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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的秘密 韫枝 47065 字 2024-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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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051

阴冷的风阵阵袭来,吹鼓晃动的车帷。

怀中的男人像是很痛苦。

他微微张着唇,隐忍着喘息,冷风呼啸,将他轻悠悠的话语寸寸吹散。郦酥衣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低下头,只能隐约听出几句极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声息。

他在唤,阿娘,兄长。

“水好冰……蘅儿好冷……”

郦酥衣下意识用氅衣,将怀中之人包得愈紧。

直到后半夜,沈兰蘅才逐渐安稳下来。

马车依旧摇晃着,驶向前方。

愈往西北走,气候便愈发干冷,此处的月光似乎都要比京都冷寂些。郦酥衣将头轻轻靠在马车壁上,垂了眸,凝望向正靠在自己腿面上的男人。

他的呼吸均匀,终于睡死过去。

他着了魇、这般折腾,也使得郦酥衣身心乏累。少女的眼皮沉甸甸的,目光止不住地于沈兰蘅面上打量。

兴许是这同一张脸的缘故,适才沈兰蘅喃喃自语时,她竟多了几分对沈顷的心疼。

对于沈兰蘅的过去,她并不想猜测,更不想作过多的探寻。她只是心想着,沈顷身上住了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看上去随时随地都会发病发疯的人,着实是十分危险。

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将二人分开?

她靠在车壁上,微微颦眉。

这一夜就这般过去。

翌日,沈顷醒得格外早,待郦酥衣醒来时,对方已在马车外同魏恪议事。见她走下马车,对方仅是微微侧首。他面色看上去平淡,似是没有昨天夜里的记忆。

对魏恪简单吩咐了两句,沈顷缓步朝她走了过来。

男人低垂下眼,眉心微微拢起,“衣衣,今日怎穿得这般少?”

少女声音温和,回他道:“郎君,今日太阳大,我不冷。”

难得有这般温和的好天气。

日光金灿灿的一层,落于身前男子甲胄之上,他乌发高束、器宇轩昂,俨然没了昨日的敏感与脆弱。

回想起昨天夜里,郦酥衣心想,自己应当旁敲侧击。

周遭将士正停下来休整,她拉着沈顷的胳膊,将对方带得稍稍远离了人群。

“怎么了?”

沈顷心细如发,瞧出她面上异样。

只见少女抿了抿唇,她眼中带着几分思量,试探般地道:“昨天夜里,郎君可曾做了什么梦?”

梦?

沈顷如实摇头。

昨日一入夜,他便彻底晕了过去。若要做梦,那也是沈兰蘅在做梦。

他一双凤眸昳丽,其间似乎蕴藏着什么不一样的情绪。男人视线落下,瞧着她那红得几欲滴血的耳根。

温香流转,清风入怀。

他喉舌微烫。

他伸出手,郦酥衣下意识地迎上前。

“郎君?唔……”

对方垂着浓黑的睫,掌心捧着她热烫的脸颊,微微俯首,竟将她的双唇轻吻住!

那是一个极轻、极小心,同样也极紧张的吻。

好在沈顷并不似她那般笨拙,他准确无误地落在那一双软唇上,少女不备,下意识嘤咛了声。下一刻,已被他夺走唇齿间所有的气息。

淡淡的红晕于年轻将军的面颊上晕染开,那一身灼灼金甲,竟也被这春风吹拂得柔情万丈,温柔似水。

沈顷闭着眼,呼吸渐烫。

这一个吻,就这般由浅入深。

吐息温热绵长,纠缠在少女唇齿间,她亦闭着眼,感受着迎面拂来的兰花香气。她的脸颊被对方双手轻捧着,那双手温柔小心,手背却又因为过于紧张而绷紧。

郦酥衣后背被他抵在车壁上,脊身紧张,明明是寒冬腊月,竟被他吻得隐隐冒出了些细汗。

玉颈之上,香珠隐隐。

郦酥衣动情地伸出手臂,寸寸缠绕上男人的脖颈。

他与沈兰蘅不同。

他的吻,亦是与沈兰蘅大有不同。

沈兰蘅每次吻她时,都带着一种进攻的强制性。那人的吻,每每都不征询她的意愿,更是不顾及地点与场合。他吻得很急,很疯。好似下一刻,那些躁动的气息便会化为一张残忍的大手,将她的骨头捏烂,将她整个人撕碎。

而沈顷却完全不一样。

他的吻,小心、尊重、自持,却又偏偏在这自持间,生出几分清冷之下的情动。这是沈顷第一次去吻一个女孩,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动作居然比郦酥衣还要熟稔,还要游刃有余。

一吻作罢。

偌大的马车内,不知跳动着何人怦怦的心跳声。

燥热的气息游走于二人鼻息间,染得少女面上一片绯色。她的两颊处娇红不止,一双眼睫更是克制不住地轻颤着。

即便先前与宋识音亲吻过许多次。

即便先前被宋识音捏着下巴吻过许多次。

但这是沈兰蘅生平头一次,竟有了万般享受的酥麻之感。

她的颊上生烫,身子骨却软软的,软得像是一滩水,转瞬之间便要于男人身着金甲的怀中融化开来。

沈顷与她一般,呼吸不甚平稳。

他抿了抿吻得有些发涩的薄唇,低垂下鸦睫,凝望向怀中的少女。

男人声音微哑,低下头来问她:“衣衣,会了么?”

——下次亲这里,学会了么?

这一声“衣衣”唤得格外温柔,也格外亲昵。

瞧着那样一张脸,郦酥衣的脑海中却无端响起另一道分外暴躁的声音。

对方面色涨红,一双眼阴沉沉地盯着她,咬牙切齿:

“郦酥衣,你怎么敢!”

她赶忙掐了一把虎口,将脑海里那人的声音驱散。

她本就是沈顷的妻,她为何不能,为何不敢?

更何况,单单是方才那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已让她有些沉沦了。

少女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

不等她再开口,忽然一阵马蹄声。魏恪驭马来到马车这边,隔着一道帘子唤他们:

“二爷,夫人,可否要用早膳?”

昨天夜里送别沈顷,她心中忧虑,也没吃得多少晚膳。听对方这么一说,郦酥衣才想起来,自己的肚子还饿着。

她的肚子也是配合,十分应景地“咕噜”叫了声。

沈顷轻笑了下,抬手自车帘外接过那些“早膳”。

郦酥衣目光落在他手里“早膳”上。

与其说那是膳食,倒不若说,那是一团脱了水的干饭。即便她不甚懂烹饪,也能瞧出来——沈顷手中的干饭乃麦米蒸熟后、混上几片菜叶,而后再曝晒成饭饼、饭团的模样,如此随军装在行囊里。

“行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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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一日三餐只有这些干粮。你若是吃不惯,待我进山给你打些野味来。”

“不必不必,”生怕自己成了对方的累赘,郦酥衣赶忙接过那干粮,道“郎君,我不挑,吃得习惯。”

她应得轻快。

一边说,她一边拿着那饭饼,咬了一大口。

果真……很难吃。

即便在郦家受过苛待,但她也从未吃过这般难吃、这般难以下咽的东西。

沈顷有些心疼得看着她,微微蹙眉。

他将自己手里的那一份递过去:“我这份加了盐卤与豆干,应当好吃一些。”

闻言,郦酥衣忙不迭摇头。她微弯着眉眼,一双乌眸间闪烁着清亮的光芒。

“不必了,郎君。府里那些饭菜我都吃腻了,这干粮,我倒觉得蛮好吃的。”

正说着,她又低下头,咬了一大口。

那干粮涩嘴,难以下咽,将郦酥衣的腮帮子填得鼓鼓的,活像一只小仓鼠。

沈顷心中无奈,着摸了摸她的发顶。

“其实,此处离沈府不远,如若你……”

不等他说完。

正埋头啃干粮的小姑娘“腾”地一下抬起了脑袋。

昨天夜里,陛下自顾自喃喃了许久。她只听清了对方最开始时所说的话,再往后些,那人的声音变越来越轻,越来越浑浊。

他唤着,阿娘,兄长。

他唤自己,陛下。

沈顷愣了愣:“陛下?”

