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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拒马
“咣当—啪!”
姚沐儿在院子里哄元宝午歇,忽听隔壁传来一阵打砸声。
他神色一僵,见夫君进院,抱着元宝朝隔壁指了指。
沈季青放下竹筐,脚步一转,靠近院墙。
“我、我们真的没粮了,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你以为我会信?前天我们兄弟几个分明瞧见你家男人背了两袋子粮食回来!”
“大哥,找到粮食了,但是只有半袋子。”
“不行,那是留着救命用的,你们不能拿走!”
沈季青听着院墙后模糊不清的争吵声,皱起眉头。
“元宝睡了,先把他放回卧房。”
姚沐儿点头。
片刻后,沈家人围坐在堂屋内。
沈季青道:“镇上快待不下去了,今天晚上咱们就搬回村子,粮食跟银子都带上,其他东西简单收拾些就好。”
沈氏等人面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沈秋忍不住担心道:“如果真有人闯进来,找不到吃的会不会一怒之下将铺子砸了?”
沈氏道:“砸便砸吧,只要人没事就成。”
于是一家子动作麻利的收拾好包袱,在夜色遮掩下顺利回了村子。
沈家村百姓不知他们回村,第二日到后山挖野菜,远远瞧见沈家宅子前有人,还当家里招贼了,几个妇人婆子拎着砖头上前,瞧见是沈老三家季青小子,顿时松了口气。
“季青小子,你们咋回村了,可是镇上出了啥事儿?”
沈季青同几人说了有百姓入院抢粮一事,几个妇人婆子听后,一脸唏嘘。
“镇上百姓粮食都靠买着吃,家里又没田地,不像咱这些泥腿子,家家户户都有余粮,这粮食越来越贵,有那买不起的可不就生了肮脏心思。”
“听说镇上粮食已经卖到八、九十文一斤,季青小子,这事可是真的?”
沈季青道:“是真的,不过也涨不了几日了。”
“这是为何?”
“一旦百姓买不起天价粮,入室抢砸这种事便会增多,银子没有命重要,粮铺掌柜为了保命估计会将铺子关了。”
大伙听后,震惊道:“粮铺一关,百姓岂不是更没处买粮吃,到时可就真乱了!”
“还好季青小子你们回来得早,不然等镇上乱起来,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是啊,季青小子不愧是见过世面的,早早让大伙准备起来,现在除了咱沈家村,别的村子都没这些余粮。”
“这事儿可不能往外说,有来借粮的也不能给,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堵都堵不住。”
“那是自然,头几日我娘家弟媳来村里借粮,我都没给呢。”
姚沐儿哄睡元宝出了院子,见外头站着一群大娘婶子,开口唤了声。
“沐哥儿,我们正要到后山挖野菜呢,你要一起不?”
“好,等我拿个篮子。”
家里米面够吃,菜没有多少,这天还不知几日才能降雨,多备些野菜也是好的。
秋哥儿也在家里,见他要去后山,也背着竹筐一起去了。
一行人到时,已经有不少村民在挖野菜,众人瞧见姚沐儿,热情地打着招呼,还有人特意把野菜多的地界儿让出来。
沈秋蹲在一旁,小声道:“嫂夫郎,我咋感觉大家都变友好了,好几个过去嚼过你舌根的,还说要把野菜多的地方让给咱们呢。”
姚沐儿挖着野菜道:“她们只是嘴上缺个把门的,真遇见事情还是很团结的。”
沈秋一想也是,那些大娘婶子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能靠得住的,不像隔壁宁家村,听娘说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两人只挖了小半筐野菜便没再挖,相比其他村民家里留的菜还算多的,只是大部分都做成了易存放的腌菜,炒来吃的不剩多少。
姚沐儿拎着半篮子野菜下山,几个家里囤菜多的大娘、婶子瞧他挖得少,纷纷将自己挖的拿了些给他。
“我家菜囤得多,这点野菜沐哥儿拿回家吃去。”
“俺也是,俺家还有两袋子菘菜呢,腌菜也有不少,够吃两三个月。”
姚沐儿菜篮子被塞得满满当当,秋哥儿背着的竹筐也快满了。
沈氏见二人带回这么些野菜,惊诧不已。
“咋挖了这么多野菜?”
元宝见阿姆回来,伸着小手要抱,姚沐儿笑着道:“等阿姆洗了手再抱。”
又对婆婆说:“几个婶子送的。”
秋哥儿忍不住接话:“大娘您是没瞧见,大伙对嫂夫郎特别客气,嫂夫郎都说不要了,还一个劲儿往我们筐里塞。”
沈氏闻言露出笑来,“挺久没吃野菜了,晚上煮点野菜汤喝,再烙几张菜饼。”
“我就不在家吃了,林哥儿有点中暑,没我陪着觉都睡不好。”
“成,等饼子烙好让青云送些过去。”
沈秋听了耳根一红,瞧了眼屋里温书的汉子,扭头拎着半筐野菜回去了。
晚晌饭是何文烧的,姚青云送完饼子,沈季青恰好拎着一只野鸡进院。
姚沐儿抱着元宝喂奶,见夫君回来,问起山里情况。
如今发生旱灾,不止百姓不好过,山里野兽更加不好过,随着猎物减少,平日躲在深山里那些豺狼虎豹,为了填饱肚子说不准哪日便会偷溜下山。
沈季青担心此事发生,吃过晌午饭便拎着弓箭去了趟后山。
“没发现野兽下山的踪迹,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待会儿我到族长那走一趟,让族长说服村里年轻力壮的汉子,组建几个巡逻队。”
说罢借着洗野菜的水,洗了把手。
“爹啊!”
小元宝一天没见着爹爹,心里想呢,憋着小嘴儿要抱抱。
沈季青扬了扬嘴角,过去亲亲儿子脸蛋儿,温声道:“爹爹换身干净衣裳再抱。”
“呜啊!”
小家伙咿咿呀呀,小手揪着阿姆衣襟,跟头小牛犊似的使劲朝沈季青方向拱。
姚沐儿依着他,一家三口进了卧房,片刻后沈季青抱着小元宝出来了,姚沐儿在后头抱着夫君换下的衣裳,扔进木盆里泡着,打算攒攒一起洗。
井里水位下降不少,得省着点用才是。
吃过晚食,姚沐儿抱着元宝,同夫君一起去了族长那。
小家伙不知怎的,今日格外黏爹爹,一会儿看不见便哼唧着要哭,夫夫俩没法子,只得把他带着。
元宝长这么大头次瞧见这么多人,也不怕,瞪着乌溜溜的眸子窝在阿姆怀里四处打量,瞧见长得好看的叔叔伯伯,便踢着脚丫朝人露出个傻乎乎的笑来。
等大伙到齐,沈明坤便示意沈季青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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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季青将山里情况说了,一群汉子听要组建巡逻队都没啥意见,只有几个妇人婆子担心当家的或儿子遇见危险,面露难色。
沈季青道:“巡逻队不只要防那些畜生,还要防外贼,如今百姓日子还过得去,再过些时日就说不准了。”
大伙听后,七嘴八舌议论开。
“组建巡逻队是好事儿,谁家不同意,到时家里遭了贼,可别嚷着要大伙帮忙抓贼。”
“咱们这么些人还怕那几个畜生不成,一人一锄头就能打死。季青小子会拳脚功夫,实在不行让他教咱们两招。”
“我记得后山有不少野荆棘,那尖刺老长了,咱可以挖来防贼人。”
见有人说到点子上,沈季青出言打断大家:“光是野荆棘不够,还得用木栅栏,明日堂哥领几个人伐木做栅栏,其余人跟我去挖野荆棘,到时再做几个陷阱,便能安全不少。”
大伙儿闻言纷纷叫好。
事情安排妥当,一群人便散了。
翌日,沈家村百姓刚入卯时,便到后山忙活起来,砍树的砍树,挖荆棘的挖荆棘,力气小的女子跟哥儿,负责煮菜烧饭。
全村上下齐心合力,只花了一日工夫便将护栏做了出来。
沈季青在木栅栏上缠了野荆棘,又在山下的陷阱里撒了铁蒺藜,如此一来即使巡逻队疏忽,没发现野兽下山,村民们的安危也有了极大保障。
“太好了,这下夜里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回头打磨些木蒺藜,在自家院墙底下撒些,半夜要有贼人摸进来,给他扎个好歹才好。”
“是个好法子!”
