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吹了一口儿无?奈的?气,笑骂道:“才不呢,要是我以后掌了权,就盖一座大大的?园子给?你住,我们天天一起睡,再也不用受这样的?苦了……”
记忆里我好像又对着他?说了什么,但他?只是笑笑,却?没有在记忆里回复我。
而现在,他?也不会回复我了。
我僵硬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梁挽见我没有反应多时,终于无?奈急切道:“……聂楚容是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死了,这不是你的?错!”
记忆里楚容脸上的?亮光,如火柴似的?“划拉”一下就没了,我还没看得清他?年轻活泼的?面容,一切就回归到了黑暗里。
他?死了。
他?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那一声?儿。
我在梁挽一声?声?急切焦虑的?催促之中,,茫然地迈动脚步,却?是踉跄一下,像被什么绊倒似的?,几乎站不稳。
当他?焦急地想扶正我时,我仿佛想起了什么。抬头看见了这灿烂到绝望的?阳光,低头瞧见了那群人簇拥着的?那个人。
我终于彻底失控。
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爱恨不由自己
众人都在庆贺大魔头聂楚容的死。
传说中他被手?下送来的一杯毒酒了结了罪恶的一生,与?他害死的许多人一样?,死得七窍流血、毫无尊严。
这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江湖,似乎给许多深受聂家之害的江湖人打了?一记强心剂,光是我认识的人里,有人喝酒狂欢,有人吃席请客,有人极力列数聂楚容生前的罪状,并且言明自己早就知道他会落得如此下场。
轰轰烈烈的倒聂运动一发不可收拾,连带着许多之前与聂楚容亲近过的武人,都在一个个被清算。
而我只是沉默。
平静。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时不知?道该怎样?去反应才算妥当,尤其是在梁挽身边。
作为灭门案的受害者,他失去得最多,忍耐得最久,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幕后黑手?的死,可以扬眉吐气,可以翻过此章迈向新的人生了?。
这本应是他欢喜最痛快的一日,也?该是他与?朋友亲人一起庆贺的一刻。
可是因为我几日前的崩溃痛苦,和这些日子以来的异常沉默,梁挽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反应。
他明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胜利,却不敢在我面前提什?么,甚至有些过分地小心翼翼。
我只好主?动找到他,笑道:“抗聂联盟的庆功宴找你,你不去,天胜庄的尹少?庄主?请你去喝酒小聚,你也?不去,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沉默了?一瞬,忽挂上了?一丝熟悉的、挑不出任何错处的温和笑意:“没什?么,只是我不太习惯这样?的大场面,我还是更喜欢和你两个人呆在一起……”
我道:“若郭暖律说这等话?,我自然是信他,可偏偏是你说这话?,我却半点不信了?,你一向是最喜欢和人相处的,哪儿来的热闹你应付不了??什?么场面你没见过呢。你明明是想去的,为什?么不去呢?”
梁挽被我拆穿,也?不着恼,只小心牵过了?我的手?,笑道:“若说想去,我自然想去,可你必定不想去,那我一个人去了?,也?只会在人群里想你,我又何必离开?”
他的十指像生了?根似的黏在我的腕上,仿佛是觉得我的体温有些低了?,便轻轻解下了?身上那件纹路素雅的青玉案色的外袍,披在了?我的身上,然后双手?扯过了?绦条儿,在我的脖颈之前轻轻系紧。
系好,他觉得还有些不够,就打了?个蝴蝶结,抬头看了?看我的脸色,只有些小心地问道:“……小棠?”
我只是享受着这一刻的小小温存,只觉得他若温柔起来,能有一种把人宠成小废物的软和劲儿,连体内深藏许久的疲倦和低沉都能被他照顾到。可越这样?,我就越不敢沉溺于他的照顾,只轻轻握住他的手?,道:“你想去就去吧,我会自己找事情做的。”
梁挽却认真地看了?看我:“小棠,你没有耽搁我什?么,你也?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自己担心你,想和你在一起……”
我笑道:“担心什?么?我的内伤已?经好多了?。”
他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还是道:“虽然如此,但……”
但是什?么?
他有些后怕地伸出手?,在我的衣襟处轻轻拂去几分暗尘:“你当时有点吓到我了?,我,我还是和你待在一起吧……”
他说的“当时”,也?就是几天之前楚容死的那时。
我在梁挽面前彻底失控,嚎啕大哭。
明明知?道这不是个崩溃的好时候、好提防,明明已?经为了?这一刻做足了?准备。
可那个人在我面前七窍流血而死后,我之前攒了?许久的提防、克制、警惕,还是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来之前,我依旧觉得他可能有什?么后招等着我,看到他,我也?着意警惕、小心提防,想着也?许轮椅里藏着和人同归于尽的暗器机关,想着也?许他那过于宽大的袖子里会有一把两把的游鱼一般的暗刀,想着他递过来的信也?许是沾了?毒的,想着他是不是在给我套话?,好问出薛姐和诗绮的下落。
我想得最多的,是觉得他不可能就这么服输,不可能就这么去死,他之前曾在绝境里置之死地而后快,他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化?身。
他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轻易、洒脱地去死呢?
怎么会呢?
所以我一直对?他冷眼讽声,不敢放松片刻,也?没什?么好脸色好言语给他。
可他就这么死了?。
死得搐动如病虾,死得没什?么尊严可言。
就连死前他想听?到的那一声儿,我终究也?没有给他。
我不知?道他原来是真的打算去死了?的,我不晓得他原来是真的想求我少?恨他一些,我以为他还和从前一样?打感情牌,要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如果我早就知?道……
如果我晓得他已?经打算负罪自戕……
我又能怎么……能怎么做呢?
带着种种悔意与?愧疚,我心里难受自己不该那么对?他,至少?在他死前该对?他好一点的,可心里又恨自己居然想为他哭,而且还在梁挽这个受害者的面前哭凶手?的死。
越恨,越怒,越止不住泪,越泪眼迷离,越声线嘶裂,越是觉得喉咙如塞了?一点儿火星四溅的碳,越觉得胸腔里的气息不断地冲压血脉,越发现血液在体内喧嚣沸腾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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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经脉之内竟有一种类似于走火入魔般的裂动。
到了?最后,梁挽倒是没有安慰我,而是直接替我运功,运到一半,他发现聂楚容的下属开始了?内讧和打斗,便认为在此处为我运功也?不算安全?了?,他点了?我的穴道,扶着我离开了?那个地方,也?离开了?那个人。
等我从床上醒来,已?是一天之后,我才从梁挽的口中得知?,他事后有派人查看过那庄园——却发现那群内讧的十几个下属里,有的绝望自裁,有的崩溃而逃,还有的不知?存着怎样?的心思,把聂楚容的尸体给抢走了?。
我从床上躺着也?要蹦下来迈步,因为我几乎无法想象他们会把楚容的尸体怎么样?,只攥着梁挽的手?腕,惊恐慌忙道:“挽挽……”
梁挽安慰道:“你先别急,等你的内伤完全?好了?,我就去把他的遗体找回来……”
我心里稍一松快,却忽然沉默下来。
“……小棠?”
我咬了?咬牙,忽道:“不,你别管,这件事我自己去管。”
我情急惊恐之下都险些忘了?,他可是灭门案的受害者。
你让一个受害者去收护凶手?的遗体,让他施展手?段去保留凶手?的死后尊严,这是不是太地狱了?点儿?
于情于理,这件事他都不该管,我来就是了?。
梁挽听?了?我的请求,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顾虑,道:“他若活着,便是我此生最大的仇人,可如今他伏罪而死,那我们就恩仇尽消,他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他的遗体的……”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我只努力挤出一份笑,轻声婉拒道:“不用了?,你真的做得够多了?……接下来交给我就好。”
梁挽看了?我许久许久,久到他几乎可以在心头把我反应和微表情分析出几篇论文的时候,他才叹了?一口气。
“我可以不管你如何去找他,可你经此大变,总得想法子宣泄出来才好。”
我一愣,道:“什?么?”
