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我会后悔吗?一票一票选出皇帝的他们,又会不会后悔?”
褚聿睁大眼睛。
珍视的……人。
元帅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开关,先前的气焰一下子灭了。
他颓然地倒在椅子上,似乎忆及痛苦的往昔,把头埋在手肘里,指痕深深地掐进小臂的皮肤。
半晌,他重新抬起头,已经恢复了常态。
他冷静地看着谢恺尘,语调变得无比漠然:“好,我不拦你。殿下的行动,请殿下自己负责。但明年,以及往后的任何抉择,恕我不能再支持您。”
军部的现状很清晰,常年驻守边疆、实实在在过着苦行僧日子的元帅,话语权终究是大过在疗养星舒舒服服过日子、退休了这么多年的乔拣少将的。
他的决定,就是军部的决定。
而这句话等同于直接把选票给了谢狄川。
谢恺尘也很平静:“谢谢您的理解。”
视讯到此结束,谢恺尘看着面前漆黑的、只剩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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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影的屏幕,想着,盛怒的元帅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与自己打照面了。
*
德尔塔象限,银色巢穴。
纪攸被铁藤螳绑架到的星球名叫银铃-西格玛,它附近有颗与它并行在同样轨道上的另一颗星球,铜铃-伊塔。
它们是一对双子星,奇妙的引力使得它们永远不会分开,更不能靠近,只能永远遥遥相对。
不过它们不仅是彼此的双子星,也是别人的伴星。
被它们紧密环绕的是一颗巨型死恒星,名为风暴之眼。
不过这些复杂的天文定义和错综的起名方式,和现在的小凤凰通通没有关系。
他还用着涅拉所教的方法,通过注有太子精神力的脚链的帮助切换回了小山雀那么大的奶啾形态,脱离异兽魔爪的桎梏,恢复了自由身。
铁藤螳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什么玩意儿这么小,怎么跟个芝麻似的?
小奶啾勇猛地竖起呆毛,气势汹汹朝抓着小野莓的那只铁藤螳飞去。
“啾啾啾!”
放开我的崽崽!
奶啾当然觉得自己这个样子超厉害的,但在大虫子们眼里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不同的地方生存法则不一样,在阿尔法象限,鸟是吃虫子的,在德尔塔象限则反过来。
面对小毛球奶声奶气的示威,不仅是铁藤螳,连敌对的碧玉蜓也笑了。
它们的笑声窸窸窣窣,像在风中发抖的破塑料袋:还以为啥呢,就这么一点儿大的小玩意,能有什么威力?
随便扇下翅膀,都能刮出卷走他的飓风吧!
纪攸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圆滚滚的小身体一伸一缩,金光一闪如剑出鞘!
“嗷——!!”
笑得最猖狂的那个戛然而止,明显是受到了重创。
那巴掌大的金光看起来那样柔和渺小,竟然生生割开了连炮弹都炸不开的螳螂翼!
两队异兽群静止了。
唯有小奶啾向着小幼崽着急地呼唤:“啾,啾啾!”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人类面前变身,此前也只有涅拉知晓他的双,不,是三形态。
先不管小野莓能不能接受啾啾哥哥真的变成只会啾啾的小鸟了,他现在换成了鸟语,人类幼崽听不懂的吧?
几方冲突时,小女孩本一眨不眨盯着他,这时候身周忽然有了变化,氤氲出和她的眼眸一样淡蓝色的光。
铁藤螳已经有了一次教训,忙不迭松开爪扔掉可怕的猎物。
幼小的孩子连挣扎都来不及,直直掉进迷雾中。
小凤凰心都要跳出来了,下面可是万丈深渊,连他这个有翅膀的都不敢往下去,根本不敢去想小野莓会怎么样。
尽管同样畏惧,纪攸在一秒钟的犹豫之后还是跟着俯冲下去。
“咻……”
微弱的呼唤声由远及近。
小凤凰拍拍翅膀,停在半空中,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淡蓝色的光团包裹着幼崽缓慢浮了上来,它慢慢消散,小野莓当然没有像他一样变身——
不,不对!
小孩还是那个小孩,可是头上长出了两只小小的、树杈一样的犄角。
身后有条细细的尾巴,和一对蝠翼似的小翅膀,尾巴和双翼上天蓝色的鳞片闪闪发亮。
……诶?
他随手捡的幼崽,竟然不是人类?
【作者有话说】
是什么呢?
106交接
◎“殿下您也终究是个俗人。”◎
虽说都是翅膀,但鳞片款和羽毛款看起来很不一样。
小凤凰是后者,细密的羽毛纹理让他看起来毛茸茸的,尤其是迷你形态时,像颗小球,看起来就叫人想用手指戳一戳揉一揉的那种。
小野莓则是前者,严密排列的鳞片有种说不出的冰冷、威严的意味,可又偏偏长在一个很小的幼崽身上,这种疏离感被年龄所带来的柔软冲散些许。
纪攸一时回不过来神,小姑娘的翅膀乍一看的确很像蝙蝠,但和海登·奥斯汀家的雪蝙蝠X质感完全不同。
这样的翅膀属于什么种族——小野莓又究竟是什么种族?
幼崽似乎也被自己展开的双翼吓到了,她可能以前从来没有展示这样的形态,完全是情急之下的自救行为;不过本能让她的小翅膀使劲儿扇动,尾巴也慌乱地乱摆试图保持平衡,好让她不再掉进迷雾深渊。
纪攸有很多问题,但现在显然不是问出它们的好场合。
在短暂的震惊后,回过神的铁藤螳和碧玉蜓全都从银色巢穴飞下来,包括那只被奶啾伤了翅膀的。
尽管异兽们谁都不知道这两个会变身的小东西是什么来头,可铁藤螳群有主人的命令在身上,必须把他们带回去。
任务完不成所要面对的,是比死更可怕的惩罚。
至于碧玉蜓,它们倒没有主人,存粹是和铁藤螳互相不对付很多年了,看见老对手有什么好东西就要抢过来自己占为己有罢了。
两群虫子怀着不同的心思追上来,凤凰心知自己不可能一下子对付所有虫,尤其是还要分心照顾幼崽(虽然现在的幼崽看起来好像不需要自己照顾),还是逃跑比较好。
他很想像人形那样抱起小野莓就跑,可惜幼崽虽然比成年人和异兽们小巧许多,和奶啾比起来还是大大一只;
他还想过牵着跑的办法,但羽翅尖尖伸出去,幼崽似乎看懂了他的意图也伸出小手,但一阵风就把他们吹散了。
无奈,只得放弃。
小奶啾掀掀翅膀,认真叮嘱:“啾,啾啾!”
要跟紧我喔!
