧。
她怕他。
她应当是那个时候就开始怕他,后来她的丫鬟被赶走,她更加对他抵触,就连他想扶她都会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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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当时他不当一回事,以为她发小脾气,如今再细想,那分明是她惊恐时的自我保护。
他朝外叫了声墨砚。
墨砚进门道,“世子爷请吩咐。”
陆恒沙哑着嗓子,“你带人去城外的白鹤楼一趟,把那些伶人全抓回来。”
墨砚道是。
陆恒摁着眉心,“不用抓回府,抓到人直接送大理寺诏狱。”
墨砚应着好,看他面色惨白疲倦,斟酌着道,“世子爷,夫人得丧礼有老夫人操办,老夫人说您伤的太重,就不用管这些,好生安养。”
陆恒抬手挥了挥,墨砚退出去,陆恒的神情变为阴沉,未几进了更衣室,换一身朝服乘马车入宫。
陆家办丧事,各家都要上门祭拜。
陈氏在灵堂哭了会,出来迎客,心内恨得不得了,她送信去雾灵观,让陆韶安回家主持丧礼,可陆韶安理都不理,陆家本来人丁单薄,陆恒重伤卧床,这家中没个男人出面,只有她来撑着,好在有那些族老帮扶,她勉强能忍。
傅氏来的很迟,陈氏叫陆璎来陪她,自个儿张罗别的去了。
傅氏上了柱香,各处相看都没见着陆恒,心底不免对陆恒更添气恼,这明面儿死的是他妻子,这葬礼他人都不在。
“瑾瑜呢?”
陆璎闷闷道,“大哥哥昨儿夜里受了重伤,回来就晕倒了,这会子还昏着呢。”
傅氏微愣,倒忘了他遇刺的事,横竖他病着,傅氏也不想看他。
陆璎引她到花厅暂歇,这里人少,傅氏便叫她坐下,抱着她肩膀做怜惜状,“这两日看着没过好,你们府里一堆事,也用不着你,干脆跟我回去住几日,等你母亲不忙了,我再送你回来?”
陆璎不想去国公府,以前她去国公府,丫头姑娘都捧着她,傅氏也舍得为她置办饰物,自那次拜干亲后,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就变了,都带着嘲讽,她还听香盒说,这些人在后面嚼舌根子,骂她冒牌货上赶着攀富贵,可以人英国公夫人根本瞧不上她。
傅氏笑着道,“就这么说定了,过会子跟我走。”
陆璎再想说不去竟没辙了。
傅氏又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谈会心,令玉自外头进来,屈膝对傅氏道,“老夫人,陆大人进宫给陆夫人求了诰命。”
傅氏和陆璎皆惊愕,傅氏皱眉问陆璎,“璎儿,你不是说瑾瑜受伤昏迷不醒吗?”
陆璎支吾了半天还不上话。
傅氏也没空揪着这个不放,匆匆去了灵堂。
陆璎跺了跺脚,也只能过去。
灵堂这里聚满人,傅氏入内时,陆恒将诰书铺展开和灵位摆在一起。
那封诰书是瑞荷锦织成,两端是抹金轴,当中有龙纹,绕“余恭人”三字盘旋。
恭人。
这可是三品诰命夫人,这灵堂中的老爷夫人能有几人得此殊荣,纵然在他们看来,余晚媱已死,却也难掩羡慕。
可是人都死了,要这殊荣又有什么用?
傅氏禁不住想叹气,他能去请诰命,显然对余晚媱有情,可是他连自己的女人死没死都弄不清楚,家中还有陈氏母女虎视眈眈,她岂能放心再让余晚媱入龙潭虎穴。
陈氏在一旁看的眼底生怨毒,一个商女,也配当诰命夫人,这等荣耀原本该是她和陆璎的,这贱人就是死了也不让她舒坦!
陆恒在灵位前静立良久,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这个诰命她应该也不会稀罕,可这本是她应得的,若她活着,定会唾弃他吧,活着的时候对她百般苛待,死后便念起了她的百般委屈与苦楚。
这迟来的深情,真是令人作呕。
他转过脚步,目光对着陈氏,“母亲,你过来一趟。”
陈氏让几个族嫂帮衬着接待客人,随陆恒一起进了旁边的抱厦。
“瑾瑜,你是说,你想将你母亲的嫁妆分出来给晚媱做陪葬品?”陈氏听着话差点叫起来。
陆恒冷道,“不行吗?”
“倒不是不行……”他母亲沈氏当年死的早,陈氏后来嫁给陆韶安做继室,缘着陆韶安不主事,陆恒又小,沈氏留下来的嫁妆就都交到她手里打理,这十几年下来,多半成了她的私产,有些还被她变卖换成现银填给了陈家,现在叫她拿出来,她多半也凑不齐,“可这是你母亲的嫁妆,去年晚媱进门时什么嫁妆都没有,这回她没了,按理来说是没有陪葬的,可我也给她备了些东西。”
那些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她不过是装装样子,好让旁人觉得她这个婆婆疼儿媳。
陆恒取出一张嫁妆单子,“请母亲在三日后备好。”
陈氏手心直出汗,接了单子道,“这太急了,我盘算出来要花些时候。”
陆恒道,“不过是些金银玉器,母亲也需要花很多时间整理吗?您的人手若不够,我倒是能派两个人来帮你。”
陈氏讪笑,“你母亲的嫁妆繁杂,我一直叫人打理,也就十天半月查看一次,哪回不是要几天功夫,即是你这么说了,我自然要辛苦些。”
陆恒便出了抱厦。
陈氏盯着那张家装单子直冒汗,半晌跟李妈妈道,“你去叫我嫂子过来。”
李妈妈小跑着要出去,不想跟陆璎撞一起,李妈妈连连给她赔罪,陆璎烦躁的挥手,随后哭丧着脸叫陈氏,“母亲,傅伯母要我去她府上住两天,我不想去。”
陈氏哪还有空管她,只道,“那你就去住两天,她认了你这个干女儿,虽比不得亲生的,可对你也不必以往差。”
陆璎轻哼一声,扭身走了。
刘氏很快过来,陈氏把事情说了,刘氏当即哭穷,“妹妹这是还不知道家里?这短时间内你哥哥也凑不出两百两。”
陈氏冷笑,“二百两都凑不齐,当初你们用了我差不多几千两,我只找你们要二百两,你们都不给,往后等我掌了陆家,你们别想再叫我掏钱!”
刘氏撇嘴,“可这钱也不是你自个儿的,不都是陆家的吗?”
陈氏怒火中烧,“嫂子想清楚了,我若好不了,陈家也得遭殃!”
刘氏唬了一跳,忙道,“不就二百两,我拿给你就是。”
——
陈氏用这二百两银子拼拼凑凑才将那张嫁妆单子上的器物凑齐,陆府的葬礼有惊无险度过,陈氏也就松了气。
陆恒因着身体有伤外加丧妻,圣人特许了他一个月休假。
墨砚去白鹤楼扑了个空,里面的伶人早跑没影,那些伶人是江都百香园出身,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陆恒暗自遣人往江都捉拿。
伤口才好一点,陆恒又径自去查看了他母亲名下的各个田庄和商铺。
至黄昏时回城,半道碰到顾明渊,说是英国公夫人请他入府看戏,陆恒本欲推拒,但见顾明渊意味不明,便同他一起去了英国公府。
——
就像陈氏说的,即使陆璎现今成了傅氏的干女儿,傅氏也待她极好,她在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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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有自己的院子庭玉阁,丫鬟照顾也算尽心,只是偶尔也会听些风言风语。
这日她用罢晚膳,和傅氏在千香园里溜达消食,傅氏晚间用过膳后多吃了一根香蕉,腹中犹如翻江倒海,被丫头们搀回去解手。
园子里只有陆璎带着香盒乱转,已经入秋了,千香园的花依然绚丽多姿,陆璎边走边观赏,直走到种了昙花的花圃,这个时节正是昙花盛开,天黑后,雪白清丽的花束也夜色中绽放。
香盒提着灯照明,被她叫道,“你快把灯熄了!”
香盒连忙吹灭灯。
陆璎进了花圃,蹲到昙花前看它张开,这样漂亮的花最值得夜间观赏。
“啊!有鬼!”香盒骤时尖叫。
陆璎被她吓一跳,气道,“有什么鬼?这里是英国公府,鬼敢进来吗?”