他只轻轻道:“七情六绪积于心头,便如山石积于危房,越积越多,越多越是要倾天塌覆,若不想法子发泄出来,几天前的事儿还是会发生的。所以,你若想悲伤,便尽情悲伤,若想愤怒,便妥当地愤怒,这对?你并不一定是坏事儿。”
我闭上了?眼,试图像他说的那样?去宣泄情绪,可宣了?一会儿也?没感觉到什?么。
或者说,原本那些轰轰烈烈的情绪已?经被我堵在某处,不得发泄了?。
我便努力笑道:“我真的已?经好多了?,你不必担心我。”
梁挽却一针见血地指出:“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至少?分得清你是在勉强微笑还是在真心含笑,你又何必瞒我呢?”
我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一时被他的理解和同情温暖到,又有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楚和痛苦聚在心头,无处宣发,只能压抑。
他只握着我的手?,轻轻开解道:“你不必对?自己如此严苛,须知?一个人的爱恨悲怒,有时是优于道德,先于法理的,如果世上之人在爱恨之前都得想想这样?妥不妥,合不合理,那爱恨还是爱恨么?”
我忍不住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挽笑道:“我……想看你哭出来。”
啊?
说的是最惹人遐想的话?,他的眼神却明亮温暖,如裁剪了?一段明炯洞彻的月光,不含任何重?量地落在我身上,暖得动人心扉,透得无处可藏。
“你是不是认为自己不该为聂楚容的死而过度伤心?你认为自己应该恨他,恨他这个杀死大姐、害死林麒的凶手?,你觉得自己该为他的死而感到轻松,你恨自己到了?这一刻还希望他能活过来,是不是?”
我轻轻地点头,眼眶又忍不住酸热了?起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你怪自己不应该在我面前失控,你认为我是当年凶案的受害者,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在我面前去缅怀凶手?,更不该让我安慰你这凶手?的家属,对?不对??”
我慢慢地点头,忍不住伸手?去抹了?抹脸。
梁挽忽然伸手?,轻轻地捉住了?我的手?腕:“别去抹眼,会越抹越疼的。”
好,我不抹了?。但你最近是不是装了?什?么读心系统哦?还是我昏迷的时候碎碎念了??
他苦笑道:“我说了?,爱恨有时和道德情理是完全?没有关系的,我最恨你的时候,是我得知?你杀死我的义父的时候,可你知?道那时我在想什?么么……”
我顿时止了?哭,停了?泪,好奇地看向了?他。
“我也?一直想问你……你那时,到底在想什?么?”
梁挽想了?想,叹道:“我那时想恨你……我觉得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恨你才是,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理由杀死他,我都想用尽一切去恨你。”
我沉默了?一瞬,仿佛被过去的心虚裹住了?现在的手?足,道:“那……你成功了?么?”
梁挽苦笑着,伸出手?刮了?刮我脸颊上垂带的泪珠,道:“傻小棠,结果你都看到了?,你说我成功了?没?”
额……看你那时花了?半天在我脖子上比划匕首都没成功,倒是我自己撞出了?一道伤口,结果把你吓得够呛的样?子……你是没成功。
他只温柔赤诚地看着我,仿佛一字一句都是剖心而发:“我那时才知?,爱恨实是高于道德,先于情理而发,即便恨你在当时是最应该的选择……恨意也?没法子占据上风,我还是会忍不住,想起之前和你经历的一切美好的事情,会在心里为你辩解,为你找理由……”
我看着他:“所以你当时恨到了?极点,也?没下得了?杀人的狠心,你能想到的最可怕的惩罚——就是绑着我一辈子?”
说到这儿,梁挽忍不住愧疚道:“那时差点就……强迫了?你,是我被恨意冲昏了?头脑,对?不起。”
我只安慰道:“你当时那么恨我,最后不还是收手?了?么?”
梁挽眼睫微颤,愧疚得几乎也?要流泪:“所以,你才是最好的人。和你比起来,我才是那个收不住爱恨的人。”
我马上安慰道:“不是的,最后决斗之时,明明你的心口离剑尖那么近,生死已?在方寸之间,你却宁愿去死,也?只舍得废掉我一条手?,你比我好上太多了?。”
一说到手?臂,梁挽握着我的左手?手?臂,眼圈一红,终于流下几滴悲切难过的泪。
“是我不好,我注意到你的左手?恢复之后,速度比以前稍稍慢了?一寸,出剑的速度对?剑客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啊?如此这般,都是我的错……”
我一见到他哭就急,我一急切就赶忙安慰道:“这……这怎么是你的错呢,当时的情况,那明明是,明明是我逼迫你到了?生死关头才……”
他方才哭得清美凄楚如一朵儿待放的莲,此刻却忽然抹泪含笑,似雨后初晴的天,笑道:“如果那不是我的错……那聂楚容的死,还是你的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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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愣住。
他定定地看我,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仿佛是想翻开自己的心给我看,又点向了?我的胸口,仿佛是指着我的心,想让我看得清楚分明,我一时不解,他却轻轻道:“我控制不住爱恨,你却觉得我是个很好很好的人,那你控制不住爱恨,难道就要自贬自愧么?”
我终于明白了?他想做的一切。
在我面前轻弹泪珠、又在我面前含笑反问的梁挽,他是想用自己的软弱和剖白让我明白——我和他本是一样?的人,我们的爱恨有时就是发自内心,就是超越了?道德情理,就是不由“应该”来控制。
他想让我知?道——这不一定是因为我们去爱恨的人有多值得,而是因为——我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因为在他看来,在这世上,只有很好很好的人。
才能在恨意满满的时候,还能让爱去占据上风。
神一样展开
想清楚这一切后,我忍不住低下头,就当做自己没有经历过这一切似的,就当做自己还是上辈子的现代人似的,我一下子就把内心的情绪变得?透明和澄澈了,我任由透明安静的泪水在我脸上滴答滴答地往下落,不去克制地往下落,可落着落着,我又不习惯在他面前这样地放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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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便咬紧了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又觉得胸腔里鼓动冲涌的气息一打开,话匣子根本就止不住了。
“是,你说得?对,我是恨自己不够狠绝,我恨自己至今都在为他的死而难过。”
“因为我从前不这样的,从前我一向都能把爱和恨都分得?很清楚明白,一个?人如果不是我的朋友,那就是路人或敌人,如果我不爱他,我就一定要恨他,对我来说,一切都得黑白分明才好。”
“我讨厌恨不彻底,我最烦爱里夹别的东西,我更恨的是——你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而我是幕后黑手的家属,我害了你的哥哥,我害了你的义父,我没能及时杀死?他,导致他多活了五年,多作了恶事,到了最后,他伏法自裁了,我居然还在伤心,我还得让你这个受害者来安慰我、照顾我……”
我糊里糊涂,又?淋漓尽致地把心中的一切爱恨都?像拆解零件一样拆明白、说详细了,本以为这些胡言乱语只会让人觉得?烦躁、矫情。
可是梁挽却?异常认真地听?了全部,到最后心疼怜惜到无以复加,却?忍住没有打断我,直到确认我发泄了一切,才轻轻地揉着我的脸颊,揉到动情之处,还觉得?不够,便用力?而温暖地抱住了我。
“你这家伙,有时真是傻得?有些可爱,须知你以前是他的家属,可你现在是我的家属啊……我梁某人大仇已报,如今最在意的就只有你的悲喜了,你还要瞒我?”
我点了点头,在他的肩头蹭了蹭脸颊,好像那些湿痕泪迹也一并留在他的肩膀上了。
“我可以不瞒你,但我势必要消沉一段时间,你不用担心我,我会自己走出来的……”
梁挽轻轻地揉了揉我的脑袋上不安地翘起?的头发,道:“好,那我负责你的一日三餐,你想哭就哭,想闹就闹,想打架我陪你,但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好身体,知道么??”
我嘟囔道:“知道了,挽挽。”
接下来的几天,我确实按着他的吩咐好好吃饭睡觉。
可我每晚上都?梦到我和楚容小时候的光景,有时是我带着他偷跑出聂家,咱们在街上偷吃各种炸串小吃的欢乐日子,有时是他在敌人的包围下替我挡下一剑的危机时刻,有时是我们在冰天雪地里,彼此的血都?冻到了一块儿去,还互相搀扶走出风雪的画面。
每次到了最后一幕,画面都?会转结于他的死?亡。
到最后我都?有点麻了。
他活着的时候,恶事儿做了一大堆,想半天都?念不出他的好处,我只天天盼着有个?从天而降的高手?能杀了他,结果他一杯毒酒,倒把一切印象给喝颠覆了,把我对他的回?忆都?给喝得?美好了。如今我想起?他,竟只想出他对我的好,倒觉得?自己有许多对不起?他的地方。
唉,罢了,他人都?死?了,我给记忆里的他加个?美化的滤镜又?如何呢?