大伙拎着用剩的木材,兴冲冲回了家。
铁蒺藜贵不说,真把人伤个好歹,等灾情过了,难保不会找上门要说法,还是木蒺藜保险些。
几日过去,沈家村巡逻队已然像模像样,大伙拎着锄头木棍,每日绕着村子转个两三圈,村民们安全感十足。
五月初一,芒种。
往年大伙正忙着麦收,如今雨水不足田地干裂,粮食产量连过去一半都不到。
大伙打着麦穗,惆怅又庆幸。
沈家村有沈季青提前告知,麦苗才能好好长到收获,那些没有消息来源的村子,一早便将存粮高价卖了,后头发了旱灾,口粮不够再想买,粮价早已涨到天价。
百姓买不起粮食,只能另想办法填饱肚子,野菜挖净,又啃树根,到最后树根也没得吃,只得将主意打到麦苗上。
沈家田地租给了姚翠荷一家,一早姚沐儿便与沈氏抱着元宝来家帮忙。
说是帮忙,其实也没多少能忙活的,姚翠荷没让二人沾手,到屋里拿了张糖饼子,给长了乳牙的小元宝啃着玩儿。
“听说隔壁镇子已经乱了。”姚翠荷搓着麦穗,叹道,“百姓将粮铺给抢了,还打伤了掌柜。”
沈氏道:“头月不是说要发赈灾粮,这都过去大半月了,怎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还用问,指定被哪个贪官扣下了,一个个的不将自个儿腰包塞满,哪能轮得到咱?”
“哎,只怕往后走歪路的百姓会更多。”
沈秋蹲在一旁苦大仇深,“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这几日村里巡逻次数一日比一日多,昨儿夜里还抓到一伙贼人,几个汉子想要爬过护栏进村偷东西,黑灯瞎火没瞧见上头缠着的野荆棘,被那尖刺扎的直叫唤。
剩下的有了前车之鉴,小心翼翼爬过护栏,眼看便要得逞,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阵令人胆寒的犬吠声。
那会儿正赶上巡逻队换班,要不是大黑跟小白机灵,还真让几个汉子得逞了去。
“姆吃。”
元宝捏着湿漉漉的糖饼,往姚沐儿嘴边递。
姚沐儿偏头躲开,接过糖饼给小家伙擦了擦手。
他安慰大家:“姜县令是个好官,相信要不了多久赈灾粮便能发下来了。”
两日后镇上果然有官差来发放赈灾粮,只不过不是朝廷下拨的,而是姜县令将自家口粮省出,以解百姓燃眉之急。
然而源阳县辖内八个镇,那些存粮杯水车薪,姜县令一片好心,没换来百姓半句感恩不说,还险些害得衙门被抢。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翌日未时,有乞丐装扮的衙役从后门入了县衙。
“姜县令不好了,打宁州来的难民入了江阳,要不了半月便能到咱北州府!”
第082章狼群
县里情况沈家村百姓一无所知,每日有巡逻队守护村子,大伙日子虽过得紧巴些,相比村外百姓,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沐青学堂还开着,大伙偶尔路过学堂,听着孩子们抑扬顿挫的读书声,满是愁闷的脸上不免染上几分笑意。
五月十七,夏至。
姚沐儿正与何文在灶房烧饭,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吵闹。
到院外一瞧,见一群村民扛着农具气势汹汹往村口赶,疑惑道:“婶子,这是发生啥事了,大伙怎的都带着家伙事儿?”
“巡逻队在村口发现有人鬼鬼祟祟想进村,大伙正要过去把人赶走呢。”
说话间到场院教村民拳脚功夫的沈季青回来了,夫夫二人担心生出事端,跟着一块去了村口。
一刻钟后。
“大爷,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钱三儿啊,季青兄弟新宅子暖房那日我来了,元宝办满月酒时我也在,当时咱爷俩还唠了两句,您不记得了?”
“谁跟你爷俩,少在这攀亲戚,你这种人俺见多了!赶紧走,管你钱三儿还是钱四儿,村子不让外人进,再不走俺放狗咬人了!”
一群扛着锄头、木耙,打着赤膊的汉子乌泱泱赶来,挥着农具对钱三儿威胁道:“快走,再不走俺们就不客气了!”
姚沐儿踮脚望了眼,瞧见一张熟面孔,扭头惊讶道:“夫君,是钱大哥!”
沈季青也瞧见了,他从巡逻队手中拿过铜锣用力一敲,等众人安静下来,走上前道:“钱大哥,你怎么来了?”
“沈老弟,你可算出现了。”钱三儿擦着冷汗道,“我是来给你跟弟夫郎报信儿的。”
“报信儿?报啥信儿?”大伙举着农具,一脸不相信。
钱三儿道:“镇上近日来了一伙难民,见人就抢,已经有好些百姓遭了殃,我跟猛哥儿也差点被抢了粮食,便商量着回岳丈家躲躲,这不恰好路过沈老弟村子,就想着过来说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他瞟了眼绕着村子围了一圈的护栏,吞咽着口水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这拒马别说难民,就是土匪来了也够喝一壶的。
“多谢钱大哥跑一趟。”沈季青道。
村民见钱三儿不打算进村,各自回了,沈季海也带着巡逻队去了别处。
姚沐儿见大伙都散了,问道:“钱大哥,家里存粮可还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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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吃,多亏沈老弟提醒,我跟猛哥儿前后囤了不少粮食,撑个一两月没问题。”
“那就好。”
钱三儿离开后,夫夫二人去了趟族长那,将钱三儿带来的消息与族长说了。
沈明坤听后,沉声道:“季青小子同参加巡逻队的汉子们说一声,夜里勤换班,不能有一丝懈怠,万一有那不要命的难民闯进来,可就麻烦了。”
“二伯公放心。”
夜半,沈季青轻手轻脚穿好衣裳,正打算去换班,便听后山传来一阵狼嚎。
姚沐儿本就睡得不安稳,被这动静惊醒,猛地睁开眼睛。
他抱起被吓醒的元宝,眸子里带着一丝慌张。
“夫君,是狼群下山了吗?”