香盒手指着不远处海棠树丛,“二姑娘……是、是夫人……”
她两眼一番,直接吓晕了过去。
陆璎打了个颤,顺着她指的方向定睛一看,果见哪儿飘着个白影,和余晚媱差不多高,散着头发,隐在其中的脸煞白,再瞧肚子鼓起。
陆璎吓得腿发软,眼看她飘过来,陆璎不停的往后退,“不是我杀你的……你别来找我……”
那白影飘到她腿边,头发上的水流到她脚上,她害怕的跪到地上,“嫂子真不是我杀你的,你放过我吧……”
“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那白影幽幽道,伸出两条手臂朝她掐来。
陆璎趴倒在地上,呜哇着,“我没碰你的孩子……”
那双鬼手快要掐上她的脖颈。那手上都是水,好似才从水里爬上来的,急找人索命。
陆璎终于想到了一点东西,惊慌失措道,“我只是跟人说过,等我被国公府认回去,大哥哥会同我成婚,你的孩子活不成,你也会被大哥哥卖了,可我那是骗人的……”
鬼手将她掐住,摁她在地上。
陆璎透不过气,急促的挣扎着,“求你饶了我,求你饶了我。”
“跟谁说的,”白影又出声道。
陆璎这时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她问什么,陆璎便答什么,“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为了你要杀我,第一回还截了我的头发,说要使邪术扎死我,我太怕了,母亲说你跟他认识,就教我说了这个话,我没想到你会死,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鬼手霍地收回去,四面火光亮起,陆璎的眼睛登时瞪大,只见那花丛中站着傅氏和陆恒。
她一扭头见方才的女鬼拂开头发,正是傅氏的丫鬟令玉。
陆璎再仰头瞅向陆恒,对方表情很平静,但那双眼已是阴鸷迭起,她胆怯的唤他,“大、大哥哥你听我说……”
“瑾瑜,这是你们陆家的事,把她带回去吧,”傅氏淡淡道。
陆璎不断颤抖,“寄母,我、我……”
傅氏浅浅挑起嘴唇,“璎儿,你太让我失望了,枉我把你当亲生女儿待,当你天真无邪,你却在背后中伤他人,这些年我对你的好全当是喂了狗,从今往后你也别叫我寄母了,英国公府不欢迎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姑娘。”
陆璎仰视着他们,瞬时明白过来,这是个设计好的圈套,她钻了进去,以后她不仅会被英国公府拦拒在外,也会被陆家扫地出门。
她只是陆家的养女,论起来还是借着陈氏的光才能进陆家,可终究跟陆恒不是亲兄妹,陆恒若想赶她,陈氏都拦不住。
陆璎瘫倒在地上,便有人过来架着她起来。
陆恒冲傅氏拱了拱手,带着陆璎离开英国公府,回到府里,陆璎和她的丫鬟香盒被暂时控制在馨兰榭。
陈氏都睡下了,李妈妈着急忙慌进屋,叫醒她,“老夫人,世子爷往这边来了,您赶紧起来。”
陈氏忙下了床,穿好衣裳做了简单梳洗,从房里出来正见对面的正堂亮着灯,陆恒背着手站在门外,一身清清冷冷。
陈氏心中觉得不对劲,小声问李妈妈,“今儿檀棠院有没有动静?”
李妈妈直摇头,“奴婢让底下婆子盯着呢,世子爷一大早就出门了。”
陈氏稍稍安心,缓步上了走廊,到他面前笑道,“瑾瑜,你身上有伤,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找我有什么事?”
陆恒眼睫抬了抬,眸子里的阴冷毫不遮掩的向她投来,他慢条斯理的说出话。
“母亲,我想查查家中的账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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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
沈青烟有个秘密,她这个伯爵府的庶“子”是假的,
她出生下来就被姨娘打扮成男娃,
姨娘让她可着劲去攀高枝,盼她嫁入高门大户。
燕雀终究是燕雀,
沈青烟不学无术,单长了张和她姨娘一样的祸水脸,
是个外人眼里实打实的绣花枕头。
她想认识那些王孙公子,可苦于无人引荐。
直到有一日,她看见表兄顾明渊和永安侯府的世子爷交好,她的表兄出身嫡系,矜贵俊美,性情冷漠,年少时三元及第,及冠之年位居大理寺少卿,比她这个没出息的庶“子”不知厉害多少。
纵然畏怯,沈青烟还是舔着脸求表兄带她去见见世面。
她顶着表兄的威压,终于讨来了机会,可是在见到世子爷后,才明了这样的权贵子弟着实不好接近,她还被世子爷身边的小厮嘲讽了一番。
那天她在表兄面前哭了许久,表兄一言不发的带她回了府。
后来她常常黏在表兄身旁,表兄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深沉。
终有一日,她才发现,原来表兄对她有了见不得人的邪心。
可沈青烟想借着他的光去勾搭那位世子爷。
她笨拙的撩拨着表兄,跟他说些意味不明的话,求他带自己去见世子爷。
表兄对她越来越冷淡,任她跟着自己去见人。
就在她以为她要飞上枝头时。
她的身世被捅了出来。
她原来不是伯爵府的庶“子”。
她只是个野种。
她被伯爵府扫地出门,再也不能享受伯爵府的荣耀,她被人唾弃,无家可归。
走投无路时,她又看见了顾明渊,他站在她身前如清风明月,唇勾一抹笑,朝她伸来手。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将手递过去,被他抱起来藏进了深宅中。
漂亮小笨蛋x高岭之花(阴险狡诈)微强取豪夺狗血文
说明!
(1)男女主没有血缘关系,女主是男主远房舅舅的妾室所生(不是舅舅的孩子)
(2)1v1双处!感谢在2022-06-2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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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陈氏愣住,但反应快的笑道,“太晚了,你身子还没好,若不然先回去歇着,明天一早再查也没事啊。”
陆恒道,“明早我有别的事,母亲拿账簿来吧。”
陈氏便做为难状,“家中账簿分了两本,什么田产商铺、宅第房屋、家中仆从人数分配、金银往来,这些太过复杂,光一本账簿哪里登的下,我这里只有一本,平日记得都是家中银钱进出,外头的那些产业另登了一本账簿,在账房手里,这会子早家去了……”
陆恒神色不动,片晌安福堂外有脚步跑动,陆恒的几个小厮进院子弯身道,“世子爷,几位族老都请来了,已在上房等候。”
陆恒嗯了一声,目光看着陈氏,“账房我让人去叫了,既然族老们都来了,母亲带着账簿随我过去吧。”
陈氏当即懂了他的意思,他这是打定主意要查她的账,今晚根本跑不掉。
陈氏勉强镇定,故作平静的转身跟李妈妈道,“你去拿账簿吧。”
两人眼睛对了下,李妈妈立刻会意,转屋里去找账簿。
陈氏笑道,“瑾瑜,咱们先去上房等着吧。”
陆恒挪步离开。
陈氏将手中帕子一揪,冲那绿袖瞄过,绿袖连忙偷摸着从后头的角门钻出去,一路朝陈家跑去。
——
上房这里,堂中左右坐满了族老,陆家子嗣少,门第清贵,这些族老是往上几代传下来的后代,也是陆家的嫡支,都已经上了年纪,这些年有他们在陆家坐镇,才免得陆韶安没掀起什么风浪。
账房和李妈妈将两本账簿放到当中的方桌上。
陆恒抬手拿起账簿翻阅,屋内安静的只听得见纸张沙沙声。
将过两柱香,陆恒放下账簿。
陈氏四平八稳的问了一句,“瑾瑜,可有什么问题?”
陆恒抿声不答。
陈氏略略得意,这账簿自然查不出问题,她管着陆家,手头总有想用钱的时候,小的银钱不论,碰上花销大的,她都会编个置办由头,譬如府里的花卉采买、丝绸布料以及厨房用款,这几个地方省不了钱,也不会被陆恒察觉她挪用了不该用的钱。
陆恒曲着手指在桌角敲了一下,反问她,“为什么您的账簿里,没有登记我母亲嫁妆的盈亏?账房的账簿里也没有将我母亲的嫁妆登记在册?”
陈氏心头一跳,露出笑容,“这要我如何说?那是你母亲的嫁妆,毕竟不能算做陆家的财务,我哪能把它们混为公谈,自然不能入账了。”
“不能入账,那您用到哪儿去了?”陆恒沉沉问着,分毫不给她脸面。
陈氏立刻站起来,颤着身像是受了莫大委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觉得是我私吞了你母亲的嫁妆吗?”
陆恒寒着面瞪她。
陈氏迅速哭起来,手捂着心口,声声埋怨,“当年我嫁给你父亲,你才八岁,我自己没孩子,我把你当自己的亲生骨肉待,试问这十几年,我何曾薄待过你,如今你大了,我不指望你真把我当你母亲,可你也不能将我想的这般不堪!”
她冲座中的族老们道,“这家里是什么样,各位叔叔都清楚,他父亲是个墙上挂的假道学,不问世事,我一个妇人这么多年管着家里,你们也看在眼里,便是怪我没管好这个家,我也认了,何至于要这般污蔑我?”
那几个族老面面相觑,须臾其中一人迟疑着对陆恒道,“瑾瑜,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陆恒往外叫一声,“进来。”
那门外立刻进来十数个人,纷纷跪到地上给他们磕头。
陈氏一见到他们,身子凉了半截。
陆恒指着这些人跟那几个族老道,“各位叔公,我母亲嫁妆里的田产商铺从前都是他们打理的。”
族老们点点头。
陆恒扭头睨向那些人,其中一个急忙道,“各位老爷,小的以前是给沈老夫人管商铺的,后来沈老夫人去世,小的就被辞退了,商铺被这位陈老夫人派来人的接手,小的不服气去闹过,还被对方打了一顿,说是铺子已经卖给别人了,主家早不是沈老夫人。”
他说完另一人跟着道,“小的是黑水庄上的赁户,以前黑水庄的管事是沈老夫人指下的,小的们靠着种地也能吃上饱饭,可有一年这管事忽然被轰走,调来一个陈五爷,都说他是陈老爷家的远房侄子,成日里摆着有钱人家的谱,我们也不敢得罪他,多有恭维,可他还变本加厉的加收粮食,往年都是留五交五,他来了后我们只能留三交七,在这么下去,我们这些人只怕要饿死。”
说着便抬起袖子抹泪。
陆恒负手到身后,瞧了门边的小厮一眼,那小厮便领着十来个人下去。
陆恒覷着陈氏,她已面显慌张,陆恒说,“母亲还有什么要说的?”
