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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如他,但男妈妈 绯瑟 64727 字 2024-04-01

“所以,你觉得自己还是他们的恩人,是不是啊?”

“你留着他们的命,帮他们去投靠各自的师父,难道不是希望他们学?成武艺之后,能?帮你对付聂家,你不甘心被聂家捏着把柄捏了这么多?年?,对吧?”

尹舒浩目光沉痛地笑了一笑,眼中竟已泛出殷红血色。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

“可是后来……梁挽实在是太出色,太好了……你根本不知道,能?有他这样一个儿子,是一件多?么畅快的事。所以到了后来,我是真心当他是儿子,也是真心帮他隐瞒身份,躲避聂家的追查……”

我深吸了一口气:“你自己觉得自己配当他的父亲么?你配得他叫你的一声声义父么?”

尹舒浩悲哀地看向了我,老泪一时之间纵横了他的脸颊,仿佛他辉煌正义的前?半生已在那次出卖中碎掉了,他的余生不过是把剩下的残骸给拼起来,做出一副还有良知的假象,骗骗别人,还有自己。

“我知道自己配不得……所以我更加努力地对他好,除了那一次对不起林麒,我再没做过任何伤害林家人的事,我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那是我唯一的亲生儿子啊!”

我看着他,笑不成笑,哀不成哀,一切都没了形状。

“他失去的,也是这世?上唯一的林麒,唯一的父亲,还有唯一的母亲啊……”

尹舒浩只咬了咬牙,喉头?发出一声粗糙喑哑的质问。

“聂小棠,难道林麒是我打伤的么?”

我心中猛地一颤,仿佛这句话正中了心脏里最不可触及的那一点?,以至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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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电流似的的感觉触痛了我的全身上下。

尹舒浩只是苍老疲倦地看着我,道:“你这一生,难道就没有犯过一个不可挽回的错吗?”

犯过。

我辜负了林麒。

他当初在我面前?表露卧底身份,就是要一心一意带我离开?聂家。

可是我拒绝了他。

我还在受骗的愤怒和冲动之下去打伤了他。

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沦落到去投靠尹舒浩养伤?又?怎么会?被出卖?

尹舒浩却正色道:“你是犯过错,可你也改过,你做过许许多?多?的善事,救过很多?人,杀过很多?贼,这一切都足以弥补当初的错。”

我有些困惑地看向他,他也近乎哀求地看向我。

“那我过去几十?年?救过的人、作?过的善、杀过的恶,也不是凭空捏来,不是天上掉下,是我尹某人拿血汗一点?点?拼来的,难道我用?这全部的善绩功勋,都不能?挽回这一次的错?”

“一生的功,都不能?抵一次的过么?”

我几乎被他说得心头?动摇了几分。

可很快,我看向了那副林麒的画。

画中枫色如血,血色似窗外将走未散的暮光。

林麒到了最后,也没有看见牢房之外的阳光。

我就转过头?,看向了尹舒浩眼里哀求诚挚的光。

“尹庄主,功或许可以抵过,但功不能?去抵债。”

尹舒浩一愣,我继续冷冷道:“你出卖了至少三成去投靠你的人,我也没什么好说,毕竟他们本和你无亲无故,就算没有你出卖,他们在外面也迟早落入聂家手心里。”

“可你出卖林麒的时候,你会?没想到他可能?会?被下药,被刑讯,被迫吐出林家么?你做那个决定的时候起就该知道林家一家可能?会?有的下场。林庄主与你是情同手足,他救过你的命,而你还是卖了他儿子,卖了他们一家!”

尹舒浩浑身一震,我又?继续冷声质问:

“你说你卖林麒,是为了救自己的儿子,那你的儿子三年?前?就已经被救了,你为何还要继续受聂家的要挟?这三年?来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把真相大?白于?天下,可以把事实告诉梁挽,可你说了么?”

“你是做了善事,可你享受了这善名带来的权利和人心,那这些善事就不能?去抵消你做的恶,更何况那是血债!”

“血债,只能?用?血来还。”

“当年?害死林家一门的人,一个都别想跑!”

尹舒浩失望且悲哀地看了看我,像一个苍老垂危的人,在欺骗自己的路上再一次跌了个大?跟头?,想自欺欺人都不能?够了。

“你是想让梁挽杀了我么?”

“以梁挽的性子,他根本对你下不了手。”

我从未用?过如此冷血无情的腔调和眼神看一个人。

“要么我把事情昭告天下,然后我一定杀了你,要么你自己了断自己,我便可保你的声名,不把真相告诉别人,只让你的儿子继承你的事业,不让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抗聂联盟’分崩离析。”

说到这里,我以为尹舒浩会?愤怒、会?狡辩。

可没想到他只是释然而解脱般地笑了一笑。

仿佛他等着这样一刻,这样一个审判,已经等了很久很久,等到自己都忘了自己当初是个什么模样了。

良久,他忽然看向我。

“如果你可以帮尹向璧稳住局面,这并非不可。”

“但说实话,当初如果不是你打伤了林麒,他何至于?落到那样的下场?”

“不管你如何怨责于?我,这一切的起因不是我。如果你当初相信了林麒的真心,如果你选择和他走,如果你没有打伤他,让他失去战力,他不会?死,林家不至于?灭门。”

我手上微微一颤,巨大?的内疚和痛苦让我无法发声时,尹舒浩目光灼灼地看了看那幅画,再看向了我,仿佛将死之罪人的质问,足以抵到我的灵魂深处。

“你如今审判我,那我死后,未来又?有谁来审判你的罪,谁来抵偿你的过错?”

我沉默片刻,忽的苍然一笑道:

“我已经说了,我也决定了——所有害死林家的人,是所有,一个别想跑。”

这其中,也包括我自己。

无爱之人

一番深深浅浅的谈话过后,尹舒浩却让我先回去等待,因为他要花一天的时间去准备后事。

这一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可以用来交代身后事,处理?几个?该处理?的人,也完全足够去设置一个滔天的阴谋、陷阱,去密密织造一个栽赃陷害的局。

我却已然是不在乎了。

当从那个?画阁里走出?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把什么都看得极淡了。

因为已经下了一个?决定,而这

喃颩

个?决定也大到足以扭转伺候的一切决定,让所有的选项让这个?决定让路。

既如此,前方又有何?惧?

只是回到了房间,一打?开门?,就看见?房里等候多时的梁挽,我瞧见?他的面容一亮,明明是数九寒天的秋冬季,他那双俊秀的眼却像夏日的花火似的一闪一个?发?光,流溢出?灼灼暖人的笑意,尤其?是在看到我之后,这种笑意和温柔几乎在一瞬间积攒到了顶峰。

可是等他靠近时,却立刻看出?我状态不对。

哪儿不对?

心情、表情、感情,没有一处有着对的表现?。

他疑惑地问我怎么了。

可我一看到梁挽,想像往常一样开口?,心中顿时如针扎火燎刺痛了几分,便微微顿了一顿,找了一副面具披在脸上,挤出?一丝笑。

“我有点累了,今晚想自己睡,你可以去隔壁房么?”

我现?在根本无法面对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我以为出?卖林家的另有其?人,结果还是林麒身上突破的,那这一切的起源——不还是归咎于我么?

梁挽目光一黯,在灯光和阴影之下半明半暗地立下了,他看了看我,那目光殷殷切切地好像他今晚注定伤心寂寥了似的,可是只不过一小会儿,他又揣出?一份笑道?:

“如果难受的话,说出?来也许会更好一些?”

我道?:“不是难受,我是真的有些累了。”

他见?我坚持,想了想,道?:“那晚些我就去隔壁睡,我在这儿再陪你一会儿,好么?”

“……好。”

话才勉勉强强地方递出?去,梁挽就像早有准备似的荡出?一笑:“那现?在就先吃点东西、喝点甜的?”

说完,他手指一点,献宝似的指了指桌上的一盘桂花糖糕、一盏牛乳酥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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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寒梅花香茶,我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这整齐摆放的小食,瞧了瞧这熟悉的形状色态,当即意识到这是他在庄子的厨房里自己做出?来的,心中又酸涩又喜悦,一时之间各色情绪翻了桌似的涌现?上来。

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走上前,尝了尝他做的小食。

梁挽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何??我用的材料和在明山镇的不同?,味道?会不会受到影响?”

他极其?认真地问我对他厨艺的评价,仿佛在这风雨飘摇、人心叵测的江湖里,我的一点儿积极的评价,就足以让他的心暖半天都不会凉下来。

我心情稍复,只咀嚼着这熟悉的滋味,仿佛连唇角的笑也被染上了几分清甜。

“好吃,你的厨艺进步更多了。”

梁挽这才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看向我道?:“我就怕放多了盐和糖,让你觉得腻了。”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挑剔的食客?”

他笑道?:“你要是不挑剔,岂非谁都能讨好得了你?”

我立刻意识到他说的“讨好”是另外一种意思的讨好,刚下意识地想开心起来,一种警惕和冰冷的回忆却涌上来,压抑了这点本能的开心和爱意。

梁挽见?我欲喜却未喜,想放松却不得放松,只目光微动、关心忧切地伸出?手,轻轻挽了我的臂膀。

“你出?门?去是不是见?了义父?是不是他和你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

我摇摇头。

“是不是见?了别的什么人?是不是他们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儿?”

我还是摇头。

梁挽见?我没心情说话,便猜到我这一次的沮丧有着更深沉的原因,便极力安慰道?:“那今天就不说话,只好好吃、好好睡,人生大事莫过于此,至于明天……明天我有一个?惊喜给你。”

“嗯……什么惊喜?”

他故作神秘地笑了:“都说是惊喜了,你当然要猜了。”

这十拿九稳、胸有成竹的样子简直可爱又轻狂到极点。

眼见?如此,我也只能无奈地给了他一丝浅笑,捏成一个?拳头,似恼似嫌地锤了一把他那宽阔健美的胸膛。

“你一开心就皮,一得意就跳,可别太狂了啊你。”

他被我锤得往后一荡,可是一抬眼,眼见?我终于有些真心地笑了出?来,身子立刻欢喜地晃了回来,他又抱住了我,贴住了我,双手环到了他最喜欢的那一段腰上,五指如抚一根最熟悉的琴弦那样揽着、揉着,仿佛那里的触感和温软都能给他一种莫大的力量。

而我也用尽全力去放松身躯,去回抱他的背,我长了薄茧的五指在他的背肌之上跳舞似的抚了一动,从上肌滑到了下肌,他只发?痒似的轻笑出?了声儿,这样一个?矜持克制的男人,竟然撒娇似的蹭了蹭我的面颊,动作又柔和又亲昵到了极点,像是捧着他最稀罕最难得的状态献到我面前似的。

而我只是任由他这么做,任由他沉浸在这一时片刻的欢欣与温柔里。

不管明天会有怎样的“惊喜”等着我们,至少这一时一刻,我希望他是能够全然欢喜、全然忘忧的。

第二日,梁挽出?了门?。

而我也如约在下午时分去了“碧血阁”。

这一路上我都在观察沿途的路况,看看有否增加岗哨,有否频繁轮换护卫,有否改变了什么,一切风吹草地的变化?都足以让我的神经高?度紧张。

我在猜测,猜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是一呼而出?的数十位打?手?是逃无可逃的机关和罗网?还是预先布置好的尸体,准备着一场精心设计的栽赃与嫁祸?