沈季青点头,蹬上鞋子,偏头对夫郎道:“别担心,进村的路上都设了陷阱,它们进来不村子。”
姚沐儿私心里不想夫君去,但村民需要一个主心骨,夫君若是不在,大伙惊惶失措,让那些畜生钻了空子,村子就危险了。
他压下心头情绪,勉强勾起唇角。
“去吧,我跟元宝在家等你。”
沈季青动作稍顿,随即俯身在姆子二人眉心亲了下。
“想吃夫郎煮的腌菜粥,跟竹筒兔肉了。”
姚沐儿闻言,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
“好,明早我便上翠荷婶子那,挑一只肥兔子回来。”
两个月来滴雨未下,因食物减少,野兔死了一大批,后来实在喂不起那么多,姚沐儿便与夫君商量,将一多半兔子以低廉的价钱卖给村民。
大伙许久不吃肉食,瞧见兔肉双眼直冒绿光,有那粮食囤得多些的,便拿出些换只回去解馋。
如今还剩七八只,靠着去年剩下的干草,勉强活着。
沈季青走后,姚沐儿便没了睡意,宅子里其他人也被惊醒,这会儿一家子正坐在院子里,瞧着外头零星火光,担忧不已。
“哥,我去瞧瞧,若是真发生啥事说不定还能帮上一把。”
姚青云跟沈季青学过拳脚,两年前瘦得如同小鸡仔的汉子,如今已经长得比姚沐儿还高。
“不行,那可是狼群。”姚沐儿不放心道。
姚青云道:“我就在远处瞧着不走近,要是有啥事也能第一时间回来通知大家。”
姚沐儿也想知道外头什么情况,于是让弟弟把留在家里的大黑带了去。
姚青云举着火把,还未走到地方便听见两声凄惨无比的狼嚎,接着是一声比一声高的犬吠,听着像小白跟嗷呜。
“青云小子你来凑啥热闹,快回家去!”
有婆子透过门缝往外瞧,见姚青云要往后山去,忙朝人摆手示意。
姚青云道:“我有大黑护着呢,大娘您关好院门,保护好自己。”
狼嚎声越来越近,待姚青云走近,便看见十来个汉子手握砍刀,正与六只绿眼睛的野狼对峙。
陷阱里不停有凄惨的狼叫声传来,那几只畜生之所以还不行动,是被大伙布置的陷阱震慑住了。
姚青云屏息躲在树后,瞧见小白跟嗷呜一左一右守在狼群两侧,准备伺机而动。
哥夫呢?
姚青云四处张望,仍旧没瞧见人影,正要上前几步,就见狼群中那只眼上有伤的,忽然发起攻势。
六只饿得瘦骨嶙峋的野狼伏低身子,后爪发力,瞬间便越过护栏猛地朝人群冲去。
小白、嗷呜只能缠住两只,汉子们面对四只龇着獠牙,命都不要的畜,生出惧意,众人握着砍刀频频后退,年纪最小的汉子更是吓得当场湿了裤子。
一只畜生越过那湿了□□的汉子,想要从背后偷袭,其余人都被野狼缠住无法脱身,眼看那狼爪要划破汉子胸膛,姚青云忽然从树后冲出,拽着汉子胳膊用力一拉,将人拽离了野狼的攻击范围。
“汪汪汪!呜——汪!”
大黑拦在二人身前,伏低身子发出威胁的叫声。
那野狼似乎被激怒,头颅挨着地面,口中涎水直流。
这时左眼有伤的野狼发出一阵狼嚎,另外几只接到信号,个个呲起獠牙,准备更加凶猛地进攻。
“嗷呜——”
一声狼嚎过后,六只野狼忽地同时发起攻势,汉子们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到,怔愣之际听到一声“嗷呜”惨叫,回过神来便见那只眼上有伤的野狼,脖子上中了一箭,这会儿正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与此同时几个离后山较远的巡逻队也陆续赶到,见头狼被杀,纷纷挥着农具上前,同三只战意被激发的狼犬,将五只野狼尽数打杀。
狼嚎声渐歇,犬吠声也停了,村民们探头探脑,见狼群被杀,顿时手舞足蹈起来。
沈氏同何毅在家看着元宝,姚沐儿与何文到了村尾,便瞧见大伙在自家夫君指挥下,将六只野狼扛到一旁,待把护栏恢复如常,又听夫君道:“狼肉可以吃,但要煮熟。”
几个询问狼肉可不可以的汉子听后,险些流出口水。
丑时未过,大伙分配好狼肉,便各自回去睡了。
“哥夫你方才也太厉害了,一下就将那头狼脖子射穿了!”
回宅子路上,姚青云虚拉着弓箭,激动不已。
“哥夫,你是咋知道那只是头狼的?”
沈季青道:“头狼叫声与其他狼不同,进攻时也比较谨慎,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姚青云朝他露出敬佩的目光,“那几只狼叫得人头皮发麻,光顾着害怕了,哪还有心思判断,哪只是发号施令的头狼。”
这也是沈季青爬到树上,寻找机会的原因。
若是他没找出头狼乱射一通,只怕真正的头狼会孤注一掷冒死发起突袭,到时再想射杀头狼便难了。
姚沐儿一直未出声,待回到家中,仔细检查过夫君身上没有任何伤后,表情这才松懈下来。
翌日,沈家村百姓家家户户煮起狼肉。
姚沐儿夹了块炖得软烂的狼肉,扔给大黑小白,随后身子蓦地一僵。
“夫君,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大黑小白是狼犬,那是不是意味着,那几只野狼其中一只是它们……”
姚沐儿顿住。
正在吃狼肉的沈氏等人,也跟着怔住了。
沈季青也停了筷子。
他看着夫郎道:“说不准。”
姚沐儿:“……”
“吧唧吧唧——”
大黑小白吃得直甩尾巴,一块狼肉下肚还未过瘾,缠着姚沐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众人见状,端着碗筷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终抵不过狼肉的香气,背着大黑小白将狼肉吃了个干净。
为了安抚两只狼犬,姚沐儿特意给它们煮了些兔肉,见两只吃得高兴,摸着狗头不忍道:“我们也是没法子,若是你那狼爹肯乖乖待在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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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说罢小声嘟囔,“也不知哪只是狼爹,兴许自家分到的狼肉,不是狼爹呢?”
第083章山匪
半月后,源阳县县衙。
“近日难民越发多,衙门里的粮库也快搬空了,估摸着挺不了几日,也不知大人那边如何了。”徐县丞叹道。
如今处处都是旱情,即使开了国库,层层剥削下,发到百姓手里的赈灾粮也所剩无几。
再加上源阳县地界偏远,粮食运过来更是不剩多少,姜县令不忍城外百姓受饿,开了衙门粮库,然而城内百姓也没了存粮,姜县令知晓再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便决定亲自到都城向皇上讨粮。
刘主簿道:“距离大人去都城搬救兵已经过去大半月,再有十来日便能回,希望大人此行能顺利将赈灾粮带回。”
二人听着衙门外吵嚷着放粮的百姓,齐叹息。
二十里外,沈家村。
“听说这回不光北州跟江阳,还有好些地方都发了旱灾,不止如此,边关敌国屡次进犯,怕是要开战啊!”
钱三儿门路多,得到消息便立马跑来通知沈季青。
这几日他没少往沈家村跑,村民已经习惯了,碰见好说话的汉子还让他进村,到树下歇歇。
沈季青将身上带着的竹筒递过去,蹙着眉心问:“钱大哥可知何时发放赈灾粮?”