陈氏想借桌子撑着,手却没摸到边,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证据确凿,她想辩解都辩解不了,私吞沈氏的嫁妆,她以前也怕过,只是后来尝到了太多甜头,才胆子大了,敢安插自己人过去,谁能料到,真被他查了出来。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不到,他是怎么发现的?
陆恒直视着她,有些事其实不是他不查就不知道,母亲临死前,曾经将嫁妆单子交给他,告诉他这以后是他的了,每年都会有人来给他送钱。
母亲的嫁妆他并不想要,陆韶安再能作,也不可能将陆家这么大的家业败光,他原本想将这笔嫁妆退回给沈家,可沈家不收,还没过一年,陆韶安将陈氏娶进门,陈氏帮着打理家里,顺便给他管着母亲的嫁妆,那时他才八岁多,陈氏没孩子,在外接了个陆璎回来做养女,但对他还如以前一般好。
陆璎小时候面黄肌瘦,常跟在他后面叫着大哥哥,他是真的将陆璎当做亲妹妹,他母亲的嫁妆他曾想留给陆璎,好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可是她们害死了余晚媱。
她那时得有多绝望,自己的丈夫不护着自己,反倒一再误会中伤她,甚至帮着她们将她关起来,她怀着孩子整日提心吊胆,又怎么能过的好。
那晚,她是在逃命啊。
他竟然还说她任性。
他真是伤透了她的心,他比陈氏和陆璎更可恨。
陆恒抬起眼,望向那几位族老,“各位叔公,私吞嫁妆,依照族规该如何?”
先不说陆家的规矩重,放在任一家,像陈氏这样私吞原配嫁妆那都是品行拙劣,该休弃赶回娘家,不仅如此,娘家若有未出嫁的姑娘,往后也会影响说亲。
这时墨砚小跑进来,扑的跪地上,颤着哭声,“世子爷!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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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传来消息,老爷殁了!”
陆恒一滞,还没来得及说话。
陈氏哭嚎一声“老爷”,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满座族老互相议论,片晌一人道,“瑾瑜,眼下不宜处置她,不如等侯爷丧事后再说?”
陆恒五指握紧,周身绷住。
又一人道,“你父亲刚走,好歹还要她主持中馈。”
“有罪当罚,”陆恒说。
那些族老便都不好再替陈氏求情。
没过一会,绿袖自外头入内,瞅见陈氏在地上晕着,结巴道,“世子爷,陈、陈家大老爷来找老夫人……”
陆恒眉头皱紧,猛然道,“那正好,让他把人带回去吧,省得我去一趟。”
地上的陈氏本是装晕,这会听他铁了心要将她赶出陆家,怒急攻心,真给气晕了过去。
便有几个婆子来将她抬出门,直接把陆恒的原话带给了陈肃,气的陈肃在前院破口大骂,骂声隔着墙传进上房,听的几位族老面露尴尬,陆恒倒是面不改色,冲那几位族老作揖后,出了上房,到前院和正在骂的起劲的陈肃打了个照面。
“你个小兔崽子!你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你个忘恩负义的小混蛋!”陈肃一口骂完,正见陆恒立在穿堂门前,上头挂着灯笼,亮光打在他面上显得阴恻恻的,陈肃看到都给唬住,不过片刻便呼哧着气,“你小子翅膀硬了,连你母亲也不放在眼里,她干什么了?你敢这般对她?”
陆恒跟这位大舅爷没打过交道,只见过几面,印象里是个极圆滑会处事的人,陆恒慢声道,“顾及两家颜面,我不便多说,天不早了,陈大人还是请回吧,送客!”
瞬时便有小厮过来,陈肃磨着牙暗骂一句小畜生,便带着陈氏先回府了。
陈家和陆家的梁子也结下,陈肃回了陈家后,便和陈氏二人商议,要上都察院状告陆恒不孝。
族老们各自离去,陆家换的了片刻宁静。
“老爷不知在哪儿听人说,吃丹药可以长生不老,便跟着雾灵观的道长们学炼丹药,不想连吃了三天,人、人就不行了,”跪在书房里的小道童禀报道。
陆恒两手撑着额头,小道童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等着他发话。
过了良久,他轻声说,“出去吧。”
小道童便准备悄悄退走。
“服侍他的那个女人呢?”陆恒突然追问。
小道童回道,“跑了,连夜跑的。”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小道童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出声道,“去叫墨砚进来。”
小道童连忙退出书房,墨砚进门。
“世子爷有何指示?”
“带些人蹲守在陈府附近,发现陈蓉,立刻抓起来带回陆家。”
墨砚抱拳退去。
书房重归安寂。
陆恒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未动,在这一刻漫无边际的孤独将他包笼,他一直不肯原谅陆韶安,恨不得他真的死了,如今他终于如他所愿死了,还死的这么荒唐。
他应当讥笑两句,然后再露出鄙夷,送对方两个字活该。
但他现在只有难过,明明他的父亲有诸多不堪,还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他却为他的死难过。
他这个人真的可笑。
余晚媱活着时,他看不见她。
陆韶安荒唐风流,他纵容他不管。
如今他们都不在了,这个家终于只剩他一个人,他成了孤独鳏寡,也许,这是老天爷对他有眼无珠的惩罚,是他该受的。
——
陆韶安的遗体在当天夜里运回了陆家,停灵七日后发丧。
彼时陆恒披麻戴孝守在灵前,各家都来祭拜。
英国公府也过来祭拜,顾淮山和傅氏上好香后,被人请到前堂暂歇。
顾淮山品了口茶,啧嘴,“瑾瑜也太命苦,前头夫人才走,现在父亲也没了。”
傅氏拍了拍袖口沾到的香灰,“国公爷真会说风凉话。”
顾淮山叹气,“好歹我也算是他半个先生,他这样我多少是心疼的。”
傅氏哎呀声,“你这一说,我倒也纳闷了,陆家侯爷没了,这陈老夫人怎么也没出来操办,只叫瑾瑜一个忙前忙后,多不像话。”
顾淮山咳嗽一声,“这是别人家的家事,还是别议论了。”
傅氏手中帕子挥挥,“可不是,别人的家事,你我少管。”
她话里颇有些阴阳怪气,顾淮山听的不自在,正想跟她吵两句,令玉从外头进来,低声道,“国公爷、老夫人,都察院的袁御史过来了,说陈家状告陆大人不仁不孝,将陆侯爷赶出家门,这才叫陆侯爷惨死在外。”
顾淮山的手差点打碎茶杯,忙不迭拽着傅氏,“走走走,这还了得,赶紧去看看。”
傅氏冷笑,“你倒积极,前头才说瑾瑜是你的学生,转头就向着陈家,陈家许了你什么好处啊。”
“净乱讲,”顾淮山一甩袖,率先走了。
傅氏哼两声,跟着过去。
灵堂这里站了不少差役,袁御史才把话说完,手一挥,两边差役就准备上前来押人回都察院。
陆恒道了声慢,缓缓道,“袁御史,可否请原告过来?”