可真的到了地方。

什么都没有。

“碧画阁”内与昨日没有任何?变化?,连灰尘的位置只怕都没有变化?过,只有一个?尹舒浩待在林麒的画作之前,目光深沉地凝视着画里的一切细节。

他今日换了一件更为肃穆庄重?的黑缎袍,黑到像是可以在葬礼上出?行的那种礼服,只有在袖口?缝合的一缕金丝,才能给这黯淡到极点的衣服上增添些许色彩和光亮。

而当他看向了我,那凝视的神情上发?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变化?,仿佛某些锐利的地方一下子放松了,某些放松了地方又一下子紧绷了十倍。

“你的条件,还是和昨日一样?”

我一愣,没想到他开口?先问的是这个?。

我就点头道?:“是,还是和昨日一样。”

“要么,我把你的丑事昭告天下,然后当众挑战并杀了你。

要么,你自我了断,省了我的麻烦,我也可考虑帮你保守秘密。”

“不要觉得可以抓了我,或者灭了我的口?,我给我的朋友留了足够东西,若我长时间没有回去,他们一定会收到一封信,信中会恰好写明了你不想让人知道?的一切。”

而尹舒浩只问:“那我如何?相信在我死后,你就会为我保守当年?的秘密?”

我只道?:“若你死了,你的死可以用于凝聚人心,公开你的丑事对如今的局势也并无多大帮助,你毕竟是真真切切地庇护了一些人。”

乌合之众也好,绿林豪杰也罢,这些人能聚在此处,一是因为受了尹舒浩的庇护,二是因为他是公然反聂的旗帜之一。

在那场小宴上,许多未受过庇护的掌门?帮主也出?现?和支持他的义举,并下定了对抗聂家的决心。

若是尹舒浩的丑事败露,败掉的不止是天胜庄,还有好不容易才形成的人心和局势,以及这个?汇聚了多方豪杰的“抗聂联盟”的雏形。

现?在想想,聂楚容允许聂云珂来找我,来透露这些事,也未尝不是因为他已对尹舒浩起了忌惮之心。

也许是尹舒浩平日就对他有阳奉阴违之举。

也许尹舒浩暗地里庇护梁挽的举措让他生了恨意。

也许他也希望我能当众揭发?尹舒浩,然后以此打?击瓦解掉这个?已经逐渐形成的反聂集团。

不论是哪个?,我岂能让他得逞?

尹舒浩听我如此侃侃而言,仿佛有些欣慰道?:“我只听梁挽提起你是如何?仗义为侠、,却不料你对局势人心还能有这样深刻的理?解……”

啥意思?以为我是热血笨蛋?

尹舒浩笑道?:“好,那就换个?地方吧。”

我眉间一凛:“换什么地方?”

尹舒浩目光一凛:“我习武数十载,练就了这么一身武艺,我就算要死,也不能这么窝窝囊囊、毫无反抗地自尽而死,对吧?”

我冷笑:“你是想引我与你动手,然后动到一半外面的人冲进来看到我在杀你,然后你反手扣一屎盆子在我的身上,说我来这儿刺杀你,是不是?

尹舒浩淡淡道?:“你应已看出?,‘碧画阁’附近并无他人,守卫都已被有意撤去,若我想要陷害你,以我在庄中的威望,直接说你欲对我不利,着人拿下你,你觉得那些人是会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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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信你?”

这倒也是……

他根本不用着意陷害,他甚至只需要和那些人说一声,我相信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对转刀口?朝我下手的,连证据都不需要,尹舒浩是有这样的威望的。

尹舒浩只沉眸道?:“你若有勇气?跟我来,事成之后,有一个?聂楚容藏了多年?的秘密,我可说与你听。”

听起来就像是陷阱。

可是因为太像是陷阱了反而不那么像了。

我想了想,心中反而坦然。

“走吧。”

昨日交谈,我觉得尹舒浩似乎并非我想的那样十恶不赦,可一时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大忠似奸,还是大奸似忠,若能借此试探出?他的虚实,或者干脆拼上一条命去杀了他,又有何?不可?

说到底,还是他卖了林麒!

我目光冷静地盯着他在前方引着路,手是一刻也未曾离开腰间的剑,五指犹如攥聚了这数十年?的仇恨与杀心,只要他敢露出?一丁点可疑的动作,我根本不会给他再动作的机会,我下一瞬间就会出?剑。

终于,他走到了一副名画之前,掀开画布,露出?了后方的一个?机关,他把那机关转了一转,画阁的一面墙壁顿时往后退了几尺,露了一个?向下延展的楼梯。

居然有密室?

果然藏了一手。

我冷冷道?:“你想带我去哪里?”

尹舒浩目光复杂道?:“林麒当年?养伤的地方,你想去看看么?”

我心中一沉,依然默不作声地搭着剑,跟着他一点点下了那一阶阶往下延伸的楼梯,而他慢条斯理?地敲了敲机关,烛火自动显出?,可室内仍显得半明半暗。

我看了看路上,却发?觉这一路遍布灰尘。

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难道?……他真的没有在这里面埋伏什么人,只是单纯想染更为看看林麒养伤的故地?

我依然不敢放松警惕,即便尹舒浩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自然而顺畅的,我依然可以保证我的剑下一瞬就能刺入他的背部?,然后胸口?贯穿而过!

终于,我们越过了遍布灰尘蛛网的过道?,到了一个?黑暗的房间。

尹舒浩叹了口?气?,推开了这道?沉重?的门?,这一推仿佛是他的良心在逼迫自己去面临过去的罪孽,逼着他去面对那些一直逃避的事与人,因此浅浅一推,也似乎用尽了他半生的力气?似的,我瞧见?他的面容莫名其?妙地苍老了几分,好像疲倦负疚已把他的精气?吞噬了一半似的。

不能掉以轻心,万一他是演的呢?

对,他一定是演的。

怎么会有人犯了这么不可挽回的错之后还想改过?他改得过来吗?他配改过吗?

他要是配,那我也配了。

我面上冷峻,心中冷静,却见?尹舒浩忽的把门?一关,手上倏忽一动,就上了一把重?重?的锁。

我冷笑道?:“想把我锁在这儿,总算露出?本性了吧?”

尹舒浩却淡淡道?:“钥匙就在我身上,你若能擒了我,或杀了我,自然也能走得出?去。”

正合我意!

我顿时手上一阵抖擞,在昏暗不明的视线之中甩出?了一道?儿剑上的冷锋,那一抹寒芒如撕丝裂帛一般越过空气?,点刺向了他的咽喉!

尹舒浩立刻从密室内取出?一把武器,正面对上了这把剑锋!

我一惊之下,以为是什么神兵利器,剑尖倏然如流星一转,就把那黑乎乎的物事儿劈出?了一个?裂口?!

唉?这么容易?

是我的剑太厉了?

我定睛一看,却见?尹舒浩舞动的却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刀,那把刀上面甚至还有未曾抹去的灰尘,可见?躺在这地方已经足足三年?了。

这……这拿把钝刀和我拼,什么意思?

尹舒浩却笑着抚了抚这把刀:“这刀……林麒曾经用过,就拿它吧……就在这儿吧……”

我听出?了他话里那一股隐藏的决绝和浓郁的悲伤,似乎明白了几分,又似乎不敢完全相信对方没有后招,于是依旧剑刺不停!

而尹舒浩也毕竟是天胜庄的老庄主。

即便是一把沉甸甸的钝刀,他舞在手中也如轻若无物。刀锋在他的掌心之中来回翻飞,如钢铁的蝴蝶扑向生命之花,又似年?轻时翻动不休的热血,在年?迈暮气?的他身上重?新复活。好像那些阴谋算计都已消失不见?,回到他身上的只有纯粹的战意。

慢慢地,他不再计较兵刃的钝老,就如同?他不再在乎身上的钝老,只是近乎忘我地与我拼斗,在我的剑下势要使出?尹家的“四十二相刀法”演上一遍才好。

而我也渐渐觉察出?了吃力。

因为剑虽厉,剑法虽无上地好,用剑的人却有旧伤。

因为刀虽钝,使刀的人功法却妙,他在刀上灌注了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精妙内力,竟能使刀一时软如烂泥,一时又硬似精铁。

这种武器的忽软忽硬,恰如我剑法的忽快忽慢,彼此相互克制、欺骗、切磋,正如一个?人处心积虑地想要蒙骗一个?看似天真的对手,却发?现?对手也是如此。

最后我终于捉住了一个?空荡,仗着这是郭暖律送的玄铁精剑,仗着它的坚无可催,我是一剑向下横劈!

当场把钝刀一劈两断!

尹舒浩却抓住这个?机会,捉了两把断刀,往我的双肩猛地一劈而下!

我登时刺出?一剑反刺对方的胸口?,却也惊惶地意识到——我这一剑固然可以击中他的致命之处,可致命未必是立刻死去,他的两把刀也可能同?时落在我的身上。

这是两败俱伤的局!

可没想到剑是毫无阻碍地“噗”地一声儿刺入了胸口?,我预料的双刀却迟迟未能下落。

我惊讶地楞在原地。

一把断刀悬停在了我的脖颈旁边,一把悬停在了我的肩膀之上,明明咫尺之近,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尹舒浩解脱地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

然后双手一松,把两把断刀扔了出?去。

“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地上,仿佛代表着抛下了一切罪。

而我的剑却仍旧插在他的胸膛之中,我却震惊到无语地看向了眼前的老人,一时之间连自己想说的冷言讽语都说不出?口?了,连持剑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着,无法支持那把剑保持在半空。

尹舒浩却笑了笑,满是皱纹的面上却照起了回光返照般的光,他用一双空着的双手持住了胸口?的剑:“我说过……不想窝窝囊囊地自尽,但至少可以轰轰烈烈、痛快淋漓地自尽……”

他看向震惊的我,笑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酣畅淋漓地打?上一场……”

我的震惊当即转向了愤怒:“我是让你去自尽,没让你借着我的手去自尽!”

他却转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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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那你可知道?……我想告诉你的聂楚容的秘密是什么?”

我一愣,尹舒浩忽抛下了一个?无声无息的惊雷。”你大姐当年?是怎么死的?你有想过么?”

我一惊,原本因为愤怒而活泛起来的血正一点一滴地重?新失去了该有的温度。

尹舒浩苦笑道?:“聂楚容抓了我的把柄抓了这么多年?,我也想抓住他的,所以我查了这件事足足三年?,终于查出?了一点儿眉目……”

“你大姐聂楚惊产后虚弱,是谁通报的消息?是谁派去的杀手……是谁在她死后顺利地登上了聂家家主的位置……”

我愤怒地叱道?:“别再挑拨离间!”

我一退开,他却几乎持握不住那把钉住他胸口?的剑,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苍白道?:“我都已经回到这个?最不想回的地方,你怎么还要逃避呢?你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难道?不清楚么?”