幼崽的脸上显出几分迷茫,随后额上的一对小犄角亮了亮,好像成了鸟语翻译器。
她也甩了甩小尾巴:“咻。”
不管怎样这就算达成一致了,凤凰扭头朝着不远处一朵看起来直径少说五米的霸王花飞去。
小野莓第一次飞,在空中跌跌撞撞,随时都有掉下去的风险,急得小奶啾围着她上下翻飞,恨不得用自己的小身体撑起她。
他所飞过的地方总会残留淡淡的金光,这么绕了几圈之后,竟然留出几道缠绕的光带来。
那光带似乎有浮力,幼崽的身体变得轻盈许多,柔嫩的新生小翅膀也有了力量,扑棱着扑棱着,也差不多学会飞了。
纪攸松了一口气。
适应另一个形态总是很难的,尤其是用翅膀的种族和用手手脚脚的种族。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变成人时,使用双腿也很困难,走两步就得摔一步,还得让人扶着掺着才行。
相比之下小野莓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快的。
嗯,不愧是自己的崽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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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崽的学习速度惊人,没一会儿就能跟上凤凰的速度了,到后来甚至还能超到前面去。
纪攸不需要再担心她跟不上或者被落下,终于有空回头看看身后的追兵。
铁藤螳的阵列向来是很整齐的,换成人类士兵随时可以拉出去进行阅兵的程度;碧玉蜓和老对手们势不两立,相看两厌,尽管都在追击同样的目标,也保证离得远远的。
两群队伍颜色迥异,泾渭分明,凤凰偶尔恍惚他们不是在被虫子追,其实身后是两块会动的大拼图。
他也试过用凤凰灵力去镇静异兽们,但德尔塔生物和阿尔法生物的构成不同,以铁藤螳为例,它们是有精神力的,但并没有精神海。
如果说人类的精神力是源于高度进化、并且受到宇宙辐射的大脑与思维,那么铁藤螳那种可以扰乱舰队通讯、侵袭类人种族的能量,应该是一种加强的生物电波,通过这种精神波动达到影响的效果。
换言之,小神禽拿着疗愈的钥匙,可这里没有门呀。
啾啾也很苦恼QAQ
山魈长老曾经告诉过纪攸,他作为神灵的职能是不受限制的,疗愈万物,普度众生,不管是猴是象是人,还是帝国外面的外星人。
当然,也包括“深渊”里的怪物们。
只不过,他刚刚脱离幼年期不久,就算是成年也有漫长的成长过程,尚未把灵力开发到极致。
还是要变得更厉害才可以。
从最初在荒星森林里对付长耳狐和独目狼,到654星心紊症爆发的丧尸群,再到吝天倾精神海那些追杀外城人的潜意识NPC们,再到现在的德尔塔异兽,小凤凰见识到了越来越多彩的奇异宇宙,每一次经历也都在让他变得更强大。
只不过每当他以为自己接近了那个期许的目标,就发现一山还有一山高。
世界广阔,他永远有更高处可以翱翔。
那朵霸王花已经近在咫尺,然而先前被奶啾的金光划烂翅膀的铁藤螳鬼魅般闪现在他们面前,冲着小家伙们阴险一笑:“哈,我看你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它是单独脱离队伍的,但是在它之后,十几只碧玉蜓挡在那里。
两群异兽史无前例地联手,一步步缩小包围圈。
不仅是四周围得严严实实,连头顶也盘旋着几只,而下面就是字面意义上云诡波谲的迷雾。
两个小家伙成了无路可逃的困兽。
纪攸贴着小野莓,虽然自己也怕得发抖,还要尽力给她安全感。
他努力地伸展翅膀,试图把人类……不,已经不是人类的幼崽尽可能揽进自己的羽翼庇护中。
这对巴掌大的小小鸟来说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把“自己的崽崽就要自己保护好”根植在心中的他并没有意识到。
铁藤螳们发出瘆人的破塑料袋笑声,一步步逼近。
眼看最近的一只铁钳如镰刀般斩下,小鸟儿的灵力都酝酿好了,身上忽然被什么环抱住。
他低头一看,是条细细的小尾巴。
幼崽不知不觉间已经学会了使用尾巴(看来尾巴比翅膀好操作一点),她卷起奶啾抱进怀里,像抱着心爱的洋娃娃,然后收拢起小翅膀,不再保持悬停。
奶啾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都是人形的他抱着小野莓,这是第一次反过来;过去处在鸟儿形态的他接触的都是成年人,他还从来没有待在这么小的怀抱中,有些奇妙。
“咻。”
幼崽发出短促的一声,听起来像是安抚。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奶啾用翅膀抱住幼崽的小尾巴。
“啾!”
重力带着他们急速下坠,两个互相依赖的小家伙紧闭双眼,憋住气,一同直直跌进云雾里。
异兽们看着骤然消失的猎物,脸色大变。
这团由银色巢穴孵化的雾气无边无际,一直蔓延到环绕整颗星球,让银铃-西格玛星在浮空的花树之下,仿若缠着仙女飘带。
它滋生出了银铃-西格玛最初的生命基础,但经过了成千上万年的演化,它不仅不再是自然的母亲,反倒成了对所有生物有害的致命毒物。
生活在银色巢穴的生物们平日里小心翼翼,绝对不往下面跑,碰都不敢碰这团迷雾,更遑论穿过它!
无论是铁藤螳还是碧玉蜓都在彼此丑陋的复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惊恐。
那可是,可是“深渊”的主人都不会轻易涉足的诡异之地啊!
可是任务摆在眼前,不完成还是会倒大霉。
……追,还是不追?
*
赛瑟纳林联邦宇域,无名星。
帝国舰队泊在黄昏晓星与主星之间的一颗非民用小行星上,这里只有拿到授权的船只才能穿过,战时所有联邦的民用舰队一律禁行,反倒给破例经停的帝国军提供了足够私密的场所。
谢恺尘便是在这里见到了深受郝郎中赏识的边临松。
边临松年纪和他相仿,进到房间后解下暗色纹路的围巾,挺括的大衣里面穿着深紫色丝绸衬衫,一幅文质彬彬的精英派头。
谢恺尘日常所有吃穿用度都是皇室特供的,从来没有关心过什么衣服的牌子不牌子。
如果换个人在这里,或许能认出边临松这从头到脚都是联邦某个Z府领导层专用品牌的高定。
几年前他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学子,如今摇身一变,已是联邦炙手可热的新星了。
所有人都盯着他在向上爬的这些年得到了什么。
至于放弃了什么,无人在意。
边临松见到自窗边转过头的太子,眼睛期许地亮了亮:“殿下。”
会客室里没有其他人,谢恺尘做了个手势:“边议员,请。”
“殿下叫我临松就好。”边临松感激道,“我真的没有想到您会……”
谢恺尘微微抬手,打断了他更多的客套话。
关于帝国的太子殿下准备扶持他拿下议长之位,并且弹劾总统之事,在来之前边临松已经了解了。
总统的背后有着力量强劲且身份未知的靠山,边临松虽然得到了已经请辞的老议长和许多议员的支持,但看不见的对手最为可怕,尤其是最近德尔塔异兽突袭黄昏晓星的事件,让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样的敌人。
这回有了帝国的支持,他会更加有底气,太子的力保也会让他接下来的路顺风顺水许多。
谢恺尘同他此次会面,就是为了谈些初步部署,包括为他的竞选提供资金和民意。
君主制和联邦制的确有很大差别,但帝国是混合制Z体,在皇帝之下同时存在着内阁和议会。
尤其是,太子本人也面临着帝国史上头一回开启的大选,在不久的将来同样要在乎每一张选票,这就让两人在许多层面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帝国体量庞大,法治严密,以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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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系为中心向另外九大星系辐射,每一层都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建国数百年来从未有过大型混乱,皇室的高层动荡并不会影响到平常人的生活。
但皇室的任何变化,也都会成为整个帝国、乃至全宇宙瞩目的焦点。
最近一年帝国皇室发生了很多事,先是大半年前太子失踪,又毫发无损归来,然后是近期的老皇帝病逝,太子污点疑云缠身,三皇子上位……种种皇室丑闻成了阿尔法象限之外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边临松自然也和其他人聊起过这些事,他曾经在联邦一些场合见过太子殿下,很是尊敬,不相信谢恺尘会做出毒害弑父这样的事情来;
倒是那个谢狄川给他留的印象一直不怎么样,如果说有关太子的谣言都是那个三皇子栽赃的,可信很多。
以前谈资只是谈资,讲完就如流水散去了。
等到今天他真的面对面、单独见到了太子殿下,才发现那泼天的压力也不能压垮一个人,
谢恺尘如同严冬的青翠松柏,坚毅又凛冽,无论寒风还是暴雪,谁都不能将他的枝桠弯折,叫他枯萎一点点。
边临松记下了谢恺尘让他日后联系的几个人,吸了口气:“殿下的恩情边某会永远铭记心中。日后殿下,不,帝国有任何需要,联邦一定鼎力相助。”
他的后一句很有技巧,不仅要还上这份人情,更是直接把谢恺尘抬上了帝王之位。
谢恺尘对此不置可否,视线扫过PADD的屏幕:“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过,是个私人问题。”
边临松道:“您说,我知无不言。”
“唔。”谢恺尘斟酌了下说辞,还是决定单刀直入,“您认识现在驻守黄昏晓星的岑寻枝,岑大校吗?”