按理,今儿陆恒被告,都察院原该直接递了折子给圣人,到时候由圣人来定夺,但先前王承修打人一案,陆恒没有为了王家插手,袁御史一直念着,这才亲自带差役过来,多少算给他留点余地了。
袁御史点头,侧头吩咐两个差役去陈府请陈肃。
陈氏随陈肃一道来,换了身孝衣,头戴一束白花,眼圈通红,虽是过了年轻姑娘的年纪,这身打扮倒衬出了几分凄楚。
顾淮山眼睛刚瞅到她,傅氏执起手中团扇朝他面上一拍,“别人的家事,也没什么劲,现在回府我有事告诉你。”
顾淮山没趣的移开眼,跟她一起回府了,傅氏在路上将余晚媱是他们女儿的事说清了,把顾淮山激动的恨不能当场过去认亲,最后被傅氏好生安抚住罢休。
两人到场。
陆恒跟他们面对面站着,陈氏先道,“瑾瑜,你别怪我把这事告到都察院,实在是你太过分了,老爷终究是你的父亲。”
说着落两滴泪,引得周遭人声议论纷纷,多是指责陆恒不孝的。
这是她惯会用的伎俩,人前装的比谁都仁善,仿佛事事为人考虑,都是她逼不得已。
那会余晚媱被她以立规矩之名,身上打得尽是淤青,若不是陆恒亲眼看到,真当她是真心想教余晚媱规矩。
陆恒凉声道,“墨砚,把人带上来。”
未几,墨砚领了个女人上前,一露面,陈氏和陈肃心底一咯噔。
陈蓉先给陆恒还有袁御史两人屈膝行礼,随后道,“奴婢是老爷的婢女,老夫人所说的世子爷将老爷赶出家门不是事实,老爷当时急着用钱,老夫人便跟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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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做了一笔交易,老夫人给老爷五百两银子,老爷从此以后绝不再踏进陆家大门,这是奴婢亲耳所闻、亲眼所见的。”
陈氏心一急,脸上却做出失望的样子,“瑾瑜,你怎能让她来污蔑我?这家中一直以来都是你说的算,我有什么本事叫老爷走?更何况我跟他是这么多年的夫妻。”
陆恒等着她把话说完,眼转向陈蓉,陈蓉接着道,“老夫人不承认,莫不是忘了,您和老爷当初还立过字据。”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据递给袁御史,袁御史将字据打开,陈氏瞧到那字据上熟悉的字迹,眼前一黑,再看向陆恒,对方气定神闲的乜着她,仿佛这一切早就被他预料到了。
陆恒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他叫墨砚提前去陈府附近蹲守,巧在陈蓉带着她的姨娘从陈府后门出来,便被墨砚抓了回来,稍加拷问,陈蓉便把所有事都和盘托出了。
原来余晚媱生辰那天,她喝醉酒被人误扶进东厢房是冲着他来的,只是被陆韶安截了胡。
陈蓉哄着陆韶安去跟陈氏要五百两银子,这钱后来被陈蓉拿去给了陈家换她姨娘自由。
一切都是陈氏在中间筹划的,现今却想倒打一耙。
袁御史看完了字据,道,“不错,这确实是陆侯爷的笔迹。”
陈氏登时站不稳,快要装晕,陆恒身后两个婆子过来架住她,偏不让她晕,陈氏耳边便听到那些贵妇人对她指指点点。
“真是蛇蝎心肠,自己的丈夫都能狠心赶出门,还往陆世子身上泼脏水,以前瞧她一副菩萨像,原来是个罗刹鬼。”
“这陆侯爷后院干净,就她一个夫人,也不知怎么想的。”
陈氏脸色忽青忽白,扭头找陈肃,可陈肃发现情况不妙,已经偷摸着溜走了。
她这时才慌了神,挣动着想跟陆恒求情。
陆恒半分眼神都没分给她,对袁御史道,“让您见笑了。”
袁御史将字据还给他,温声道,“陆大人客气,即是你家中事,本官不好参与,请容本官给陆侯爷上柱香。”
陆恒让过身,袁御史上好香便跟他告辞了。
陆恒抬袖往诸位族老拜过,最后巡视一周,跟众人道,“家中丑事,叫诸位看了笑话。”
在座的人们立时噤声。
“今日有诸位见证,我替父亲代笔一封休书,自此陈氏不再是陆家妇。”
陆恒往旁边几个小厮睨过,他们便都伶俐的送上来笔墨纸砚,陆恒提笔写下休书,自有丫鬟过来把休书拿给陈氏。
陈氏望着休书,霎时崩溃,“瑾瑜,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该看看你妹妹,她还小,离不得我……”
陆恒半侧着眸,“过了今日,我陆恒再没有妹妹。”
陈氏惊愕的瞪着眼,半晌道,“你把璎儿怎么了?”
陆恒一挥手,几个婆子便把她轰了出去,陈氏在陆府门口迟迟不走,哭喊着要见陆璎,陆恒便遂了她的意,让人把陆璎也一起轰出府。
自此陆家只剩了陆恒一人,等他父亲丧事过后,依照大雍律法,陆恒应该为父丁忧解官,但他身居要职,又得圣人看重,圣人便免了他的丁忧①,令他夺情②继续担职。
有族老劝他再娶,都被他挡了回去,此后京中总有传言他忘不掉他的夫人,宁愿做一辈子鳏夫。
——
陆家这事轰动了整个燕京城,没多久传到霜秋这小破院子里。
余晚媱在床上躺了有十多天,身子慢慢恢复,不过仍不能下床,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倒把自己养回来一些肉。
最值得高兴的事那大概就是她有了一个女儿,她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岁岁,大名想再等等,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回江南,也好让爹来取大名。
快午时,秀烟抱着岁岁进屋,咯咯笑道,“夫人,咱们姑娘这馋劲可不小,素娘怕她吃的涨,她还拽着不放。”
据霜秋说,素娘是她的姐姐,这回刚生产过,才能给岁岁喂奶。
这话余晚媱是存着疑的,那晚她住进这个小院子,也曾观察过环境,并不是很好,霜秋她娘腿脚不好使,要花上许多钱治病,可是她生完孩子后,这里就变了,她身上穿着的衣裳是用凤尾软缎做的,这样好的料子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再有她如今吃的都是好东西,什么人参、燕窝、各种补汤,每日不重样的换给她吃。
这些都是银子买来的,秀烟跟她都没钱,霜秋更是穷的没几个子,这些东西不可能凭空出来,肯定是谁送来的。
余晚媱接过岁岁,她吃饱了便睡,刚生下来时皱巴巴的,现下一天比一天张开了,所幸跟她像,也就嘴巴有点像陆恒。
她将孩子放到臂弯里,仰头问秀烟,“现下城中还查的严吗?”
那晚后,全城戒严,五城兵马司的捕役沿着大街小巷搜查,四方城门也紧了很多。
秀烟告诉她,“严还是严的,他们都说是抓那晚的刺客,跟咱们没干系。”
余晚媱略微默了默,“秀烟,你还想回江南吗?”
秀烟嘟哝着,“您现在也走不掉,不如先等身子养好了再说。”
余晚媱抿一下唇。
秀烟转而兴奋道,“夫人您知道吗?奴婢听说,世子爷把老夫人还有二姑娘全赶出了陆家,现在英国公府也不愿意要二姑娘,真是报应!”
余晚媱顿然,“陆璎不是傅老夫人的女儿?”
“才不是呢,先前认得也是干女儿,傅老夫人根本就没想认她,”秀烟道。
余晚媱唔一声,抱着岁岁闭上眼睛。
秀烟怕打搅她,放轻步子要出去。
“……他是不是找来了?”余晚媱低低问道。
秀烟连忙折返回来,摇摇手,“不是不是,现在京里谁不知道世子爷是个鳏夫。”
余晚媱心下略安,想了想还是觉着直接问好,“那我每日吃的喝的,还有素娘都是谁送来的?”
秀烟纠结不已。
余晚媱咬紧唇,“到底是谁?”
秀烟挠挠头,这架势是瞒不住了,便只得说出来,“是傅老夫人。”
余晚媱沉顿须臾,对她道,“我要见她一面。”
——
傅氏听到余晚媱想见她,自是满心欢喜,第二日清早就过来了,岁岁起的早,她抱着岁岁逗,嘴里笑道,“真是一天一个样,我们岁岁生的真像母亲。”
余晚媱靠坐着,看她笑的合不拢嘴,踌躇半会道,“多谢老夫人救我。”
傅氏便把孩子给素娘抱下去,弯身坐到床边,握着她的手,拍拍,“客气什么?”
余晚媱因她亲近很不自在,“我和您非亲非故,您没必要如此。”
“谁说非亲非故?”傅氏只在片刻湿了眼眸,慈爱的看着她道,“我找了你十几年,如今才终于把你找到。”
余晚媱的睫毛颤了颤,喉间生涩。
傅氏试探着伸手抚到她面颊上,察觉她没有抵触,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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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张开手将她抱住,哽咽出声,“窈儿,我的窈儿。”
在她怀中的人从僵硬到软化,蓦然伸出胳膊回抱住她。
作者有话说:
①丁忧:父母之丧,礼制要求守制三年,不得从政。
②夺情:夺其哀情,令留任当差。明代丁忧给假主体主要是文官,文官丁忧必须去官持服,服阙后再任职,夺情起复者须特旨准允。
大宝贝们!这章是27号周一的更新哦!因为周二上夹子,所以周二的更新挪到周二晚上十一点,辛苦大家等等啦!到时候我努努力码一万字补偿大家!mua!
再推一个我的预收《娇妾薄情》,卑微求预收,大家不要嫌我烦,么么么么么么么!
“孤以为她爱惨了孤,没想到她却为了她的情郎捅了孤。”
孤有一侍妾傅锦烟,
她曾是高门贵女,为了孤自甘下贱,百般狐媚,只求能侍奉孤左右。
孤虽瞧不上她,但她对孤实在痴情,
孤才勉为其难收她在侧,
像她这样登不上台面的女人,孤断不可能给她位份,
孤以为,给孤做妾都玷污了孤。
可孤确实很喜爱她的柔顺娇艳,满眼情深,
孤以为她着实爱惨了孤。
孤为太子,待登基后势必要择选皇后,
像她这种侍妾,孤想送人遣散都是随手的事,
但孤有点舍不得。
孤想给她一个封号,让她名正言顺的和孤比肩。
可孤登基那日,才发现她背着孤已有情郎,孤一气之下想杀了他。
她却为了她的情郎把孤给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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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余晚媱还没出月子,傅氏不敢太激动,怕惹的她也难受,妇人在月子里最忌讳这些,容易伤身体。
傅氏忙收好情绪,破泣为笑的问她,“这院子到底不适合久住,等出了月子,你想不想跟我回家?”
她说回家的时候,难免带了些期许和忐忑。
余晚媱默然,旋即迟疑道,“您会不会……认错了?”