我只觉得胸口?的情绪翻江倒海地扑棱上来,好像一下章就觉出?了呼吸的困难之处,紧攥着胸口?,好像那空气?里的灰尘一下子变成了有毒的烟雾,而尹舒浩的话语仿佛成了某种无形的魔咒,他说一字,我就疼上一分。

疼是因为——我知道?。

他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尹舒浩惨然一笑道?:“我观察聂楚容多年?,我也已经明白,靠外界的力量去毁了他,有可能,但很难,即便做到也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做出?很多很多的牺牲……我不知道?在这过程之中还要牺牲多少人……”

“若想迅速杀了聂楚容,你必须像当年?他欺骗自己的亲姐姐一样,演得比谁都注重?亲情,下手比谁都狠绝无情,看上去比谁都弱势、都无助。他就是这样才让你姐姐放下警惕,把手里的精兵交给了他。

“聂楚惊当年?也是惊才绝艳的一代女魁首,只有她真正信任的人才能杀了她,同?样的,也只有聂楚容信任的人,才能毁了他。”

尹舒浩见?我仍旧沉默不语,忽怒道?:“如何?用一用我的死,如何?真正取信于聂楚容,你明白了么,聂小棠?”

这一声儿终于如同?当头一棒,打?在了我仓皇的身躯之上,彻底打?醒了我的侥幸和幻想。

“你……你早就想好了是么?”

尹舒浩苦笑道?:“我已老了,也有了这个?洗不去的污点,聂家随时可以把这个?污点抛出?来,我已不中用了……”

说完,他看向我,目光精绝道?:

“但你一定杀了聂楚容,你一定能做到!”

我心中震荡万分,一种领悟当年?真相的痛楚,和破茧而出?的清醒绝望,同?时在我心中环绕徘徊,可与此同?时,尹舒浩却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他手里捧着那把剑,直直地倒了下去!

随着他怦然一倒,仿佛也落下了我所有的侥幸和仓皇。

因为,我明白要如何?对付聂楚容了。

想完以后,我并没有当场离去,而是用尹舒浩身上的钥匙打?开了密室的门?,保持了通风,同?时冷静地看着他在地上一点点流尽了血,面上却还保持解脱的笑。

他死在了自己出?卖林麒的这个?地方,到底是一种自我赎罪,还是一种对我的讽刺?

我冷静地靠着门?等着。

果不其?然,我等到了我想要等的人。

梁挽的脚步声已匆匆传来。

我算好速度,于是等梁挽赶到的时候,让他恰好可以看到我从容不迫地把剑从他义父冰冷的身躯之中拔出?来。

这个?场景对他的冲击力,无异于把一整座尸山血海砸到他的身上。

他的身躯恍如电殛一般猛烈颤抖起来,却在下一刻跌跌撞撞地猛冲了过来,用颤抖的双手抱起了义父冰冷的尸体,用无法聚焦的眼瞳去查看了对方身上熟悉的剑伤。

看完,他看向我。

他近乎呆滞且笨拙地看向了我。

仿佛一个?被砸碎的人,正咿咿呀呀地看向自己信任的人,期待这个?人把碎掉的自己给拼回来。

“你……杀了他?”

我冷静道?:“是。”

梁挽怔住。

他茫然到了绝望地看向我,他的嘴唇开始了无可抑制的颤抖,胸脯乍然起伏,像一只绝望的共鸣箱,每一次的呼吸都是万不得已的挣扎。

“为什么?”

我努力压抑心中的痛苦和悲伤,努力压抑去抱着他安慰他的欲望,只是冷静道?:“我不能说。”

我答应过尹舒浩,若他自尽,我就为他保住他的秘密和名声,这同?样也应对于梁挽,应对于我接下来的计划。

而梁挽近乎绝望看向我。

像一个?溺水的人望着一根水上漂浮的稻草那样绝望。

他急切地张嘴,说话,似乎想在理?智里寻出?一个?可以解释这一切的理?由。

“是……是不是别人伤了他?你只是最后拔出?了剑,对不对?”

我保持着面无冷静。

“你应该看得出?伤都是我弄的。”

他惊叫一声儿,声音低沉嘶竭到了听不出?是他:“……是不是他要杀你?是不是你在自卫?是不是有什么人威胁了你?”

我冷静道?:“你应该能看出?我没受新伤,他没有杀我的意思……”

“至于威胁,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是一个?能受人威胁而杀人的人么?”

他的目光如同?滴血似的红,一双眼如要从那眼眶里如子弹一样崩碎而出?,他张开口?,一字一句地问我,且每个?字的力度都像是浸着血出?来的。

“我再问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我淡淡道?:“我说过了,我不能说。”

梁挽的脸庞乍然失了一切血色。

相反的是,他看我的目光赤红翻涌到了极致,翻出?一种不知是怒还是悲的极端情绪,唇角搐动得仿佛想吐,仿佛只剩下生理?反应,仿佛有很多很多的话想问我,最后却只剩下了一句话,只有这一句话可以给我。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啊,聂小棠?”

我想起了自己之前做的决定,我想起了他之前与我耳鬓厮磨、恩爱缠绵,我看向了他现?在绝望到撕裂的面容,我看着他脸上流下的血一样的泪。我努力摒弃了一切的爱意与歉疚。

我只是平静地笑了笑,转过头。

抹了抹脸上的泪。

然后再回头看他,再荒谬扭曲地笑出?声来。

“我不可以说为何?杀你的义父,但我可以说说别的,比如……你知道?林麒是怎么死的么?”

梁挽的目光瞬间空白,颤抖的手已经抱不住他敬爱的义父了。

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撕裂了一样。

可我知道?不能回头。

已经回不了这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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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去管残留的泪痕,反正昏暗的光线可以掩盖一切,我只继续冷声道?:“他生前与我交好,却屡次欺骗了我,当他暴露身份之时,是我亲手伤了他,他才落到聂家的手里。”

“他被抓回牢房之内,受尽折磨都不说,被下了药,才吐出?了你们林家的事。”

梁挽的面肌开始不受控地搐动了起来,就好像他的身躯已经与他的情绪僵持到了极限,崩溃已在须臾。

我深吸一口?气?,退后几步,隐入了黑暗之中。

在黑暗里,才能无声无息地流泪,同?时也笑着说狠话。

“林家灭门?的那一晚上,我也在。”

梁挽猛地站起来。

“你说什么?”

他的喉头剧烈翻涌着一种粗糙喑哑的声响,这四个?字仿佛是伴随着极度的痛苦和愤怒滚落了下来。

我继续道?:“你的母亲梁颜莲,是用一长一短的莲花柄的双刀的吧?”

刚才还在愤怒的梁挽却已彻底失声儿。

“如果是她的话,那一晚,她最后一个?交手的人应该是我。”

他茫然而空白地看着我,好像在看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说一些完全不认识的话。

我只平平静静地看向他,像亲手抛下什么一般道?:“她死以后,我走进了那个?房间搜索过,里面只有一堆死人,我踩过了其?中几个?,也许那里有一个?是你,对吧?”

梁挽没有反应。

“和尹舒浩谈过以后,我才知当年?的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我也已经不能回头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义父的命,是我故意借走的,可你母亲的死(我晚了一步),林麒的死(我错了一步),对不住了。”

“我知道?你信了我,可你不该信我的。”

梁挽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许久。

沉默到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了。

连恨意和都愤怒的表情都没有了。

前几天,他还是那个?世界上最幸福、最开心的人,他有爱人在身边,有义父在爱护,他得到了朋友的承认,得到了长辈的祝福,得到了对于未来的美好期待。

如今义父的尸体在他身边,一个?无爱之人就站在他眼前,他的义兄因这人而死,他的母亲在力竭而死之前,也疑似与这人交过手,他曾经混在一堆死人里,屈辱地在灭门?之夜,被这个?人踩过了身躯。

那他自己,还剩下什么呢?

梁挽看向我,面上似乎已失去了所有对未来的向往。

也失去了温柔。

失去了光。

“谢谢你。”

我心中钝痛到无以伦比,脸上却嗤笑道?:“谢我作甚?”

他只是淡淡道?:“我的师父一直嫌我没有取舍决断的勇气?,觉得我就算遇到再恶的人,也下不了杀心。”

他随即目光冰冷地看我,像看着一段曾经珍惜无比的情谊,如今只如地上的断刀一样冰冷而丑陋地断成两半。

“我想谢你,是因为你让我平生以来第一次……有了杀死一个?人的决心。”

然后,他毫不留情地、冷漠到底地,说出?了那句让我的心口?为之撕裂的话。

“我想杀了你,聂小棠。”

亭中会

他方才种种反应,只让我觉得心口拿钝锈的刀子去割一般地钝疼,为?了这?个局,为?了这?个计划,我只顾把这痛给囫囵地吞下去,只当自己没有痛过。

可如今看到他抛却过往所有的温柔,杀气毕露说出这?样一句话?,这?样一句决绝郁愤到了至极的话?。

我只觉痛得瞬间撕裂、再无言语可以说。

像一把又快又厉的剑直接捅入旧日伤口。

再?灌入无数的冰渣子火粒子,无法再?草草吞下这?痛。

已?经回不去了。

我和?他的关系也好,我的他的爱意也罢。

全都回不去了。

如?今只剩下了两个隔岸相对、杀心大盛的无爱之人?。

所以,更要把这?个局给完成!

我要把所有和?林家灭门案相关的人?,一个个地拉下水!

我冷眼一睁,狠下心肠,只把刚刚准备好的火石往前?飞速一抛。

这?东西若落在他义父身上,保准会燃出一截一截的火星,梁挽立刻飞身去接,可就等他飞身的这?一个瞬间,我已?到了门外,并用尹舒浩身上的钥匙把门外的锁给锁了。

梁挽愤怒之下,重重地踢门撞门,愤怒而?滚烫的怒吼和?踢蹴之声儿回荡在了幽暗的走廊上,回荡在了林麒死去的地方,回荡在了他失去义父和?爱人?的房间里。

我看了一眼那道震动颤抖着的门,仿佛从中看到了梁挽那悲怒交加的内心。

走吧,必须按计划走下去。

梁挽蹴开房门只是时间问题,我立刻在昏暗的长?廊之内发疯似的飞奔,奔到了地面之上的碧画阁,去把林麒的画给揭了下来。

在画后,我看到了一个暗格,我又用那个钥匙打开了暗格,取出了里面的书卷,裹在胸怀就走。

这?不是因为?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儿,而?是方才我在尹舒浩身上搜寻的时候不仅搜出了钥匙,也搜出了一张纸,纸上是白纸黑字,赫然写着要我取出这?个东西再?走,并且还写了其它一些?事。

而?我在看到纸上那一行行绝命字迹时,才觉得内心的震动已?到了无以复加之地步,也明白尹舒浩是决心赎罪,也是把一切都托付给我了。

取完卷宗,我立刻把大门踹开,对着外头高声儿大喊一声走水了。

这?一声儿喊叫果然引来了许多护卫,趁着人?多口杂,我就趁着混乱的局势抄入了一道事先看好的假山小道,并且成功地逃走了。

接下来的三?天,庄子附近平静得有些?诡异,尹庄主身死的消息似乎被秘密地封锁,还没有这?么快传播出去。

而?躲在山庄附近小木屋的我,易容改装之后,来到了山庄十里之外的一处凉亭,见到了前?来赴约的人?。

尹向璧,尹舒浩唯一的儿子,现任的天胜庄庄主,以及护卫在他身边的寇子今。

为?什么是尹向璧呢?