连着梦了好几日,到了最后一晚,终于不是梦到楚容,而是梦到了阿九这个?阴间人。
他依旧穿着左衽的白衣,戴着个?时髦的黑色墨镜,凭空出现在了我梦境里的现代风客厅,我就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梦,而是意识空间里的见面了。
我也许久许久没有见到他了,这次见面虽然有些惊讶,但已经没有什?么?厌恶感,还有些熟稔的亲切。
几个?月之前,他也在梦中这样出现,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和一个?新?鲜的穿穿见面,可我那时急于救人,又?想起?了沈君白的例子,对老?乡见老?乡这种戏码暂时有些倦了,就没答应。
如今再次见到,我忍不住问?:“你来不会是告诉我,又?有新?的穿书者需要我去指引和帮忙了?还是直播间的人气已经低迷到了根本无法拯救的程度了?”
他只是摊手?道:“新?的穿书者混得?还不错,可直播间对他的兴趣却?越来越低,大家的观剧兴趣和潮流口味,似乎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我奇怪道:“阴间观众的口味也会与时俱进么??”
他却?笑道:“当然了,不断有新?人来到阴间,当然也会带来一些阳间的潮流和口味啊。”
阴间的新?人带来阳间的口味么?……
虽然这听?起?来挺地狱的,实际上好像也挺地狱的。
“既然说到新?人,我倒想问?一个?问?题。”
我忍不住看?向了阿九。
“你们是只接受现代公民么??如果是……这里的原住民死?后,有机会到你们的世界么??”
阿九想了想,只道:“大部分原住民的灵魂在身体死?亡的那一刻就消散了,只有少数人能够保住魂魄,去到阴司,以待轮回?……”
我忍不住道:“那……那如果是最近死?去的原住民的灵魂,你能不能帮我查查……看?他的魂魄有没有到阴司?”
阿九眨了眨眼:“这个?啊……你是想看?看?聂楚容的魂魄有没有到阴司,你是想在梦里见见他么??”
我沉默了一瞬,惊道:“真的可以?”
要是可以的话,我是不是还能见大姐,见林麒,见见所有死?去的人?
阿九露出了熟悉的标准流程式假笑:“我可以帮你查一查,不过你知道的,一切都?需要积分去交换。”
我翻了个?白眼:“除了积分你就没别的可说了?”
阿九笑道:“当然有了,我这次过来见你,就是因为观众的口味发生了变化,我的领导都?开了好几次会议了。”
“你那些阴间的领导都?有什?么?指示啊?”
阿九道:“穿书者的攻略剧情已经不足以吸引大批人次,而唐大侠这本书的剧情也已快走到了结局,每次到了主线完结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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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直播间人气就会急剧下降,你不觉得?有点可惜么??我想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吧……
我奇怪道:“既然都?快结局了,你们还想干什?么??想开辟一些结局之后的新?剧情么??”
阿九笑道:“你果然有成为一枚优秀员工的潜质!我们就是要给观众看?一些结局之后的神展开啊!”
“额……什?么?是神展开?”
阿九只道:“我得?告诉你一件隐瞒了你很久的事,希望你克制一下反应,不要太激动。”
我直觉这是个?坑,忍不住皱眉道:“为什?么?要克制反应?你要说的这事儿是不是很阴间?”
阿九无奈道:“请你不要歧视我们好么?,阴间是个?属性,不是个?形容词。”
“好好好你说你说。”
阿九道:“你和真正的聂小棠,并不算第一批穿书者,这本书真正的穿书者,比你要早上很多很多。”
“这世界都?被人穿成筛子了吧?”我笑道,“这人谁啊?”
阿九微笑着,仿佛漫不经心地,搬出一件儿让我直接在梦里都?能蹿上天的话。
“第一个?穿书者,其实是这本书的主角——唐约唐大侠。他上辈子是现代人,带着记忆穿到了这儿,他才是一切的基石和起?点。”
我彻底懵住。
大概过了几秒钟,又?仿佛过了几个?小时那么?久,我的嘴巴张得?都?可以塞得?下一个?口球了,我忽然爆出了一句。
“这不可能!”
你说唐约,唐约他是穿穿!?
我认识他这么?久!他是穿穿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啊!?
所谓老乡
我?实在很难去信唐约居然会是穿穿。
阿九说的可是穿穿哎,现代社会沐浴过的人到这个残酷荒芜的古武世界,就相当于从锦衣玉食的天堂一脚跌到泥洞粪坑里,怎么可能适应得了?
可你看他像是适应不了的样子?么??
除了一开始的乞丐生活,我?看他后来简直就是如鱼得水,混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肯定再?享受不过的了。
所以你说他是穿穿,他哪儿像穿穿啊?
可阿九如此坚持,反倒让我?生了疑惑。
如果唐约是胎穿,那他的身体年龄是比我?小的,他来这儿的时候也比我?晚啊,怎么?他是一切的起点?呢?
阿九似乎没想到精心准备的说辞会被我?指出这个?漏洞和Bug,当场楞了一楞,于是就有些职业性?地干笑道:“额……只能说他是《唐大侠》这本书起源的起点?,但这个?世界是融合了多本小说形成的世界,他并非唯一的主角,也不会一直当主角。”
我?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道:“合着这世界的主角就和C位一样还能轮流当的么?,难道轮到谁的剧情,谁就是主角?”
阿九喝了一口梦境里的奶茶,嘴里像冒了机油似的滋啦滋啦地响儿,道:“你可以说,这是一个?流动?的世界,每个?人都?有资质成为主角,在唐约出道之前,就有别的人在当主角,而他们的剧情结束,又会有新的主角冒出来,所以我?才?会在一开始寻求新的主角,刺激新的人气旺点?儿。”
这世界的编织者难道是搁这儿写什么?群像么?,以为自己是上权游和演三国?这么?多主角放在一起,那副万物竞发、勃勃生机的景象,我?真是想也不敢去想了。
我?还想多问几句,却皱了皱眉道:“你素来对这些世界观之类的情报吝啬得很?,如今却大大方方地和我?说,是要给我?挖个?大坑了么??”
按着我?和这阴间系统打交道的经验来说,免费的从来都?是最贵的。
我?花积分买的情报倒有几分可信,从他嘴里主动?分享的免费情报,那一般都?是自带大坑,最好一分都?别信。
阿九却对我?的警惕保持了欣赏,笑道:“我?告诉你这一切,也确实不是让你去寻他认亲的……”
不是认亲,难道是……?
阿九的淡笑保持不变:“我?希望你能在镜头面前,和他堂堂正正、使劲全力地厮杀一场……”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点?到为止的比试?”
阿九的笑意丝毫未减,和善到最会笑的人都?没有这份笑意标准。
“我?说的是……生死相决。”
……
哇。
我?刚刚还觉得你身上那股子?非人感减弱了呢,结果到头来你还是你,兜兜转转地又回到了嘎掉男主这条路线?
我?上上下下扫了他一眼,越扫越是目光精绝。
“一开始我?就没答应你,现在我?已经知道他是我?当初救下的谈夜,我?更知道他很?可能是我?的老?乡,我?又为什么?要答应你去和他厮杀?你是觉得我?的脑子?是哪边儿出了问题,还是想把我?的记忆给抹了?”
“我?告诉你这些,是以诚相待。”阿九看似老?老?实实道,“我?更要告诉你的是——我?去观察过了一些平行世界的未来,在许多个?未来里,都?有你和他的反目成仇。”
我?皱眉:“《唐大侠》小说里有这一段么??”
他摇头:“这不是小说剧情,是结局之后的事儿。”
什么??
阿九道:“这些世界是流动?的,即便到了小说结局,世界仍在演进,结局之后的故事仍在继续,只是我?们选择不去直播而已。可如今你已经获得了巨大的人气,我?也不得不说一句。”
我?翘着个?二郎腿,以极为嚣张的姿势表示不屑。
“将来的唐约会和你产生一些更强烈的交集,而在这个?过程里,你有一个?很?重要的亲人会死,而因为你的行动?,他有一个?很?重要的亲人也会死,如果你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主动?出手?,很?有可能救下你为数不多的亲人……”
我?斜眼看他,冷声嗤笑。
“你还说过梁挽会黑化呢,结果呢?他黑了么??他成了大恶人了么??他对无辜的人下手?了么??他可以杀死自己的恩人了么??”