近日村子连续遭遇几波难民袭击,因着准备充足皆没有得逞,可若再不放粮,村民们余粮只怕也要不够了。
钱三儿道:“应当快了,听那些扮成难民的兄弟说,姜县令头些日子到都城借粮去了。”
沈季青闻言,沉声道:“希望一切顺利。”
六月初三,小暑。
三个月来滴雨未下,岭水河已快干涸见底,百姓饿得面黄肌瘦,半点力气也无,就连有贼人冲进家中,也只是翻动下眼皮,随即便死气沉沉没了动静。
沈家村则一片平和。
天气热得像蒸笼,姚沐儿抱着只着肚兜的元宝,在院里练习走路,秋哥儿进院,听他说唐家村饿死好些百姓,胃里便是一阵翻滚。
夜里哄睡元宝,姚沐儿拧着眉心对身旁汉子道:“夫君,听说唐家村饿死人了。”
沈季青大掌在夫郎后背拍了拍。
“别怕,咱们村不会发生那种事。”
姚沐儿点头,心中却十分忐忑,靠在自家夫君怀里,良久才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沈家村百姓被一阵犬吠声惊醒。
夫夫二人穿好衣裳到外头查看情况,便见不少外村百姓,拿着石头往护栏上砸。
巡逻队的汉子握着竹棍,警惕地盯着众人,见有不要命地爬上护栏,立马上前将人捅下去。
“远小子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你三叔家小姑啊。”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挤进人群,对着巡逻队汉子,声泪俱下,“家里已经好些日子揭不开锅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放我们母子进去成不?小八才两岁,吃不了多少粮食,我、我也吃得少,给口粥喝就成。”
有汉子听了于心不忍,“远子,她真是你小姑?”
“我没有小姑!”沈远额上青筋凸起,“三叔家小姑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你才不是我小姑!”
妇人抹着眼泪道:“我、我当时也是身不由己,你小姑父他娘病了,我身为儿媳总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就将亲爹的救命钱偷了去?”沈远咬牙切齿,“三叔早就将你赶出家门了,饿死也好、寻死也罢,跟我们无关!”
“季青哥来了!”有汉子喊。
沈季青扭头道:“那边不安全,夫郎就别过去了。”
姚沐儿点头,站在一旁阴凉下,担忧地望着村口。
护栏外几个唐家村人,混在难民里煽风点火,那些难民饿了好些时日,听说村里有吃的,不要命似的拿身体撞护栏,被野荆棘扎得浑身是血,也不为所动。
沈季青见状张弓搭箭,灰突突的箭头对准挑事的汉子,冷声道:“村子里已经没粮食了,你们不如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那汉子觉得他在吓唬人,故意扯着嗓门喊:“他骗人,大伙别信他的!当时有人到村里收粮,就他们沈家村没人往出卖!”
百姓受他鼓动,越发不要命地往前挤。
沈季青面色阴沉,手指一松,箭矢咻的一声插在那汉子脚下,他没收起弓箭,而是再次捻弓搭箭,这回箭矢对准了汉子手臂。
那汉子吓得面色惨白,拽着泪雨婆娑的妇人,慌忙逃窜。
“啊,那孩子的腿缺了一条,像、像是被人砍的!”
沈远旁边的汉子惊叫出声,随后有不少人瞧见被子下的孩子浑身僵硬,露在外边的胳膊还带着尸斑,显然已经死了很久。
大伙顿时面色一僵,随即跑到一旁干呕开。
几个挑事的村民逃走后,被鼓动来讨粮吃的难民一时没了主意。
沈季青道:“村子里存粮不多,是不可能匀出来给你们的,往西十里有座荒山,说不定能找到吃的,但那座山时常有野兽出没,是拼一把还是选择饿死在这,你们自己决定。”
一刻钟后,有人起身迈着踉跄的步子朝西走去。
不一会儿围在村口的难民,便少了一多半,到最后只剩下四人靠坐在树下,不时朝这边瞟上一眼,饿到凸出来的眸子里,带着明晃晃的记恨。
“季青哥,那几人咋办?”沈远压着恶心问。
沈季青收起弓箭道:“找两个人看着,要是敢靠近半步,直接把人轰走。”
留下来的四人都是身形高大的汉子,虽饿得面黄肌瘦,但眼神里却透露着贪婪跟恶意,沈季青瞧着可能是手上沾过血的,低声叮嘱沈远,找两个机灵的汉子盯着,一有情况立马敲锣通知。
待沈季青走远,四个汉子盯着炊烟袅袅的村子,面露恶意。
“大哥,里头有人家在煮肉。”脑袋上缠着布条的汉子,皱着鼻子嗅了嗅,“不知道是啥肉,好香。”
比他年纪稍小些的汉子,恶狠狠道:“咱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们竟然还有好肉吃!”
年纪最小的老四,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大哥,啥时候动手?”
那汉子在老四脑袋上拍了下。
“急啥,先摸清楚情况再说。”
他瞥了眼村口的护栏道:“那拒马比咱宅子里军师做得都好,方才那个拿弓箭的汉子,瞅着也十分不好惹,要是不做好准备硬来,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兄弟三个闻言纷纷吹捧。
“还是大哥考虑得周到。”
“要么是咱大哥呢。”
“还好跟着大哥出来了,其他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啃泥巴呢。”
沈远瞧了眼树下贼眉鼠眼的四人,叮嘱负责看守的汉子:“千万看紧了,累了就换班,但是不能离人,季青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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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个手上很可能有人命。”
“放心吧,待会儿就让三奇回家取铺盖,今晚兄弟几个就住这了。”
沈家宅子,姚沐儿夫夫刚进家门,便瞧见小元宝迈着胖乎乎的短腿,步子不稳地朝自己走来。
小家伙刚学会走,步伐还有些不稳,晃着小手一边喊着“姆啊、爹啊”,一边踉跄着朝这边走,摇摇晃晃的模样瞧得姚沐儿激动又紧张。
他蹲下身子,温声说道:“元宝不急,阿姆就在这里等元宝过来。”
“阿莫!”
小元宝手里还攥着糖饼,走两步便举起来啃上一口,含着糖饼模糊不清地唤着阿姆。
沈季青也停下脚步,站在院子前等小家伙过来。
小元宝走了片刻,兴许是累了,站在原地不肯再动,姚沐儿见他撅起屁股便要坐下,忙跑上前将小家伙一把抱了起来。
“阿姆不是说过不能随便坐地上,该把我们元宝的花肚兜弄脏了。”
小家伙拍着胸脯,有理有据,“累呀!”
一家子听后笑逐颜开。
沈氏笑着点点孙子鼻尖,“才走那几步道就累了?”
小元宝笑嘻嘻,“奶呀,累!姆抱!”
沈季青在后头瞧了会儿,随即过去将胖乎乎小家伙抱过去。
“爹抱,元宝这几日吃太多长胖了,阿姆都要抱不动了。”
元宝噘嘴,“不啊。”
说着还拍拍自己“憋憋”的小肚子。
姚沐儿失笑,“我们元宝就算不吸肚子,也一点都不胖,可爱着呢。”
小家伙高兴了,拍着脑门道:“爱呀~”
逗弄了会儿元宝,姚沐儿端着木盆,将攒了好几日的脏衣裳搓出来。
晾晒完,何文也将早食做好了。
饭桌上,沈氏道:“家里菜不多了,粮食倒是还有不少,只是光吃粮食没菜也不成,尤其小宝,后院那头羊只吃干草,这两日都不咋下奶了。”
姚沐儿喂着元宝米糊,闻言开口:“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只希望老天爷赶紧下雨,给百姓一条活路。”
饭后沈氏与何文看着元宝,姚沐儿拿出没做完的衣裳,继续缝制。
何毅跟姚青云一起去了学堂,过了申时才能回来。
沈季青则到村子里晃了一圈,路过村口见那四人靠在树下没挪动过,黑眸里闪过一抹冷意。
“继续盯着,特别是那个脑袋上缠着布条的。”
“晓得了,季青哥。”
亥时三刻,沈家村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村口负责盯梢的两个汉子轮番休息,轮到沈大阳时,发现脑袋上缠布条的汉子,不知何时竟没了人影。
他摇醒同伴,接着一脸慌张地敲响铜锣。
待众人聚齐到村口,那汉子已经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条死透的大黄狗,正准备开膛破肚。
“那是我家大黄啊!个杀千刀的,我说咋一晚上没瞅见它,原来是被你们几个畜生给抓了去!”有村民哭喊道。
“大娘不能过去!”