为?什么是寇子今呢?

因为?尹舒浩在留给我的纸条里明确写到——他已?用这?一天处理了一切,包括和?尹向璧坦白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和?管家交代要如?何稳定局势,如?何去找外援,如?何借着他的死去掀起人?心的高潮,让大家为?悲哀所驱使,对聂家生出更大的恨意和?杀气。

然后,他也要求我在三?天后的这?个亭子里,和?已?经知道了当年一切真相的尹向璧见个面,交个接。

那来的为?何是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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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今而?不是梁挽呢?

尹舒浩在纸上也写到——在这?一天内他也找了寇子今,他没说出真相,只是让对方帮忙保护自己的儿子几?日。

如?今来的他们,也只有他们,这?也让我松了一口气。

证明尹舒浩的纸条上说得都是真的安排,没有坑人?。

可等在亭下见到面,我却见尹向璧穿了一身素白孝衣,衬得整个人?比白纸还惨白消瘦几?分,仿佛短短的三?日就耗尽了他身上少年人?的元气和?精气。

他如?今看向我,神情再?无昔日对侠客英杰的尊敬崇拜,而?是换成了满满的悲愤与?仇恨,似乎上半辈子积攒的所有恨意都在这?刀子般的一瞪了,且他看上去已?经准备好上前?与?我拼杀,却被寇子今给一把按住了。

寇子今这?时看向我,也是困惑恼怒道:“尹庄主找过我,暗示庄子里要出大事儿,求我护卫着少爷,我答应了。所以今天他来见人?,我也来了。”

我只冷静平淡得可以洒一把盐:“哦,这?不错。”

寇子今当即炸了锅似的怒叱道:“可我没想到,这?大事儿是你造成的!”

“是又怎样?”

他目光如?炬地瞪我:“梁挽说尹老?庄主是你杀的,是不是真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仔细看了看尹向璧的神色,忽然看向寇子今道:“尹少爷没和?你说出来,对吧?”

尹向璧恨恨地瞪红了眼,沉默不语,而?寇子今先是听得一愣,随即满面怒容地攥紧了拳头。

方才他还自己劝着少爷别和?我硬拼,此刻怒意却澎湃上来了,甚至想撇下少爷和?我动手叫骂。

“你别和?我扯东扯西的,当时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尹庄主到底是不是你杀的?如?果是的话?,他那样好一个人?,你为?何要杀了他!?”

我平静道:“如?果人?就是我杀的呢?”

寇子今异常愤怒地看了我一眼,攥紧的拳头发出咯咯作响的火炭爆裂声儿,好像攥的一段儿岌岌可危的友情,而?不是别的东西。

“若你真杀了他,那我们就不是朋友了,再?也不是了!”

我心中酸楚轻轻一泛,却被我熟练地压抑了下来,脸上只淡得无尘无烟:“这?些?问题你可以留着一会儿问,今日你只是护卫,而?我只是和?尹少爷谈话?。”

惨白惨白的阳光斜斜照入亭子内,把愤怒的寇子今照得像一座欲要喷发的小火山似的,可他在愤怒无言之中还是保持了最大的分寸和?尊敬,他看向了尹向璧。

尹向璧收拾了情绪,抹了眼眶的一抹怒红,他只上前?一步,一开口,便?是掷地似断刀,冷声如?碎玉。

“我父亲生出自尽之意,是你逼他的对不对?”

我随意道:“是又如?何?”

尹向璧怒道:“你!”

他瞬间清光一闪。

一把寒光凛冽的剑已?对准了我。

而?我只看着这?甚至还在微微颤抖如?莲花遇急雨的剑锋,没有半点恼恨或被挑衅的自觉,神态几?乎是松弛冷静到了一种目中无人?的地步。

“尹老?庄主为?何会被我所逼迫,他应该已?和?你讲得清清楚楚了,你又何必这?样看我、问我?”

寇子今不明所以地看看悲愤无语的尹少爷,又看看我,似乎万分疑惑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一时之间我们谁也没解释,也没正眼看他,他就只能急得跺了跺脚,恼得一拳砸在了亭子的栏杆之上,甚至连拳头上都沾上了陈旧的红漆!

可我无视了他,只继续对着尹向璧道:“你既知道他为?何自尽,就更不该浪费他的努力,你如?今更要和?我,和?寇子今一起,把这?个局给圆到极致。”

寇子今楞道:“什么局?这?还有我什么事儿啊?”

我提醒他:“你以为?老?庄主找你只为?了护卫?如?果是这?样,他为?何不找梁挽,不找别人??只找你呢?”

寇子今陷入了沉思,好像追文时错过了一万个章节的小迷糊那样左看看我,右看看尹向璧,偶尔还看看远处的群山和?飞鸟,试图从大自然中寻找事件的灵感。

趁着他分神的一瞬间,我瞬间出手。

甚至没出剑。

只出了两指。

逾光越电一般地捻住了尹向璧对准我的剑尖。

尹向璧一惊之下,似想瞬间抽回剑锋或者转剑削指,可却赫然发现——这?看似锋利的剑锋落入我随意的动作里,居然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

甚至我更加轻松地一弹。

清脆决然的“夺”一声儿,就把他的剑锋给弹回了自己!

尹向璧退后三?步,方才卸掉这?股劲力,赫然抬头,却震惊地看到——我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咫尺之近,他的剑尖又在我的指尖。

死死如?铁钳一般捻着。

他的冷汗和?恐惧已?在眼中昭然若揭。

“唰”地一下,我夺下他的剑。

却瞬间把这?剑插回他的鞘中。

而?寇子今这?才拉着尹向璧往后退了三?步,他自己则向前?一步,把人?护在了身后。

我这?才冷了面孔,目如?利电般瞪他们二人?:“方才我若想杀了尹少爷,你们俩有没有时间反应?”

寇子今恼得摸向了腰间两根长?短不一的木质枪杆,仿佛在自恨方才不该分神,以至于给了我一个可乘之机,而?心有余悸的尹向璧平复下来,只冷声道:“我是学艺不精,比不上你。”

我道:“那你现在能冷静下来听我说话?了么?”

他再?不想冷静也只能冷静,而?一向五官乱飞的寇子今也沉了面目,用心聆听起来。

我只道:“庄主一死,山庄之内必定生乱,你须得让寇子今立刻发信,请他的爹爹——‘寄雪神枪’寇雪臣,还有他爹爹的好友——‘小慢神’萧慢,以及‘南海上客’楚天阔来坐镇。”

寇子今其人?特殊之处众多,一时很难说完,他虽出身富贵,却能同情贫民,他虽然喜欢做生意,但也经常搞慈善搞得影响了他的生意,他有大把的钞能力,可他更有一种超能力——爹来!

他爹爹寇雪臣是江南地区的商贾首富,且武功卓绝,一手“寄雪神枪”在二十年前?也算得是一枪无敌手,一招打遍天,寇爹年轻时还结识了一堆江湖大佬,甚至梁挽的师父都是他爹爹的朋友,也许他和?梁挽成为?朋友也有这?么一层上一代的关系在。

不管怎样,尹舒浩找到他护卫是找对了人?了,因为?他背后可以连起好几?位大佬和?势力,这?可是没了家的梁挽比不得的。

我继续道:“让寇子今发信请这?几?位大人?物来坐镇,山庄之内首先不会生乱,这?是其一。”

尹少爷依然怒恨而?动,却不得不服:“我知道。”

“其二,你要把老?庄主的死利用到极致,要不惜血本地把他的葬礼办得奢侈、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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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大,且无人?不知,且要借着这?场葬礼去凝聚所有恨聂家的人?,在葬礼之上,你要和?寇子今好好说说我是如?何作为?聂家的卧底潜入庄内,如?何阴谋害死老?庄主的事儿。”

寇子今的脸上表情一下子变了个调道:

“你要我们联名诽谤你?”

我瞪他一眼,又看向尹向璧:“你要重点宣扬我一开始入天胜庄就是为?了杀死老?庄主而?来,你要激发起大家对我,尤其是对聂家的恨意,你要把所有人?对聂家的恐惧转化为?忍无可忍的义愤。”

尹向璧听得面色紫黑交胀,明明看眼神是已?经听进去了,却是不住地冷笑:“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我不管他的反应,只继续看向寇子今道:“你也得设法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作为?带我入庄的朋友,你一定会承受许多非议和?刁难,对着这?些?人?,你得重点说说是如?何被我欺骗哄瞒,你要向他们一道道地控诉我的罪状。”

寇子今已?完全震惊:“你说什么?”

我继续道:“为?了帮这?个局做到极致,你还得和?庄内的高手,一起去追杀我。”

寇子今已?然连攥拳都忘记攥了,也不管什么安全距离不安全距离了,只三?步并一步地蹦上来,风风火火地看着我,恼怒道:“你脑子进水了还是起火了,你有病啊?”

“我不是在和?你好好说话?吗?”

我无奈地点了点额头,冷静道。

“你作为?我的朋友,更要作出表率,你要第一个追杀我,且要追杀得我无路可退,要帮梁挽一起,把我给逼到绝境才行。”

寇子今彻底震惊到了无语。

我目光沉重道:“只有这?样,聂楚容才能相信——我已?经众叛亲离,在这?世上只能依靠他了啊。”

寇子今终于听明白了,因此更加急迫地近了一步,出手去攥我的肩膀,像抓着什么失而?复得的想似的,他又急是又喜道:“你其实是想靠这?一局重新回到聂家,你想借此机会除掉聂楚容,打击聂家的势力?”

“是。”

他刚上来几?分的惊喜忽然淡了下去,转而?换成了无边的困惑和?悲切,口中一颤,几?分悲切转了上来,换成了一声声决然的质问。

“可是为?何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尹庄主死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管你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样好的人?就这?么死了!只为?了你们设的一场局?”

“你知不知道,梁挽在你走后到底有多伤心愤怒和?绝望?他不眠不休地在他义父的棺椁之前?守了三?天,滴水未进,滴米未入,双眼通红,不似生人?!”

“是他把你从聂家救出来,是他把你带到他义父的庄里,你却在他眼前?杀死了他的义父,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他以后要如?何对你啊?”

我沉默了许久,像一座雕像似的那么凝固在那儿,在寇子今的鲜活面前?,我的静止更像是一种冰山融化前?的静默,一种虾蟹入闷锅的平静挣扎。

“我想过,可我还是得这?么做。”

“我若做了这?个局,聂楚容不死也受重创,那梁挽至少还能做人?,我若不做这?个局,他连人?都做不了。”

“而?且,这?是我的意思,也是尹庄主的意思,其余的原因我不能说,你要问就去问尹少爷。”

寇子今恨极了似的攥紧了我的臂膀,好像恨不得把他的骨头给生生插进去几?根似的,到最后只恼恨到极点地推了我一把,眼圈已?出了几?道夕阳落日般的深红,可目光一转,他还是求解似的看向了一旁的尹向璧。

尹向璧也只是双目通红地瞪着我:

“聂小棠,我实在是恨极了你。”

我平静道:“我知道。”

他说着说着声音已?嘶哑到了仿佛带着哭腔:“若是没有你,爹爹根本不会生出这?死志!他不会……”

我只皱了皱眉:“那你可知真正害死他的是什么人??”