阿九一脸自然?道:“他差点?就对你下手?了啊,难道你不无辜么??难道你不是他的恩人么??”
……这是什么?扭曲的计算逻辑啊?
我?当场甩了脸子?,双足从沙发上一落到地面,像重重踏在某个?脆弱的灵魂上。
“我?当然?不无辜,我?是他的恩人但也算是他的仇人,你身为阴间代表的系统,更该说话公正,怎么?能只说一半,不说全乎呢?”
阿九道:“可剧透本就只能透一半,所有对剧情的概括都?会带有主观色彩的,至今为止,我?虽然?有隐瞒你,可我?从未欺骗你。”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阿九虽然?看上去不靠谱,但他说的话从某种程度上都?会实现,只是实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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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往往与他形容的大相径庭,就好像一份一百万字的文,如果只截取半点?片段给你,不说前因后果地混淆是非,那片段自然?是真实的,可断章取义是真,以偏概全也是真,一叶遮山,不过如此。
但是细想想他的话……
他说我?的一个?亲人,可能会因为唐约而死?
聂楚容已经死了,那剩下的就只有……
聂云珂?
薛兰动??
诗绮?
我?无法想象小唐会对后两者动?手?,可如果是聂云珂呢?
越想越不对劲,感觉这个?可能性?被无限地加强了。
而唐约的一个?亲人,也许可能也会因为我?而死?
他的亲人又有多少?
这我?可就没听说过了。
怎么?想都?觉得云珂真的有点?危险了……可是我?看向阿九,又不得不讽声儿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期望来个?神展开来挽回剧情?难道唐约的人气就低到这个?地步,以至于非死不可?”
阿九笑道:“不,他的人气一直不错,只是这个?故事在别的平行世界里直播了太?多遍,低人气的一直是故事,而不是他本人。”
“……什么?意思??”
“意思?是……唐约在观众中的人气不错,你更是后起之秀,无论是你们之中哪一个?下到阴间,都?会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
“……”
我?第一次在这私密的梦境空间之中,在这熟悉无比的环境里,在这个?微笑着的阿九面前,觉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幽冷气息。
我?从未这么?清晰明显地认识到——
他是鬼,不是人。
人喜欢我?和唐约。
鬼喜欢死掉的我?和死掉的唐约。
我?们之中任何一个?到达阴间,阴间的鬼妹鬼弟们似乎都?会很?开心?
阿九只是和善地微笑道:“好好想我?的话吧,事成之后,无论是你还是唐约死了,我?都?能提取一个?阴间等待轮回的魂魄,复活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也许是你的姐姐,你的林麒,你的聂楚容……”
我?的心还未彻底动?起,就想起了什么?,口气越发冷淡:“够了。”
阿九沉默了片刻,只强调道:“你知道我?是对你不会说谎,我?说过会发生的事儿,最后还是一一实现了……”
你也许不会说字面意义上的谎,但你只会呈现片面的真相,你所谓的剧透,和评论家的排雷没有本质分别,可能是真的雷,也可能是充满着偏见和主观的断章取义。
我?不信你。
我?绝不能!
退出梦境之后,我?几乎是在睡梦之中翻了个?身,警惕而精绝地欲从床上一跃而起,却被一双熟悉的手?扣住了腰身,翻了过来。
我?惊懵之余,感觉那一双固定我?腰身的手?轻轻在腰间某块儿肉上捻了一下,我?就因这熟悉的触感而稍稍一松,腰肢软和了下来,而抬起头,梁挽正有些奇怪地看我?。
“你睡觉的时候还念着什么?词儿,你是做噩梦了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不是去抓药了么?,怎么?回到床上了?”
梁挽关切道:“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你在睡梦之中还在翻来覆去地折腾,似被梦给魇着了,我?放心不下,就守在床边了。”
我?想说没事儿,他却先?一步看出了我?的口形。
“……你确定自己真的没事么??”
我?点?了点?头,道:“我?……我?想明早就启程,去找唐约。”
他疑道:“你是想借着他的人脉资源,去搜寻聂楚容的下落?”
我?道:“是,也不止如此……”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清明如一点?儿灵犀,猛地抓住他的手?脚,道:“如果我?在找楚容的遗体,云珂和薛姐一定也在寻找,他们只怕会先?我?一步去找唐约的,不能等明早了,挽挽,我?现在就得收拾东西……我?得走了!”
我?火急火燎地从他身下给钻了出来,却猛然?发觉自己的还是一身寝衣亵裤被剥了一半。
我?抬头瞪他,他只无奈道:“你被梦魇住了,出了好多冷汗,我?本来是想帮你换衣服的……”
我?羞了半脸,要去换衣服,光线昏暗之下,我?就从箱子?里随便掏了一件儿出来,却发现这衣服竟然?是他的,一套上去,便显得我?的腰间松松垮垮,胸口有点?过于宽广,如歪松倒玉、蓬山勃海,不成个?体统样子?。
梁挽见我?这副样子?,却忍不住笑出声儿来,然?后用手?指一把勾住了我?挂在墙上的腰带,把柔软细密的腰带给递了上来,双手?贴合腰带,一圈圈缠在了我?的腰间,然?后在最后一点?儿系了个?紧,还妥帖地打了个?蝴蝶结。
……这个?蝴蝶结,对我?来说也有点?太?不符画风了吧?
我?随口一伸,便扯了他头顶的那根簪子?,这种事儿我?干了许多回了,每次我?的心情稍稍一好转,我?就会去光明正大地偷走他插在头顶的一根簪子?,然?后伸手?帮他挽个?新发髻,再?给他插戴回去。
结果这次我?刚偷了簪子?,他毫无防备,青丝散发如黑瀑一般垂落下来,在光下透过黑发的半遮半拦一抬头看我?,竟如龙首凤目,云靥星颜,美的如诗如画,朦胧间透出了无限清婉,他是因此惊懵,我?却一时忘了之前的悲伤和震惊,痴色轻笑,伸手?揉着他的脸颊,道:“叫你笑我?衣冠不整,你自己也发冠不整……”
他见我?有兴致打趣了,也微微一笑,伸手?收拢了发丝,松挽乌发,云成小髻。
“不要半夜出发,吃完早饭再?走,好么??”
我?有些犹疑,只把簪子?插在了他松松软软的发间,而他却手?掌一翻,两指迅如闪电地搭在我?脉门之上。
……这是干什么?呢?
力道虽有,却并不是强制,我?目光惊奇地看向他,他果然?只是把了把脉就松开了手?上的钳制,然?后镇定道:
“你的脉象比之前稳定多了,看来暂时没有走火入魔的危险,我?可以不管聂楚容的下落,可你这次若是要去找唐约,我?也要一起去。”
我?忍不住有些吃味:“怎么?一下子?这么?坚定?是因为他是你的好朋友之一?”
他却摇头晃脑,一双明目在烛光的摇曳之下流溢出一种独特的笑意:“因为林老?板要去看唐大侠,那身为林老?板的家属兼内人,我?又怎么?能缺席呢?难道说……林老?板是铁了心地要撇下我?这无依无靠的人?”
哦家属……
哎内人?
哇他这……好会卖娇扮痴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被他温婉动?人的笑给烫得脸上温度升高,干脆反手?一挑,攥住了他那秀气的五指,我?的五指也印了上去,与他十指紧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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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他有些惊喜地看向了我?,而我?也仿佛下定了新的决心。
“好,那我?们就一起去!”
聂云珂结局前
这一次,我本想直接去找唐约的,没想到临近出发之前得了一个重要线人的报告,透露了一条要紧的消息,说是带走聂楚容尸体的人,很可能到了平州。
我就和梁挽临时改变了计划,取了快马,星夜兼程地赶赴平州。
情报中提及,此地的聂家分舵和当地帮派爆发了剧烈冲突,几个酒楼被砸烧,许多店铺被焚毁,不?知其中是否有浑水摸鱼,或者无辜受累的,反正许多人死于?这场声势浩大的激战,也有聂家?分舵的人被擒获以后,拖到了菜市场,一一处决,刀起刀落,血流成河,看?得当地民众连连叫好,那带走聂楚容尸体的下属,名为聂成滔,便是有意投奔当地的敏帮帮主——盛敏。
而我刚踏入平州的第?一步,就看?到了令我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城楼之上高高悬挂着?一个装着?人首的盒子,下面赫然?写着?三一行?大字——奸贼聂楚容毙命于?此。
他们把楚容的脑袋割了下来!?