曹老二挑眉:“你说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你叫一声看它答应不?”
嚣张的模样,惹得村民叫骂声不断。
沈季海盯着四人,沉声道:“不能再放任这几人待在村口了,今天只是杀狗,再过几日指不定干出啥事儿来。”
沈季青面色阴沉,本想让四人知难而退,不想这几人似乎打定主意要与沈家村过不去,不仅主动生起事端,还当着全村百姓面故意挑衅。
何文也跟了来,姚沐儿见他脸色不好,关心道:“文哥儿,你咋了?”
后者面色苍白,哆嗦着唇瓣,颤声道:“沐哥儿,这人我认识……”
姚沐儿惊讶,“你认识?”
何文点头,他咬紧唇瓣,过去那些被遗忘的记忆,骤然袭上心头。
“他们是宁州府来的山匪,脑袋上有伤的是曹二当家,旁边那个是曹老大,我们一家逃难时曾遇见过这二人,我亲眼见他们杀了好几个百姓,夫君领我跟毅儿藏在柴垛里,方才逃过一劫。”
姚沐儿见他怕得厉害,拍着肩膀安抚道:“没事,夫君不会让他们进来的。”
他拜托翠荷婶子看着何文,自己上前同夫君说了此事。
沈季青听后,眉头紧紧皱起。
先前只是怀疑几人手上有人命,现下确定后,自是不会再留他们。
“二堂哥,沈远,还有你们几个跟我来。”他指了几个汉子出来,安抚好众人后,领着五人到一旁商议对策。
村口树下,曹老二道:“大哥,他们在想法子把咱们赶走呢。”
曹老大语气轻蔑,“这些人一看就不晓得人肉是啥滋味儿,也就那个脸上有疤的瞧着有些唬人,其他人不足为惧。”
沈季青这两年变化不少,要放在刚回村那会,这四人早被那身煞气吓得屁滚尿流,哪还有机会在这大放厥词。
四人不知大难临头,还在做着将沈家村拿下,从此粮食吃不完的美梦。
鸡鸣时分,有道人影借着夜色遮掩,悄悄溜出村子。
片刻后,正在打盹的曹老二,忽然揉着鼻头道:“大哥,你闻见啥味儿没?”
曹老大抱着胳膊斜他一眼,“啥味儿?”
曹老二搔头,“像是胭脂水粉的味道,好像在哪儿闻见过。”
说着猛地瞪大眸子,“是迷.香!老大不能……”
“闻”字尚未说出口,人已经倒下了。
“咚——”
一个小石子在四人脚边滚落,见几人半点反应也无,沈远方才从树后出来。
他朝沈季青几人挥手,“季青哥,搞定了!”
翌日一早,源阳县衙门口的石柱前,绑着四个汉子。
赵恒出去查看,从身上搜出一封信来。
“头儿,人是沈哥送来的,说是山匪。”
“竟还杀过人!”徐旺听了信中内容,在土匪头子身上恶狠狠踹了一脚,“带进牢里去!等按字画押了,再去禀报县丞大人。”
第084章降雨
五日后。
沈氏抱着元宝道:“沐哥儿,你看着点元宝,家里羊不下奶了,我到你沈阿么家走一趟,看看她家羊还有奶水没。”
姚沐儿接过儿子说:“不用麻烦了娘,元宝已经一岁了,不喝羊奶也没事。”
小家伙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小手捂着眼睛“哭唧唧”。
“要奶,宝喝奶呜呜呜……”
沈氏宠溺孙子,尽管晓得小家伙是装的,还是有些不忍心,摸着脑袋哄:“元宝乖,奶奶这就去问问谁家有羊奶。”
元宝不哭了,拍着小手笑容甜甜地喊:“奶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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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沈氏笑呵呵应着。
沈氏离家不久,沈季青便巡逻回来了。
姚沐儿望着夫君道:“娘也太宠元宝了,这孩子本就娇气,娘又这么惯着,大了可怎么办,别再养成骄纵跋扈的性子。”
小元宝听不懂,还当阿姆在夸自己,挺着胸脯接话道:“宝扈呀!”
姚沐儿一脸无奈,“说你骄纵跋扈,你还挺骄傲?”
小家伙晃着脚丫,开心道:“骄傲!”
沈季青被姆子俩之间的对话逗笑,眸子里含着笑意道:“元宝还小,大些再教他道理也不迟。”
姚沐儿点头,“但是你得同娘说一声,别再那么惯着元宝了,今儿上午我可瞧见你儿子把吃剩的饼子扔了一地,我教训了两句,娘反倒说我的不是。”
浪费粮食,这事儿可就大了,尤其当下正值灾年,好些百姓饭都吃不上。
沈季青虎着脸,看着元宝。
“沈昭,你今天浪费粮食了?”
小元宝愣住,好久才回过神来。
“爹啊,宝,系宝~”
小家伙也晓得爹爹唤自己的大名,便是要教训自己,着急之下小手拍得肚皮啪啪响。
沈季青没惯着,罚小家伙到树下面壁思过。
元宝小手扶着院墙,憋着小嘴儿委屈巴巴,见阿姆不帮自己说话,搓着小脚丫没事人似的数起地上蚂蚁。
沈氏恰好这时进院,瞧见乖孙被儿子罚了站,顿时心疼不已。
“天这么热让孩子在那站着干啥,元宝快来,奶奶给你要了羊奶,咱到屋里喝羊奶去。”
小家伙是个机灵的,见最疼爱自己的奶奶回来,立马噘着小嘴儿,啜泣出声。
姚沐儿:“……”
这孩子到底随谁,他小时候可没这么多心眼。
元宝朝奶奶伸着小手,只是还没等奶奶过来,就听爹爹说:“等会再喝,还有半刻钟。”
“呜……”
“撒娇没用,这是对你浪费粮食的教训,现下外头有多少百姓吃不起饭,同你一般大的孩子别说羊奶,便是一碗米汤都喝不上。”
元宝听得懵懵懂懂,沈氏却是听明白了,儿子这是借着教训元宝,让她不要娇惯孩子呢。
沈氏虽心疼孙子,但也知道是非,这些日子确实有些太娇惯元宝了。
她反思了下,对孙子道:“元宝,你爹说得对,咱可不能做个浪费粮食的坏宝宝。这羊奶,奶奶给你留着,咱待会儿再喝。”
最后的救星也没了,元宝抿着小嘴儿,转过身子继续数蚂蚁。
沈昭挨罚时,姚沐儿夫夫也在院里陪着。
今日格外炎热,即使在树下也热得浑身是汗,姚沐儿担心小家伙中了暑气,便想同夫君商量着把元宝叫回来,刚要开口,就听夫君道:“时辰到了,回来吧。”
“嗯呐~”
小元宝迈着短腿,哒哒哒跑到爹爹面前,背着小手小脸儿上满是认真。
“爹,宝错。”
沈季青摸着小家伙脑袋:“知道错了就好。”
见爹爹不气了,元宝朝人举起两条小胳膊。
“爹抱~”
沈季青弯腰将儿子抱起来。
姚沐儿在一旁看着,扬起嘴角。
小元宝指着厨房,奶声奶气:“阿姆,奶~”
姚沐儿笑着道:“好,阿姆去给你拿。”
小家伙喝完羊奶便睡下了,夫夫二人本打算小憩片刻,便听外头传来一阵敲锣声。
沈季青套上外衫,“我去瞧瞧。”
“我也去。”
姚沐儿唤来何文看着元宝,自己同夫君一道去了村口。
“沈哥,嫂夫郎!”赵恒站在村口朝二人招手。
姚沐儿见状一脸惊讶,“你咋来了,镇上如今不安全,你这一道过来没发生啥事儿吧?”