傅氏一讪,之前外头都传,陆璎可能是她的女儿,连她自己也差点被陈氏母女糊弄住,便是存了一份疑心,那么多年对陆璎的好仍是实打实的,余晚媱嫁给了陆恒,跟陆璎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时常跟着陆恒来英国公府,她那时怎么对陆璎的,余晚媱都看在眼里。
如今傅氏转头又想认她,她指定是犹豫的,这才历经生死,对什么人都会产生警惕。
“我看到过你脚上的胎记,胡太医还给我们做了滴血认亲,他医术高超,错不了。”
余晚媱点了点头,视线垂下,心底五味陈杂。
余忠旺捡她是在一个夜晚,那年余忠旺还没做盐商,只是个捕鱼为生的渔民,时常夜里出海,那天夜里,余忠旺像往常一样在海里下好了网,等在船上,却见她被一个老婆子抓着往水里推,她那时看着才只有四五岁,寒冬腊月的,掉水里后哭着叫母亲,余忠旺听的不忍心,便装海猴子①吓跑了那个老婆子,才把她救了回去。
她已经没有儿时的记忆了,但也曾听闻,有些人家生了女儿不喜,便想方设法要把女儿卖了淹死了,她以为她的母亲应是不喜她的。
傅氏端量她神色,轻柔道,“我晓得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所幸往后日子长,不急于一时,你好好儿的养着。”
那便是不逼着余晚媱回英国公府了,体贴的让余晚媱不知怎么面对她,思索再三,余晚媱问,“您……当年是不想要我吗?”
傅氏愕然,“我要是不想要你,为何要寻你十几年?”
余晚媱观察她的神色,再想想这些日,心下已有定论,她自来想的通透,与其做闷葫芦,不如都说出来的好。
余晚媱便将幼时遭遇以及余忠旺救她的事跟傅氏说了。
傅氏听完面容悲恸,“你那年才五岁,圣人南巡时,咱们家也跟着去了江南,住在陈二太爷府上时遇到刺客,你就是那时候丢的,我在江南找了你整整两年……”
边说着边落泪,哭的控制不住,抽泣连连。
做了母亲后,余晚媱才明白,孩子对于母亲来说是何等重要的存在,她尚且怕岁岁在陆家活不成,傅氏当年丢了她,恐怕是痛心泣血。
余晚媱捏着手绢,很温柔的给她擦脸,这是她的母亲,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讨厌她,她很爱她,余晚媱在心底生出一种安心,这是母亲给她带来的,她不用怕危险困难,因为她有母亲,母亲会庇佑她,让她从此远离苦难,她可以像别人一样,在母亲怀里撒娇卖乖。
“母亲,别哭了,”她轻声说。
傅氏猛地抬头望进她眼中,她的眼里也有泪,只是她更内敛,傅氏连忙拿过她的手绢自己擦去眼泪,连说着,“好,好,母亲不哭,你也别哭,身子要紧。”
余晚媱乖乖嗯着。
傅氏瞧着她笑起来,舍不得用湿掉的手绢往她脸上碰,去外头叫人端了热水进来,她亲自绞干帕子给余晚媱擦脸擦手,絮絮叨叨,“你回来跟我住,咱们住明德堂,岁岁和你的东西都置办好了,就差你回来,国公爷昨儿还跟我念叨,你几时带着岁岁回去给他瞧瞧,还有你哥哥,特意让人给岁岁打了紫檀木做的摇篮,还有各种小玩意儿。”
余晚媱想到要见这些人,不免有些腼腆,“陆家那边……”
陆恒如今不知道她还活着,岁岁也是他的骨肉,这世道对女人苛刻,她活着若被陆恒发现,她就还得带着岁岁回陆家。
外头秀烟端了排骨汤进来,原想伺候余晚媱喝,被傅氏催促着出去,秀烟瘪瘪嘴,心里纳闷,她们几时这般要好了。
傅氏舀了些汤喂余晚媱,笑道,“说到陆家,我正要问问你怎么想的。”
余晚媱不吭声。
傅氏道,“近来城里的事儿她们丫头应该跟你说过。”
余晚媱轻嗯着,想接了碗自己喝。
傅氏不让,直给她喂完,贴心的擦完嘴巴,才道,“现今陆家就只有瑾瑜一个人,你想不想回去?”
余晚媱摇头,“我不想回。”
写下和离书的那一刻,她就下定决心不愿再跟陆恒有牵扯,她和陆恒本就应该彻底了断,最好此生都不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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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氏颔着首,“你想的开便成,母亲也觉着你不能回去,他们陆家的男人虽说不纳妾,可我瞧着都是糊涂虫,这家里有个什么事儿也不上心,给他做媳妇不得整日里惶惶不安么?”
余晚媱道,“我若出现在人前……”
“怕什么,你是我女儿顾窈,不是他陆家的媳妇,就是瑾瑜找上门,也不能把你带走,”傅氏安慰她。
余晚媱便放下心。
傅氏微微皱眉头,跟她商量,“你养父和养兄对咱们家有大恩,我寻思得派人去接他们到京里,一是我跟你父亲想见见,怎么说也得谢谢他们照顾了你这么多年,再者我想问问你养父当年的情况,要是他还记得那个老婆子长什么样,我倒想试着能不能再找到她,她敢杀你,我断不能饶了她。”
余晚媱有些顾虑,余忠旺和余雪晨好不容易才洗脱冤情,陆恒把他们送回江南,其实没必要再回京来,继续做着生意,有吃有喝,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总比来京里再趟浑水的强。
傅氏挂着笑,“瞧这小脸愁的,我偷偷叫人去接,管不叫人发现他们,我听你丫头说,你还想让他们给岁岁取大名,左右是要见面的,干脆就接来聚一聚,回头我再让人送他们回江南。”
余晚媱快一年没见他们,其实心底很想念,经她这一说便动摇了,“全听您的。”
傅氏抚着她脸庞,瞧日头上去了,算算时辰,该用午膳,便在这里陪着余晚媱一起吃过,下午等她睡了才走。
秀烟抱着睡熟的岁岁进屋里,才刚把她放进床,余晚媱睁一点眼看她。
秀烟不好意思的笑道,“吵醒您了,奴婢这就出去。”
余晚媱手撑着上半身,脑后长发垂散,显出几分慵懒,“这十来日过的浑浑噩噩,我一直忘了问你,那次你说韩云生在城外等我们,你后头有去找他吗?”
秀烟呐呐道,“那会儿奴婢一颗心全扑在您身上,哪里还能想到他,后面是没去过,但奴婢找傅老夫人身边的令玉姐姐打听过,韩大家的确实回江南了,想来是没等到我们就走了。”
韩云生是英国公府请进京的,令玉说他走了,那应当真走了。
余晚媱忖度半会让她出去,其实余晚媱还有疑惑,韩云生让她那晚守在那条街上,结果陆恒在街头遇刺,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只是问秀烟不见得能问出什么,她和陆恒以后也不会有交集,他遇刺受伤是他的事,和她无关了。
傅氏回去头件事,先跟顾淮山说了余晚媱回家的事以及要秘密接其养父兄来京,旁的关于余晚媱幼时差点被害她只字没提。
顾淮山乐的不行,赶忙遣了最倚重的护卫悄悄离京赴江南,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闲来无事就爱找几个老相熟的友人一起喝两杯小酒。
这日在西江月,几个酒友小酌后便都各自归家。
顾淮山这人酒量不算大,几杯酒下肚,走路都打漂。
他的小厮边扶着他边嘀咕,“您就少喝点吧,省得回去了,又被老夫人数落。”
顾淮山乐呵呵,“老夫只不过贪杯了,又没做甚错事,她还能骂老夫不成?”
正下了楼,迎面跟陈肃碰上,陈肃两手作揖,朝他躬身道,“国公爷,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淮山两只醉眼盯着他看,看了好半晌才把人看清,咳嗽两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陈肃笑,“自是一些公务想讨教。”
顾淮山愣神,“不对吧。”
是不对,顾淮山早先在詹事府任职,跟他们这种朝官虽有交涉,但主要是辅佐太子理政,跟陈肃八竿子打不着。
陈肃眯眼笑,“您早年在明台山任职,那边的知州托我问您些事儿。”
顾淮山两边袖子一抖,表情变得尴尬,须臾跟小厮道,“你去外边儿候着,我跟陈大人说两句话。”
那小厮磨磨蹭蹭出了门,再探头,就见陈肃扶着顾淮山进了一间雅房。
小厮心里忐忑,赶忙给随从递了话,叫他先回府跟傅氏通个声。
雅房内。
顾淮山刚坐下,陈肃搁那扇云纹山水屏风边杵着,笑容可掬道,“我原也不想来打搅您,可上次陆家的事儿您应该听说了,我三妹妹被陆恒那小子代父休了,如今孤儿寡母又不愿回娘家,住在外头瞧着忒可怜。”
顾淮山拉着脸,“你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不都是她自找的?”
“千不是万不是,他陆恒就对了?我三妹妹为他陆家勤勤恳恳了十多年,到头来说被休弃就被休弃,”陈肃抱怨着。
顾淮山不耐烦,“那也是她惹出来的,你找我也没用。”
陈肃道,“国公爷撇的真干净,再怎么说,当年咱们两家也差点成了,三妹妹跟您在明台山的那段往事您不会忘了吧?”