郦酥衣点了点下巴。

男人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冷风轻扬着,将金甲拂了一拂。

一瞬之间,似有什么东西自脑海间闪了一闪。

却是快如箭矢,不着痕迹。

从小到大,他被唤的最多的是“老二”、“兰蘅”,即便有长辈亲昵地唤他,叫得也都是“顷儿”。

他的眸光动了动,那光影却是转瞬即逝,顷即消失于沈顷的思绪中。

军队那边,魏恪在朝他高声喊:“二爷,找到吴夏的地图了!”

国事为重,郦酥衣道:“郎君且先去忙吧。”

她转过头,只见距离自己不远处,正有一片小小的梅花林。沈顷耐心叮嘱了一句莫要跑远,便任由她向前跑去了。

此地梅花开得并不是很好。

梅花是很浅的白色,花蕊处又透了些粉。放眼望去,还以为是白雪落在了枝头上,冷风乍一吹拂,侵袭来淡淡的梅花香。

她来回端详少时,折下开得最好的那一支腊梅,小心翼翼揣在袖中。

走回去,沈顷已拿着那份吴夏地图,与魏恪谈论军事。二人身旁三三两两围了些将士,日光倾洒而下,却又独独落在沈顷身上。他衣肩处光影粼粼,一时之间,竟将周遭所有的色彩都比下去。

郦酥衣守在一侧,袖中揣着香梅,极耐心地等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与魏恪商讨完,一抬头,便对上这一双、正望着自己出神的眼睛。

四目相触。

郦酥衣脸颊红了一红。

她回过神,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前去。

趁着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郦酥衣自袖中取出香梅,飞快插在他头发上。

沈顷怔了怔。

只见少女抿着唇,眉眼亮晶晶的,连声音也带着笑意。

“鲜花赠美人。”

花开得并不甚好,可眼前之人,却是世间难得的美人。

……

冬日严寒,水袋里只有冷水,郦酥衣喝了一大口,那刺骨的寒意便这般一路沿着喉舌而下,直逼入腹中。

见状,沈顷愈发心疼。

自出关至烟洲,他眉心一直轻拢着,似乎在纠结,应不应该将她带去西疆。

与沈兰蘅相比,他需要考虑的事情更多,也更加理性。

他自幼受诫,心中时刻有着一把刻尺。一方面,他深知无论是为了妻子,或是为了这军国之事,自己都不应该将她带去西疆;另一方面……

沈顷转过头,看着正靠在自己肩上休憩的少女。

男人眼睫动了动。

不可否认,法度之外,他有了自己的私心。

……

行军泱泱,越过烟洲。

快要到墨州时,郦酥衣终于说服沈顷,打消了他将自己送回京都的念头。

似乎也是因为这行军劳苦,再加上马车之外将士众多,至深夜时,沈兰蘅也未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夜里“醒来”后,他便看着白日里沈顷特意留下的手信,佯装成沈顷指挥着行军。如此一来一回,倒也没生出什么大乱子。

郦酥衣也啃了好几天的干粮。

干粮兑着冷水,虽难以下咽,却十分饱腹。眼看着再穿过这一片丛林,便要来到墨州。沈顷突然叫停了军队,让三军在此处休整。

彼时,郦酥衣正坐在马车上,啃着一块干馕。

沈顷转过头,朝她伸出手。

“来,我带你去林中转转。”

她放下手中难啃的馕饼,愣愣点头。

月光并不耀眼,却将她那张脸映照得分外白皙。她不知梦到了些什么,眉头微微锁起,引得人不由得低下身,愈往前凑去。

她眉心轻动,檀口微张。

那一双粉嫩的唇,于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诱人。

男人手里紧攥着金簪。

他喉舌一烫,再也难以遏制情动,屏着呼吸,低下头轻吻上她的双唇。

似乎察觉到唇上的热烫,怀中少女像猫儿般轻哼了声。

有细碎的月色,流淌在男人瞑黑的目色之中。

这个吻愈发深入。

她像是在睡着,又像是突然被惊醒,半梦半醒间,少女眼睫轻掀。兰香盈盈,月色如水,轻柔地涌入她眼眶。

马车轻晃,车外行军之声不止。

郦酥衣半眯着眼,看着身上的男人,迷迷糊糊地唤了句:

“沈顷……”

男人的后背一下僵住。

第52章052

她的声音很轻。

这一声,像是恋人的呢喃,如此轻柔地落在人耳中,被黑夜衬得分外清晰。

郦酥衣俨然是将身前之人当成了沈顷。

她微阖着眼,只觉那道温润的兰香拂面,身前男人的气息克制,那双唇更是温柔到了极点。

她喃喃:“夫君……”

对方身形顿住,那垂下的乌发就如此,于少女面上扫了一扫。

扫过她沉甸甸的眼皮。

郦酥衣适才做了一个梦。

一个绮丽又温柔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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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陛下自顾自喃喃了许久。她只听清了对方最开始时所说的话,再往后些,那人的声音变越来越轻,越来越浑浊。

他唤着,阿娘,兄长。

他唤自己,陛下。

沈顷愣了愣:“陛下?”

郦酥衣点了点下巴。

男人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冷风轻扬着,将金甲拂了一拂。

一瞬之间,似有什么东西自脑海间闪了一闪。

却是快如箭矢,不着痕迹。

从小到大,他被唤的最多的是“老二”、“兰蘅”,即便有长辈亲昵地唤他,叫得也都是“顷儿”。

他的眸光动了动,那光影却是转瞬即逝,顷即消失于沈顷的思绪中。

军队那边,魏恪在朝他高声喊:“二爷,找到吴夏的地图了!”