赵恒笑呵呵,“我是奉县令大人命令来发赈灾粮的,谁敢上前找茬,关进大牢就是。”
“官差大人,您刚刚说要发放赈灾粮,可是真的?”有村民听见,不敢置信道。
“是真的,明儿镇里放粮,大伙记得一家出一口人去领。”
“太好了,有粮食吃了!”
“俺家前天就断粮了,连着啃了两天菘菜,人都快吃绿了。”
“你家还有菘菜吃,我家饿得都快啃树皮了。”
“还不是因为你贪财偷偷卖了几袋子粮食,不然哪会不够吃。”
“嗐,说起这个我就悔不当初,那点银钱还不够买五斤米面的呢!”
大伙愁了半月,终于有了说笑的心思。
翌日,沈家村百姓一早便坐着牛车去了镇上。
在村中待了两个月,乍一见到镇上情形,姚沐儿心中很是震撼。
到处都是打砸过后的残破景象,百姓面黄肌瘦、衣不蔽体,领粮的队伍,从搭起的棚子一直持续到镇外几里。
姚沐儿移开视线,扭头对自家夫君道:“夫君,咱们回铺子瞧瞧吧。”
“好。”
赈灾粮每五日发一回,每回十斤糙米、粗面,或五斤精米、细面。
夫夫二人本就没打算领那几斤粮食,便没排队,直接赶着牛车回了西街。
与姚沐儿料想的一样,铺子门窗皆被砸坏,院子里脏乱不堪,前厅与厨房更是一片狼藉,锅碗瓢盆与橱柜,没一个好的。
两人简单收拾一番,随后到二叔与小姑那走一趟,见他们都好好地放下心来。
六月十九,大暑。
自打姜县令带回赈灾粮,县里治安渐渐恢复如常,岭水镇百姓也陆续回了镇子。
姚沐儿一家昨日回来的,一家子花了一整日才将院子收拾妥当。
“下雨了,下雨了!”
酉时,姚沐儿等人正在堂屋吃饭,便听街上传来一阵阵欢呼,反应过来,也同那些百姓一样,激动地跑到街上。
姚沐儿将元宝也抱上了,沈季青握着伞,一家三口站在食肆门前,望着自空中飘落的雨丝。
先是淅淅沥沥的雨滴,不过片刻变成道道雨线,接着轰隆一声,倾盆大雨骤然而至。
百姓欢呼起舞,喜极而泣。
半月后,岭水镇各大铺子重新开业,姚记食肆也选了黄道吉日重新开张,食客虽不算多,也总比坐吃山空来得好。
这日姚沐儿哄睡元宝,到院子里陪秋哥儿一起熬煮凉粉。
旱灾刚过,所有酒楼铺子都缺少时蔬,姚记也是如此,这几日便只卖凉粉与竹筒豆腐,荤菜有芋头烧鸡,每日限量二十份,价钱也比之前贵了五文。
姚沐儿将生粉倒进锅中,边搅拌边听秋哥儿压低嗓门说:“嫂夫郎,大家都说老天爷愿意下雨,是因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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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把大将军给释放了。”
“你这是打哪听来的,当心祸从口出。”
“镇上百姓都那么说。”沈秋往灶里加了根柴,“放心吧嫂夫郎,我就跟你说说,在外头警醒着呢。”
未时三刻,又落起大雨,近日降雨频繁,岭水河水位飞速上涨,眼看就要超出警戒线。
旱灾刚过,百姓犹如惊弓之鸟,见状不免又是一阵担忧。
夜里姚沐儿刚将元宝哄睡,外头便是一记惊雷,小家伙最是惧怕雷声,被这动静吓醒,哭了大半宿,夫夫二人轮番上阵,哄到夜半才停歇。
屋外电闪雷鸣,沈季青披起外衫,将窗关严,回到床上便见夫郎拧着眉心道:“怎的又下起雨了。”
沈季青沉声:“旱灾死了不少人,若是这雨再这么继续下去,只怕会引发瘟疫。”
姚沐儿闻言,面色一白。
“那该如何是好?要不咱把铺子关了回村子吧。”
“先看看情况,源阳县死伤算少的,要真有瘟疫爆发,江阳府首当其冲。”
三日后,沈季青的猜测应验了。
姜县令得到消息,江阳爆发鼠疫,短短几日病死数百人,染上瘟疫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
“大人,是否要封城?”徐县丞问。
姜县令道:“封,这回不止源阳县,镇子也一并封了,派人去各个镇子镇守,从今日起源阳县所有地界只出不进,违者一律押进大牢,按妨害公务罪论处!”
“是。”
巳时,有官差来岭水镇张贴告示,百姓知晓江阳府暴发瘟疫,个个慌张不已,身旁人低声咳嗽,立马躲得三丈远。
百姓鹤唳风声,人人自危,出门都要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肯踏实。
瘟疫当前,医馆成了百姓的救命稻草,每日天不亮便有人排队抓药,不过两三日,药铺里草药便卖断了货。
姚记食肆,沈氏见儿子空着手回来,心中咯噔一声。
沈季青走进卧房,瞧着元宝烧红的脸蛋,眉头紧皱。
“廖伯父那已经没药了,如今各大医馆药材都不足,想要抓药只能另想办法。”
家里预防瘟疫的药草倒是不少,然而元宝只是发热,并不对症。
姚沐儿见夫君有了主意,蹙眉叮嘱:“路上千万当心。”
沈季青俯身亲吻夫郎眉心,“放心,我去去便回。”
第085章疫病
过了午时,又淅淅沥沥飘起细雨。
沈季青披着蓑衣,沿着小道一路往源阳县赶,抵达城门时身上蓑衣已被大雨浸透。
“停下!你是哪个镇子来的,竟敢无视县令大人下的命令,是想被关进大牢不成?”守城衙役握着佩刀,厉声呵斥。
“老闫,是我。”
沈季青取下斗笠,闫继仁瞧仔细了,忙将人拉至一旁。
“沈哥你咋这时候来了?可是出了啥事?”闫继仁道,“县令大人下了死命令,不准百姓进城,沈哥若有事不妨告诉兄弟,要是能办到一准帮沈哥办妥。”
沈季青沉声:“元宝发了热,镇上药材都卖光了,便想来县里抓些治风寒的药回去。”
“这简单,沈哥稍等片刻,我这就让人去抓药!”
闫继仁唤来同伴到医馆抓药,一炷香后那小衙役便揣着好几包药材回来了。
沈季青接过,将钱袋里的五两银子都给了二人。
闫继仁没要,“沈哥你也太客气了,之前你可救过大伙命呢!”
“一码归一码,何况这银钱也不多,拿去给兄弟们买酒喝。”
“成吧,要是有啥事你尽管吱声,只是下回可不能再这么莽撞进城了,今日是你运气好赶上我当值,若是遇见那些打都城来的官差,可不管你什么理由,一律拿下。”
沈季青皱眉:“都城派了官差来?”