尽管那变化相当细微,但谢恺尘还是看得出来,边临松在从听见“黄昏晓星”开始,眼神有些不同。
但表面依旧非常风轻云淡:“殿下为什么这么问?”
谢恺尘迟疑了一下:“只是听过一些传言。”
他在黄昏晓星待上些日子,难免会和驻守的舰队指挥官打交道。小星球万事万物需要仰仗年轻有为的岑寻枝,围绕着他的各种流言蜚语层出不穷,听说了也很正常。
边临松笑得八风不动:“关于我与岑大校是旧识的传言么?”
旧识,倒是个非常稳妥、绝不会出错的词。
“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无妨。”谢恺尘加了一句,“只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边临松:“。”
可您看起来就是一脸八卦的样子啊!
边临松的确不太想回答,把话题直接牵上了自己的节奏:“我也有听到了一些传言。”
谢恺尘抬眼看他。
边临松道:“我听说,您决定只身入‘深渊’,是为了找一个人。这是真的吗?”
他本以为太子会对这个话题避而不答,反问回来,或者找其他借口。
没想到谢恺尘坦荡地承认了:“是的。他黏人,有点儿娇气,找不到我,应该会等得很着急吧。”
明明表情没什么变化,可在提到那个人时,谢恺尘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边临松的喉结动了动:“您很爱他。”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谢恺尘并没有回答,也不不需要了。
边临松笑着摇了摇头:“原来即便是殿下您,也终究是俗人一个啊。”
谢恺尘挑了挑眉。
这话乍一听不怎么样,但掰开来,倒也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
他同样曾以为自己是例外,结果到头来,仍然会为情所困,会与爱相连,沉溺在红尘俗世的俗套烦恼中,打不破最原始的心动枷锁。
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变得最普通的一个普通人。
谢恺尘第一次在边临松的脸上看见了类似于伤感的情绪:“能遇见心爱的人,真的很不容易,殿下也务必要珍惜——我衷心地祝您好运。”
待边临松走后,谢恺尘的手指敲着屏幕,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他好像连一张小九的照片都没有。
郝郎中倒是有,非但不给他,还成天眉飞色舞炫耀“这张是在追蝴蝶,怎么像小猫咪一样”“哎哟这张左拥木瓜右抱X肩膀上还有阿双的太可爱了”“我还拍到过甜心的睡颜——诶,就是趴在桌上,别激动别激动”。
……真是够混蛋的。
要不是那个为老不尊的家伙动身去找达茜·肯,谢恺尘真的会动用一下属于太子的特权,把照片弄到手。
这时,有谁悄无声息走进来。
来人拉起镭射护目镜,竖起的衣领有种桀骜不驯的意味,不过问好还是客气的:“殿下。”
太子颔首:“接下来就辛苦你了。”
谢恺尘原定一支特别行动小组将自己送去“深渊”边缘,后面的事儿都由自己来完成;但有人主动要求加入,他一时找不出拒绝这小孩儿的理由。
尽管年纪还很小,但天资在帝国的机甲师中绝对是百万里挑一。
少年将处在折叠环态的“S-天羽羽斩”交到太子手里,翘起嘴角:“在所不辞。”
但不是为了你。
而是为了……他。
*
翌日,黄昏晓星。
岑寻枝看着病房外亘古不变的晚霞,疲倦地闭上眼。
他有点儿想念黑夜和白昼,想念恒星起落,而不是这样一潭死水。
没有变化,就像没有希望。
病房的门被敲响,岑寻枝还没应声,来人已经大咧咧推开门。
除了他的主治医生,没有第二个人敢这样造次。
岑寻枝转动轮椅,转过身漠然地看着这人又有什么新点子了。
铁藤螳对星舰内部进行围攻,他抵挡在第一线,但双腿被骤然塌下的墙体硬生生绞断。
如果不是战时医疗条件太差,这种断裂的伤完全可以通过手术进行再生。
但现在去讲那些不可能的如果也没有意义了。
他才二十七岁,已经爬到了大校的高度,这在按资论辈的联邦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驻守黄昏晓星的任务结束以后,他本能晋升成为联邦史上最年轻的准将。
一夜之间,他从联邦军最受瞩目、冉冉升起的新星,变成了从此只能坐轮椅的残废。
休斯还是往常那个样子,垮着个脸,好像比岑寻枝本人更不能接受他的伤。
医生喋喋不休给他检查,岑寻枝闭目养神,左耳进右耳出。
这时,属下敲了敲门。
岑寻枝就像没听见一样毫无反应,休斯只好辛苦一下,代劳让人进来。
来人从军校毕业就一直跟着岑寻枝,也是多年的得力干将了。
此刻竟然显得有点儿紧张,支吾片刻还是说出来:“那个,大校,边议员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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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
休斯听到这个名字,像被水泼了的猫炸开毛:“什么?那个惊天大SB还有脸通讯?让他滚远点!”
医生最近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士兵战战兢兢望向岑寻枝,这毕竟是找他们长官的。
岑寻枝终于睁开眼。
他定定地盯了一会儿虚空中的某个点,然后朝属下伸手,后者在火冒三丈的医生的瞪视下,还是把终端交到长官手里。
“让他滚,寻枝,别心软!他已经不是那个当年你养大的小崽子了,他多么心狠手辣你应该最清——”
岑寻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就算是休斯也不得不闭嘴。
岑寻枝垂下眼,接通。
帝国过来帮助重建黄昏晓星,第一步就是恢复通信。
现在还没有完全达到战前的水平,对面的背景噪音很大。
“……哥。”
那个声音说。
电流的干扰让那简短的一个字听起来有些失真,遥远得就像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岑寻枝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和议员阁下没那么熟悉吧。”
对面并不为他的冷漠而气馁,很关切的样子:“哥,听说你受伤了,严重吗?”
听觉灵敏于常人的休斯咆哮起来:“腿都他妈没了还不严重吗!!边临松你个混蛋,听见没有,你这个大混球!!”
岑寻枝木然地抬起手,手背向外挥了下,下属立刻客客气气把休斯医生“请”了出去。
门关上,世界重新清净了。
可也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哥,等我这边事情忙完,我就接你到主星上疗养。军衔那边我也会帮你……”
“不用了。”岑寻枝淡淡道,“我已经申请调职了。”
那边一愣:“调职?去哪里?”
“边检。”
岑寻枝现在所属的舰队是边防,边防和边检只有一字之差,但后者相当于文职,清闲且没有前途。
以他的资历想去边检轻轻松松,但日后再想回到属于他的战场,几乎不可能了。
调职,相当于从此放弃了作为战斗兵种的职业生涯。
对面被他的决定震动,一时无言。
岑寻枝再度把目光移向窗外,叹道:“边临松,我最后一次再这么喊你,未来可能就是我高不可攀的总统先生了。
“你不必为当年我收留你的事情有什么愧疚,我自己也还小,顺手帮你一把,没什么。你更不需要为后来发生的任何事耿耿于怀。
“尤其我这次的伤,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面只有沉默。
“边临松。”
岑寻枝每讲一句,就要喊一遍这个人的名字,好似那名字真的是有额度的。
现在不喊,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听好了:我不后悔认识你。”
男人心念一动,吸了口气:“哥……”
“但是,边临松。”岑寻枝像是料到了他会说什么,冷淡地打断,“从今以后,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作者有话说】
串场的两位暂时就下线了,想看追妻hzc的可以移步主场~
107风雪
◎奶啾被迫捂住自己的小耳朵。◎
纪攸不知道自己下降了多久。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迷雾厚度少说有十几公里之深,银铃-西格玛和凤凰生活过的那些M级行星的重力又不相同,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流速。
他好像一直一直在往下坠落,像一段没有尽头的旅程。
他曾听闻通往天国的阶梯永无止境,只有真正有资格之人才能抵达尽头敲开那扇门。
如果现在是相反的,他会掉进地狱里吗?