尹向璧抹了抹脸,便?像收拢一捧水似的收拢了脸上即将崩溃的情绪,极力冷静道:“我知道是他真正想杀的人?是谁。”

他看向我,目光深恨,却不止是对着我了。

“爹爹和?我谈过,若不完成这?一局,他死也不会瞑目,我接下来会全力去配合你,维持好这?局面,顺便?追杀你,你最好真能成功混入聂家,完成你答应爹爹的事!”

说完他似乎再?也抑制不住悲怒,甩了甩素白无尘的雪袖,便?退出了亭子,却未曾远离,只是在一旁等候。

寇子今看了看我,仿佛他的种种恼恨情绪也被尹少爷带出了亭子,留下来的只有深刻的悲切和?恐惧。

“一定要这?样么,老?聂?”

我看向他,苦笑道:“到现在这?一步,你还肯叫我一声儿‘老?聂’么?”

寇子今也瞬间红了眼眶。

那种红,像一场即将溃不成堤的决意和?情绪,像一种不忍见到来日的不舍和?惊恐,更像是一种不肯接受事实的愤怒和?悲切。

“我只知道若是这?么做,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好不容易逃出聂家,好不容易才有今日,可为?了这?个局,你一定要倾尽所有?你又凭什么认定我会帮你?我才把你救出聂家,我凭什么再?把你送回去!”

他越说越急,胸膛剧烈起伏起来,好像那些?原始朴素的感情在他体内掀起了不可抑制的浪头,我只看得双目一酸,听得脸颊震颤,努力不去失态。

我只好转过身,借着阴影掩盖一切。

“因为?,我现在只有你了。”

寇子今一愣。

不是因为?这?句话?。

而?是因为?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带有明显的嘶哑哭腔。

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放下戒备和?威严,继续以不成型的破碎声响,以难以听出内容的悲咽声色去继续。

“小寇,梁挽恨死我了……”

“我一想到他现在恨我恨得想杀我,我真有点撑不住了,小寇……”

“现在只有你……只有你能帮我完成这?个局,没有人?再?回帮我,我只有你这?个朋友可以依靠了……”

寇子今先是被这?柔软破碎到了极致的哭腔给砸得心头一软,因为?相处三?年之间,他从未见我以如?此破碎虚弱的姿态在他面前?哀求什么。

他几?乎就要答应了,却在最后一刻意识到了什么,狠狠地抹了抹脸,怒道:“你难道还打算不让我告诉他么?若是把这?一切都瞒着他,他一定会来追杀你,他这?次真的会杀了你的!”

我笑了一笑,却依然不肯回头看他。

“他要是真能下狠心这?么做,也许对这?个局面更好。”

寇子今愣住,像一节一节地从原地裂开了几?分。

“你刚刚还说因为?他恨你而?伤心,此刻又觉得他恨你会更好?你什么意思?你难道要我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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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自己的两个朋友自相残杀?你就是这?么对朋友的么,聂小棠!?”

我半分歉疚半分坚决道:“小寇,尹舒浩已?经死了,我过去做的事已?做了,我必须完成这?个局才能杀了楚容,才能保住我想保住的人?……”

寇子今却听得唇角搐动几?分,不知是怒是悲地伸出手,颤抖地指着我。

“你……你这?个……”

不知是怒其不争还是恨铁不成钢,不知是心痛还是不肯,他说到后来,渐渐再?也把持不下去,直接冲上来抱住了我,脸上的泪好像永远擦不完似的留。

我也去抱了抱他。

因为?我知道,他也知道。

尹舒浩把他的死后托给了我,我把我的死生托给了他。

到底是一种微妙的宿命,还是一种奇怪的传承?

他在我的肩头蹭了蹭,抹掉了他脸颊上不甘的泪痕,好一会儿才分开,道:“你真的不能告诉梁挽真相么?”

我却正色道:“我答应过他的义父,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逼死他的原因,你也不能把今天的事说给第二人?听,我须和?梁挽翻脸到一定阶段才能取信于聂楚容,你若在梁挽面前?暴露,那尹庄主就白死了,你明白么?”

寇子今明白了什么,重重地点了点头,口唇动了几?分,终究还是道:“好,今日一别,我就只能和?你演到底,但你要记住一点。”

“什么?”

他霍然抬头,正色道:“你不是只有我可以依靠的,你应该知道的吧?”

我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是郭暖律,还有……还有他背着的吴醒真!

如?同被重重的阳光砸中似的,原本安然如?婴儿般睡着的吴醒真在他背上缓缓醒来,一睁眼,就看向了我。

那目光平静到了极致,且带有一种稳定人?心、安抚一切的强大力量。

我内心深深一震,终于这?一刻,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的注视。

以及他在唇角勾勒起的一丝淡笑。

我内心的一切悲伤恐惧、迷茫慌张忽然就平复了下来,好像阳光不仅照醒了吴醒真,也同时照醒了我一般。我看向了寇子今,寇子今却对我微微一笑。

这?家伙早就通知了郭暖律和?吴醒真吗?

没想到啊你!

可在这?温馨平静的氛围里,郭暖律背上的吴醒真就眯了眯眼,看了看我和?寇子今,说了一句极为?毁气氛的话?。

“你刚刚是和?寇小子一起抱着哭鼻子了么?”

我一愣,寇子今也一愣,郭暖律只叹了口气,他背上的吴醒真却继续面无表情地吐槽道:

“我再?睡一会儿吧,暖暖,你让这?两条小鼻涕虫一起擦擦脸,他们刚刚哭过的样子,有点丑……”

……你说谁丑?

谁是鼻涕虫?我们哭成啥样都没流鼻涕的!

哎等等,你在这?儿喊谁叫暖暖呢?哪个暖?

郭暖律黑着脸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直接一个摔背过肩的大动作,把他背上的人?朝我们这?边扔了过来。

“这?矫情的老?家伙,就交给你们俩伺候了!”

我和?寇子今赶紧一人?一手,迅速接住了安然自若、平静无波的吴醒真,再?看向郭暖律,却是彻底愣了。

这?俩活宝师徒在这?儿搞什么啊!?

气氛不会看嘛!?

亲人

我正酝酿着一种生死诀别的悲催气氛后,酝酿到我都快坦然接受自己可能要来的命运了。

结果郭暖律这么一扔,倒把一个随时会打呼噜的烫手睡神兼剑神扔到了我和寇子今手里。

啥意思啊?

我这酝酿好的决绝之心全没了!

我心中这么想,看向了寇子今,他也在脸上堆满了窘迫与困惑,但依然和我一道儿,把吴醒真给扶了起来?。

没料到只轻轻一扶,对方就施施然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方才是?被徒弟像扔一枚人形飞弹这样扔过来?似的。

然后,他看向了我。

平静而坦然的目光让我心头微微一定。

对于这个有着数面之缘的吴醒真,我只觉既亲切又陌生。

亲切是?因为?那一次在?赤霞庄的一见如故,是?因为?他数次以?高深的学识和通透的见识与我谈论剑法,也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一直很想要这么一个可爱的、淡漠的、年纪小?小?的弟弟。

结果他想要当我爹地。

如今吴醒真一起,寇子今也识趣地冲我眨了眨眼,和他的吴前辈作了个揖,礼礼貌貌、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甚至还?把一旁围观的不?明所以?的尹向璧也带走了。

郭暖律则在?不?远处盘坐在?地,闭目休息。

现在?睁着眼睛,还?在?亭中的,就只剩下?了我和吴醒真。

面对面。

眼对眼。

可我要说什么啊?

吴醒真只目光悠远地看着我,这一瞬间的我俩,像两艘船在?黑暗里擦肩而过,只是?我才刚上船,他却已?经上船很久很久,这样的前辈,即便?只是?在?船上给我投来?轻轻淡淡的一道船灯的光,也足够叫我窥见一丝渺茫而不?灭的希望。

然后他也看着我,身上的那股朦胧的疲倦,就好像衣服上的褶皱遇到了热烫的阳光,一下?子被阳光慰平了,他扫了我全身上下?,扫到我的剑,扫到我的姿势,扫到我的眼,他的目中渐渐渗出了一些暖意来?,就好像遇到了一个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一般。

“两年不?见了,你好像长高了一些。”

我一愣,我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长高?你确定?

两年前我都二十岁了啊,这还?能长多?高啊?

“您说笑了。”我只有些无奈道,“倒是?您,这两年看着一点儿也没变。”

他只看了看我的剑:“听暖暖说,你的剑法好像也进步了一些。”

“这点进步实?在?是?不?算什么,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吴醒真忽的冷峭一笑道:“你好像变得有些怕我了。”

“额……也没有。”

吴醒真目光一淡:“我醒着的时间不?多?,我也不?喜欢你这样克制疏离、小?心害怕的样子。”

我眉头一沉,立刻意识到了他想看的想做的是?什么,当即抛了那些恐惧,笑道:“那……我给你看看我这两年新研究的一些剑法?”

吴醒真方才勾了唇角。

“这才像话嘛。”

而我就取了腰间的寒铁新剑,在?这不?大不?小?的亭中舞起一道道寒意烁然、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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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十色的剑招。

有的刁钻凌厉,轻不?胜防,似一把剪子裁了微风作两半。

比如“声东击西剑法”、“积少成多?剑法”。

有的大气磅礴,剑蕴刀意,是?可劈可斩可切可琢可乱磨。

比如“八面重剑剑法”。

有的则说不?出什么怪诞的风格,以?各种反常识的角度端出刺击、撩击、沉击、斜击,就好像一个画手在?空气中泼洒出一道道不?规则的轨迹。

比如我与老七决斗之后受到启发,新研制的“不?规则剑法”。

而在?我舞剑起意之时,吴醒真躺在?了那栏杆之上,托腮斜睡,眯眼浅看,犹如那一时一日的寒雪腊梅天中,他在?一块儿不?大不?小?的石块上这样小?憩着、休眠着,看我舞剑。

就连一向瞧我不?起的郭暖律,此刻也从闭眼的休息改向了睁眼的观察,他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剑起剑落,似乎在?心里也默默琢磨着这一切的剑道法门。

而我不?知不?觉舞了一段儿又一段儿。

舞到最后忘了来?这儿的目的,忘了我三日前经历的心痛决裂,忘了我未来?即将迎来?的狂风暴雨。

只专注于这一刻的剑舞、剑动、剑起、剑落、剑横、剑竖、剑沉、剑斜,从剑到我,从我到剑,从腕子的轻抖到五指的迅沉,一切只为?了这一瞬间的剑上光芒。

等?到舞完之后,我几乎觉得大汗淋漓、气力?耗尽,抬头一看,日光竟已?从惨白过渡到了硕红,这是?过了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

舞完,吴醒真当即睁眼,看向我,目中精光大盛:“你确实?融会贯通了更多?,甚至还?学以?致用、大有青出于蓝之相。”

我心中一暖,道:“此话当真?”

不?是?商业互吹?

吴醒真挑了挑眉:“你觉得我对你这小?娃娃撒谎?”

你这娃娃脸的人说我一声小?娃娃也有点违和了吧?