“可不,还派了不少呢,不过也不用担心,他们只在县里活动,是来保护县令大人的,就是为人刻板了些。”
沈季青点头,他还以为瘟疫扩散得严重,已经到了县里。
不过这姜县令到底是什么人,竟需要派人保护。
临走之前,闫继仁与他多说了一句。
“县令大人曾是京官,其父乃是当朝户部尚书,他是下来历练的!”
沈季青甩鞭子的手顿了下。
怪不得能带回赈灾粮,原来姜县令的父亲,竟是管理国库的户部尚书。
不过这一切与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无关。
与闫继仁告辞后,沈季青便挥着鞭子急匆匆往回赶。
-
一个时辰前,源阳县。
源阳县城外有护城河,除非从城门进,否则只能被拦在城外,但也有不怕死的,试图游过源阳河,偷入城内。
然而近日暴雨频发,水位已超过警戒线半尺,外加水流湍急,这几日已经死了不少人。
官差见状渐渐放松警惕,巡逻时很少涉足。
但事无绝对,今日巡逻队走后,便有两个汉子偷爬上岸。
“哥咳咳,城墙太高咱肯定爬不上去,不如到镇子里谋条活路?”
“成。”
两个汉子拢紧衣领,冒着风雨朝距离此处最近的岭水镇走去。
兴许是在河里游了太久,兄弟二人步子极慢,两个时辰才堪堪走了一半路程,眼看要支撑不住,便听身后一辆牛车由远及近。
二人一阵惊喜,拦下牛车,道:“这位兄弟,请问你这是要去哪儿?我们是岭水镇百姓,不知可否捎我二人一程?”
沈季青视线在二人身上扫过,见他们神色如常没有染上瘟疫的征兆,便道:“上来吧,我也正要回岭水镇。”
二人大喜,“太好了,多谢这位兄弟。”
沈季青向上扯了扯面巾,坐在离二人稍远的位置,扬起鞭子。
半个时辰后,眼看快要入镇,忽听其中一个汉子缩着肩膀,痛苦道:“哥,我好冷……”
沈季青面色一沉,他僵着脖子扭头去看,只见那汉子眼腔发红,口唇发紫。
“渴,好渴……”
说话间,舌头竟是黑色的。
“哥,你吃的啥,我、我也想吃。”
“小河,你别吓哥啊!这位兄弟麻烦你带我们找家医馆,我弟弟染了风寒,急需大夫诊治。”
沈季青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这症状哪里是风寒,分明是鼠疫。
怪他方才只想着尽快回镇子,没能仔细查看就放这二人上了牛车。
李大河从怀里摸出银袋子,哆嗦道:“我、我们有银子,只要兄弟肯带我弟弟瞧病,这些银子都给你!”
沈季青没说话,甩着鞭子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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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谢,只要能治好我弟弟的病,你要多少钱我们都给!”
李大河当他同意带弟弟治病,却不知沈季青根本不是要带二人回岭水镇,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处荒废许久的寺庙。
一炷香后,李大河觉察出不对。
他幼时来过一次岭水镇,虽只有零星记忆,但大概路线还是记得的,这条路绝不是去岭水镇的路!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要财的话银子都给你,只是我弟弟病得很严重,求你给他找个医馆瞧瞧吧!”
沈季青没理,一刻钟后牛车停在一座荒废的寺庙前。
他跳下牛车,冷声道:“自欺欺人。”
李大河眼神躲闪,“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既然这位兄弟不肯帮忙,那我们便自己去找大夫。”
他背起弟弟往前迈了两步,左腿冷不丁被一颗石子击中,脚下一软猛地跪倒在地。
李小河从他身上滚落,衣襟滑落,露出腋下紫色肿块。
李大河瞧见慌乱不已,忙拢紧弟弟衣领,重新背起。
李大河面色潮红,似是发了热。
沈季青知晓这不是寻常发热,而是鼠疫早期症状。
他眉头皱的更紧,拿出绳子将兄弟二人绑起来,丢进寺庙内。
李大河挣扎道:“放开我,我弟弟快不行了,得赶紧带他去瞧大夫,晚了就来不及了!”
沈季青脱掉蓑衣,将庙里门板拆下当作柴烧。
“抱歉,我更在乎我家人的安危。”他燃起火堆道,“况且你弟弟已经没有治愈的希望了。”
说罢不再理会李大河的咆哮叫骂,将自己跟牛车用药草熏过一遍,赶着大黄回了镇子。
姚记食肆,姚沐儿抱着哭累的元宝,忧心忡忡望着院外。
马上戌时了,夫君怎的还没回来。
“嫂夫郎,季青哥回来了!”片刻后,沈秋在灶房里喊。
姚沐儿怔了下,随即将元宝交给婆婆,到院子里将院门打开,见果真是夫君,面上一喜。
只是刚要上前,便被汉子制止了去。
见夫君用树枝挑起包袱递给自己,不知怎的,心头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夫君?”他呆呆地看着对方。
沈季青面上围着布巾,身上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朝夫郎笑了笑,安抚道:“我没事,只是路上与两个染了风寒的百姓接触过,毕竟是外乡来的,担心万一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就先不进去了。”
姚沐儿不信,若只是普通风寒哪里需要这么警惕,他眼圈发红,抱着包袱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我去把药草交给秋哥儿,然后跟你一起走。”说着转身要走。
“夫郎,冷静一下。”沈季青叫住他。
姚沐儿背对着夫君,眼泪滚落而下。
“你放心,我没有同那二人有过多接触,且做足了防护,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能拿你们的性命去赌。”
沈季青顿了下,望着夫郎的背影,哑声道:“这病有七日的潜伏期,我答应你,七日后一定会平安归来。”
姚沐儿肩头颤动,他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般,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用力掐着掌心,好一会儿才抖着唇瓣,嗓音不稳道:“我、我去给你拿些预防的草药。”
沈秋在灶房烧饭,见嫂夫郎哭着进门,面上一慌。
“嫂夫郎,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我听错了,不是季青哥回来了?”
姚沐儿抹掉眼泪,下一刻却涌出更多。
“他说路上遇见感染了风寒的百姓,担心过给我们,这几日就先待在外头,等没事了再回来。”
沈秋愣住了。
他听懂了,不是风寒,而是疫病。
“嫂夫郎你别担心,季青哥那么聪明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姚沐儿点头,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去拿两包预防疫病的药让他带着。”
院外沈季青坐在牛车上,等了片刻,便见夫郎拎着草药出来。
姚沐儿用木棍将草药与干粮递过去,看着汉子问:“你要到哪里落脚?”
现下所有镇子村落都不准外乡人靠近,夫君出了家门又能去哪儿。
沈季青道:“通往县里的路上有座荒废的寺庙,这几日我会待在那儿。”
姚沐儿点头,他红着眼睛道:“七日后若等不到你,我便去寻你,到时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
沈季青沉默,良久后缓缓吐出:“好。”
牛车渐渐驶离巷口,姚沐儿整理好心情回了卧房。
沈氏见只他一人回来,问道:“青儿呢,你刚才不是在同他说话?”
姚沐儿道:“徐大哥有事找他帮忙,要在县里留几天。”
沈氏没多想,还夸了徐旺一顿。
“旱灾一事,多亏徐小子给咱递消息,如今他有事找青儿帮忙,咱也该帮。”
“嗯。夫君抓了药来,秋哥儿已经在煎了。”
一炷香后,姚沐儿哄元宝喝了汤药,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蜜枣,递给泪眼婆娑的小家伙。
晚上睡觉,小元宝见爹爹不在,窝在阿姆怀里,软声问:“姆,爹呢?”