顾淮山有点抹不开脸,“当年越矩纵我有错,那也是她给我下的圈套,这些陈年旧事休要再提,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陈肃敲了敲屏风,自屏风后转出来一人,正是陆璎,此刻还在哭,眼睛都哭肿了。
顾淮山都站起来了,瞧是她呆住,没找到余晚媱以前,他跟傅氏也把她当自己闺女疼,只是她太不省心。
陈肃叹气,“您不愿意娶三妹妹,我们陈家不怨您,毕竟您身份尊贵,当时又定了亲事,我们高攀不起,您是忘了明台山,可三妹妹却怀了您的孩子,这孩子是您的骨肉,三妹妹为了生下她,还伤了身子,现今她被赶出陆家,没了名声,您不救她,难不成要看着她死?”
顾淮山脸垮的难看,心里又难堪,想来想去,最终冲陆璎道,“你先跟老夫回英国公府吧。”
——
顾淮山一回府,傅氏就等在前堂,他带着陆璎入内,陆璎畏畏缩缩的跟在后头,迎着傅氏阴郁目光进门,随后还如以前见到她时那般,恭恭敬敬的给她行礼,只是踌躇着没敢喊她。
“国公爷什么意思?出去喝趟酒,再带个人回来?”傅氏绕了绕帕子,嘴边有笑,笑不见底。
“这不是看她无家可归,”顾淮山讪道。
傅氏呵笑,“国公爷真是好人,可咱们府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收,这传出去不得落人话柄?”
顾淮山可能是酒喝的有点多,脸涨红,扭头先冲陆璎道,“你先到外头等着吧。”
陆璎再没以前恃宠而骄的气焰,老实的退出门,堂屋的门啪的在她眼前拴上,她气到想伸脚踢,但忍了下来,来之前母亲说过,一定要忍气吞声,做不成国公府的嫡女,做庶女虽差了些,但有国公府庇佑,她跟母亲在陆家的那些事才不会被人一直拿出来翻来覆去说,眼下的情形,她只能做小伏低。
堂屋内,傅氏耳听着顾淮山结结巴巴说起旧事,心头怒火暴涨,嘴边仍笑着,“国公爷的意思,她还是你的私生女?”
顾淮山愈加窘迫,“话别说的这么难听,我这十几年都蒙在鼓里,要是当时知道,断无可能让她留下来。”
傅氏哼笑,“国公爷当初要是跟我没婚约,是不是还打算娶人家?”
“瞧你说什么胡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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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是着了她的道,事后他们陈家来找我,我可是明确说了不娶的,”顾淮山辩解道。
傅氏似笑非笑,“那是因为你跟我先定了亲,有我父亲在,你敢来退亲吗?我就不信你没想过纳她为妾。”
傅氏的父亲顾淮山都要称一声先生,当年他们的婚事,还是老国公亲自入宫求先帝赐下的。
顾淮山立时板起脸,“别瞎说,我是疯了才会纳她进门,更何况……”
他话头掐住。
傅氏给他补了,“更何况她是奔着你的正妻来的,看你是个呆子,使了下作手段,哪想你还没呆到底,直接拍拍屁股跑回京了,国公爷厉害,也不知这十来年你是真不知道这个私生女的存在,还是想帮着她骗我,好叫我把她当窈儿认回去,可真行。”
顾淮山一时来气,“我是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岂会让你们来往,再说那会子也是你见到她腿上那个疤,自个儿说觉着她是窈儿,能怪到我头上?”
“得了,国公爷都把私生女带进门了,你想给什么名份?”傅氏闲悠悠的道。
顾淮山真拿出思考过的语气道,“要不就记在周姨娘膝下吧,她为人本分,这丫头由她管着,没准也能扳正。”
傅氏歪一下头,“国公爷是忘了吗?先前咱们可是认她做干女儿,现下再把她记给周姨娘,成了你的庶女,你当这燕京城的达官显贵眼睛瞎了不成,到时候没准都要议论你跟那被休的陈老夫人、不对应改叫陈家三姑娘的关系了,你的老脸往哪儿搁?陆家那头要是找上门来要说法,我看你怎么解释。”
顾淮山一噎,觉着她说的确实对,陆侯爷新死,他要真把陆璎召回府当庶女,可不就是在往陆家脸上打吗?再要传到朝堂上,连带着顾明渊都要遭人闲话。
傅氏看他犹疑了,又做难过状,“原我也不想跟你说,但瞧你为着那私生女急躁成这样,我便觉得我窈儿委屈。”
顾淮山愣神,“什么事儿?”
傅氏执着团扇给他扇风,“我前儿去小院子里,跟窈儿谈心时,窈儿跟我说,那会子窈儿在陈二太爷府上丢了,其实是被个老婆子带到海边,要把她推海里淹死,还好她养父出海时把她救了,你说说,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圣人遇刺,我窈儿被婆子拐走,这婆子谁指使的,为什么害我窈儿?”
顾淮山摸着胡须细想,越想越不对味,眉毛都拧了起来,“莫非是那陈氏背后捣鬼?”
这就说的通了,陆璎的身份见不得光,一直充做养女,但是陆家的养女终究隔了层关系,陈氏没准才盯上了顾窈,那会子在陈二太爷府上,行事太容易了,又有圣人遇刺做掩护,几人会想到这中间的弯弯绕绕。
傅氏呷茶水,“这我可不敢乱说,也就只能等窈儿的养父和养兄来京,悄悄她养父对那个婆子还有没有印象,到时说不定能查出来是谁从中作梗。”
顾淮山凝重神色,“得亏你考虑周到,暗中带他们来京才好。”
傅氏手里的茶水见底,啧啧两声,“国公爷还想把她记在周姨娘膝下吗?”
顾淮山大手一挥,“她想的美。”
傅氏挑了挑眉,“但是国公爷既然把她领回来了,咱们也不能再把她往外推,没得人家惹急了,把你当年那档子丑事给抖落出来,就当是咱们家做善事,不忍瞧她流落街头才收留吧,窈儿再有些日子就要回府了,我要给她办一场风风光光的接尘宴,别的不三不四的事情可不能来捣乱。”
顾淮山深以为然,“还是夫人想的久远,那丫头随便拨个院子,远远儿的就行,没得窈儿回来看见她要不高兴。”
——
陆璎在廊檐下等了好一会儿,自那堂屋内走出来一个长脸嬷嬷,这府中下人陆璎多少见过,但是这个嬷嬷十分眼生,陆璎不由的心下揣揣。
嬷嬷耷拉着眼,“璎姑娘随奴婢去您的院子吧。”
陆璎偷偷往堂屋瞄一眼,那里头已经没人了,估计是走别的门出去了,这跟她和陈氏预计的不一样,不应该是先让她认嫡母吗?
她磨蹭着道,“父亲……”
那嬷嬷眼一厉,“璎姑娘可别乱喊,国公爷和老夫人那是看你无家可归太可怜,才准你在府里过活,国公爷膝下只有三位姑娘,不曾有别的姑娘叫他父亲,璎姑娘若还有点良心,就别在外边儿败坏咱们国公府的名声。”
陆璎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嬷嬷道,“赶紧走吧,都快上夜了,璎姑娘不睡奴婢们还要睡,您就体谅体谅奴婢这个老婆子吧。”
陆璎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从前来英国公府,这些奴婢都敬着她,现今她落魄了,竟连奴婢也敢对她颐指气使,登时一股子气劲上来,两只眼都瞪圆了。
嬷嬷转步走,根本不看她一眼。
陆璎只得跟在她后面。
两人七转八转,绕开了英国公府几个住着主子的院落,下了后廊进了一条小胡同巷子里,里面一排排住户,这块陆璎记得,是给来英国公府打秋风的穷亲戚住得。
嬷嬷带她到了最边角的那间屋,“这间就是璎姑娘的,明儿会支个丫头来伺候您,往后您少往主院那边凑,府里贵人多,省得冲撞了。”
陆璎再也忍不了,抬手给了她一耳光,“滚!”
嬷嬷捂着脸往外走,边走边大声道,“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呢,要不是国公爷和老夫人善心,你连路边的叫花子都不如!”
陆璎气的趴在那张板床上号啕大哭。
——
陆韶安去世后,陆恒顺理成章的袭了爵位,整个陆府冷冷清清,他仍住在檀棠院里,睡的是西厢房,西厢房的花圃里还养着余晚媱以前种的一些花草,他闲来无事时,也会侍弄,但是再也看不到繁花似锦的景象了,那时她常常拿着花锄亲手打理花圃,他也不太理解,这种脏活累活有什么好做的,但是她很乐在其中,跟丫鬟们有说有笑,额边汗水晶莹剔透,香腮堆红云,是她最有生气的样子。
院门外,墨砚哼哧着气跑进来,“侯爷,去江南的人回来了,抓到的伶人也被押进诏狱。”
陆恒浇好花草,将水舀放回木桶中,拨下袖子,“放他们三天假,不用来府里,赏银也发下去。”
墨砚应是,“不过他们到万香园时,仅抓到了两个小伶人,都差不多十一二岁,您估计问不出什么。”
陆恒说没事,起身要出去。
恰巧另一小厮在门口等候,“侯爷,西城兵马司的晁指挥要见您。”
“带他过来,”陆恒转步朝大门走。
不一会晁元过来,随在他身侧,“陆大人,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城里搜了一个多月,那刺客仍没抓到。”
陆恒嗯着,脚步踏出门,慢慢往巷子外走。
“其余刺客可招了?”