我只“唰”地一声儿收剑在?鞘,心中却一扫之前的颓然痛感,只心气舒爽、抬手作揖道:“多?谢吴前辈指点。”

“受了我的指点,你还?叫我吴前辈?”

他抬了一抬那好看得不?留岁月痕迹的眉,唇角也勾了一丝清浅冷峭的笑,如梅花压枝溢出几抹淡香。

“是?不?是?该考虑改口了啊,聂小?棠?”

我一愣,赫然记起郭暖律之前和我说的话。

他不?同意吴醒真这年纪再收个徒弟,老吴居然很宠溺地听了徒弟的话,于是?他就想再收个义子。

可是?义父、义子?

这关系我之前就很受不?了,后来?有一点点接受了,又立马出了梁挽和他义父这事儿,我现在?只觉得义父义子这关系就不?吉利,听着刺耳,想着也不?对。

我在?努力?地做心里挣扎,想着要如何与吴醒真回复才能不?惹了他,毕竟这可是?上代?的剑神啊,叫他一声义父是?多?少人想叫都叫不?来?的福气,且人家第一次见面就毫无保留地指导过我的剑法,如今千里迢迢被徒弟背着过来?找我,救我,就是?想听我叫这么一声亲亲切切的话。

叫完之后,也许他还?想把更多?更深的剑法,甚至于把赤霞庄的人脉和资源借给我,甚至借着这义父子的名义,让赤霞庄的罗庄主?庇护我、帮助我,以?此对抗天胜庄的追杀……

那这份好心,我该领下?么?

吴醒真眯着眼斜躺着,似乎在?等?着我给他一个答案。

郭暖律却在?这时一睁双眼,冷言提醒道:“近三十年来?,江湖上父子相残的义父子至少有三对,断绝父子关系的更有十对以?上,像他这样傲脾气的人,叫不?得你义父,叫久了,怕是?日后生恨不?服都有可能。”

“不?叫义父,那叫干爹?”

我和郭暖律像是?同时被雷到了一样,只是?我瞪眼皱眉,后者则不?可忍耐地抗议道:“干爹和干儿子在?某些特殊的场合和特殊的地点,可是?某种特殊关系的代?表,你不?能让他这么叫你!”

……你是?想说包养吗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

吴醒真看了看有些窘迫的我,忍不?住笑得更深了一些。

“那还?是?……叫回师父吧?”

我恍然大悟,他是?故意先提了一连串离谱又雷人的要求,好让郭暖律同意这个折中的方案?

可郭暖律却依然不?满道:“你还?当我是?小?孩子?用这种讨价还?价的方式来?商量这个?而且你想收他为?徒弟,我看他未必看得上你呢。”

我一惊,猛地回头看向郭暖律道:“不?许当面造谣我!”

吴醒真笑出声来?,他的笑仿佛比他本人还?年轻个十岁。

“这是?在?吃小?聂的醋吗?”

这一声儿小?聂叫得我心中也暖暖的,郭暖律的脸上却摆着一副臭出汁儿的表情,极为?冷淡道:“你居然现在?才看出来??我可从未掩饰过什么。”

这么坦率直白地承认吃醋?

你是?冷面吃醋哥?

郭暖律瞪了我一眼:“我承认你作为?聂小?棠时勉强算是?个好人,但我还?是?没看出老吴为?何就这般青睐于你,见了几次面就想收你为?徒弟或义子……”

你果然还?是?嫉妒本老板……啊等?等?,你承认我是?好人?

真的!?

我奇道:“你知道我杀了天胜庄的尹庄主?,你依旧认为?我是?个好人?”

小?郭淡淡道:“你杀他时可有使诈?”

“没有。”

“可有偷袭?”

“没有。”

“那不?就得了?“

郭暖律随口道。”公平决斗的话,他输了,就死了,又有什么不?对?”

我愣住,这家伙的逻辑可真是?清新自然,毫不?做作啊。

郭暖律淡淡道:“老吴当年决斗时,也是?一人剑挑了五大剑派的剑客,不?知以?一剑了了多?少人的性命,想杀他的人大有人在?,恨他的也不?在?少数。作我们这一行的,本就见惯了生死,用别人的血去装点剑尖更是?寻常之事,你是?杀了心上人的义父,我也怀疑过你的用心,只不?过……”

我忍不?住问:“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还?是?讨厌你。”

郭暖律瞪我。

“但我也还?是?相信你。”

我一愣,被这冰火两重天的转折一时摆弄地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郭暖律却依然道:“从刚才看,你的剑法未变,你的剑意未改,那股剑上的浩然之气仍在?……你,没有变。”

我听得怔在?原地,久久不?动。

本已?准备好听他的一番酸言冷语的。

毕竟在?我和梁挽如胶似漆的时候,他就看我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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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处针对我,没一句好的。

可如今我身处这巨大的凶案嫌疑,寇子今也准备质问我,梁挽更是?已?恨我入骨。

可是?他。

他这莫名其妙的剑痴老哥。

竟然靠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剑客直觉。

精准地判断出了——我其实?没有变?

我心中酸楚又感动,难以?抑制地发散出来?了许多?。

吴醒真却笑了一笑:“你总说不?明白我为?何如此青睐他,难道你和他相处这几次,还?不?明白我为?何有些喜欢他?”

郭暖律冷笑道:“我就是?不?明白,又如何?”

吴醒真却目光一柔,道:“他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也让我想到了年轻时的你。”

我一时愣住,郭暖律却把眉皱地好像地铁老人。

“老吴,说梦话也得有个界限吧……他哪里像我?”

我也同意:“我也觉得我更像老吴一点。”

郭暖律以?厉眼瞪我:“你是?谈情说爱谈久了脑袋谈坏了?”

你别这么无差别攻击好不?好啊?吃醋也得有个界限啊你。

吴醒真见到此情此景,却从雪白的狐裘斗篷里伸出了一只手,手指勾了一勾。

郭暖律立即过来?,我也有些疑惑地走了过去,他竟对我们俩说:“跪下?。”

我有些不?明所以?,也非常别扭,但还?是?和不?太服气的郭暖律一起肩并肩地跪了下?来?。

吴醒真则伸出手,我还?以?为?他要拍拍我俩的肩膀以?作鼓励,没想到他却伸出两只手,同时摸了摸我们的脑袋。

如果是?同龄人这样摸,我会觉得很被冒犯。

可吴醒真也不?是?天才少年,他是?天才老年。

多?年浸于厮杀的他,此刻的发丝似被日光镀了一层似金似银的暖光,在?那一刻退尽冷峭与杀意,看我们的表情并不?如何慈祥,只是?历经岁月的淡漠、只是?山巅云间的平静,却给了我一种真正的长辈关心晚辈的温柔和慈爱感。

这与那尹舒浩给我的感觉截然不?同,吴醒真在?这一刻没有任何表情和言语,可从他的指尖之中传出来?的安定之力?,还?是?让我品到了久违的平静和真挚。

然后,吴醒真收回了那双持剑惊艳无数人的手,在?阳光下?正经言说。

“你们虽不?是?朋友,但已?是?这世上唯二被我摸过脑袋的人了,知道这是?什么关系么?”

什么关系?

我一懵,郭暖律似乎也疑惑着呢。

吴醒真猛一抬眸,笑容忽起。

只这一笑,便?似一道剑锋陡然一转,流于星花寒玉之间。

既好看又锋利,我几乎想拿一支笔,当场给速写下?来?。

“既是?我同时摸过脑袋的两个娃娃,这便?是?一层胜似师兄弟的关系,你们以?后要互相保护、信任,要用剑去试探彼此,而非用言语和阴谋,明白么?”

我心中既暖也涩,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郭暖律看了看我,终于叹了一口无奈的气。

“不?用你这么说,我也一直都是?这样试探他、信任他的。”

我认真道:“一直这样?”

他瞪了我一眼:“不?然呢?”

说完,这家伙忽冲我笑了一笑。

倒晃得我楞了一楞。

须知他平日的笑,多?半是?冷笑、傲笑、讥笑的集合体,可此刻一笑,终于没了恼意与恶意,只如冰雪在?山崖之间消融了几分,露出青苔生机的底色,及风中摇曳的小?花。

这冷峻之人偶然露出的一份笑,才是?暖人心魄的呢。

因此情此景,我也跟着笑了一笑,多?日来?的难受、惊惶、委屈、悲怒,终于被消解无形。

师父也好,义父也罢,师兄不?师兄也无所谓。

至少这次,我多?出了两个亲人了,不?是?么?

我收回目光,看向了远处起伏不?定的山脉,和那天胜庄连绵不?断的屋脊,仿佛透过阳光洒在?上面的参差阴影,猜出了几分未来?的动向。

为?了这个局,为?了重新回到聂家,我已?经孤注一掷。

本以?为?会失去一切,没想到却意外收获了一些。

那么梁挽……你准备好再见到我了么?

再见之时,你到底会对我去做什么呢?

别了吴醒真和郭暖律后,我?心中已安定许多。

只是回到了那个躲藏的小木屋,我?发现屋门口已有人动过的痕迹,几根原本?立着的草有被踩断了的痕迹,门槛之上有些许石屑和泥碎。

这必定不是梁挽,如?果是他就不会留下任何搜寻的痕迹。

我?当机立断,带着身上的干粮和水直接遁入渺渺茫茫的丛林之?中,并撤到?了事先找好的一个山洞之?中,那洞口被郁郁森森的草木掩盖,寻常人轻易看不出,我?只?把那枝干掀开,把火石一划拉,一道火光瞬间出现在了我的掌心。

结果灯火一出现,我?发现洞口处居然无声无息地站了一个人,吓了猛一大跳,浑身汗毛都要倒竖过来,鸡皮疙瘩一起?,我?的手已瞬间攥在了剑上。

“别慌别慌,是我?啊……”

我?定睛一看,却是困惑不解道:“怎么会是你?”

这无声无息出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阴间系统阴间人——阿九。

他此刻笑道:“抱歉,我?只?能在阳光不甚明朗之?处现身,这次定位到?了山洞里,就直接闪现了,吓到?你可真是不好意思……”

我?直接无语了,瞪他瞪了半晌。

便直接走起?了路,越过了他,到?了山洞的一处乱草堆里坐下,懒懒道:“找我?作甚?”

阿九笑道:“当然是恭喜了……”

“恭喜我?杀了尹舒浩,还是恭喜我?和那梁挽闹翻,以至于无家可归,不得不在这黑布隆冬的洞里和鬼一样的你说话?”

阿九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我?也没理会他,只?从?行囊里拿出了一个干饼就开始啃,只?是这味道贼硬,啃起?来就和啃一铁块儿似的,咬一口都嘎巴脆。

那阿九接着道:“我?要恭喜你,是因为你已经让梁挽的黑化进度解锁了百分之?五十。”

我?一惊,手里的干饼差一点就掉了。

“百分之?五十这么多?”

他若是不提,我?险些就忘了这回事了,结果他一提起?来,我?才想起?他之?前给的预言和提示。

黑化进度的坎儿就是百分之?五十,过了这个度,一切就无法挽回了,黑化进度拉到?满,将得到?一个“能杀恩人、能杀无辜”的良人,可若是没过这个坎儿,那还能想办法把他往有序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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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的那一极去?拉。

如?今,就已经到?了这个关键的坎儿了么?