姚沐儿手掌一顿,随即轻拍着儿子后背,轻声道:“爹爹有事要忙,过几日就回来了。”
元宝小手攥着阿姆一缕头发,憋嘴说:“要爹爹。”
见小家伙蓦地红了眼睛,姚沐儿心里也不是滋味,亲着儿子脸蛋,柔声哄:“元宝乖,等元宝病好,就能见到爹爹了。”
“元宝好。”
“嗯,等我们元宝不喝药了,阿姆便带元宝去找爹爹。”
“嗯!”
与此同时,距离岭水镇十里之外的荒庙内。
“嗬呃——嗬呃……”
“好渴……爹娘,是你们来接我跟弟弟了吗?”
李大河兄弟二人情况不容乐观,李小河呼吸急促,面色俨然有发黑之状。李大河则浑身发冷、口出谵言。
沈季青靠坐在离兄弟二人最远的东北角,望着窗外悬挂的明月,眉头紧锁。
夜半,耳边粗重的呼吸声戛然而止,他猛地睁开双眼,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口鼻冒血,身上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黑紫色的李小河。
他……死了。
发病到现在半日都没挺过,便死了。
沈季青护好口鼻,拽着绳子将人拖出荒庙焚烧。
寅时回到荒庙,便见李大河开始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直到辰时过半也跟着断了气。
沈季青眼底赤红,将人拖出去焚烧后,点燃药草在荒庙各个角落来回熏了几遍。
做完这一切,他靠坐在柱子前,扯下布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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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喘息。
不是瘟疫的症状,只是第一次瞧见这种死状,一时难以接受。
沈季青盯着兄弟二人躺过的角落,神色未定。
幸好他将这二人拦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待缓过来后,他脱光衣裳仔细检查了一番,见肤色正常,口唇也没有变黑、变紫的迹象,稍稍放心下来。
此后每过一个时辰,他都会检查一遍,即便夜里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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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七日对姚沐儿来说犹如七年之久,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几日过去面容都跟着憔悴许多,直到第七日再也坐不住,收拾好包袱借口去瞧二叔一家,赶着牛车直奔荒庙。
“你季青哥是出事了吧。”沈氏看着睡着的元宝,低声问一旁的秋哥儿。
沈秋扣着手指,抿唇道:“大娘,季青哥不会有事的。”
沈氏笑了笑:“我晓得,沐哥儿一定会把你季青哥平安带回家。”
“驾!”
姚沐儿出了镇子,一路朝荒庙而去。
一个时辰后,远远瞧见破败的荒庙,眼泪下意识流了满脸。
荒庙内,沈季青正闭眼小憩,听见车辙碾压泥土的声音,缓缓睁开双眸。
他扭头向窗外看去,瞧见夫郎出现在眼前,还当在做梦,直到对方带着哭腔唤了声“夫君”,恍然惊醒。
连续几日未曾入睡,沈季青眼底一片青黑,面颊微陷,整个人瞧着半点精神也无。
姚沐儿胸口如同针扎一般,阵阵刺痛,他跑到门前想要推开庙门,却发现庙门被人从里边闩紧,任凭自己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他拍着庙门道:“夫君,让我进去,今天已经是第七日了,你答应过我,七日后我来找你,不会避而不见。”
沈季青吞咽着唾沫,嗓音干涩:“还有两个时辰。”
没听到夫郎回应,庙外也没了动静,沈季青心里担心,刚要起身便听见窗外“扑通”一声。
姚沐儿踩着石头爬上窗户,探出半张身子道:“我陪夫君一起。”
沈季青本想阻止,但他四肢僵硬得厉害,不等有所动作,夫郎已经跳进庙中,将他紧紧抱住了。
姚沐儿抱紧汉子不松手,“我问过徐大哥,那些染病的百姓大多三四日便会病发,夫君这会儿好好的,定是没事。”
第086章新生
沈季青没了法子,如今清醒,即便将夫郎赶走也无济于事,只好答应让他留下。
姚沐儿扬起嘴角笑了笑,随即翻开包袱拿出竹筒与吃食。
“先喝口水再吃。”他打开竹筒道。
沈季青点头。
他带的干粮昨日便吃光了,这会儿肚子饿得能打鼓,同夫郎一起填饱肚子,倦意接着袭来。
姚沐儿靠坐在夫君身旁,拍着肩膀道:“夫君若是困,就靠着我睡会儿,等睡醒就能回家了,元宝跟娘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沈季青目光颤动。
夫郎的语气好似他只是出了趟远门那般轻松。
他握紧夫郎手掌,望着对方明亮的眸子,低声应道:“好。”
只片刻,姚沐儿便感受到肩头的呼吸放轻了。
他偏头看着夫君,嘴角的弧度慢慢扯平。
夫君,你一定会没事的。
姚沐儿咬紧唇瓣,再次红了眼眶。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坚强,刚才的从容镇定都是装给夫君看的,他害怕极了,可怕有何用?
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夫君当真染上疫病,自己也要陪着他一起,绝不会留他独自一人。
至于元宝,婆婆、青云、秋哥儿,还有小叔他们,定会陪着他好好长大。
一刻钟、两刻钟……
每隔一会儿姚沐儿便会查看一下夫君情况,直到两个时辰过去,夫君面色如常,身上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悬着心终于落了地。
沈季青醒来,未时已过。
他偏头看向夫郎,见他睡得正香,没有出声唤醒,而是揽过夫郎肩,低头亲吻了下怀里人额角。
“抱歉,让夫郎担心了。”
姚沐儿这几日也睡得不踏实,一觉醒来发现天都黑了,而自己正躺在牛车上,十分缓慢地移动着。
“夫君?”他轻声唤道。
沈季青扭头,眸子里含着笑意:“醒了?”
姚沐儿呆了下,随即欢喜道:“你没事了!”
“嗯,没事了。”
姚沐儿满心欢喜,过去坐在夫君身旁,一起赶着牛车。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元宝没瞧见我们,该哭闹了。”
沈季青握住夫郎手道:“别担心,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到家。”
姚沐儿点头。
小半个时辰后,两架牛车晃悠悠拐进巷子。
“姆啊呜呜呜……”
刚进院,便听见小家伙嘹亮的哭声。
二人对视,脸上皆挂着无奈地笑。
卧房内,沈氏将孙子抱到窗前,“元宝不哭,看看谁回来了?”
小元宝揉着眼睛去瞧,看见是阿姆跟爹爹,有些红肿的大眼睛,忽地放出光来。
“姆啊,爹爹!”
小家伙踢着脚丫,身子往外挣。
姚沐儿与夫君不敢去抱儿子,让秋哥儿点了草药在两人身上熏过,又去洗了药浴,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抱起见不到阿姆跟爹爹,又在哭唧唧的小元宝。
“我们元宝是个小娇气包。”姚沐儿亲着儿子脸蛋,笑着说。
小家伙嘴巴一瘪,“宝不啊。”
“那是小哭包?”
元宝摇头晃脑,“宝不啊~”
“好,元宝是个不爱哭,也不娇气的乖宝宝。”
小家伙高兴了,小手够着爹爹要飞飞。
沈季青抱起儿子举过头顶,飞了两轮便被沈氏呵停。
“先不飞了,阿姆跟爹爹刚回来,饭还没吃呢,咱明儿再飞。”
元宝是个懂事的,小手指着地面,奶声奶气道:“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