晁元道,“他们语焉不详,目下只供出是幽冥阁派出的杀手,据他们说,是有人花了三万两白银买您的命。”
幽冥阁这个杀手组织有些年头了,十五年前,圣人南巡遇刺,就是这个幽冥阁派出去的杀手做的,当时锦衣卫追剿了数月,幽冥阁杀手死伤众多,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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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彻底销声匿迹。
三万两白银,一般人几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就是朝官一辈子的俸禄,都达不到这个数,花这么多钱来杀他,看来他真的是招人恨了。
陆恒抬手往他肩头拍了拍,“让手底下人再巡视半个月。”
晁元拱手答应下来。
两人这么一路过来,便进了那条通向诏狱后门的巷子,已经十一月份天气,怪冷的,巷子口的风刮在人身上能叫人冻的哆嗦,陆恒对这条巷子的记忆扑面而来。
那会儿他跟余晚媱成婚才三个月,她偷偷来诏狱见父兄,被他误会是来给他送吃喝的,穿着一身半旧的袄子,在冷风中也不曾瑟缩一下,他嫌弃她不知体统,将她训了一顿,他仍记得她脸上的神情。
很淡很宁静。
或许那时候开始,她就对他完全失望了。
两人上了台阶,晁元直跺脚,“这天真够冷的,约莫再过些时候就要下雪了。”
陆恒没应话,晁元讨了个没趣。
进了诏狱,狱卒领着他们到一间审讯室,门打开了,里边儿的木架上绑着两个半大的伶人,其中的女孩儿吓得一直哭。
陆恒入内对狱卒道,“动刑了吗?”
狱卒连忙说,“您不发话,小的哪儿敢行刑?”
陆恒点一下头,对晁元道,“上回多亏了你及时相救,我一直没来得及感谢你,今儿中午在我府上用膳吧。”
晁元立时诚惶诚恐道,“下官职责所在。”
陆恒随意扯了扯嘴角,让狱卒把那两个小伶人放下来,直接带回府,四人一同在桌上吃饭。
那两个伶人饿了一天,坐桌上想动筷子又不敢。
陆恒看着他们道,“吃吧。”
他们才怯怯的拿着筷子,只夹自己跟前的菜。
他又转向晁元,“你也吃。”
晁元说好,观察他不像要吃饭的样子,便也没什么尊卑顾忌了,拿起筷子就吃。
陆恒等那两人吃饱,才问道,“你们平日在百香园都做些什么?”
他们相互看了看,女孩儿先道,“在园子里学唱念做打,有时候还得做些杂活。”
陆恒笑道,“你们师傅是韩云生。”
两个孩子直嗯声。
陆恒道,“他平日做什么?”
男孩儿答话,“师傅是名角儿,有许多人请去唱戏,很忙的。”
陆恒又问,“不忙的时候呢?”
男孩儿抓抓头,“会去知府大人府上喝茶。”
江都知府王泽选,跟户部王泽铭王侍郎是远亲堂兄弟。
陆恒继续问道,“有哪些人常去百香园听戏?”
女孩儿回答,“陈宣陈老爷爱来咱们园子,还有那位江朝江老爷时常陪他一起听戏,一听就是一天,给的赏钱也多。”
江朝和江南的那位盐课司还得等些日子才能从都察院转到他手里复审,这两人想尽快提审不太容易。
陆恒眼望向两边的嬷嬷,嬷嬷上前来带着那两孩子下去。
晁元笑道,“您不会还想留下他们吧。”
陆恒道,“府里不差这两口人吃饭。”
晁元略诧异,这位大人是出了名的冷情,没成想有一日还会对两个孩子心软。
陆恒懒得在这上头说废话,跟他道,“晁指挥方才听明白了吗?”
晁元当即正色,“那韩云生确实有颇多古怪。”
陆恒不指望他发现多少,只道,“我的人在江都没抓到他,但是他也不在京里,你觉得他在哪里?”
晁元搓着手,“他莫不是跟刺杀您的幽冥阁有关?”
陆恒按在桌上,“五城兵马司的捕役全部出动,都没将他抓到,现今四方城门戒严,他定仍在城中。”
晁元为难道,“我听那俩孩子说他是唱戏的,这唱戏的脸上一上妆,谁还能认出他是谁,再说那天夜里刺客蒙面,也看不出脸。”
陆恒沉顿着,蓦然两手交叠,“我想法子找人画他的画像。”
韩云生是英国公府请来的,他们府里总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
他这时又不免想到了余晚媱,她跟韩云生相识,她哪里知晓韩云生的底细,那个杀陆璎的黑衣人、刺杀他的刺客,形迹太过重合。
那日他在那间小院里,听见韩云生对她说着轻佻的话,他心底憎恶愤怒,真正的缘由是,他从韩云生的语气里听出了对余晚媱的觊觎。
余晚媱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想救自己的父兄。
而他迁怒了她,她当他的妻子,一直在忍受着委屈。
“那再好不过了,”晁元笑道,笑完发觉他在发愣,寻思在这里逗留时间太长了,便起身告辞了。
座中剩了陆恒一人,满桌饭菜已凉,他没有胃口,让人撤下了,正打算去英国公府,那前堂的管事进来,递了请柬给他,“侯爷,英国公府送来的请柬。”
陆恒接过请柬翻开,霎时定住,倏地手指覆在请柬末尾的“顾窈”上。
是她吗?她会不会还活着……
——
余晚媱的身子养了两个月才彻底好利索了,英国公府也正式向外宣称找回亲生女儿顾窈。
英国公府丢的这位嫡女追溯起来,已有十五年了,原先都以为是陆璎,结果英国公府转头不认,还直接明说,自己的女儿找回来了,并且定在腊月初八这天,宴请各家。
英国公府的这场宴会极其盛大,光席面就有百八十张,男席、女席各分开,府中张灯结彩,仆从穿梭其中不断上菜摆酒。
顾淮山今儿太高兴,谁敬酒都来者不拒,还拉着人大谈特谈自己的嫡女有多乖巧懂事,简直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原本顾窈回府,各家都很好奇这位嫡千金,现下听到顾淮山赞不绝口,自然会被有心人记挂,顾窈身份尊贵,相貌品行端秀,多好的未来媳妇。
等顾淮山喝大了被人扶走,座上有老头也喝多了,拉着自家儿子说胡话。
“顾家三姑娘人品贵重,是我儿良配啊。”
这话传到另一侧陆恒的耳朵里,陡然捏紧了手中酒杯,再无法平心静气的坐下去,起身想去透透气。
自有丫鬟引他去暂歇,过游廊时,女客那边的席位传来笑声,隐约听到有人说,“顾姑娘长的真好,跟水蜜桃似的。”
他便再也挪不动了,目光定定的望着那个方向,他看不到任何他想看的人,他只记得那句水蜜桃。
去年带她来国公府,傅氏见她第一面就夸她像水蜜桃,那时他隔着帘子听进了耳朵里,并不以为意,只觉得她本来就是江南来的女人,生长在水乡,她自然也如水般娇柔。
可是如今再听到这句话,他竟产生出一种慌乱的惊喜,他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看看,顾窈是不是她?
丫鬟叫他,“陆侯爷,客房在前边儿呢,这里是女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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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便留在这里。”
但是陆恒听不见,包括女客们的笑声、说话声,他的耳畔是女人俏皮的模仿着男女老少的声音,如果他在里面,他就会看见她的脸上还有唯妙唯俏的神态,她在玩皮影的时候,全然没有平日的端庄沉默,她就像一个孩童,拿到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迫不及待的展示给别人看,并且很期盼会得到他人的赞许。
然后便被他一句话扼杀了。
陆恒的眼底韵出红,一步一步的踏过去。
丫鬟急得叫他好几声,他都像丢了魂,还想往前走,丫鬟怕他真闯进去,索性自己先跑进女客的席位去,跟里头的傅氏还有余晚媱把事儿说了。
余晚媱才玩起来的兴头一下子被浇灭。
傅氏安抚性的按了按她,故意带她离座到墙边,声儿略放高。
“窈儿,母亲好不容易找到你,母亲是想多留你在身边几年,可如今你大了,母亲自然要为你的婚事做考虑,等开年了,母亲便给你挑个好夫婿,保准把你宠上天!你说好不好?”