我只觉全身血液纷纷倒转逆流到了脑袋那边,瞧见那下方百姓纷纷围观,还听见有个说书人义正言辞地说着?聂楚容的罪行?,好像一句句是四面八方而起,是直冲着?我的耳膜里钻的,震得我耳边嗡嗡作响,我正欲从小巷之中冲奔而出,却忽的一僵。
因为梁挽从背后?迅如闪光地出手,他以手指迅速戳了我背后?一个穴道的位置。
我原本的如火急怒,当即转为了泄气,疑道:“挽挽你?干什么??”
出乎我意料的是,梁挽只是揉着?我的肩膀,沉声提点道:“小棠你?先冷静一下,那首级悬挂得极高,也极远,你?真能看?得清那是谁?”
这……倒是不?能,我只能这样远远看?着?,看?得见那披头散发,看?得见血污轮廓,可却无法确定那首级是否是别人的,也不?晓得那是否存在易容过的痕迹。
他又道:“你?再仔细看?看?,这城楼附近是什么??”
我定睛一看?,又收回了目光,闭了双目去细细倾听,当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得自己确实是被冲涌的情绪裹挟上了头,若非梁挽点住,只怕多年老手都要栽到阴沟里去,终于?叹了口?气,承认道:“外围至少有五到六个高手潜伏。”
梁挽松了口?气:“你?总算冷静下来了,倒是比我还多看?出了一个人,那么?……我可以解开?你?的穴道了么??”
我摇摇头,只是震了一震身躯,像是卸掉了许多的劲力?:“其实你?刚才戳是戳了,可我蕴功于?内,此刻已经解开?了……”
梁挽笑?道:“看?来你?的功夫又进一步了?”
这倒不?是重点,我只是着?眼于?眼前的景象:“这首级高挂,高手潜伏……是一个很好的陷阱。”
“你?觉得这是针对谁的陷阱?”
我沉默了一瞬,老实道:“也许是针对云珂,也许是聂家?的其他旧人,也可能是……”
我还未完全分析完毕,却忽看?见一道雪白如云的身影,从围观的百姓之中一跃而起,如飞天?振翅的白鹤一般冲上城楼,去夺了那首级盒子!
是聂云珂!
除了他还能有谁?
我当即紧了呼吸,却瞧见那他带着?首级冲下来,在惊呼之中降落于?地,犹如一把巨剑砸在了大地之上,看?热闹的闲人们纷纷被吓到,却有五个人不?退反进,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衣袖之间精芒闪动,刃随风起,人如风进,如五道剪子似的裁向了聂云珂!
一个人抬起一道儿大刀,向聂云珂脖颈之上砍去!
一个人甩袖如甩云,衣袖挥动之间激出了一道儿流石,冲聂云珂的左手急弹而去。
一人悄无声息闪到了云珂背后?,一剑刺向他的后?背!
一人却飞滚到了云珂斜方的地面,一刀子砍过去,直削他的双腿!
最后?一人最是卑鄙,直接刺出了一剑,却是挑向了云珂手中提拉的人首木盒!
这五人的方位之间互相呼应,身法更是相插相齐,配合得精巧绝伦,仿佛是一个人拆成了五份来使用,试问聂云珂只有一个人,一只手还提着?人首盒子,他又如何挡得住?
可是我却冷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出手。
梁挽也奇异地看?向我,仿佛在问——你?不?打算出手么??
我确实没有。
因为这五个人潜伏在百姓里,却让我早早地看?出了不?对劲。这能被我看?出不?对劲的人,云珂怎会?看?不?出来?
怎会?没有破招之路?
只是我没想到他的破招之路第?一招是——抬手朝天?,扔出一物。
疑似楚容的脑袋飞了!
那刺向人首的剑自然?无处可刺,却被他反手一捻、一崩、一截,当场拧断了这锋锐的剑尖。
我惊楞在原地,梁挽却差点笑?出声儿来,可仿佛觉得此时笑?出来有点不?妥,又硬生生把笑?半途憋了回来。
而在那物高高飞起之时,云珂也出了手。
他瞬间出脚,重重踩在削他双足的一把刀上,连带着?把那持刀人也一并拖到了地上,然?后?他的人往前一低,避开?了背后?的一刀,抬手一动背后?的巨剑,瞬间在半空横扫过了一个圈儿,这个以罡气与剑气凝酿而成的圈儿,瞬间凭着?强大的劲风,截住了飞向他的一道儿流石,弹崩开?了劈他脖颈的一片儿大刀,荡开?了刺他背后?的一剑。
如此,等那人首盒子下落的时候,云珂稳稳地接住了它,并以一双威严厉目冷扫四方,发现五个人全部?倒在地上。
没一个人能站起来。
他们的兵刃全被方才那巨剑的一转儿,给拧断、崩碎、荡歪。
他们个个都被剑气所伤,一个手上鲜血直流,一个肩膀上满是血点儿,一个胸膛反插了一道儿兵刃的碎片,一个的脖颈之上几乎多了一道儿怵人的划痕,一个双足之间似有折痕。
梁挽这才看?向我,惊奇道:“所以……无论是他当年和我们对战时,还是和冯璧书对战时,都没有出全力?……?”
我想了想,叹了口?气:“他和老七高悠悠姬雪隐曾是齐名的高手,又怎会?轻易地落于?人后??”
五个人人一个个心生怒惧,却口?上不?饶人道:“聂云珂!你?这聂家?余孽,还敢现身取聂楚容的首级?你?就不?怕报应么??”
聂云珂只冷厉地扫了一眼五个呜呼哀哉的人,怒道:“报应自会?由老天?而来,不?必你?们几个鼠辈来说……现在告诉我,是谁割了聂楚容的脑袋?”
那五个人中的一个老者,似乎是活够了的关系,只冷声发笑?道:“我们是奉唐大侠和许大侠的命令守在此处,你?觉得能是谁割了这恶贼的脑袋?”
唐约?不?可能。许亮明?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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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东西是谁哦?敢在此处挑拨离间?以为云珂会?信么??
云珂却冷声道:“唐约和许亮明远在千里之外,怎指使得动你?们这大名鼎鼎的‘敏帮五怪’?我留你?们五怪的命,可不?是为了听你?们在此胡说八道,我再问你?们——聂成滔如今在哪儿?谁先说谁可活,晚上一句我就杀了他!”
那老者,赫然?就是“敏帮五怪”之中的朱铜春,此刻咯咯冷笑?,如朽木老雕一般念道:“聂成滔弃暗投明,把聂楚容的首级献出……可不?像你?,还念着?这狗贼的旧情呢?”
聂成滔这厮跟着?楚容时恶事做了不?少,如今践踏旧主到了底,倒是要洗白了?他可配不?上“弃暗投明”这四个字。
云珂冷笑?一声,似乎是要杀人的样子,梁挽有些看?不?过眼,想要出手,这次却是我拉住了他,轻声道:“敏帮也不?是什么?善门好派,你?出手管他们做什么??”
梁挽无奈道:“这种敏感时候,正道和□□之上本就有许多人盯着?他,他若再因聂楚容而杀人,只怕要激起更多人的愤怒……”
可你?看?如今的情形,他不?去杀人,别人就不?会?去杀他么??这陷阱赤条无遮地放在这儿,是针对他还是我的?
我心里想着?这一句,嘴上却不?知如何与梁挽说这句话,只是目光微微一动,梁挽似乎就从我的脸上看?出了什么?,他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叹息与无奈之意越发深沉了起来。
云珂却没有再下手,只是打开?了盒子,看?向了盒子里的那首级,目光复杂地伸手揉向了那人的眉眼,看?得好像凝尽了各种情感,可是揉了几分,忽的面色一变,伸手丢了!
就在他面上颜色剧烈变动之时,双手颤抖之时,忽有一道儿影子越过栅栏、翻过摊贩、掠过地上的五个人,直冲他袭去!
这人掌风一起,抢先就要印在了聂云珂的后?背之上!
却是“砰砰”两声儿,与一个挡在云珂身前的人对上了掌,与一个挡在云珂身侧的人踢了上脚。
前者是我,后?者自然?是梁挽!