地狱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小凤凰很清楚自己是个好啾,他的饲主以及饲主的人类朋友们都是好人,而好人死后是要去天堂的,所以也没人教过他关于地狱的知识。
乔拣倒是提过一次,说地狱里有油锅。
油锅……听起来很疼的样子。
啾啾可不要变成炸小鸟。
非人类幼崽的小手抱着他,而他的双翼则抱着她的尾巴。
小神禽把脸埋在幼崽的怀里,没空去关心被吹得乱七八糟的毛毛,想和小野莓说点什么,又被呼啸的风声盖过了一切。
他在这无休止的下坠中迷迷糊糊想起,那时候谢恺尘掉到荒星上,是不是也是相同的感受?
对生死的惧意,对未知的慌乱,对没有更好选择的后悔,以及失重带来的种种不适。
还好,最后有心软的小神明捡到了他。
凤凰并不清楚迷雾里包藏着无数致命物质,只是感觉有点儿不舒服,嗓子痒痒的,呼吸也好像比平时要急促些。
他把这些归咎于掉下去。
毕竟,有几个头朝下的时候还能舒舒服服的呢?
那些可以让看起来无坚不摧的铁藤螳在几秒钟内窒息身亡的毒素,被小神禽吸入之后竟然不痛不痒。
不仅是他,小野莓也同样没受到影响。
如果让虫子们知道,恐怕得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打什么主意。
一旦某种状态持续的时间超过一定的额度,就会让人昏昏欲睡。
小奶啾有点儿困了,张嘴打了个哈欠,结果灌进来一大口风,呛得直咳嗽。
正在慌张地调整呼吸之时,周遭的雾气倏然消失——他们穿过迷雾了!
本能比思考更快,一瞬间纪攸转换成凤凰原身,已经进入完全态的六根颀长尾翎唰啦展开,包裹住幼崽和他自己,绮丽的金光顷刻向外蔓延,形成了牢不可破的保护层。
光芒严丝合缝地托住他们,减缓了最后一百米的加速度,稳稳地将一人一鸟放在地上。
金光消散后,一阵带着凉意的风袭来,冻得小凤凰打了个喷嚏。
啊——啊湫!
小野莓也跟着打了一个。
她倒不是冷,纯粹是幼崽的模仿天性。
小野莓看着纪攸在她面前首次展示的第三种形态,蓝眼睛一眨不眨:“咻,咻!”
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能听出来语调很是惊艳。
啾啾哥哥,小啾啾,和大啾啾,怎么都这么好看呀!
纪攸接收到她眼神中的赞扬,退出战斗状态的尾翎优美地垂下,呆毛不好意思地晃了晃。
不过凤凰形态过于扎眼了,他还是变回了山雀的大小。
嗯,体型小,也更保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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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神禽本身是无所谓温度变化的,但在这方面纪攸被太子养得很娇气。
要是人类先生在,就会把他塞进那件黑色大氅的衣领里。他不想看外面的时候就躲在那儿睡觉,饲主有力的心跳声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摇篮曲。
只不过现在不能总想着人类先生,否则思念和依赖会让他变得软弱。
他必须要坚强起来,才能保护自己和幼崽。
只有这样,才能离开这里,回到谢恺尘身边。
那是他永远的向往与归属。
又是一阵风吹来,打断了小鸟儿的伤春悲秋。
这回不单单是风,还夹杂着细小的冰粒子。
纪攸望向四周,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纯白——这里是雪原?
无论他怎么转身,看向哪个角度,视野里全是相同的白色,清莹的冰晶反射着不晓得从哪儿来的光源,把世界映得明亮而闪耀,和银色巢穴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一致。
纪攸已经很久没见过雪了,抬起一边的爪爪,惊奇地看见雪地上开出一朵浅淡的小花。
他又换了一边,还是一样。
注意力容易分散的小鸟被新游戏深深吸引,在雪地上跳着踢踏舞,也随之绽放了一簇又一簇金色的花朵。
小野莓模仿着他的动作,也踩了踩雪。
尽管有了犄角、翅膀和尾巴,其他地方看起来还是人类,留下的痕迹也仍然是人类幼崽的小脚丫。
幼崽不解地看看自己印出的月牙,再看看奶啾印出的花儿:“咻?”
为什么崽崽和啾啾不一样?
纪攸也低头瞅瞅:“啾,啾啾。”
因为我们不是同类呢。
但没关系,你还是我要饲养的崽崽呀~
——诶?
他突然发觉了异常。
在黄昏晓星时,幼崽的双腿细得皮包骨头,连站立都颤颤巍巍很难做到,现在竟然能做到跺脚了?
他看向小野莓,后者的双腿尽管比同龄人还是要纤瘦许多,但起码是正常、而且健康的。
难道是在银色巢穴变身、长出翅膀的副作用吗?
不管是什么原理,总归是好事儿,小凤凰开心地绕着她飞了好几圈。
一开始只是偶尔刮风和零星的小雪,没过多久两者越来越大,有暴风雪的征兆。
在荒星的时候,小凤凰和小象朋友总是听别的动物们说起森林里的冬天,并且充满期待。
但长辈们都说,如果刮起暴风雪,就很不得了啦!
那个时候的小凤凰和小象朋友对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中相同的兴奋。
幼崽们活泼的心态总是相似的,家长越说什么不可以,就越想尝试。
然而等到自己也成为家长、也真的直面暴风雪时,纪攸只想快点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
他顶着风努力挥动着小翅膀,可惜太过柔嫩,没几下就被吹得翻了个跟头。
幸好幼崽接住了他,重新抱在怀里:“咻咻!”
让崽崽来保护你吧!
自己救出来的玻璃娃娃一点点长成了可以沟通、对外界有所反应的正常孩子,小鸟儿很是欣慰。
不过他也很担心,幼崽身上只剩了件单薄的病号服,还是短袖的,胳膊和腿都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虽然她看起来完全不怕冷的样子,可是有一种冷叫做你啾觉得你冷。
纪攸不放心,让羽毛上的流光扩大范围,把幼崽也拉进包围圈。
小野莓睁大眼睛。
这些熠熠生辉的金光,是暖的。
哪怕在漫天飞雪中显得那样渺小,可有了它就好像在绝境之中燃起了丁点希望,指引着迷途的旅人前进的方向。
三岁的孩子身量同样很轻,小野莓抱着小奶啾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在雪地中,几乎往前两步就得被吹得倒退一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崽崽们来到一个山洞前。
银铃-西格玛的确和纪攸待过的任何一个星球都不同,在擎天的花花草草之下,是千丈迷雾,而迷雾后又有雪原。
在一茬又一茬异常之后,竟然冒出个和他曾经待过的荒星森林里长得差不多的山洞。
太过正常,反而更奇怪了。
可是外面的风雪已经大到随时能把两个小崽卷上天的地步,就算是洞口也如同虎啸。
他们别无选择,只得往里面走。
也许是里面没风的原因,越是往前,也越是温暖,明明黑漆漆一片,却好像有火堆,吸引着被风雪冻得晕晕乎乎的崽崽们靠近,误入歧途还义无反顾。
“咻。”
“啾啾。”
他们都看见了,山洞比想象中还要小,到这里就是终点了,不能再往前。
小野莓抱着奶啾坐下来,靠着冰凉的山壁,不确定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除了发呆和等待风雪止息,好像也没其他的选择了。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容易产生幻觉,冷不丁觉得背后的山壁在晃。
——等一下,真的是错觉吗?
“是谁,胆敢打扰吾睡觉?”
山洞说话了=口=
小鸟儿吓得炸开毛,飞出几米开外又折返回来,幼崽还在那儿呢!
纪攸眼睁睁看着那以为是尽头的山体“站”了起来,慢慢吞吞转了个身。
那是个身高至少有五六米的巨兽,黑乎乎得看不太清,直到它懒洋洋掀起眼皮,一双铜锈色的眼睛如同黑暗中的明灯,映亮了怯怯的崽崽们。
那“灯”更亮了。
巨兽诧异地瞪大本来有点儿小的眼睛。
“——小小姐?!”