我?从?前觉得,像梁挽这样光风霁月的君子,若是黑化,将是对?所有人的损失,可到?了这一步,我?却觉得在这个混沌不堪的世界里,他的黑化也许只?是一种?适应现实的生存。

也许……黑化更能保证他活下去??

阿九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笑得尽可能多出几分人样儿:“你现在虽身处困局,但毕竟是暂时的,你已获得大量积分,解锁了一个死后回到?现世的机会,还能用这些富余的积分去?兑换原文或情报,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儿?”

我?皱着眉:“死后回到?现世?”

他笑道:“当然了,死后回到?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上辈子,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结果么?”

……你都说是死后了,死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啊?你要是赖皮的话,我?也没处儿去?投诉啊。

我?有点怀疑他的可信度,但还是道:“我?现在有多少?积分?可以兑换多少?情报?”

阿九给了我?一个非常奢侈的数字,让我?觉得空空荡荡的身上一下子就富贵沉重了起?来,当即思量再三,决定先兑换一些关键的情报。

“聂楚容身边的这个曾雪阳,到?底是什么来路?他的功法可有弱点?”

原是试探而问,没想到?还真问出了一些大新闻。

阿九在脑内检索一番,立刻像汇报设定一样道:

“这个曾雪阳,原名曾淼,三水的淼,大约二十年前,他与师兄沈灼一并拜在西域王留山的‘六清上人’的门下,‘六清上人’的奇经八脉异于常人,使?他能修一门‘阴阳九转功’,可出阴寒掌力,亦可出阳焰掌法,但他的弟子却不能阴阳同修,他便把这功法拆成了两道残卷,交给了这对?师兄弟。”

“一半的残卷,名为‘冥冰绝灭功’,送给了师弟曾淼,另一半的残卷,名为‘红霄九焰功’,送给了师兄沈灼。”

“这两门功夫相生相克,互补互足,这师父送这一对?截然相反的残卷给这一对?师兄弟,本?意是想让他们互学同修,可日后竟生出许多风波恩怨来……”

我?忍不住道:“是不是又?是同门自?相残杀?是不是姓曾的出卖了他师兄,所以才改名换姓,躲到?了聂楚容身边?”

阿九却摇头道:“不,按道理,是沈灼对?不起?曾淼。”

啊?

曾雪阳这厮阴阴沉沉的天生一副大BOSS样,居然也曾经是受害者?

阿九道:“那沈灼修了‘红霄九焰功’,已在西域边陲打得再无敌手,唯独他师弟可破他的一脉神功,沈灼想把‘冥冰绝灭功’的残卷看上一看,从?中窥探出此功法的弱点,几次三番索要,但曾淼始终未把秘籍给他。”

我?问道:“所以……沈灼因此生了恨?”

阿九点点头:“沈灼是在西域长大,可进入中原之?后,也被中原的富贵风流景象所感,被当地的恶人豪强裹挟蛊惑,野心竟空前膨胀,他与当时的‘血川门’联合,反过来暗算围攻了自?己的师弟。”

“曾淼一度落入‘血川门’之?中,没人知道他在那里面经历了什么,而沈灼似乎也没有拿到?那本?‘冥冰绝灭功’的残卷。”

“后来,曾淼被当时的聂家老家主所救,自?此性?格大变,判若两人,有了聂家人助力,他追杀起?自?己的师兄来更是毫不留情,沈灼被他一路打落山崖,之?后生死不明。”

“自?此,世上再无能克制曾淼,也就是曾雪阳的人。”

我?奇道:“所以,曾雪阳这功法只?能被沈灼的武功所克制?”

阿九点头道:“不错。”

那不就是没有弱点吗?你不是白?说了吗?

阿九笑道:“我?这是卖了个关子,沈灼掉下悬崖之?后当然没死,他被崖下的村民照顾,反倒是收了作恶之?心,想一心归隐,就收留了山崖之?下的村落群童为徒弟,他就是唐大侠的师父,也就是他那神奇武功的来源。”

我?猛地一惊,站起?来道:“所以只?需要找到?唐约,就能杀了曾雪阳了?”

阿九有些踌躇地看向我?:“额,理论上是这样的……”

“那实际上是?”

“唐约的‘劫焰掌’不过练到?了第五层,而曾雪阳的武功至少?已经练到?了第八层了……”

我?当即一脸无语地坐下,甚至连手里的干饼都想砸过去?。

不过这故事倒是起?承转合都齐全了,且讽刺得很。

先作恶的沈灼倒是被感化而转善了。

先受害的曾淼却是被黑化而转恶了。

这善恶的界限就如?一道月晕一场山雾一般地模糊不定、明灭隐出,那梁挽的善恶归属又?该如?何去?拉扯?

我?想了想,心中复杂了几分,又?道。

“既然他的功法只?能被沈灼的‘红霄九焰功’,也就是唐约的‘劫焰掌’所克制,说明他这次在吴醒真手上受的伤应该不会太重,他还有多少?时间复原?”

阿九又?在脑内心算了一番,道出了一个数字。

“大概……一个月。”

一个月么?

那么,计划得加紧了。

我?暗暗攥紧了剩下那一半的干饼,就好像攥着的是所剩不多的时间和希望。

三日后,随着尹舒浩的葬礼在天胜庄浩浩荡荡地展开,诸多闻名遐迩的白?道高手和帮派人士赶赴庄内吊唁祭拜,而在葬礼之?上,尹向璧哭得泣不成声,几乎晕厥,寇子今则当众诉说是如?何被我?一步步欺骗诱导,而梁挽则始终一言不发,如?同彻底麻木一般,在葬礼之?上冷眼旁观这一切。

隆重至极的葬礼结束之?后,众人对?聂家的恨意和怒气几乎达到?了顶点,尤其是在聂小棠杀死尹舒浩的消息传出后,整个江湖更是视聂家为生死仇敌。

先是涵州的聂家分舵遭到?了当地几个帮派的围攻,而后叙州的聂家分舵的几个管事儿遭到?了先后的刺杀,抚州、襄州、甚至是云州的聂家麾下的酒楼、当铺、商铺,也相继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抵制和打砸。

来势汹汹之?余,天胜庄也没放缓了聂小棠的追杀。

而在这大雨滂沱、人心薄凉的几夜过后,我?的身上已多出了几道不大不小的伤口,干渴嘶哑的咽喉许久没有水的滋润,剩余的食物已越来越难找。

许多人找到?我?,围攻我?,又?被我?一一打退。

我?倒没造成伤亡,打退他们也不算什么苦差,但看着一个个年轻热血的面孔冲我?发出一声声正义的怒吼,心里终究是攒了一些酸涩滋味。

终于,我?且战且退,并把这些人引到?了当地的一个茶铺。

这是我?在三年前就熟知的一处属于聂家的产业,本?以为过去?可以讨一杯茶水喝,暂时歇歇脚,没想到?到?了地方才发现,茶铺因为之?前的打砸和抵制,已暂时闭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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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扑了个空,便在这凄风苦雨的大街上,对?着这个茶铺的招牌发出了一声儿苦笑。

而身后摆着摊的一个个摊贩,已陆陆续续向我?投来了仇视和敌对?的目光。

然后,他们从?摊贩下拿出了隐藏的刀子、剑刃、匕斧。

凄风苦雨,走投无路,大抵就是如?此光景?

而我?一回头,在雨幕之?中抖出一道儿清凌凌的寒芒!

雨似细细密密的针在一方粗布之?上乱缝胡刺,剑似一把近乎透明的剪子绞进了这淅淅沥沥的雨幕之?中,转剑便是转雨,动剑便似反弹雨珠!

我?手上剑光一抖,千万颗雨滴犹如?受袭一般反向扑过来的十把刀剑弹射而去?!

刀光一沉,剑刃一歪,我?借机凭空一跃,跃过一个人的身侧刺了他的肩,转过一个人的腰腹浅浅点刺了他的膝盖,滚到?一个人的背后一剑向后递过去?,却不是递进那人的脏腑,而是贴着腰身刺了过去?,撩开了一道儿轻薄的血光。

就这么浅尝辄止、却精准无比地刺击、撩击、斜击数十下之?后,地上已倒了十个不能再战的人。

可在他们的奋力围攻之?下,我?的臂膀上又?多了一道浅口。

最后四个高手面面相觑了一番,接着鼓足勇气围攻而来!

我?便用了“借剑式”,先声夺人越到?一个人身后,把我?的剑压在那个人的刀上轻轻一转,让他的刀转了劲儿,向剩下两个人劈去?!

他呀呀大叫着几乎控制不住手里刺向同伴的刀,我?却在最后一刻又?出一剑,翻折了他们互相残杀的刀刃。

然后,踢翻了剩下的三个人。

所有人在地上呻|吟着,叫嚷着,难受着,也敌视地看着我?。

“聂小棠……你都已经杀了尹庄主,还在这儿枉充好人做什么?你以为不杀我?们,就可以赎清楚你的罪么?”

说这话的,正是那“旗山寨”的寨主薛万旗,昔日天胜庄的小宴上第一个发言的人,此刻他正怒目勃发地瞪着我?,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恨不能下一秒就扑过来。

我?看着他脸上的仇恨,只?冷冷道:“我?不杀你们,只?是因为当日宴会上看你们说话,还算给了我?些乐子。但这乐子也只?够保你们一时的命,你当真以为惹急了我?,我?就不会把你们一个个给宰了么?”

让我?想想该不该拿这厮开个刀。

薛万旗是寨主,曾劫过聂家拿去?贿赂官员们的万两镖银,但昔日起?家时也曾劫掠过百姓与商户的银子,可以说他后期是改善了,是反聂势力之?一了,但他之?前的腌臜事儿也不是没干过,手底下也意外沾过几个商户保镖的人命。

于是,我?的剑下一瞬已抵到?了他的咽喉。

“你还敢再来追杀我?么?”

薛万旗却怒道:“若非尹老庄主庇护了我?,我?当日早就被聂家杀了,你要是不杀了我?,我?天涯海角都要追杀你到?底!”

好,从?前是沾过血,但如?今倒也算个汉子。

我?的剑尖开始在他的脖子上缓缓慢慢地划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这种?细微却恐怖的划拉,是恐吓多过伤害,事后好好包扎就可挽救,而就在那薛万旗面露惊恐之?色,地上躺的众人对?我?发出一声声恨意滔天的叱责和怒骂时。

一道尖啸的急光划破了雨幕之?中,直冲我?剑尖而来!

我?当即闪身后退,剑尖猛地一荡,荡开了道急光。

原来是一枚平平无奇的铁石。

可谁能把一块儿铁石投掷得这么精准狠绝,且石头之?上的力气足可以把我?的剑尖都震得微微一颤?

我?猛一抬头,那道熟悉的白?影已如?一道冷电般冲向我?,几道猛烈的踢蹴在一瞬间全向我?的周身要穴招呼来!

不是梁挽,还能是谁!?

他怒目冷面而来,一出手就是重手!