我方才不?动手,除了认为云珂可以搞得定这五个人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搞不?清楚第?六个人藏在哪里,也不?明白他打算何时出手,敌在暗我在明,那就不?好,敌在暗我也在暗,那还妥当。
我如此急如迅电地飞出,刚好甩出一掌,与那人对了个正着?,当即可以看?出——那是个我从未见过的人,五官本是俊朗玄奇,可戾气杀意如同附着?在他脸上的一层烈火,让人凭空多了几分狠色,我看?得一惊,当即收回,却觉出对掌的部?位烫如火焰,那里残余的内力?似乎是直直冲我掌心而去的,见我神情不?对,梁挽当即以身相撞过来,如玉山倾颓,瞬间连出几蹴,逼退了那人!
那人退后?几步,本想再来,梁挽却急速冲了上去,甩袖踢足,缠住了对方,我强行?压制了掌心冒起的余焰,回身看?向云珂,却见到他面色惨白,嘴馋发紫,须臾间已满头大汗,双手颤动得几乎握不?住巨剑,哪里是受惊,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我赶紧上去查看?,他却在虚弱之中震惊地看?向我:“楚容……不?,楚凌,你?,你?怎么?会?来?”
我听到他念我楚容,一下子觉得身上某处坚硬的部?分柔软了几分,只冷声道:“梁挽会?缠住那个人……我先带你?走,然?后?就去帮他。”
他摇了摇头,拽着?我的手却有些颤动:“那人头不?是楚容的,盒子上也有毒,我走了也未必能逼出毒,不?如留下来,杀了那人……”
我忽然?觉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认真问他:“你?想杀的人到底是谁?”
他苦笑?一声儿,看?向我:“你?呢?楚容死前最后?一个见的是你?,那时你?没去救他,我以为你?已下了狠心,可如今……你?想救的又是什么??”
我心情复杂地看?了看?他,道:“我不?是想救什么?人,我只是想挽回……值得去挽回的一切。”
说完,我捏了捏他的肩,然?后?一回身,飞到了梁挽的身边,挽住了他的臂膀,把他往后?轻轻一扯,避开?了那炽热掌风的一击,接着?我抖落了一道儿剑尖,赫然?冲着?那神秘人刺去!
五招之内,血溅四步!
且看?谁流的血多!看?谁能在今日活下去?
热掌是谁
掌风纵横交错之?间,热气飞腾如焰,我冲过去的时候,发?现梁挽的素白衣衫之上已然多了几道掌印,触目惊心却也可怕至极,瞧着如一道道深红浅白的唇印在浮动,却不断有热腾腾的血丝儿冒出来。
而对方也没?占到?太大便宜,虽然他一抬手一举袖之间尽是热气扬扬,仿佛藏了个小太阳在袖里?发?光发?热,可梁挽催动内息与身法之?时,就宛如一道儿月下赫然扬起的晚风,不经意间就飘到?了他的身后,一瞬间急出十多招,后退几步如白驹掠空,而对方身上已经留下了十道脚印。
可想而知,梁挽还是留了情。
那我要留情么?
我这?么想的时候,手中之剑已然出鞘!
一把寒铁精英所打造的剑,如穿云破月一般而去,一时从下往上斜着一挑,夹着灿黄光芒刺那人?的袖口,一时从上到?下一个大弧度的劈扫,衔着冷意和?杀气劈向那人?的肩膀!
招招凌厉果断,剑剑分胜断负。
可数招之?后,那人?却停了与我的交手。
各自驻足,我垂剑余下,扫掉剑尖之?上沾留的一两滴血丝儿,轻轻松松、利利落落地站在一边,而那神秘青年则眯了眯眼,瞳孔如猫见到?阳光一般缩了几分,背上的衣衫褶皱破了四处,好像镶了一层金却又裂了几个口。
“你为?何不出全力?手下留情是做什么?”
我冷声道:“因为?我不杀无名之?人?,而你的掌法路数,与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有些相似……”
他笑道:“你觉得?我是唐约的人??”
我挑眉:“难道你不是么?”
我看向梁挽,梁挽却皱了皱眉,摇了摇头:“唐约是有个师兄,我曾经在照天耀地门?营救阿渡的时候见过,好像是姓沈的,而眼前这?位并?不是……”
不是唐约的师兄?不是他的亲人??
那就好。
我方才没?有一下子下死手,还真是怕应了阿九的预言,一不小心杀错了人?,打错了对手,那可就真是迎错了结局了。
我立刻叫梁挽去扶着云珂,帮他运功稳住毒势,而对方一走,
地上躺着的“敏帮五怪”们却齐齐惊呼了起来,尤其是那方才说?话的老者,之?前还中气十足和?我对呛的,此刻却还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那个人?道:“你,你明明告诉我,围杀聂云珂是唐大侠的委托……怎么你竟然不是唐大侠的人?么?那这?用聂楚容头颅引出聂家余孽的委托也是?”
那青年以极厉烈的目光扫了一眼地上的众人?,便轻笑着伸手,掸了掸肩膀上的血迹与碎屑,拍了拍胸口的脚印,利利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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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风风火火,仿佛拍掉的不是自己的血,抖落的不是别人?落在身上的尘土。
“我都不是他的人?,那这?所谓的杀人?委托……自然也是假的。”
众人?瞠目结舌,随后怒目而视,各色各样的叫骂重?复不休。
我只上前一步,冷静问道:“江湖中三大齐名的热掌高手‘赤魄’、‘劫焰’、‘枭云’……你是‘枭云掌’李楠开,对不对?”
那人?眉眼微微一顿,如同静止在了一帧好看的画上。
“不愧是昔日?的‘剑绝’聂楚凌,你猜倒是猜对了,只是你的杀心似乎不如从前,竟然不出杀招?”
我只无视了他的挑衅,只冷声厉色道:“聂云珂中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李楠开淡淡道:“毒是这?几位下的,你可以慢慢审问他们。”
我皱了皱眉的瞬间,梁挽已?立刻走向那几人?,从他们的身上一个个搜罗解药,且搜且闻药味儿,凭着多年积累的药理?知识锁定了一枚解药,并?拿去给聂云珂服下。
我见状稍稍缓了缓心中的忧虑,看向眼前的敌手,冷声道:“你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你的弟弟……‘蔷薇君’李蔷开?”
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李楠开先是笑了一笑,随后那张烈火塑造的俊美容颜上,如绽出了一层饱含厉气的杀意。
“我这?弟弟,素来是中看不中用的主儿,五年前他惹了祸事,被你的人?逮到?,伏法入了牢狱,我也无话可说?,可他若能安安生生在牢里?待罪自省,我也不会在这?儿……你究竟知不知道,他当年入狱后,都遭遇了什么?”
我道:“他被牢里?的人?整治了?”
“整治?”
李楠开的面容忽的扭裂几分干涸的笑意。
“你认为?被挑断手筋脚筋,被一群人?□□践踏而死,也是牢狱中正常的‘整治’?”
我这?就有些愣住了。
我隐约记得?李蔷开的外貌如绽放的蔷薇一般美丽,其实并?不逊色于当日?的沈君白,至于他的下场,我本也没?有太过在意,可没?想到?这?位居然入了牢狱之?后,还有这?番可怕凄惨的遭遇。
虽说?他本就杀了人?,杀人?本该偿命,可他值不值得?受那些侮辱?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我则继续道:“……所以你因此恨上了我?你悬挂聂楚容的头颅,不是为?了引出聂云珂,而是为?了引出我?”
他咬字如刀道:“不单是聂云珂,聂家的人?,尤其是和?聂楚容相关的人?,个个都该死!”
哦?这?是恨着楚容恨到?了极点的一人??
李楠开眯着眼道:“当年唐约作为?江湖新人?刚刚崛起,我弟弟虽然不服他,但也不至于看见一个高手就想原地摁死,是你的好哥哥聂楚容找人?收买和?蛊惑了他,才让他鬼迷心窍,跑去明山镇找你和?唐约的麻烦,才让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
我倒没?想到?,李蔷开莫名其妙地来找唐约的麻烦,居然背后还有楚容的挑拨和?蛊惑?这?一切的渊源居然是那么早?
李楠开只声音冷厉道:“聂小棠,如果你自己的亲兄弟就这?么莫名其妙、饱含屈辱地死了……你会不会为?他复仇?你会不会去找仇家的麻烦?”