*
小野莓小朋友长到三岁,前面三年基本和现实隔绝,只活在自己的小世界。
如今终于同外界有了联系,缓慢地体会到了属于人类的各种感情与情绪。
比如,她现在很疑惑。
这个口口声声说着“小小姐我吾想死你了你知不知道你不见了吾有多担心”的生物,恨不得抱着她又亲又贴、又因为体型差距过于巨大不得不放弃的大怪兽,她根本不记得是谁。
在幼崽封闭的世界中,她能记住的只有啾啾哥哥,以及不再是哥哥的啾啾。
“咻……”
她害怕地往纪攸的方向躲了躲。
如果是少年形态的凤凰,就可以把小孩子抱在怀里,让这个怪家伙离远一点。
可惜他现在只是一点点大的小毛球,就算全身羽毛耸立,也不过是个蓬松一点的毛球,在几米高的怪兽面前毫无威慑力。
相比之下,巨兽欢天喜地:“小小姐怎么在这里啊,吾还以为你死了呢!哎呀真是太好啦!”
纪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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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用这么欢快的语气讲这种话呀!
已经懂得人类礼节的小凤凰好无奈的。
巨兽做出了许多唤醒幼崽记忆的尝试,奈何小野莓完全认不出来它。
眼看着自己的崽崽要被怪家伙吓哭了,小凤凰不乐意了:“啾啾,啾啾!”
细细嫩嫩的鸣叫声吸引来巨兽的视线,它像是刚刚发现这儿还有另外一个小东西似的,大为惊奇:“咦?”
那双铜锈色的眼瞳能自行调节亮度,让凤凰看清了它的模样。
乌漆嘛黑一团,长得和涅拉有点儿像。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它和涅拉叽里咕噜的也是同一种语言。
它们……是同类吗?
这边小凤凰正在比对,那边巨兽也瞧见了羽毛上自带流光的小鸟儿,氤氲的浅金色光芒将那双温润的琉璃凤凰瞳衬得格外美丽,光是看都能想象到小家伙该有多么香喷喷。
它的神情顿时狂热起来:“——吾去,美女!”
纪攸:“……”
啥呀这是!
被太子殿下养大的小奶啾很有礼貌:“那个,请问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巨兽的眼睛像蛇那样兴奋地眯起一条竖缝:“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美女,原来你不光长得好看,声音也这么好听。”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可以不要离我们这么近吗?”小鸟儿鼓起勇气,细声细气地请求,“你太大只了,会吓到我……的崽崽。”
巨兽转了转眼睛。
它完全忽略了为什么它家的小小姐成了这个小东西的崽崽,美女的请求当然是不能被拒绝的,这是绅士的品格。
它目测着凤凰的大小,嘭的一声,缩小成和奶啾差不多体型的小怪物。
它和涅拉一样,凸起的后脊如同连绵起伏的山峦。
不一样的是背后有对翅膀,倒是跟小野莓的有点儿相似,如同覆鳞的蝠翼;小得畸形,但竟然能支撑起它圆滚滚的身体。
涅拉是没有翅膀的,纪攸划掉了对于它们是同一族群的猜测。
巨……不对,现在是小怪兽了,拍着它那对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翅膀,围着金灿灿的小毛球左一圈右一圈转,比起求偶的花孔雀就差了亿点点美貌值。
“嘿嘿,美女你好,美女你好,吾叫小葱,小是小葱的小,葱是小葱的葱。”
凤凰:“?”
凤凰非常认真地纠正:“我不是美女,我是男孩子。”
当小鸟的时候是雄鸟,当人的时候也是男孩儿。
不可以混淆哦。
小葱:“哎呀吾知道吾知道,可爱的男孩子嘛。也可以是美女!美女是不分性别的。”
凤凰:“?”
好像学习到了不得了的新知识呢。
纪攸实在不是能狠心往别人兴头上浇冷水的个性,经过几次纠正之后小葱都不肯改过来,反正就是个称呼,他认识的人类们也喜欢给他起五花八门的昵称。
有谁告诉过他,起名是爱的体现;他感谢所有收到的爱意,包括这个新认识的小怪物,也就随它去了。
小葱对凤凰一见钟情,跟前跟后,像只快乐的傻狗。
只可惜小神禽的审美与它的模样实在背道而驰。
更何况,他有心上人了呀。
啾啾可是很专一的呢。
和小葱相识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们有了不会被追缉的容身处。这里是小葱的地盘,就算暂时变小了,震慑力仍在,不怕外敌来犯。
纪攸时不时飞到洞口瞅瞅外面,忧心忡忡地看着全然没有变温和的暴风雪,好像永远都不会停了。
小野莓自收到纪攸确认小葱的确没有恶意、解除危机的“指令”后,就一直在睡。
她身上盖着张枯叶,是小葱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扒拉出来的,比蜷缩着的幼崽还要大,正好当被子。
幼崽刚化形出翅膀时,和纪攸的凤凰原身形态差不多大,短短几天时间,好像长大了一点儿。
不仅变大了,颜色也更深,从和她眼睛一样的天蓝色向着海蓝色过渡。
也许最后会变成和她头发一样的黑色也说不定。
她额上的小犄角和身后的尾巴倒仍然是淡淡的蓝,像镜面的天空倒影。
纪攸不是没有问过小葱,小野莓到底是什么种族,可小葱的语言他本来理解就有限,回答的那个词好长一串,更听不懂。
他还有点儿想问问小葱认不认识涅拉和苏小姐,又怕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敌对势力的纠葛,还是暂时埋在心里。
小葱这个兽,说好听点是心宽体胖什么都不往心里去,说难听点儿,嗯,就是缺心眼。
它的语言能力比涅拉发达,也可能是因为德尔塔象限的特殊介质改变了声音传播渠道,和涅拉通过心声传递不同,它说的每一句都是切实落进纪攸耳朵里的。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让纪攸想起了二皇子谢鸣风家的灵宠,那只话痨金刚鹦鹉。
可是,可是店小二没有过追在后面一直“美女美女”的叫他啊!
他已经尽力不去在意,羽毛遮住耳朵。
但力度还不够,奶啾被迫举起翅膀捂住自己的小耳朵。
天哪,谁来救救啾啾呀QAQ
*
比风雪还没完没了的聒噪在小葱发现了纪攸的脚链后,总算暂停。
它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谈到这个话题,一直躲着他的小鸟儿变脸似的忽然有了无限热情。
他主动跺了跺爪爪,琳琅球跟着叮铃一响。
小葱像是看见了新大陆:“哇塞,会响!”
它听得心痒痒,未经允许就伸出短短手要去摸。
铃铛里贮存着太子殿下的S级精神力,对低等级精神力的生物有很大的威慑。
只不过铂金色的光芒刚开始酝酿,有谁的动作比它更快,狠狠抽了不速之客一鞭子。
啊不,一藤子。
绯红藤蔓缩回去,温顺地圈着小主人的爪爪,丝毫看不出刚才狠扎小葱的乖张。
纪攸变成鸟儿形态后可以变形的它也随之更加迷你,可以随时匹配小主人的体型。太子当初选择把它从醴泉摘下来的决定再正确不过。
哼哼,什么不自量力的家伙,还敢觊觎我的小主人!
红藤蔓得意于自己的英勇护主举动,正想向那个总跟它争抢小主人的破手镯炫耀一番,发现对方暗淡到和透明没什么差别。
“昭神”的光镯在纪攸回到鸟儿形态时,本该是箍在另一边爪爪上的。
对了,已经好久没见过那个叫昭昭的讨厌鬼了。
小主人一定是把它丢掉了,嗯,肯定是这样。
还是发现本藤蔓最适合当护花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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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
不过……那家伙去哪儿了啊
红藤是用上了保护小主人的力道,要是换个细皮嫩肉的得被荆棘戳到流血。
好在小葱皮厚,夸张地怪叫一声:“啊呀,这是个啥嘛?”
小毛团弯起眼睛:“是定情信物喔~”
“定情信物?”小葱已经大方地不再追究红藤咬它的罪过,不懂就问,“啥意思?”