国事为重,郦酥衣道:“郎君且先去忙吧。”

她转过头,只见距离自己不远处,正有一片小小的梅花林。沈顷耐心叮嘱了一句莫要跑远,便任由她向前跑去了。

此地梅花开得并不是很好。

梅花是很浅的白色,花蕊处又透了些粉。放眼望去,还以为是白雪落在了枝头上,冷风乍一吹拂,侵袭来淡淡的梅花香。

她来回端详少时,折下开得最好的那一支腊梅,小心翼翼揣在袖中。

走回去,沈顷已拿着那份吴夏地图,与魏恪谈论军事。二人身旁三三两两围了些将士,日光倾洒而下,却又独独落在沈顷身上。他衣肩处光影粼粼,一时之间,竟将周遭所有的色彩都比下去。

郦酥衣守在一侧,袖中揣着香梅,极耐心地等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与魏恪商讨完,一抬头,便对上这一双、正望着自己出神的眼睛。

四目相触。

郦酥衣脸颊红了一红。

她回过神,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前去。

趁着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郦酥衣自袖中取出香梅,飞快插在他头发上。

沈顷怔了怔。

只见少女抿着唇,眉眼亮晶晶的,连声音也带着笑意。

花开得并不甚好,可眼前之人,却是世间难得的美人。

马车外是踏踏的行军声,车内颠簸,他闭上眼。

即便不用细想,沈兰蘅也能猜测到,郦酥衣如今在做什么梦。

心中涌上酸意与怒意,他心想,自己此时应当推开她。

可面上的软唇,却让他渐渐沉迷。

这是郦酥衣第二次主动吻他。

第一次是在沈家祠堂里,他手里攥着那柄处决过秋芷的尖刀,因是惧怕,少女乌眸柔软,对自己假意逢迎。

奸诈如他,又何曾不知晓对方的虚与委蛇?

但他还是沉沦了,一如今日,于这颠簸的马车上,于这寒冷的夜幕与萧瑟的凄风中……

他同样,清醒地沉沦。

时至深夜,行军之声却仍不止歇。为了尽快抵达西疆,随行沈家军皆是日夜兼程,只间隔着歇息短些时辰。

马车外,将士们步履声匆匆,那马蹄更是踏踏不止。沈兰蘅垂着眼,再也禁不住,右手探向她裙摆之下。

郦酥衣腿上一道凉意。

紧接着,她便感受到对方掌心处的老茧。

月色昏昏,她的指尖却泛着一道浅浅的青白色。

沈兰蘅目光在其上停滞少时,须臾,他终于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撤出身,再与身后的魏恪交谈起来。

这些日子,在沈顷与郦酥衣的“逼迫”之下,沈兰蘅恶补了许多沈顷在出发前刻意带来的军书。

虽说这些都是“纸上谈兵”,但在真刀实枪的行军打仗之前,加之沈顷白日里留给他的那些手信,顺利来到西疆并不算是一件难事。

沈兰蘅收到军报,随意应付了魏恪几句,便将其收至袖子里。

这些事,待沈顷白日醒来,自会好生处理。

待沈兰蘅再度走上马车时,郦酥衣已睡熟。

她俨然是累坏了,一个人睡得很快。

虽是睡着,她本就瘦弱的身子却蜷缩成了一团,许是没有安全感,她双臂紧抱在胸前、将那厚实的褥子抱得极紧。

夜色瞑黑,她无声走上前去。

方一坐定,便听见身边响起一声极低的、甚至带着几分呜咽的轻语:

“郦酥衣,这般对我,你很开心吗?”

她明明是那人的妻。

迎她入门的是那人,一开始她要嫁的也是那人。

如今与自己不清不楚的,却是那只蛰伏在那人身体里的困兽。

她喜欢那人,她倾慕那人。

不是对她的欲迎还拒,而是对那人……

男人眸色愈沉。

她倾下身,将她下摆扯净。

眼前女子轻咬着下唇,愈发依偎过来。她脸颊生红,呼吸紧促,那双睫羽轻轻颤抖着,如同她摇曳的少女心事。

“陛下。”

她冷眸,看着身前俨然“不省人事”的女人,在她耳畔冷不丁沉声:“你可知我是谁。”

听见那一句话,几乎是一瞬间,陛下后背一冷。

她自睡梦中惊醒。

车内昏昏,整个马车陷入黑夜。

她瞪圆了一双杏眸。

郦酥衣居高临下地看着,怀中少女愣了须臾。半晌,她才磕磕绊绊道:“沈……沈……”

“郦酥衣。”

她咬牙切齿地自报家门。

她眸光又是一颤抖。

那满带着震惊的眸底,分明写着——怎么是你?!

怎么是她。

怎么会是她。

……不应该是她。

见状,郦酥衣阴恻恻笑了笑。

她虽是勾着唇,可那笑意根本蔓延不到眼底。

男人眸光寂冷。

“你以为是谁。”

她的声音之中,明显带着不虞。

“或者说,你希望是谁?”

她咬着牙,声音冷得让人心悸。陛下又下意识地推了她一把,手腕一下被对方捉住。

她道:“郦酥衣,你松开我。”

因是马车外还有人,她的声音很低,一张脸更是因此涨得通红。

身前那人自然没有松开她的手。

她不光没有松开手,反而愈发变本加厉。陛下呼吸一滞,那裙衫再度簌簌而下,滑落到小腿边。

幽黑昏暗的马车中,她的脚踝白得像雪。

陛下惊恐地往后退缩:“郦酥衣,你莫要胡来。”

车帘猎猎,却因过于沉重,被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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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的夜风吹卷不起来。男人逆着光,逼上前。

陛下很明白此时此刻她想做什么。

即便车内昏黑一片,即便她背对着车窗,她仍能看清楚对方眼中呼之欲出的情动。

或者说,那并非完全是一种情动,而是情动之后,那一种最本能的欲望。

她身上那道清浅温润的兰香也一寸寸逼近。

陛下道:“如今你我还在马车上——”

“马车上,”郦酥衣歪着头冷笑一声,打断她,“又如何?”

更过分的事情她又不是没做过。

她的轻嗤声淡淡,一点一点,于这瞑黑的夜幕间弥散开来,弥散至陛下耳边。

原本是白皙透粉的耳垂,此时此刻,竟红得几欲要滴出血来!!

伴着那一道力,陛下眉心蹙了蹙。她紧咬着牙关,才没有发出奇怪的声息。

不过顷刻间,她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她用力,想要推开她。

郦酥衣冷眸,瞧着她面上的神色,忍不住又是一阵哂笑。

她冷冷道:“陛下,你怎不说,你与那那人还在梦中苟且……”

一回想起适才、她迷迷糊糊间所唤的那一句“那人”,那一句又娇又柔的“那人”,她心中便生起不可遏制的酸意与怒意,竟让她攥紧了那只纤细的手腕,力道愈发加重加紧。

醋意万千,生起千层风浪。

陛下正处在那风口浪尖之处。

听着马车外那些行军之声,还有近在耳边的、踏踏的马蹄声,她张了张嘴唇,想要赶在嗓子里那一声破土而出前、用手将嘴巴捂住。

少女颤抖着手臂。

瞧她这般,郦酥衣阴沉沉垂眼。她的手臂生得极结实,将她的小手拨开,而后用手心覆盖了上去。

她的薄茧,横在离她嘴唇极近的地方,随着马车晃动,在她的唇上摩擦着。

不一会儿,她已全然失了力,呜咽声被她掐死在宽大的掌心里。

那一张巴掌脸,此刻更是被她的手掌遮掩去了一多半儿,只露出一双溢满了水的杏眸。

也不知是她的掌心滚烫,还是她那一张脸本就发烫。

郦酥衣掩住她的呜咽声,看她的乌发尽数被汗水溽湿。那香汗淋漓,自她的鼻尖细细密密地渗出来,滴到她的唇珠,再一路蜿蜒而下……

她微微喘息,于她耳边:

“陛下,我与那人,你现在还分得清么?”