我断然摇头:“多半不会。”
“聂楚容恶贯满盈,若是别人?杀了他,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我固然会为?他觉得?伤心,却找不出去复仇的理?由……”
他见我如此坚决,面上十分有九分是不信,一分是鄙夷,倒是梁挽在一旁把调息运作的聂云珂扶好,站起身来,凛然正色道:“小棠和?他自己的哥哥已?作对多年,五年前他拼了命杀了那么多聂家骨干,废了聂楚容的武功,五年后也是他亲手送走了聂楚容……他对自己的家人?亦不会徇私包庇,更不会去为?他们报复谁,而你……你的兄弟作恶杀人?时,你这?做哥哥的又做过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小棠?”
挽挽从不疾言厉色,平日?里?看着是世上最温柔无锋的人?,可每次当别人?攻击起我来,他说?的话便能字字见血,句句出伤,如刀子似的磨人?脊梁骨,可见温和?如他,锋芒也是能收能放的。
李楠开却只生出几分激怒:“你凭什么对我说?这?话?你是聂家的受害者么?你有亲人?死在聂楚容手里?么!?”
梁挽听了这?话,只是谬然一笑道:“除了我妹妹以外,我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阿姨、婶婶,全家几十口都死在聂楚容的灭门?令之?下,你说?我是凭什么呢……”
我心痛而酸楚地看向了梁挽,他平日?里?从来不会主动把自己的伤疤揭开来给人?观看,除非对方正在攻击我,除非我自己不肯原谅自己,他就只能这?样把血淋淋的过去剖开来,才能证得?明自己一颗赤心明肠,绝无半分隐秘。
李楠开一愣,仿佛被扼住了充满正义气息的咽喉似的,也恍如被十万个为?什么塞满了脑袋似的那样喃喃道:“所以……你也是,你明明也是……可你为?什么……”
梁挽接着他断续不成章法的话往下说?:“为?什么还要去救聂云珂?他毕竟已?经选择悔过,他用自己的行动提醒了小棠,救下了差点就要被火器炸死的我,他用情报打下了聂家的部分分舵。而在从前,他在聂楚容身边时,也从未杀过妇孺老幼,杀的都是沾过血的狂徒,杀人?的方式从未都是光明正大,更因为?,他是……”
李楠开疑惑道:“难道这?就已?经……”
梁挽只是微笑道:“这?就已?经足够了,在这?个好人?受死、恶人?逍遥、道德理?法无处容身、正义秩序如同摆设的世上,止于小恶,悔于大错,弥而补之?,忠而克之?,这?还难道不够他活下去么?”
聂云珂蓦地抬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梁挽,又似乎领悟了什么,羞愧心酸地看向了我,清俊的脸上宛如风霜与刀影重?重?叠现,说?不得?是什么情在作祟,不晓得?是怎样的心在动摇。
自从他投到?我们“抗聂联盟”这?一边,他一直因为?从前的身份和?“叛主”的行为?,受到?正道某些人?士的指责、质疑和?鄙夷。
说?他没?有任何煎熬,那是假的,说?他没?有半分茫然,那也是妄言,只是一个人?若被自己的道德感给困住,自贬自损就成了一种过去留下的惯性,他也好,我也好,都在一段时间里?逃出了聂家,却也深深瞧不起自己。
如今骤然之?间被人?肯定,被人?以真正慈悲宽和?的目光去解读,而不是被恩情裹挟,被仇恨推动,他仿佛是百感交集、激动难言,嘴唇微微颤抖,却始终说?不出什么。
李楠开听完这?话沉默了许久,仿佛一时间被梁挽给震住了,许久之?后才道:“也只有你这?样仁心慈肠的人?,才能选择去原谅保护过自己仇人?的人?,可我毕竟不同……”
梁挽却道:“李楠开,我听说?过你过去的事迹和?声名,知道你素来爱恨分明,行事颇有古豪侠之?事,只是唯独对这?个弟弟无可奈何……可李蔷开的死似乎不是最近的事儿,何况杀他的人?也不是小棠,你何必在这?个时候来寻他的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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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呢?”
李楠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里?一时闪动着一丝半缕的伤怀,一时又仿佛有三四把秀气的刀子搠入了脸上的轮廓,杀气与义气来回挣扎,恨意与清意上下翻动。
“李蔷开活着时,我嫌他丢人?,只想他在牢里?好生反省自己的罪孽,他死了,我把那些欺负侮辱过他的狱卒和?凶犯都杀了,当时我也想过要来寻聂小棠的晦气,可惜那时的他刚刚杀了聂家的人?,中毒倒下,已?是个不生不死的人?,我寻他麻烦有何意义呢?可如今的他,却要包庇聂云珂这?个聂楚容身边最亲近的人?,我却不能忍他了……”
梁挽笑道:“你若是想出气的话,也可以找我的……毕竟当时发?生的事儿,也有我的一份。”
李楠开眼看在梁挽身上讨不到?任何便宜,只看向我,道:“若你真这?么大义凛然,为?何不带着聂云珂去向官府自首?让他接受惩罚?”
我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李楠开道:“聂云珂毕竟在聂楚容身边做过保镖,你也帮聂家杀过人?,倘若有人?为?了聂家作下的事儿找你们寻仇,你真的能独善其身,能帮聂云珂开脱到?底么?”
我沉默片刻,笑道:“我现在不就是在帮他辩护么?”
“果然牙尖嘴利得?很。”
李楠开眯了眯眼,又看了看梁挽,最后只恨恨道。
“想杀他的人?可不止是我,若有别人?来,你最好能保证自己杀得?尽他们,护得?住你的亲人?。”
说?完,李楠开还是走了。
恨也好怨也罢,他终究还是没?和?梁挽死斗到?底,也许是因为?不愿如他的弟弟一般杀戮到?底,也许是因为?不想在一打二?的劣势下讨得?胜负。
反正,他的话若放在平日?里?,我半句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把他打杀了再去反思?,因为?我一向是先把敌人?消灭再好好反省敌人?说?的话的,可如今我也不想去杀他,或许是因为?其中的某些字眼,切实精准地戳中了我的隐忧。
唉等等,我是不是忘记问他——聂楚容遗体的下落了?
还有那个叛徒聂成滔,我也忘记问了啊!
难道老哥的头颅还得?在天上飞一会儿么?
太地狱了吧!
围剿
可很快的,远处的大?街上多了一辆急速行驶中的黑色马车,座位上竟然没有车夫,可那马儿却像失了控一样,如?风如?火一般冲我们高速撞来?!
我当即回头飞向聂云珂,把他从街上扶起,梁挽眼疾手快地飞奔向了那“敏帮”,把他们一个个踢翻到了一旁,可这同时也避免了他们被马车碾压而过。
可马车快要经过的瞬间,却有一蒙面人从马车之中翻跃而出,跃到了马背之上,手上一扭,便止住了这马儿奔腾而出的急势,使得马首急而屈曲,车辆倏而骤停。
等那人掀开蒙面布时,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薛兰动!
她?怎么会在这儿?
她?却明目一恍,娥眉淡扫道:“上来?!”
语气虽短,却不容拒绝,我和?梁挽扫了一眼,当即一人一手,把聂云珂搀扶进了马车,然后薛兰动在外迅速催动了马儿,很快便越过城门,往郊外驶去?了!
等风驰电掣地行了几里,她?才?缓缓停马驻车,让我们从马车里下来?。而我看见她?的一瞬间,便觉得犹如?隔世而见,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她?也容颜如?玉一般恍动,微微笑道:“楚凌……你如?今,可好么?”