余晚媱转了转手中的皮影,扬起笑,“好。”
作者有话说: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真的很不好意思,昨天夜里上夹子我没敢看,基友帮我看了,然后说我别看,怕我会崩溃,所以我一直不敢上晋江,但是到下午终于忍不住,还是看了,崩溃了很久,不是想卖惨,基友安慰我说,这个是正常的,夹子流量大,争议会大,我本来设定就是狗血文,以前也有其他大大也和我今天一样,还有很感激有努力帮这本文说话的小天使,给大家鞠个躬吧!真的很感激很感激。
真的很对不起,本来说好的一万字只写了六千,也没有按时十一点发文,真的很对不起,为了弥补我的错,这章给大家发小红包。
然后这里也贴一下关于夹子上的相关争议解释
1,关于本文脐带血解释如下:假千金装“怪病”,假千金母女骗女主和男主可以用脐带血做治“怪病”的药引,这里的脐带血只是个借口,跟现代脐带血治病是两回事。
2,关于本文杀子卖母解释:假千金母女故意放出男主杀子卖母的消息给男配,男配传给女主,男主不知情。
3,关于御史台:本文架空明清,用的是都察院。
4,关于男主为什么娶女主一个商户,因为婚事是继母主办,男主年纪到了,如果娶了京中其他贵女,就没有假千金的机会,所以继母求男主娶女主,女主身份商户,继母好拿捏。
5,关于英国公这个称呼,明朝有英国公张辅。感谢在2022-06-2700:03:24~2022-06-2900:0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樊樊5个;阿俞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琪琪不开心10瓶;小种子木木、小甜心5瓶;T同学3瓶;拉文克劳知名废物、不要太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一墙之隔。
那声好犹如利剑穿入陆恒的心口,他止步于那面墙,怔怔的注视着墙头艳丽红梅,它们开的热闹,从前他抬手就能摘到手中,到如今,他只配仰望,再不能将其纳入胸怀。
月门半掩,透过门缝可见有女子身影走动,她被傅氏搀着手,像孩子般乖乖的跟着,那身段像她又不似她。
陆恒胸口发堵,自她去后满打满算也才三个月,仅仅才三个月,他就已经快认不出她的形貌了,藏在袖中的手握紧成拳,他虚伪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恨,可是他仍在想她。
他每日每夜、无时无刻,都在渴望着她,她音容笑貌一遍遍自他脑海中浮现,他不想承认她没了。
他卑劣的想过,顾窈若是她,他一定要从英国公府把人抢回来,跟她解释,他们之间都是误会,他会待她很好,他会宠她入骨。
可他忽略了一件事,若真是她,她会不会根本不愿再做他的夫人……只要她想,自有男人会匍匐入情。
墙里人远去,小丫鬟从门里出来,手中握着一只皮影,□□像,她不太喜欢,想扔掉。
陆恒道,“给我吧。”
小丫鬟眨巴眨巴眼,把□□皮影给他,“原来陆大人真喜欢□□,刚刚老夫人还说奴婢没眼光,要是您,指定您抢着要,把三姑娘都逗笑了。”
她表情惊讶,陆恒顿时滞住,拿着皮影的手发烫出汗,就像是他心底最隐晦的秘密被人戳破,他抿紧嘴唇,低头看着皮影,□□的的大嘴在笑,似是笑他肮脏龌龊。
他应该扔了这个皮影,但他不由自主的将皮影揣进袖子里,面容沉冷,隐去了他的渴求,他要见顾窈一面,哪怕这皮影不是讽刺,他也要见一次。
他要确认,她到底是不是余晚媱。
小丫鬟观察着他的脸色,没看出生气,便大着胆子道,“陆侯爷随奴婢去客房吧,这边女客快下席了,您在这里不好。”
陆恒略微点头,随她一同转到左边廊道,下了台阶绕去倒座,过了那片茶花丛,陆恒对小丫鬟道,“你下去吧。”
小丫鬟还想去前头蹭果子吃,忙不迭福了福身,小跑着走了。
陆恒没进倒座,在门口停顿良久,终究压不住自己,想回去问顾明渊,他转过步子,走到茶花丛旁,忽听那边有人走动,间或是各家姑娘相互告辞声,他只能硬生生的等在花丛下,纵然再贪求,也不能做出偷窥他人的劣行。
陆恒等了小半刻钟,那头渐渐声音稍息,只隐约有傅音旭在笑,“小表妹这是醉糊涂了,东倒西歪的,我来扶着吧。”
他的心在疯狂跳动,已然要逼着他失智,但他仍克制着让自己清醒,不能窥探,就是要看也要光明正大。
“叫他们送些醒酒汤来,让她睡前喝了,免得明儿早起又头疼,”傅氏道。
傅音旭噗嗤一声,“那些侯夫人见着小表妹个个都像见着宝贝,都恨不得立刻叫儿子来上门求亲。”
傅氏也乐,“可不是,我琢磨窈儿不愁嫁,就是得好好挑挑,那平昌侯嫡次子是不错的,我听说惯来恭顺儒雅,今年刚中了举,学业上是比不得你表哥他们,但估摸着考上三五年也能入仕,他父亲是个疼老婆的,想来他也不差。”
陆恒怔在当场,原来傅氏真想给顾窈寻夫婿,刚才她们不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陆恒再也维持不住冷静,步子朝前走,刚出茶花丛,就见她们分开走了,傅氏去前院,傅音旭搂着那身影往明德堂方向走,他只能远远的看着那身影,应是醉的不轻,头靠着傅音旭,细腰有傅音旭的手扶着才能走动,那头长发披散下来过腰,比他记忆里要长些,他记得,她的头发刚及腰,每回他抱着,正正好垂在他的手臂上。
可是头发会长,人不会变,傅氏说余晚媱有可能是她的女儿,余晚媱没了后,顾窈就回来了。
潞河里捞出来的那具尸首看不出是谁,那时他极度悲伤,已经失去了判断力,现在他过于激动,也失去了判断力。
陆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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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着她们离开,黑夜下,冷风吹的树枝咔咔响,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这回来英国公府,不仅仅是来参宴,还要找他们要韩云生的画像。
这般一想,便冷静下来,缓步出去,叫了个小厮带着去顾明渊住的静水居。
顾明渊的屋里亮着灯,小厮敲了敲门,“小公爷,陆侯爷来找您。”
屋里没声。
小厮纳闷道,“奇怪,刚刚沈家六爷还进去找小公爷讨教功课,怎么这会子屋里没人?”
陆恒道算了,便准备走。
那屋中突听砰声,接着屋门打开,着急忙慌的跑出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少爷。
正是沈六爷沈清烟,这沈六是永康伯沈宿的庶子,沈宿就这一个儿子,奈何性子太窝囊,脑子还笨的出奇,他姨娘出身不好,原先是沈宿的外室,后来有了他才被沈宿纳进门。
沈宿管他管的极严,还借着陆恒这层关系,把沈清烟送到英国公府的族学里读书。
所以沈清烟看到他,就像老鼠看到猫,缩着肩朝他拱手,“表、表哥。”
陆恒眉头都拧成结,呵斥道,“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沈清烟便抖抖嗖嗖的要哭。
看的陆恒愈加厌烦,挥手让他赶紧滚。
沈清烟连忙要走,才走两步,又扭过脸冲他憨笑,“表哥,我大姐姐带着茹儿这个月底回来过年,她写信托我向你问表嫂好。”
陆恒眉头突突跳,一脸阴沉,只差暴怒。
沈清烟脖子一缩,方想起来表嫂死了,他这是马屁拍到马腿上,火速一溜烟跑没了影。
陆恒抬脚跨进门,顾明渊抚着额下榻,先给他倒茶,“大人找下官。”
陆恒没碰茶,“贵府请的戏班子里有个叫韩云生的,不知你有没有见过他长什么样?”
顾明渊略加思索,“我没见过,戏班子是母亲让请的,我替您去问问吧。”
陆恒默了默,道,“若能拿到他的画像最好。”
顾明渊记下。
陆恒思考片刻道,“不要透露是我问的。”
顾明渊点了点头。
时辰已晚,陆恒不便久留,但他心里有桩事,顾虑众多,最后挑了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话试探着,“你妹妹几时找到的?”
顾明渊面上没显露半分,温声道,“就这个月。”
陆恒便知问不出什么了,只说了句,“去年给傅老夫人贺寿时,陆璎的那副万寿图是我夫人绣的。”
说罢便走。
隔日顾明渊把这话跟傅氏说了,那副万寿图早被她压箱底,这回知道是余晚媱绣的,自是翻找出来让人装裱好,挂在屋里。
这厢余晚媱宿醉后睡到日上三竿醒,被秀烟跟霜秋服侍着洗漱,秀烟还晕乎乎的,叽叽喳喳道,“原来夫人才是傅老夫人的女儿,二姑娘是假的!昨儿那排场,奴婢几辈子都没见过!”
霜秋哈哈着笑,“是啊,奴婢也沾了夫人的光能吃上国公府的美酒佳肴。”
余晚媱压了压太阳穴,别说她们了,就是她自己也还是晕的,想过回国公府会如何,但真正回来了,才发现她眼界有多狭窄,泼天富贵、金镶玉裹,这样的奢靡,她被傅氏介绍给那些夫人姑娘,还会担心她们会认出她是陆恒的夫人,可是这些人根本没认出她,个个说着好话恭维,将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可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尚且还被所有人都看不上,那会儿她来国公府,一群夫人坐一起,没有人同她说话,她被孤立在一旁,听夫人们说着各种听不懂的东西,她不傻,那是刻意的,她这个商户女永远也别想融进贵妇里。
逢高踩低,她看透了。
所以沈玉容跟傅音旭这样的人才弥足珍贵。
“还发着呆呢,这都快午时了,嬷嬷抱着岁岁搁外头都溜达一圈回来了,你还傻着,”傅氏进屋里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