她闭着眼,只用嘤咛声回答了他。

便就在此时,便就在这弯月上梢头、夜色正浓郁之时……马车之外,冷不丁传来魏恪一声毕恭毕敬地呼唤:

“二爷。”

沈兰蘅愈发情动,低下头来咬她的唇,无暇顾及魏恪。

少时,马车外又传来一声:

“二爷。”

“……”

“二爷?”

他终于不耐烦地抬起头,低沉着嗓音道:“说。”

沈兰蘅虽是微微侧脸、面朝着马车外,可那动作还未停下。郦酥衣不备,险些叫出声。

她赶忙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见状,沈兰蘅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动作,不禁短促地笑了声。可那笑声依旧阴沉沉的,须臾男人才缓缓伸出手,将她的双唇再度遮掩住。

魏恪:“将士们都走了一整个下午了,要不要停下来歇一歇……”

听着对方的话,男人后背稍稍挺直。他垂下眼,睨了睨完全瘫倒在一片衣裙之中的少女。只见她脸颊、身上尽生绯色,看上去秀色可餐、分外诱人。

沈兰蘅喉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他佯作声音平静,问道:“出漠水没有?”

“尚未。”

“再走一个时辰再歇。”

魏恪那边顿了顿。

郦酥衣在马车这一边,提心吊胆,生怕对方会掀帘而入。见她这般,身前的男人却似乎受用极了她这副模样,动作竟愈发加剧。

好在马车外头,魏恪仅顿了片刻,而后恭敬道:“是。”

马车之外,那行军声似乎愈发整齐了。

那踏踏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映衬着他的动作,他的吐息。

看着她面上的局促与不安,沈兰蘅低下头,带着薄茧的手掌轻抚过少女挂着汗珠的脸颊。

他声息温热,带着几分涩涩的哑意,也不知是在放狠话,还是在真的警告她。

男人声音恨恨:

“郦酥衣,你以后胆敢再在我面前提那两个字,我便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究竟是谁的人。”

第53章053

听着他这般说,郦酥衣脊柱一凉,后背冷汗直冒。

她知晓,沈兰蘅这一句话,绝非只是单纯地想吓唬她。

车马不曾停歇,车壁随着踏踏的马蹄声响,极有规律地摇晃着。

那声息踩在少女喉舌间,将她每一寸吐息都紧紧封固住。

郦酥衣闭上眼,心想。

他不是开玩笑。

他没有在开玩笑。

倘若自己再惹恼了他,眼前这个疯子大概真会将车帘掀开,于这光天化日之下,宣告着他的独有。

……

不知过了多久,行军声终于止歇。

魏恪一句“听我号令,原地休整”,沈兰蘅也缓缓抽了身。

那人动作不疾不徐,却是格外游刃有余。

目光再度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宋识音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少女双肩打着颤,抱紧了胸前的衣裳,不再去看那人。

夜色深深。

冷风吹打过丛林,簌簌拂落一片斑驳的枝影。

时值冬日,百花枯萎凋敝,却不妨碍树干的结实与杂乱。宋识音一个人坐在昏黑的马车里,借着几点微弱的月色,慢吞吞地将散落一地的衣衫一件件穿好。

那人常年练剑,右手的掌心虎口处,正有着一层不薄不厚的茧。感受到那一层茧,少女脊背微直。她眼睫动了动,自睡梦中惊醒。

马车漆黑,身侧正是那高大的那人。

她眯了眯眼,脑子尚还在发晕,心中恍惚。

那人?

马车的车帘紧掩着,月色如霜,却分毫落不进来。

身前的那人更是逆着光,只留给她那样一道熟悉的轮廓。

不等她反应,对方已解开她的衣裙。

裙衫簌簌而落,宋识音摸着黑,轻轻推了那人一把。

“小贱人,您……”

她的话欲言又止。

却没有半分阻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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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那人耳朵里,反而更像是一种欲迎还拒。

马车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极轻,可宋识音现下,浑身感官俱是敏感。

她只听着那人脚步顿在马车边,隔着车壁,对方似是犹豫良久。终于,那人抬手掀开那一道厚厚的车帘。

是那人。

那人微垂着眼睫,递过来一个水袋。

水袋里,是那人刚用柴火温的热水。

诚然,经过适才那一番折腾,宋识音如今喉咙里正干涩得发紧。她抿了抿唇,将脸微微偏至另一边去,并未领那人的情。

那人将水袋子轻轻晃了晃,解释道:“温水。”

说这话时,那人眼皮懒懒地耷拉着,不知是有意无意,那双眼里竟带着些许微不可查的关怀,朝马车里面轻瞟了眼。

宋识音靠在车壁上,没有看那人。

“不想喝。”

少女声音很轻,泛着些冷意。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大胆地反抗那人。

果不其然,见她这般,对方正执着水袋的手指顿了顿。那人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一声:“二爷。”

西疆来了新的军报。

那人朝马车里又看了一眼。

夜色浓稠,那人的凤眸更是瞑黑。那视线轻轻落在她身上,心潮涌动,欲说还休。

那人沉默了片刻,还是弯了弯身子,将水袋放至少女身边。

她已穿好衣裙,厚厚的衫子被她手指熨得妥帖无比,那人乍一抬起车帘,便有月色侵袭而入,流淌在她冷白的手指上。

而现如今,她闭上眼,回想起入夜后发生的一切。她明明梦见自己与那人在梅树下欢愉,一睁开眼、身上却换成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很疯,很狠,只隔着一道车壁,于那人的部下、将士面前,宣泄着自己的醋意与愤怒。

若说先前,她能对那人假意逢迎,是因为那时她心中还没有那人。

或者说,那时候的宋识音,对那人是敬畏大于仰慕的。

然而,现如今……

她将脸轻轻埋在褥子里。

她不知该如何再去面对那人。

夜色月色相衬。

那人垂目,瞧见马车角落处,正扔着那支红豆发簪。

……

接下来这些日子,每至夜间,宋识音都变得异常沉默。

月色冰冷,漫过晃动的车帘,宋识音靠坐在马车里,神色亦是清冷似水。

她像一个没有任何生气的假人,缄默安静,不语对方交谈,甚至不给那人任何的眼神。

若说非有什么能让她心头为之一动的,便是那人那一张,与那人一模一样的脸。

白日里,那人一如既往的忙碌。

大部分时间那人都不在马车里,但罔论再如何忙碌,对方总会抽出时间,或是陪她聊天,或是陪她吃饭。

路过好看的梅花林,那人也总会给她折下最艳丽的那一枝。

似乎察觉出她情绪的不对,那人将花枝别在她的发髻上。

那人声音温和,问她怎么了,怎么这般无精打采。

宋识音摇摇头,道,这一路日夜兼程,自己兴许是累了。

闻声,那人的眼睫动了动,短暂犹豫过后,那人微红着耳根弯身,于她额头上印下极轻柔一吻。

这一路风尘仆仆,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西疆。

来到西疆时,正值黄昏。

日头沉沉欲坠,金霞生绯,高悬于天际。

从前,宋识音都只是在诗书中见过西疆,真当踏上这一片土地之后,她才明白了何为恶风卷地吹黄沙。

渺渺黄天,沙尘弥漫,一眼望不到头。

她刚一走下马车,就呛了满嘴的沙子。

那人过来扶她。

“当心。”