我?手中舞出一个密密织就的剑网,立刻与他的踢蹴对?了个旗鼓相当,让他无处可打无处可踢,可梁挽的踢蹴拳打却越来越厉越来越快,逼得我?一步步往后退的同时,也知晓了身后并无多少?退路。

于是我?迅速往上一飞,到?了屋顶上,而他也转瞬跟了过来,如?鸿飞的燕雀一样迅速跟上了我?的步伐,在屋顶一边急速挪动,一边目光冷漠地盯着我?。

他蓦然看我?一眼,我?只?觉心中一颤,仿佛那精绝冷漠的目光像一把针似的刺向我?,但转瞬,我?就听?到?了他那刀子一般无情冷酷的话。

“聂小棠,你到?现在还想逃吗?”

我?回以冷笑:“不逃,难道还要和你叙旧?”

说话之?间,我?们已翻过了好几重的屋脊、塔尖、桥梁、墙顶,最后翻进了一处无人的破庙之?中,我?落地的瞬间,梁挽就已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

而我?终于停下。

转身看他。

他看着我?,目光决绝悲切,仿佛眼中翻涌的血色雨幕,已与现实的透明雨幕融到?了一块儿,分不出什么是雨,什么是泪,嘴唇微微动弹,在极致的冷漠和极致的崩溃之?中,他问了一句。

“为什么?”

我?压抑住内心的颤动,只?故作冷漠地垂下了剑锋,扬起?了骄矜的脸。

“到?了这一步,你还要问我?为什么?”

梁挽声色悲哀道:“因为我?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他目光平静到?了极致,但那仿佛是一种?被撕裂前的平静,就好像瀚海在翻涌巨浪之?前也是极致的平静。

“你不可能是聂家的内奸,可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而且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你要这么做……”

我?冷漠道:“只?是你想不通,并不是没有理由。”

梁挽只?道:“那就告诉我?,我?一直都会听?解释。”

我?奇道:“到?现在你还愿意听?我?的解释与分辨?”

梁挽沉默片刻,目光在平静里肆虐着压抑的恨与怒。

“我?不知道。”

“我?根本?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相信你,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算认识过你这个人……”

我?心中一个颤搐,好像心脏里忽然伸出了一千一万只?魔手,在挤压我?的脉管与血肉,可感情归感情,表演归表演,我?的表演依然精湛地演出了冷漠与杀气。

“既然不相信,那你问什么问?”

梁挽说完这些肺腑之?言,便沉声道:“但就算是极恶之?人,我?也通常会给一个澄清与解释的机会……”

说完,他收拢了一切表情,几乎已把冷漠装点到?了极致。

“聂小棠,我?再问你一次,你当时在林家灭门案的现场,到?底做了些什么?”

“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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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散步回来你就很不对?劲,义父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和林家的事儿,和林麒的事儿有关!?”

我?嗤笑一声:“我?已经说过……我?不能说的,你听?不懂吗?”

他目光一黯,仿佛已做尽了最后的努力和抱着最后的希望,可这一瞬间的希望还是破灭了,那苍白?的面颊似有不受控的颤搐,却仍极力控制着。

“聂小棠,你要尊重,我?便全盘托出了身世,你要信任,我?便把你带到?了我?为数不多的家人面前……”

他目色赤红,绝望尖利地笑了笑,像嘲讽着又?一次失去?一切的自?己。

“可如?果你当初已夺走了我?的亲人一次,你为什么还要把我?所剩不多的亲人,再一次在我?面前夺走!?”

听?着他在冷漠平静之?下的骤然崩溃,还有那带有哭腔的一声声凄厉质问,我?只?觉胸腔猛地一痛,就像是被一种?无形无相的刀子一把剜开,从?中灌入无数的火焰与冰粒,连喧嚣不断的脉管都一时之?间忘了跳动,连喉咙里滚动的热血也一时冻结住了。

可惜这痛和冷都已冲到?了麻木。

我?还是冷静地记起?了要做些什么。

“因为……你信错了人。”

梁挽只?一字一句,吐声如?刀:“是信错了你,还是别人?”

“无论是我?还是别人,你都信错了。”

我?目光渺远而冷漠,像看的是他,说的却是别的。

“就算认识一个人十多年,也未必是真的认识这个人,江湖上能出卖的不都是多年的兄弟么?更何况你才认识我?多久?半年不到?而已,你还真的以为你看透了人心?”

“我?是喜欢过你,可也有演戏的时刻,也有接近你的目的。可既然你已知道这灭门案与我?有关,尹舒浩也已经死了,我?又?重新得到?了自?由,那和你继续演戏又?有什么意义?”

“说到?底,是你太好骗了啊,我?的好挽挽。”

这句往日亲昵的话语,此刻说来却如?同魔鬼的挑衅一样,挑动着一个即将崩溃的君子心头那最敏感的善恶神经,与最脆弱的生死防线。

梁挽猛地抬头看我?,目光中已失了几乎一切的情绪。

不再悲切、迷茫、困惑、不解。

只?剩下滔天的怒火。

与永不休止的恨意!

片刻之?后,他向我?急速冲来!

雨幕之?中再度掀开了一场惨烈的拼斗与厮杀。

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我?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在雨水和血色的交织之?下泛出了更多的疼痛。

数十招后,我?在他的身上也刺出了数个浅浅的口子,可他似为恨意所驱使?,越战越凶,越斗越狠,最终竟然抓着一个破绽踢得我?往后退入了一个死角,我?重重地撞在了那凸出的一个木屑之?上,只?觉得背部生疼无比,当即吐了一口猩红的血出来。

再想动作之?时,一只?手已攥住了我?的右边脖颈,另外一只?手拿着一只?寒光凛冽的匕首,死死地抵住了我?的左边脖颈。

是梁挽。

他目光赤红欲噬,愤怒地瞪着我?,五指紧攥脖颈一边,匕首死死地颤抖着。

随时可以划下去?。

结束这一切的恨。

我?几乎有些喘不过气,边咳嗽边催促道:

“看在过去?……给个痛快……”

他咬牙欲死,冷声如?刽子手的刀。

“别急,我?一定会杀了你……”

于是我?耐心地等了一等,却觉得呼吸越发困难起?来。他的目光冰冷无比,攥着我?的脖子越来越紧,力度越来越大,那匕首始终抵在脖颈之?处,只?是浅浅颤抖着,压不下去?。

还缺一点决心。

缺一点力道吗?

我?等了半天也难受地咳了半天,始终没有等到?他的放手,也没有等来掐断呼吸的一个力度,我?就有点忍不住了,这拖拖拉拉的形成了僵局,是在干什么啊?

我?就干脆把脖子往前一送,让他的匕首“嗤”地一下划出了一道儿血红的印记。

梁挽见着那鲜红如?暮的血从?我?苍白?的脖子上流出,仿佛才在一场魔怔了的黑暗里,被这生命的颜色给惊着。

他像是惊吓到?一般,手指颤抖地收了匕首,面色痛苦地看向了上面的血,仿佛陷入了一种?几乎杀死挚爱的噩梦里。

我?捂着脖子上的血,虚弱地滑倒下来,靠着墙壁躺着。

他却背对?着我?,踉跄着后退几步,又?像是欺骗自?己一样无力地笑了一笑。

“你和我?打之?前就受了伤,现在杀你……不公?正,不公?平……”

我?只?是有些面色悲哀地看了看他。

到?了这一步,还是没办法下杀手吗?

虽然这一切如?我?所料,但真正看到?,还是心中百感交集。

也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你,我?做这一切才算值得,对?不对??

“若是不杀的话……你还想做什么呢?”

我?虚弱喑哑的声音让梁挽莫名地怔了一怔,随后,他思考许久,忽然回头看向我?,从?腰间取了一圈绷带,将我?脖子上的手拿下来,把那伤口迅速缠绕起?来。

杀仇人杀到?一半,治疗强迫症发作,开始为我?包扎了?

就在我?有点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时候。

梁挽却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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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打算放过你,不必这么看我?。”

我?只?有些无奈地看了看他:“那你是要带我?去?庄子里,让他们审判我??还是要带我?去?县衙,把我?交给官府?”

他摇了摇头,目光冷漠道:“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我?挑了挑眉:“哦?”

他冷声道:“聂小棠,你有一句话说对?了,我?信错过一些人,我?现在也不清楚庄子里到?底有多少?人是你们聂家的卧底,我?也不能确定把你带到?庄子里就一定关得住你。”

“所以?”

他冷冷道:“我?会亲自?看管你,直到?你的伤口养好,直到?我?可以公?正公?平地和你决斗。”

我?皱了皱眉:“看管?”

话未说完,梁挽忽迅速点了我?胸口的穴道。

我?心中暗道不妙,身上一软,滑落了下来,却瞧见他面无表情地取下了一圈登山用的绳索,抖了一抖,在我?身上一圈圈地缠绕起?来,我?登时觉得这次的缠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紧凑且扎实,在胸口、在手臂、在腰腹、在大腿之?间每缠一圈,都有一种?被压制到?无法呼吸的错觉。

这就算解开了穴道,要崩开这么些束缚也是需要时间。

我?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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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你是不是有病?你要是这个时候带我?走,那你不仅得面临聂家的追杀,你还得同时面对?天胜庄的追杀,你想为了一个骗你的仇人,成为黑白?两道的公?敌吗?”

梁挽只?冷静地绑完,攥了我?的腕子道:“在你坦白?招供之?前,这一切就不必你来操心了。”

我?恼道:“你还不如?把我?交给陈风恬!我?根本?就不信你的狗屁看管,你根本?就是想让两方势力都追着你跑……”

还未说完,他忽冷漠道:“我?说过的,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你听?不懂吗,聂小棠?”

我?被他强横的气势一时弄得有些发懵:“你……”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忽然在不远处传来。

我?刚要发声,梁挽忽的眼疾手快地捏住我?的下巴,强行把腮帮一揉开,他手里竟然拿了一个香薰小球,在小球的两边还以丝线系着,这下把小球强行塞进了我?的口唇之?中,压制了舌苔,再用丝线绕了脸颊,绑在了脑袋后头,我?顿时感觉到?一股子熟悉的窒晕感和羞耻感,可惜闷哼一声儿就发不出声响了。

为什么出来杀人,还要带这种?东西啊……

我?恼恨又?无力地靠在他肩头,脑袋晕乎乎的,心里也实在摸不透这家伙是想干什么了,而他只?等那脚步声慢慢地远离,才把我?轻轻推开,再把我?口中的塞堵之?物小心翼翼拿了出来。

我?吞了吞口水,受屈含辱一般瞪了他一眼。

他却只?面无表情看了看我?,丝毫没有歉疚。

我?心中一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扑面而来,只?怕他如?此执着地要扣住我?,接下来对?我?做什么都不会觉出歉疚了,可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我?只?冷声厉色地叱道:“你这样东躲西藏,还想着看管我??他们随时都会追上来杀了我?,或者杀了你!”

“为何不行?你是不是太小看了人的仇恨和意志?”

梁挽那冷眸一闪,面上满是坚决无比的执念,与一种?几乎不可言说的恨意。

“你若一日不招,我?就绑你一日,你一辈子不招,我?敢绑你一辈子,我?的身边就是你的监狱,我?就是你的惩罚,又?有何不可?”

我?惊愕地瞪着他,完全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你这浓眉大眼的王八蛋竟想绑架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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