“就是,就是……”奶啾绞尽脑汁想着这个词的定义,“是重要的人送的礼物。”
“重要的人?”小葱抓关键词的能力很不一般,“是人类送你的?”
啾啾点头。
小葱大惊:“人类?你确定吗?人类可讨厌了!”
最喜欢人类的小凤凰也很吃惊:“你讨厌人类?”
“是啊。”小葱突然变得凶凶巴巴,“人类都是坏东西,没一个可信的。你怎么会收下人类的礼物呢,他们送礼总是别有用心的。你是不是被骗了?”
这样说他喜爱的人类们,纪攸不大高兴,但他没吵过架,也不知道怎么用实例反驳,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会不会的,人类先生最最好了!”
“噫,还是雄性人类啊。”小葱做了一个很嫌恶的表情,“雄性人类更讨厌了。当年大小姐要不是被雄性人类的花言巧语骗了,也不会……”
后面的话它没有说,情绪变得低落。
大小姐?
纪攸没有忽略这个词。
小葱喊小野莓是“小小姐”,那么这位“大小姐”……唔,会是小野莓的姐姐吗?
话说回来,他还从来没有调查过小野莓的身世呢。
她有没有爸爸妈妈,有没有兄弟姐妹,从哪里来,又是为什么会独自一只幼崽出现在黄昏晓星上的小野莓花园?
“不过呢,雌性人类里还是有好人的。”小葱语调一转,“比如少夫人,就是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好的人。”
它一连说了四个“特别”,强调程度之强烈让别人记不住都行。
这回轮到小奶啾好奇了:“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好,是有多好?”
小葱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跟他大谈特谈少夫人的美好之处,可是又想起什么禁令,不得不憋回去。
“我不能说。”小葱忧郁地摇摇头,“少主不让说。”
先是小小姐,然后是大小姐,现在又有了少夫人和少主。
小凤凰一时换算不过来这么多错综的关系,但已经感受到了小葱所在家族的关系网之庞大。
“但是——”小葱说,“但是,你可以问小小姐!”
纪攸惊讶地看看小野莓:“崽崽认识她吗?”
“那肯定啦。”小葱摇头晃脑,“少夫人是小小姐的妈妈啊。”
108飘摇
◎万千花儿倾倒,向祂臣服。◎
一年前。
赛瑟纳林联邦,黄昏晓星,临虹州。
在战火焚烧大地之前,临虹州是整颗星球上最繁华的地方之一。
从它的名字就能看出这里主打的景色,每到特定的时分,傍晚的天空折射出斑斓的彩虹,从远处望去,这座小城挨着彩虹桥的脚下,得名临虹。
除了捉摸不定的自然现象,这儿还有另一个实际些的景点,小野莓花园。
花园的全名叫做“小野莓全人工培育花园”,字面意义,绝无机器人代劳,从选种播种到除虫修剪,培育的全过程都是人力,也算是种逆流的招牌。
大宇宙时代,像联邦这样富庶的地区基本上苦活累活全都交给机械了,很对人对于人力劳作的印象还停留在历史课堂上,很想来见识一下。
相比起让人放松游览的公园、花田,小野莓花园其实更像个无门槛的博物馆。
最近来的游客注意到,负责修建花枝的员工怀孕了,裙子虽然宽松,肚子的隆起还是很明显。
按照赛瑟纳林的保护条例,进入孕期的女性、男性、或者其他的性别,超过一定的月份不能够再做繁重的工作的,否则聘用点要处以天价重罚。
或许有的小作坊会偷偷摸摸做违规的事儿,可以小野莓花园的著名程度,每天来来往往游人如织,无数双眼睛盯着,随时都有可能举报上监管局,怎么敢的?
有人去问花园的负责人,负责人提起这个就直擦汗:“她非要来,我们也没办法啊!”
“不聘不就得了。”
“聘的时候没看出来是孕妇,知道了之后也不能辞退啊!”
“那罚款怎么办?”
金额可不是一般的大,可能抵得上一两年门票和各种杂七杂八收入。
负责人一脸无语:“她自己掏腰包交啦!”
所有听到的人都写满了问号。
小野莓花园里有一些植株非常高大,还有一些长得角度奇特而刁钻,因为没有机械帮忙,人工去修建的活儿是很累的。
怀着孕的人本来身体就容易有许多不舒服,不在家安安生生休息就算了,主动要工作也可以理解,换个轻松的,比如售票处、讲解员之类的也行。
可是这位,哪怕缴纳巨额罚金都要做最苦的工作,图啥嘛?
这位夫人年轻美丽,如此富有,却从来没见过任何家人,包括配偶。
有人猜她丈夫跑了、死了,是个不得不自己赚钱养孩子的寡妇;
有人说她丈夫是个赌鬼、酒鬼,成天不沾家;
也有人说她的配偶不是雄性……
寡言多金的单亲母亲人总是为她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叫谁都想掀开看一看其下究竟埋着怎样的秘辛。
但夫人对于所有的声音充耳不闻,她甚至从来不和游客有目光接触,每天站在梯子上,也不管底下为她捏一把汗的同事,拿着剪刀咔嚓咔嚓剪着多余的、会抢走养分的枝杈。
有的时候,就在那些难伺候的花田里一株株人工授粉,丝毫不在意周围议论纷纷的箭头是否全都指向自己。
好像对她来说,养育一朵花,是全天下最重要的事儿。
她平和淡然,光是看着她心就能静下来。
没过多久,她本人也成了小野莓花园的一道风景线。
只不过,没有任何人会上前打扰她,游客和观众们默契一致,让这份不沾染尘世的美丽永远保持着无瑕。
她的名气大了,就有眼红的人冒出来诋毁。
有个自称是她邻居的人说,这女人搬到附近时肚子还是平平的,一个月时间变得这么大,怀的莫不是个小怪物。
这样的猜测虽然恶毒,但也不是没道理。
赛瑟纳林人和人类同源,在许多生理结构上也是相似的,比如孕期通常要超过半年,无论是体内还是体外。
那邻居被骂了,就拿出第一次见到女人时偷拍的照片,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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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平坦,看不出丝毫怀孕的迹象。
一个月后的现在,明显是要临盆的月份了。
她的外表怎么看都是类人种族,按照小野莓花园登记的信息,是纯种人类。
既然她是人类,胎儿却能有这样急速的成长速度,只能说明配偶不是人类。
可没人知道她的配偶是何许人也。
污言秽语的谣传肆起,这回不仅直攻她本人,连带着小野莓花园的负责人和其他员工也被一同猜忌辱骂了个遍。
负责人没办法,只得找到夫人告诉她现状。
庙小佛大,我们也很难办啊。
花园不只是一个人的花园,是上百个工作人员的花园,也是临虹州的花园。
从来不爱说话的夫人静静地听,末了,对内疚得快要抬不起头的负责人道,我知道了。
第二天,慕名而来的人也好、想看笑话的人也罢,谁也没见着这位蜚短流长缠身的夫人。
她离开了小野莓花园,也许离开了临虹州。
也许离开了黄昏晓星,也许离开了赛瑟纳林联邦。
无人知晓。
一个人的一生要见上不计其数的陌生人,也许有的值得惊艳,也许有的值得哀悼。
但终究没人有空为他人的人生多做停留。
半年后,在黄昏晓星离临虹州几乎呈对角线的另一个地方,一位美丽的夫人带着女儿搬进了新房子。
这里没有人认识她们,也就不会知晓这个看起来已经两三岁的小女孩儿,才刚出生几个月。
惊人的成长速度带来的后遗症就是发育迟缓,极其营养不良,瘦得可怜。
她们住的那幢独栋价格不菲,夫人是全款买下的,还订购了几个昂贵的新款家务机器人。
住在周围的邻居都觉得奇怪,既然这么有钱,看起来也不是不爱孩子的样子,为什么会把孩子喂得这么瘦呢?