不远处,早早立了一行前来接应之人。

见了那人,那行人赶忙迎上来。为首的正是沈兰蘅,那人拱着手,朝那身披金甲之人拜道:

“卑职沈兰蘅,拜见定元将军。”

那人声音平缓,也上前将那人扶住:“不必多礼。”

对方面上挂着奉承的笑,目光转而落在宋识音身上。

“这位是……”

那人淡淡应答:“内人。”

沈兰蘅了然:“原来是沈夫人。不知夫人前来,在下有失远迎。”

因有了那人这一层关系,先前那些异样的目光,也悉数转变成了敬畏。

宋识音也跟着那人,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沈兰蘅看自己的眼神很是奇怪。

那道目光,表面虽是恭敬,落在宋识音身上时,却莫名能让她瞧出几分大胆的野心。

金粉色的霞光落在那男子眼中,那人那双眼极小,笑起来时几乎只剩下一条浅浅的缝儿。

沈兰蘅微弓着身,狭窄的眼底却闪烁着精光,令她下意识攥了攥身侧之人的手指。

那人察觉到她的异样,微微侧首,极耐心地问:“怎么了?”

霞光同样落在那人眸底,琥珀色的光影温柔晃动。

她抿了抿唇,尽量不被沈兰蘅察觉出异样:“小贱人,无事。兴许是刚到西疆。身子……身子有些不大舒服。”

那人回握住她的手。

“我带你先去看看军营。”

她点头,避开那人。

“好。”

那人先带她来到了住宿之处,将行囊放下。

此处不比京都,没有三进三出的宅院,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间间军帐。

此前那人已传书,命属下重置一个干净的军帐出来,就立在那人帐子的隔间。

将行囊都简单收拾好,宋识音转过身,正见那人站在帐口之处。暮风猎猎,卷起黄沙如烟,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回首,凝望而来。

那人目光温润柔和,似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可待对方领着她,前去练武场时——

“陛下!”

“陛下——”

“属下拜见陛下!”

一见到那人,周遭将士皆放下手中刀枪,一声接着一声唤,威声直震云霄。

宋识音一直长在内宅,何曾见过这等架势?她被眼前场景所震撼到,将那人的手攥得愈发紧。

那人低下头:“不要怕。”

这些不只是那人的拥护者,更是跟着那人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兄弟。

沈顷将她的手牢牢牵着,同将士们介绍起她来。

闻言,将士们热情朝她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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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夫人——”

“见过将军夫人——”

一声一声,再度冲上云霄。

没一会儿,她便禁不住,天上的晚霞一寸寸染上少女白皙的双颊。

看着眼前景象,看着身前的泠泠银甲、漠漠黄沙,看着身侧之人眉目恣意、意气风发。

郦酥衣忽然明白,自己的夫君为何不承爵位、高枕于京中了。

狭窄的府邸困不住他,繁华的京都困不住他。

这里才是他的天地。

第54章054

不少时,郭孝业也跟着来到了练武场。

沈顷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都是由他代为掌管西疆军务。西疆驻扎的大多为沈家军,虽说对郭孝业同样言听计从,可论起军心,郭孝义自然是抵不过沈顷分毫。

他方一踏入练武场,便看见正被将士热情围着的二人。

郭孝业步子顿了顿。

却不过转眼,男人已敛去眸间神色。他唇角扯出满是阿谀的笑,迎上前。

“沈将军,将军夫人。”

眼看这天色渐晚。

日影微斜,屋内的暖炭燃尽了,女使规矩地上前,又添了新炭。

见二人发着呆,沈兰蘅继续道:“如若……你们不喜欢清凤城,想要回江南也可以。只是原本兰府的宅子已被查封,我在江南也一时间找不到别的宅子,还需要再筹备上些时日。”

郦酥衣打断他:“不必麻烦你,听闻清凤城民风淳朴,小食众多,姨娘和姐姐会喜欢的。”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一道温缓的风,却听得安氏蹙起眉头。

“蕖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与我们一起去清凤城?”

沈兰蘅有意无意地朝这边望来。

二人的目光恰恰迎上。

他的眼神温缓,似乎带着几分探寻,又似乎带着几分期待。只是那眸底幽深瞑黑,郦酥衣看不太懂其中的情绪。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像一棵挺拔的松,又像是那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云。

沈兰蘅看着她,慢条斯理,游刃有余。

她想起来二姐的话:沈兰蘅的心思,旁人是猜不得的。

对方盯得她有些坐不住,安姨娘的目光亦是灼热。郦酥衣咬了咬下唇,轻声道:

“姨娘,我想随沈兰蘅去北疆。兄长在北疆下落不明,我想跟着沈兰蘅,一起去北疆找兄长。”

她的养兄,那性子如兰花般清雅的兰旭兰子初。

提起兰子初,安氏面上又多了几分恍惚之色。即便兰子初并非自己膝下所出,但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安氏亲眼见着,兰旭是如何从一个单薄的少年,长成那般文采卓然、霁月清风的男子。

也罢。

女儿跟着沈兰蘅去北疆,她也是放心的。

安氏看了郦酥衣一眼,又看了沈兰蘅一眼,心中有了些思量。她叮嘱了几句,兰清荷恰好从定静阁外走进来,方喊了句姨娘,就看见立在屋子里一袭紫衣的沈兰蘅。

她的话语顿住,小心走到床边。

“姨娘,这是刚从张大夫那里取的药,放在床头了,您记得喝。”

郦酥衣:“又取的什么药?”

二姐偷偷看了看一侧的沈兰蘅,小声:“大夫说姨娘体虚,开了些温补的药,每日一剂,对姨娘的身子好。”

兰清荷走入屋内后,沈兰蘅也并未多看她一眼。对待兰二,他的态度倒是有几分冷漠。几人坐在床边围着桌子,始终说不到一块儿去,没一会儿,应槐不知在沈兰蘅耳边说了些什么,他便起身离去了。

沈兰蘅离开时,郦酥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的背影。

二姐拽了拽她的袖子,声音终于大了些:“三妹,别看了,人都走了。你呀,莫不真是被他给勾了魂儿。”

郦酥衣低头,拢了拢耳边的发:“我没有。”

“没有就好,如今柳玄霜被捉了,我们在驻谷关也都平安无事了。既然这件事都过去了,那不若让他就此翻篇。三妹,你听姐姐一句劝,日后莫再跟沈兰蘅纠缠不清了,他那样的人,有多心狠手辣你也是见过的。如今他装得这般温柔体贴,那日后呢,他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辈子。”

“日后待他原形毕露,你若是敢稍微忤逆他的意、将他惹恼了,他有多少种手段对付你。光是那些冷冰冰的刑具,还有他那条又长又吓人的鞭子……三妹,你身子弱,吃不消的。”

此话听得安氏频频蹙眉,忍不住道:“清菏,这些话,都是谁教你说的。”

“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

兰清荷不以为然,“话本子里说,像沈兰蘅这般位高权重的男人,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折磨女子的手段也十分残忍,什么抽鞭子、手铐脚链绳索,还有……”

郦酥衣想起来她手腕上的勒痕。

忍不住道:“二姐,你莫说了。”

走出阁楼,沈兰蘅正立在院子里。听见脚步声,男子转过身形。

“你怎么还在这里,”郦酥衣迟疑道,“你在此处站了多久?”