我哽咽了嗓子,牵了梁挽的手,梁挽则微笑着把我的手给印紧了,用宽大?的手掌给原地地包圆了。
“那个,薛姐……我,我现在很好,我如?今还是喜欢被人叫聂小棠,我还有个名字是林玄青,我,我已经和?梁挽在一起了……”
看到牵手的场面,她?的目光只是有些玩味和?暧昧,可从我口中听到黏黏糊糊的“在一起”三个字,她?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梁挽,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回到了我的身上,一双积风惹情?的秀目之中累了许多的欣慰和?释然。
“当初那个不懂事?的小聂,如?今也找到自己的归属了,还是这样的大?美人,倒真是要说一声恭喜啊……”
梁挽面上多了几分红彤彤的羞云,只腼腆地笑笑,道:“这位就是‘兰动十?方’的薛兰动薛女侠么?还真是久仰了。”
她?噗嗤一笑,笑靥美得似一朵迎光而盛的兰,秀气典雅,不过分也不粗鲁,就仿佛笑得是别人的恭维,也仿佛是笑自己当年?的轻狂幼稚,笑如?今的阴错阳差。
“什么薛女侠啊?嫁给聂楚容之后,我就被困在内宅,好不容易逃出来?,倒可以行侠杀恶了,可这五年?来?为了避免被聂家的人查到,我都没用过本名,做个好事?儿都得遮遮掩掩的,你也别说‘久仰’这等虚话,和?小棠一样,叫我薛姐就好。”
这么一笑,一下子就仿佛把我带回了当年?的温馨一刻,我这么沉浸着,她?的目光则在我和?梁挽之间来?回流转,我赶紧回过神来?,笑道:“薛姐怎么会来?这里?你,你的……”
我话说到一半忽然急急地转了个弯儿,因为我分明清楚地看见了她?腕子上的伤口,我急忙问道:“你的手臂怎么了?怎么会有血?”
梁挽也急问:“我这儿有伤药和?绷带,需要包扎么?”
薛兰动只轻轻捂了捂手上的伤口,不以为意地一笑:“在你们和?李楠开纠缠的时候,我已经潜入了敏帮本部,杀了聂成滔那个叛徒,找到楚容的遗体了……”
我惊愕道:“你果真……”
薛兰动的目光隐隐透着一些悲伤,点了点头。
“他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已经没有人可以打扰他了。”
我沉默许久,心里好像有一块儿大?石落了地,也明白薛兰动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藏着多少乾坤倒转,因此也只是极力笑道:“那,那……是好事?儿啊。”
薛兰动道:“敏帮等人之所以对楚容的遗体紧追不放,除了仇恨,还因为最近的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传说聂家把收集的武学秘籍、奇珍异宝,以及各路江湖人士的私隐秘密,都藏在一个地方,但要如?何寻到这个地方,又要如?何开启,就只有聂楚容身边的人知?道。”
居然会是这么俗套的传闻?
可仔细想想,越是俗套,好像还越是有人吃这一套,不俗套的东西说出去?还没人信呢。
薛兰动严肃道:“所以有人想要抓了聂云珂,抓了你,甚至是我,来?逼出这些珍宝秘籍的下落……”
我忽然明白了一切。
所以他们那么急着引出云珂,哪怕云珂已经弃暗投明。
所以楚容死之前那样严肃地警告了我,就是怕他死之后会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原来?他那时的种种担忧,并非是虚词作?伪、空穴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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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挽担忧道:“如?此传闻,不能澄清么?”
薛兰动无奈道:“就算能澄清,也不是能由我们这些当事?人澄清的啊……至于梁公子你,你和?小棠走得这么近,只怕也很难说得动他们。”
我只道:“我做林老板的时候还是攒了一些势力的,若有人为了什么宝藏秘籍去?找薛姐和?云珂的麻烦,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必定力争到底。”
梁挽却担心得把十?根手指紧紧黏在我的身上,眉心更是不自觉地蹙成了一团儿好看的褶皱。
“不管是动用我自己的力量,还是让我的朋友帮忙,我都不会让小棠再?一次面对那种情?况……”
薛兰动目中神光蕴动,仿佛一种年?轻时的热血和?感动在此刻再?度占据了她?的面庞。
“先别说这些了,诗绮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屋里,带上聂云珂,我们去?屋子里说说吧。”
她?带着我们穿过几条小道,步过一些陡峭的山路,果然到了一处隐秘的木屋,一开门,薛兰动敲了三短一长,轻轻咳嗽几声,门便吱吱呀呀地开了起来?。
我便瞧见一个八岁左右的女孩跑了出来?,看着眉秀如?闲笔一画,眼明似繁星乱闪,是极好的长相,她?扫了一眼我们,让我有一种被阳光扫到的利落温暖。
诗绮,出落得这么大?了?
她?瞧见别人倒是神色如?常,只是瞧见我的时候,猛颤了一下,心酸难抑道:“爹爹……”
我一愣,顿时觉得脑子一下子空白了,可看她?一下子扑过来?抱着我,觉出了小小怀抱的温暖后,我才?猛然意识到——因为她?太久没见过楚容,而我又与楚容相貌相似,在她?的记忆里就有了重叠,见到我,就恍惚见到了楚容,就这么抱过来?了。
我登时有些尴尬又歉疚地看向薛兰动,她?却擦了擦眼角不经意间流出的一点儿热泪,勉力笑道:“没事?的,没事?的……”
没事?么?
我手足无措,却见梁挽也微笑着鼓励了我,而我往下看,却见那孩子抱了之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抬起幼嫩的小脸,看着我,疑惑道:“你……你的腰抱起来?好细,你,你不是爹爹么?”
能别提腰么?这两年?好不容易才?长肉了!
梁挽忍不住笑出声儿来?,我瞪了他一眼,才?对着孩子努力挤出一丝无辜的笑:“我是楚凌叔叔啊,我们见过的,诗儿还记得我么……”
小小的诗绮有些怯生?生?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不知?为何摇了摇头,似乎把想说的话都给咽下去?了,我想她?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我,可是如?今骤然看见我这张与楚容极其相似的面孔,倒是不知?道怎么说了。
我们进了这屋子,发现里面的陈设虽然简陋,但却五脏俱全?,桌椅不缺。
云珂面色有些虚弱地踏入门槛,只与薛兰动简单点了点头,便转身去?休息了,而我递了一封楚容交给我的信给薛兰动,看着她?的目光从诧异转向了浓郁得说不出的悲伤,瞧见她?几乎是颤抖着一双手接过信,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拆开,我一时之间又是百感交集。
这个时候我只想回头看看梁挽,看看我最爱的人,却忽觉腰上一暖,是他忽然靠过来?,双手熟稔无比地环在了我的腰上,轻轻地捏了腰上的肉,一丝坏笑跟着流出:
“连小孩子都嫌你瘦了,可见你这腰是过于细了,不如?我下次准备一些吃食,你好好吃,多长点肉,好么?”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想安慰我也找个好借口啊。
我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半天,却越吐槽越觉得暖洋洋的,只因此刻也许是我被家人们包围得最紧密的一刻了,除了挽挽就是薛姐,除了薛姐就是诗绮,甚至连云珂也在隔壁房间小睡,要是挽挽的妹妹能过来?,千里之外的小错若是也能过来?,那就几乎是一个完美的重组家庭了。
可骤然之间,我忽觉出了一股子奇异的响动在接近,顿时与梁挽对视一眼,我还未说什么,他就忽然扑过来?,把我猛地推开,同时捉住了一道急射向我的箭矢!
是流箭!
有人在外面!
我当即惊呼一声,然后连滚带爬地往前一跃,把还未反应过来?的诗绮搂在怀里,往地上一扑。
顿时,密密匝匝的箭矢如?流星急雨一般射进了屋内,“夺夺”的响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密集不断地响起,络绎而出的则是木板的颤抖,茶杯的砸碎,柱子的震响,从东边窗户到西边的门户,从南边的房间到北边的隔间,没有一个角落不是被巨大?的箭矢而洞穿!
谁在外面狙击我们?敏帮?别的势力?恨聂家的人?
梁挽不断上下翻飞,以漂亮的白袖甩出一个个左右分飞的大?弧,如?虚空画了一个幕布一般甩开箭镞,同时左脚一勾,勾了椅子踢给我,我则以椅面为盾,以手中剑为武器,来?回翻飞,也是挪开了许多箭镞。
而聂云珂也翻身而出,强撑着虚弱的身躯,以手中巨剑为盾,如?天神一般威武地挡在薛兰动面前,薛兰动藏好女儿,立刻挪一张大?桌子过来?,与我们一起挡着这箭镞。
我们躲进去?后,是稍稍喘了口气,可耳听得这箭镞之声越来?越密,间歇越来?越短,显然那是对方加剧了攻势,且周围所有的家具都有动摇震动之势,只怕这个木屋也撑不了多久,就要彻底倒下。
该做点什么了。
我与梁挽又在无言之中对视了一眼,我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他赫然一跃而出,如?有速度之神加持一般飞奔而出!
我又岂能让他一个人去?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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