有人敲门去问,夫人表达了对关心的感谢后,用“生病”的只言片语回应所有疑问。
热心的邻居给她推荐了黄昏晓星的儿科名医,连联邦主星的都有联络方式,说是治好了很多病重的幼儿。
夫人并未显出欣喜来,仍然神色淡淡,保存了联系方式后委婉送客,走向在院子里的小女儿。
邻居回去路上还是忍不住扭头看,看那个孩子。
两三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稍微玩一会儿皮肤能蒸出鲜活的粉色来。
可这个幼崽的小脸没有丝毫血色,比院子里装点的玉石还要惨白,一看就是病得厉害的样子。
她的双腿无法支撑自己,不得不坐在轮椅上,还滴着吊瓶,那小小的、还没成年人掌心大的手背大概早就布满淤青。
幼崽盯着虚空发呆,对于母亲在自己面前蹲下说话没有任何反应,眼睛也不会追着翩飞的蝴蝶看。
邻居也不是第一次注意到了,这孩子就像是尘世间的绝缘体,只活在自己的世界。
不仅身体差,还是自闭症。
作孽,作孽哟。
再后来的某天,邻居路过这家,小孩子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夫人不在,监管机器人们也在忙别的。
他看着幼崽完全静止的状态,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全息照片。
他莫名心惊,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出于对直觉的信赖没有立刻离开,在栅栏外守着,最好守到孩子的监护人回来。
和他想得差不多,幼崽完全不在乎有陌生人盯着自己。
她还是坐在轮椅上,今天腿上盖了小毯子,平静得甚至观察不到呼吸起伏。
简直像自己家里摆着的那些玻璃娃娃,邻居想。
纯洁,清透。
但一碰就碎。
就在邻居等得无聊到摆弄终端时,听见了叽啾的鸟鸣声。
由于黄昏晓星终年低温,鸟儿并不常见,难得有一只绝对是好兆头。
他欣然望去,余光注意到院子里的小姑娘也抬起了头。
——她居然对某个事物感兴趣!
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邻居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孩子有转机那样开心,想着一会儿等到她妈妈来了,一定要分享这个喜悦。
鸟儿飞进了院子里,停在了被夫人精心修建过的树梢上。
其实树很高,但幼儿的空间辨识能力很差,以为近在咫尺。
小女孩慢吞吞地,像最老旧的机械臂那样伸出小手,好像想离鸟儿近一点。
小鸟起初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家伙,还在抬头挺胸高兴地唱歌。
等它瞧见时,歪着头用豆豆眼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毫不留情地拍拍翅膀走了。
有双翼的小鸟飞走了,但双腿无法行动的小孩还留在原地。
她认为自己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够得着无拘无束的青空与自由。
栅栏外的邻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孩子的动作幅度太大了,这样随时有可能会——
翻倒了。
连同轮椅一起,小孩子跌倒在奢侈的白玉铺成的地面上。
那应当是很疼的,可她像是没有痛觉似的,连滴眼泪都没掉。
可邻居的心都在抖——他看见白玉石上蔓延开的刺目血迹!
真的是个玻璃娃娃。这样的摔跤程度本不该有如此多的流血,大概与幼崽特殊的身体情况有关。
她的血拼了命往外流,这样幼小的一具身体,能有多少血可以流呢?
救人要紧,邻居顾不得别的,翻上栅栏跳进院子里。
他的闯入触发了机器人的报警,孩子的监护人终于姗姗来迟。
夫人的手里本来拿着牛奶,匆匆出门目睹这一幕后杯子摔碎在地上。
邻居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有点儿尴尬,结结巴巴解释:“那个,不是我,我是看见她摔倒了——我刚打了救护车!送去医院就没事了,就没事了。”
夫人对他前半段的阐释没什么反应,听见“医院”时脸色却倏然变了:“不行!”
邻居被她如此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啊、啊?”
夫人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从他怀中抱起身体瘫软、双目紧闭的小女儿,丝毫不在意鲜血染红了浅色的衣摆:“谢谢您,但请您快离开吧。她不会有事的,她不能去医院……”
邻居皱起眉。
这不对劲了。
孩子受了这样重的伤,以现在的大出血情况,如果不及时就医会危及性命。
为什么当母亲的一点儿也不着急,还不让他人知晓?
如果监护人疑似虐待被监护人,邻居是有权报警的。
尽管他不愿相信这样温柔的夫人会做出那般残忍的事,他更不想看到一个孩子因为错过最佳救治时间而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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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还算冷静,告诉她如果执意如此,自己只能报警。
“不要……求求您,拜托您,不要说出去。”夫人再也没了平日里的端庄优雅,美丽的脸颊上泪痕触目惊心,“她是个秘密,她不能被知晓……”
他的心里有了种种不好的猜测,连带着表情也更加冷硬:“夫人,即便是亲生孩子也不是您的私有物品,她的生命值得被尊重。我不认为这样的伤口能够自行止血,必须有专业的医疗设备和人员介入。”
“不,不是您想的那样。”夫人意识到邻居是铁了心的要把女儿送去医院,擦了擦眼泪,语气也郑重起来,“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展示给您看。”
展示?
什么意思?
邻居想不通,但还是跟她进了屋。
夫人把小女孩放在地上,用手帕为她擦掉脸上的血迹,跪在她身边,抚摸着她苍白的小脸,神情温柔地呼唤孩子的名字。
既不是联邦语,也不是星联通用语,像某种古老繁复的吟唱。
邻居本来还在想着念名字有用吗,总不能是游戏里言出法随吟诵奶妈吧。
他这么想着,看见幼儿的额头上弥漫起淡淡的蓝光。
接着,那原本光滑平整的肌肤上冒出两个尖尖的、像犄角一样的凸起,同样是蓝色的,和小孩的眼睛一样。
他惊呆了。
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这对树杈状的小鹿角开始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修复着孩子的伤口。
没过多久,瘆人的血窟窿无影无踪。
好像幼崽的摔倒、受伤、流血,全是幻觉。
邻居浑浑噩噩离开了。
夫人并没有再叮嘱他不要讲出去,也没那个必要。
他今天所见的一切,就算是说给别人听,也不会有任何人信的。
他更愿意把它当做自己在梦游。
那天之后,她们再度消失。
多少人工作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别墅,说不要就不要了,敞开大门,留下“所有物品需要请自取”的字样,和种种愈发诡秘的传说。
又过了月余,战火在这颗宁静的小星球上肆虐,人们流离辗转,却也无处可逃。
母女俩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小野莓花园附近。
当初的那个负责人还在,一眼认出了夫人,来不及惊讶大半年没见怎么冒出来个三岁的孩子,赶紧让她们躲进屋子里。
来自宇宙战舰交火的光炮如雨点般坠下,联盟军也好,自由军也罢,他们只想争名夺利,谁都不会真正在乎平民如何。
年幼的孩子在爆炸声中仰起小脸,看着裂变的天空,异常安静。
夫人捂住女儿的眼睛。
不要看。那并不是可以许愿的流星。
从很早以前,她们就已经不再拥有愿望了。
*
现在。
德尔塔象限,“深渊”宇域,伴星银铃-西格玛。
纪攸和小葱对少夫人带领小野莓逃亡的事情一概不知,而封闭自我的幼崽也完全不记得。
她的确是个不同寻常的孩子,不记得妈妈的模样、声音,不记得姓甚名谁。
唯独记得怀抱给予的安全感,来自相连的血脉,也来自坚定的、从不迟疑的爱。
与外面的人和物接触,对于小野莓这样特殊的孩子来说是个穷尽一生也无法完成的任务。
妈妈的怀抱就是牢不可破的安全屋,她只要躲在里面,就是温暖的。
可以不用听、不用看、不用说话,不需要面对冷酷的世界。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被塞进一个像储物柜的狭小空间。
妈妈流着泪让她呆在哪里,这里都别去,然后关上门。
她乖乖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妈妈回来。
幼崽以为自己会死掉,尽管她并不是很明白什么是死亡。
但她等来了一只鸟儿。
凤凰永远都不会知道,那日他自“血弥撒”的星舰陨落时并非人形,而是回到了原身。
被压在破碎石板下面的幼崽看见的,就是只从天而降的金色神鸟。
幼崽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鸟儿,哪怕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每一根羽毛都闪烁着潋滟的金光,像是坠入人间的神祇。
她一眨不眨看着鸟儿掉在了锦簇花团中,万千花儿倾倒,向祂臣服。
又过了许久,鸟儿不见了,变成了人。
然后,和妈妈很像的、浸满了温柔的怀抱重新裹住幼小的孩子,将她拽出死亡的泥潭。
幼崽的记忆非常短暂,其实也不是很分得清前后几次看见的小金鸟有什么差别。
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小孩子都记得遇见凤凰的第一眼。
啾。
啾啾。
那柔和而动听的啁啾给予了她第二次生命,捡起她原本飘摇在风中随时会消弭的短暂人生,像捡起一颗淤泥里的宝石。
凤凰是她的救命恩人,监护者。
更是信仰。
这些都是将来的事情。
现在,小奶啾和小怪兽围着熟睡的小幼崽,继续身份审查。
纪攸:“你是属于谁的呢?”