有没有听见二姐的话?

沈兰蘅道:“不久。”

她放下心。

忽然,她眸光顿了顿,看见对方微微肿起的唇。他嘴唇微肿,似是曾被人狠狠咬过,方才他一直站在阴影里,让她看不真切。

如今,他立在阳光下,郦酥衣千真万确,看清了他的嘴唇。

他是……和谁激吻过吗。

郦酥衣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失神。

沈兰蘅方一转过身,就看见少女盯着自己的嘴唇,发着愣。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嘴上有什么东西,伸手摸了摸,忽然,脑海中闪过些零碎的片段。

还有那虽凶狠,却又细腻的触感。

陡然一道凉风,郦酥衣自知失礼,尴尬地别开脸。

见她面色窘迫,沈兰蘅轻声笑了笑,并未说亲吻他的女子是谁。

反而极为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带她去庭院里看梅花。

玉梅如雪,暗香隐隐。梅树上的雪已化了,此时反而愈发清冷霜洁。男子就这般站在梅树下,一时间,竟衬得那玉梅都黯然失色。

见她又发着愣,沈兰蘅伸手,将她发上的花瓣拂去。

微风徐徐,撩起他的紫衫。

男子动作轻柔,眸光更是温柔得一塌糊涂。

可郦酥衣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她想了大半个月,都没想明白。

这大半个月,沈兰蘅将军饷案查了个七七八八,人也抓了个九九十十。就在他准备复上时,一阵马蹄声骤然穿过。

只见马背上的人一袭红衣,手里捧着份皇诏,只一眼,便看见庭院里正在审讯犯人的沈兰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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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到——”

那人轻勒了一下缰绳,微扬起光洁白皙的下巴。见沈兰蘅走出院子,这才翻身下马。

此行只有她一人,想必风尘仆仆,日夜兼程。

看见她手里的皇诏,沈兰蘅将手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而后撩袍而跪。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神色亦是十分平静,似乎等待这一刻已多时。

男子微垂着睫羽,让人看不太清他眸底的神思。他虽然跪着,却是傲骨灼灼,这让郡主那人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片刻,才缓缓打开诏书。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罪臣沈兰蘅,忤逆圣意,抗旨不遵,戴命擅离职守,懈怠职责,有负皇恩,大不敬宗庙社稷。然朕宽厚仁德,念其昔日功勋,免其死罪,赦其戴罪立功,彻查驻谷关军饷……”

日头灼灼。

腊梅开得正好,从庭院中飘来一阵幽香。沈兰蘅面色轻缓,垂眼跪得从容。

他神情淡淡,似是预料到了圣旨上的内容,平静地听着对方将皇诏宣完。光影斑驳,落在男子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末了,他行了一拜,上前将诏书接过。

“臣,接旨。”

见他这般,那人气不打一处来。

“沈兰蘅!”

烈日之下,少女一身灼衣,张扬贵气得不成样子。那人的母亲清凤城城主夫人,乃当朝太后的义女,有太后娘娘护着,她自然也娇气尊贵。

然,这“娇气”,只是她模样、身段看起来娇柔可人。

那人实在是个泼辣性子。

许是清风城城主是武官出身,那人耳濡目染,也跟着爹爹习武练剑。她的马术、剑术甚至都不输给男儿,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风。

她扬着下巴,睨向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头的男子。

“圣上虽说免了你的罪,却未免你的罚。你身为朝廷命臣,罔顾圣上威严,如若不是我进宫,在太后、圣上面前替你求情,你如今怕是已身首异处了。沈兰蘅,你说这恩,你该如何报答本郡主?”

诚然,当初那人见沈兰蘅公然抗旨,便火急火燎地上马,直奔京都而去。

进了宫,面见太后,从而一步步在幼帝面前替沈兰蘅求情。

圣上年幼,心思容易被旁人拿捏,一不留神儿便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了去。

经那人这么一说,幼帝恍然醒悟。

这才保下了沈兰蘅一命。

但毕竟,抗旨也不是小事,圣上只免去了他的死罪,并未免了他的罚。思及此,她不免一阵恍惚,给予呕吐。

“衣衣。”

“……”

“酥衣?”

沈顷微微蹙眉,低下头轻声唤她。

“你怎么了?”

怎么突然变成这般失魂落魄?

瞧着她脸颊煞白,男人眼底里不禁浮上一层心疼。

郦酥衣苍白着脸:“无、无事。兴许是……水土不服。”

魏恪在外面唤他。

闻言,沈顷向外应了声,继而又转过头,同她道:

“我已派人去京中接玉霜与素桃,一会儿我会命人带着军医过来,你若有什么不舒服的,或是有什么需求,都尽管提。”

少女点点头:“好。”

掀开军帐时,沈顷仍放心不下,频频回首。

这一场练武到了黄昏。

待沈顷喝了药,欲起身去找妻子时,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待再回过神时,俨然是第二日清晨。

桌案之上,昨日那张字条上,又多了一行小字。

依旧是狗爬似的字迹:

——所以……我想,我可不可以以你的身份,去见一见她。#$&amp;……@……(一团黑墨)

——我有些话想要同她说。

(划线)

(再次划线)

——你今夜不要饮下那碗药,就给我一个黄昏,只用一个黄昏。

——全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必定偿还。

沈顷皱眉,用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分辨出对方所写的是什么。

他想也不想地提笔,冷冷写下四个字:

【白日做梦】

第55章055

沈顷不知那孽障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怎么可能不喝那一碗药,任由对方在黄昏假扮自己?

简直是痴人说梦。

沈顷垂眼,又提笔将那四个字重重描粗。

沈兰蘅昨夜仍未来找她。

可即便如此,郦酥衣仍心有余悸。

马车上的沉默,来到西疆后的避而不见……这一切都让郦酥衣觉得,对方似乎在暗暗预谋着些什么。

他在想什么?

他在预谋什么?

郦酥衣已没有太多精力去思索、去与之周旋。

她只是想,沈兰蘅莫要做出危害沈顷、危害西疆的事来。

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在沈顷面前表露分毫。

却未曾想到,心细如沈顷,仍是瞧出了她的不开心。

一日,练完兵后,沈顷前来一匹红鬃马。

沈顷道,这匹马叫烈鹰,行烈如风,迅捷如鹰。

烈鹰已跟着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许多年。

马儿高大,也不知是不是在与她打招呼,一见了郦酥衣,烈鹰便打了个响鼻。

她有些被吓到,往沈顷身后躲了一躲。

见状,沈顷牵紧了她的右手,温声道:“你成日在军帐中,难免无聊烦闷,恰巧今日我没有其他忙事,带你来看一看西疆这边的光景。”

西疆的光景?

她茫然四顾,这边除了军帐便是黄沙,有什么可看的?

心中虽这般想,但惦念着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与沈顷独处,郦酥衣乖巧应了声,转眼之间,已被他抱上马。

对方将她抱在怀中,大手掐了掐她的腰际,不等郦酥衣脸热,男人的声音已从头顶处落了下来。

“坐稳了么。”

“嗯。”

她靠着沈顷结实的胸膛,点点头。

梅花是很浅的白色,花蕊处又透了些粉。放眼望去,还以为是白雪落在了枝头上,冷风乍一吹拂,侵袭来淡淡的梅花香。

她来回端详少时,折下开得最好的那一支腊梅,小心翼翼揣在袖中。

走回去,那人已拿着那份吴夏地图,与魏恪谈论军事。二人身旁三三两两围了些将士,日光倾洒而下,却又独独落在那人身上。她衣肩处光影粼粼,一时之间,竟将周遭所有的色彩都比下去。

这并非是她对沈兰蘅心心念念。

她并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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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兰蘅,甚至说,她对沈兰蘅没有一丁点儿好感。每每见到那人,郦酥衣自心底里生起的若非恐惧,那便只剩下了厌恶。

她不知从何时,竟变得这般忧虑。

她害怕再与沈顷亲密下去、待她情难自已时,会被自己的夫君发现,那人曾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

即便沈顷明面上不会责骂她。

但郦酥衣总觉得,自己如若是沈顷,如若自己的妻子成夜与另一个男人共赴云雨,她应当会怒不可遏。

她更害怕。

她怕自己与沈顷的亲昵,被沈兰蘅发觉。

——“你以后胆敢再在我面前提那两个字,胆敢与他再亲昵上一分……郦酥衣,我便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究竟是谁的人。”

少女坐在马背上,双肩竟暗暗颤抖起来。

沈顷察觉出她的异样,低下头,问道: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她不大敢表露心事,抿着唇,只摇摇头。

沈顷眸光微闪,仍关切问她:“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何止是不开心,自从那夜过后,她心中愈发烦郁。

“从前,每当我遇见不快之事时,总喜欢骑上烈鹰,于这疆场上驭马飞驰上一圈。”

沈顷微眯起眼,轻抬起下巴。

今日风沙不甚严重,光影烈烈,落于男人面庞之上,将他原本清俊的一张脸衬得愈发白皙。

同样在军中,同样镇守西疆。

沈顷却与郦酥衣所看到的那些将士大有不同。

他虽执刀剑,可身上却带着一种温润斯文的书卷气。他衣衫整洁,光洁的下巴上看不见半点胡茬。眉目微垂时,那一袭眼帘也随之轻垂下来,光影摇晃,翕动在他那如小扇一般的鸦睫上。

听了沈顷的话,郦酥衣不免问道:

“原来郎君也有烦闷之事吗?”

“自然。”

“我原以为,郎君乃天之骄子,应当不会困囿于心中烦闷。”

在郦酥衣看来,沈顷仿若有一种神力。他的情绪稳定、平和,执行力又很强。罔论遇见了何等棘手之事,他都能极轻松地迎刃而解。

闻声,沈顷便笑。

他声音很轻:“你猜”

他怎么会没有忧心之事呢?

他肩负得越多,便承担的越多;承担得越多,要考虑得也就越多。

国之事,家之事。军政之事,宅府之事。

还有……

她之事。

沈顷明显能感觉出来,这几日,自己的妻子有意无意地避着自己。

她那双轻柔无害的眉睫之下,似乎在隐隐担忧着些什么。

沈顷将马驭慢了些

“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就算是神仙来了,也要为人间之事而忧心。更何况,你我都只是凡人。”

凡人有爱,有恨,有憎,有恶,有欲。

自然也会有千般忧心,万般苦恼。

闻言,郦酥衣也扬起脸。

她看着两臂正环抱着自己的玉面郎君,眨了眨眼。

“夫君也是凡人吗?我原以为,夫君这般厉害,应当是上天派来的神仙呢。”

她的神色认真,声音却是娇俏。

也不知是这语气,或是这神色逗笑了他,沈顷唇角略微朝上扬了扬。那一双凤眸清明,眉目之间,却写着少许无奈。

“衣衣。”

他垂下眼,看着她,道,“如若我真是神明,便许愿你一生无忧无虞,不为他事忧虑烦心。”

听着身前之人的话,郦酥衣一颗心忽然一阵悸动。

不等她再开口,只闻对方极低声一叹:

“可惜我并非神明。”

可惜他并非神明,不能护她无忧,不能解她烦心。

如此思量着,男人将掌心鞭绳攥得愈发紧。

他道:“再往前走些便是一片梅树林,如今林子里的腊梅开得正艳,衣衣,我带你去那边看看。”

她点头,乖顺地应了句:“全听郎君主意。”

沈顷再度抬起下巴。

“驾!”

“驾——”

又是一道道扬鞭之声。

烈鹰是一匹矫健且俊美的烈马。

扬鞭飞奔起来,果真如它的名字——敏捷迅猛,如风如鹰。

郦酥衣只觉得,耳畔有猎猎风声穿过。日影婆娑摇晃,扫落在她衣肩之上。

黄沙漠漠,于烈马蹄下扬尘。她就这般靠在沈顷怀中,看着眼前景象一分一分、变得格外开阔起来。

郦酥衣后知后觉——

沈顷瞧出了她的烦闷,对方是在宽慰她,在带着她纵马散心。

郦酥衣心中情绪微动。

但现下——

梅香与兰香拂动,树影与衣影簌簌。

男人温润的目光衬着和煦的暖阳,宠溺地落在她身上。

郦酥衣觉得,自己理应害羞的。

微风一吹,树枝一摆。

她一颗心也跟着眼前这梅花树影,止不住地摇曳起来。

便就在此时,迎面忽而扑来一阵黄沙,沈顷温声带了句“闭眼”,继而伸出手护于她眉目之间。郦酥衣就这般循着对方的话,乖顺闭上眼睛。她感觉着猎猎风声自两颊侧穿过,那道兰香清润温和,逸散至自己的鼻息。

郦酥衣轻嗅着那道兰香。

兰香、风声、马蹄声。

开阔无比的西疆,层层叠叠的高山。

她忽尔觉得胸中郁结在渐渐消散,一颗心竟也变得开阔爽快起来。

冷风侧耳,她不禁跟着沈顷一起喊。

“驾——”

衣袖猎猎,她于沈顷怀中,发髻散开,青丝翩跹。

“驾!!”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骑马。

可现下坐在沈顷怀中,坐在烈鹰的马背之上,郦酥衣才第一次感受到,这驰骋沙疆的乐趣。

怕她的脸被风沙吹刮到,沈顷一边驭马,一边用胳膊护住她的脸颊。他那双护腕上的甲片本是铮铮,待触碰她双颊时,又顿然化作柔情一片的水。

郦酥衣抿着唇,一颗心也跟着马蹄踏踏直跳,不知不觉间,少女面颊已染上一片淡淡的绯色。

不少时,眼前忽然多了一点娇艳的梅红。

那果真是一片梅树林。

一片开得正好的、娇艳欲滴的梅树林。

郦酥衣从未想到,会在西疆这等蛮荒之地看到这般鲜艳的梅花林。

马儿驶进些,那片梅林于眼前寸寸铺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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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凝望,入目的皆是一片艳红。

自京都前往西疆,她已有许久未曾见过这般生机勃勃的花林。见状,她心中不免有些兴奋,自沈顷怀中探出一颗小脑袋。

“西疆竟有这般好看的梅花林。”

算是稀奇了。

沈顷垂眼,见小姑娘一张脸颊冻得粉扑扑的,那杏眸微圆,亮晶晶的十分惹人爱。他唇角不禁也带了些笑,小心细致地扶着她下马。

“要去看看么?”

“去。”

驭马跑了这般远,她自然要前去看看的。

她像一只欢快的雀儿,又因被沈顷牵着,不得不乖顺地慢下步子。见状,沈顷索性便撒了手,任由她朝那片梅林跑去。

说也奇怪,适才与沈顷纵了那么一遭马,再嗅着眼前这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她竟觉得身心皆是无比轻盈。

沈顷踩着她的步子,跟上前。

看着少女身段窈窕,正站在一棵开得正好的梅树下。

眼下正值晌午,金影灼灼,日光温暖得不似隆冬,更不似西疆的隆冬。

和煦的日影徐徐而落,穿过艳丽的梅花丛,于少女衣肩处投落一片斑驳的影。看着她清丽的面庞,男人忽然心思一动,伸出手去,折下那最艳丽的一枝梅花。

沈顷也学着她先前,将梅花别至她鬓角边。

扑面而来一阵花香,对方言语间夹杂着淡淡的笑意。

“鲜花赠美人。”

冰冷冷的腕甲于鬓角旁拂了一拂,郦酥衣鸦睫轻抬,潋滟起一片含羞的水光。

她羞怯道:“郎君在取笑妾身。”

“为何是取笑?”

沈顷垂眸,“衣衣本就是美人,美人展颜,娇花失色。该羞的不是你,而是这满园的梅花。”

他的声音温缓,流淌过郦酥衣的耳畔。

闻言,郦酥衣心想,沈顷不愧是读过书的,随随便便的一句话,竟也能讲得这般漂亮。听了这席话,少女心中愈发羞赧。

那羞色自双颊滚烫至喉舌间,叫她抿了抿唇,不知该如何去回应对方。

她手指将衣袖攥皱,别开一张烫红的脸。

转身朝另一棵树走去时,二人的手指就这般轻微交触,又立马如被热水烫了一般、急匆匆撒开。

郦酥衣也不知自己在害羞什么。

自己明明已过门数月,乃对方明媒正娶的正妻。二人虽未有过床笫之欢,但好歹也曾拥抱、亲吻过。不过如今一个较为暧昧的眼神,郦酥衣不清楚,她有什么好害羞的。

少女颊上生绯。

她轻轻咬着双唇,粉嫩的唇瓣,竟比这梅花还要娇嫩欲滴。

沈顷心想,他再怎么清冷自持,可自己总归也是个男人。

一个正常的、对眼前的女孩儿有着念想的男人。

霎时间,他一贯清明的眸底,染上几分难以遏制的情动。

郦酥衣伸出手。

“郎君发上落了片梅花瓣。”

少女手指葱白如玉,那纤细的食指,于身前之人发顶上轻轻拂了一拂。

继而,郦酥衣视线落下,转至男人的肩头。

“郎君衣肩落了片梅花瓣。”

沈顷垂下眼睫,那一袭水帘轻动,幽深的眸底在日影的照耀下泛起层层涟漪。

第三声,郦酥衣继续道:

“郎君的唇上也落了片……花瓣。”

那一个“瓣”字还未咬出声。

郦酥衣只觉一道热烫的风,对方竭力克制的呼吸落下,待再回过神时,那温热之物已覆上她的双唇。

她浑身紧绷,梅花树下,嘤咛地咬出那一个“瓣”字。

他双手扶住她的双肩,也闭上眼。

料峭冷风,穿树而过。

微风、梅花、树影、日光……

她闭上眼,双脚慢慢往后,直到那人将她抵上那棵坚实的树干。

隔着厚实的衣裳,郦酥衣整个后背紧贴在树干上。

沈顷本就身高八尺,生得比她高大上许多。这使得男人亲吻她时,不得不倾弯下身子。

对方就这般将她抵在树干上,一袭眼帘垂下。他的呼吸很轻,双唇亦吻得分外轻柔,好似那力道再加重一分,便是唐突,便是不恭。

克制,清冷,自持。

偏偏又生出几分,难耐的燥火。

不过顷刻之间,她竟被沈顷吻得腿发软。

说也奇怪,他的吻与沈兰蘅比起来,根本没有任何的进攻性。可偏偏就是这种温柔的、心意相通的蚕食,让她自内而外地感到愈发难耐。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变成了一团火,一团被对方握在掌心、随时随地都可以点燃的烈火。

少女双手揽上男人脖颈,呼吸逐渐变得细弱。

她句句轻唤:“郎……郎君……”

花影拂动,温香盈面。

她的手将对方的衣领一寸寸攥紧。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欲缴械投降之际,沈顷终于缓缓松开她。

与她一般,男人的气息同样不甚平稳。

沈顷嘴角残存着她的唇脂,原本清冷禁欲的面庞上,也染了一层绮丽的绯色。

郦酥衣抬睫,瞧着他,干净的唇角蹭满了她娇嫩的唇脂。

相反的,她唇上却不剩多少颜色了。

沈顷指腹温热,轻轻摩挲过她的唇角。

他垂下眼帘,微哑着声音缓缓道:

“甜的。”

花瓣是甜的。

她倚在梅树上,不光是额头,后背上亦出了一层湿汗。

香汗淋漓,将她的衣衫溽湿。

郦酥衣稍稍找回呼吸,站稳了身子。

待再抬眸时,这一双美目中,已盈满了潋滟的水光。

她想起从前在沈府,沈顷不喜甜腻,罔论黄昏时要饮的药有何等之苦,他总是不爱放方糖。

她道:“郎君先前可不爱吃甜。”

不光是嘴唇边,就连他原本光洁的下巴上,也落着纵横的唇印。

他呼吸亦不稳,眸光翕动着,望向她的锁骨,她的唇。

“现在喜欢了。”

第56章056

梅花微风,沾潮带雨。

沈顷的声音与翕动的树影一齐落下。

郦酥衣也将男人的脸捧住,踮起脚,去回吻。

冷风间裹挟着梅香,扑至少女发鬓,吹起她额角的碎发。不过顷刻间,她眸子底的心事也跟着一道儿吹得摇曳。光影晃动,郦酥衣的呼吸、心跳皆是摇晃不止。

她像是亲吻了一朵花,一朵温柔的、娇艳的花,花瓣柔情,花蕊带露,微风斜斜落下,让她整个人都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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