小葱:“吾的心一定属于你。”
纪攸:“我不是那个意……算了。”
知晓脚链是别人送给纪攸的定情信物似乎并没有影响小葱追求他的热情。
啾啾真的很苦恼。
小葱:“别算了呀!嗨呀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说我说,我是少主的伴生兽,本来职责是陪伴他的;但因为少夫人和小小姐都没有伴生兽,所以我就去照顾她们啦。”
纪攸:“可是你在这里呀?”
“当然是因为要睡觉嘛!”小葱撇撇嘴,“家里最近来来去去客人太多了,打扰吾睡觉,吾就来这里了。银铃-西格玛真的很安静,最适合冬眠了。美女有空一起睡觉啊!”
纪攸:“。”
不必了。
小野莓的妈妈大概率已经不会再有希望,小野莓也流落辗转至今。
这个把自己吧啦吧啦说成保姆的家伙却在这里呼呼大睡。
身为幼崽现任监护人,小凤凰怎么看这家伙怎么觉得不靠谱。
小葱丝毫不清楚自己在心上啾那里的评分已然一跌再跌,还在热情洋溢地推销自己:“吾之家族家大业大,是风暴之眼的掌权者。吾家少主未来就是‘深渊’的主人。所以呢,到时候吾肯定也……”
奶啾左耳进右耳出,把小葱自恋的部分全都过滤了。
但关于少主是“深渊”未来的主人这部分,默默记在了心中。
这会有多厉害呢?
会比未来成为阿尔法象限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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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的约阿诺更厉害吗?
纪攸等了又等,还是忍不住打断它的喋喋不休:“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呢?”
小葱说:“等雪停了就可以走啦。吾倒是不怕雪,但你会不会飞不动啊?不过吾可以叼着你!”
凤凰不太喜欢这个提议。
他又问:“去哪里?”
“回‘风暴之眼’。”小葱说,“少主一定会很喜欢你的,少主喜欢所有漂亮的东西。”
并且会据为己有。
这句话他没说。
凤凰打算再多问一点这位少主的情况,感觉到了什么,猛地看向洞口。
有什么人穿过漫天风雪,悄无声息现身。
居然谁都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来人长相俊美,丹凤眼上挑的弧度很是妖冶,白衣白发纤尘不染仙气飘飘,但开口一身正气,三种气质割裂感很强。
“吾就猜到汝又在这里偷懒。少主让汝立刻回……”
他的话戛然而止。
小幼崽被陌生的声音吵醒了,抓着叶子揉揉眼,在意识清醒之前先凭着本能找啾啾:“咻……”
男人的视线越过迷你伴生兽,不可思议地盯着她,细长锋利的眉拧起:“盐盐?”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幼崽旁边的另一个身上,骤然变得防备,喝道:“汝是何人?”
小葱拍拍畸形的小翅膀飞过来:“嘿,你听吾说啊,这位美女就是——”
同伴的眼神太不对劲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漂亮小鸟。
小葱嫌弃着这人不懂怜香惜玉,也回过头,想向奶啾解释自己跟这家伙不一样。
……但那里根本没有小鸟儿。
取而代之的,是个半跪坐在地上、身上1S不挂的少年。
浅金色长卷发散落在胸前、身后,勉勉强强算是遮蔽,可若隐若现更加引人入胜。
他双手撑在身前,小脸红扑扑的,翡翠色的眸子里汪着水,目光怯怯,像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全身雪白的肌肤因为害羞泛起粉,仿佛被第一缕春风亲吻过。
美得像放在八音盒里的珍藏品。
小葱呆滞。
小葱瞳孔地震。
小葱受到巨大冲击。
吾草,这两脚兽哪儿来的?
怎么还不穿衣服?
哎不是,美女你谁啊?!
109伴生
◎小神禽气呼呼。◎
不仅是小葱傻了眼,纪攸自己更是惊呆了。
银铃-西格玛星上至今一个类人种族都没有遇到,他谨记山魈长老和饲养员关于低调行事的原则,既不显露凤凰原身,更不变成人形,保持着平平无奇的小雀鸟形态。
直到这个白发男人进来之前,一切都很正常。
他在看见男人凭空出现时的确心一惊,随着男人的靠近,身体不自觉开始发热,羽毛上的流光也从柔和变得灼目。
那种被炙烤在夏日恒星高温射线下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晕晕乎乎,全身发烫。
他这是什么了?
是生病了吗?
可是……神禽也会生病吗?
等不速之客来到面前,眼前绚烂的光斑消散了。
他睁开眼,发现视角发生了变化,原本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怪物、以及大出很多来的小野莓,都变成了小小只。
他低头一看,没有爪爪,也没有翅膀,恢复了人类的手和脚。
——他被强制切换了形态。
小凤凰懵了。
不仅强行扭转成了人类形态,而且身上连件衣服都没有。
他依稀记得自己穿的最后一套衣服还是来自郝郎中的精神海,准确来说是倾城里的吝家庄园。
身为小机器人的他从休眠舱里醒来,得到了太子殿下亲自帮忙穿衣服的待遇,换了套很有质感的小礼服,像豪门贵族家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小公子。
后来他被推出郝郎中的精神海,那套衣服也带到了现世。
接着猝不及防被铁藤螳抓走,为了自保情急之下变成了鸟形……直到现在。
那套衣服能够连通精神海与现实世界,却穿不透德尔塔象限的结界吗?
所谓的“深渊”,简直比“魔鬼礁”还要可怕。
从白衣男人的表现来看,对方并不知晓自己在这里,也不认识他是什么人。
那就是男人身上有某种特殊的印记,可以强硬地褪去他人的伪装。
凤凰已经不确定,究竟鸟儿和人形,哪一重才是伪装了。
刚醒来的小野莓看见啾啾哥哥回来了,眼睛一亮,就要爬到他怀里。
少年还记得自己现在尴尬的情况,向后退了一步。
小孩子扑了个空,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哥哥不要自己了呢?
她想要再尝试一下,被人从背后一手抱起。
男人把幼崽托在臂弯里,轻松得像揣了个玩具娃娃,眼神冰冷而锐利,审视着伏在地上的C裸少年:“说,汝究竟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地?”
纪攸先前已经往后退了,此时男人也拉开距离。
原本啾啾哥哥就在旁边,一眨眼功夫离得越来越远,幼崽的小手无助地扑腾,抓着空气,想要靠近他:“咻,咻!”
男人看着会表达诉求、甚至试图用语言沟通的小姑娘,惊诧得像看见史前化石复活:“小小姐?”
小葱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在场几位中最迷你的,感觉不太好。
它绕了几圈,把自己变得跟小野莓差不多大,翅膀虽然也跟着大了点儿,但和胖胖的身躯相比还是不够匹配。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它一下子没认出来纪攸,虎视眈眈:“你把吾的小美女藏哪去了?限你立刻交出来!”
纪攸:“……”
白衣男:“……”
他的视线从纪攸身上默默转到同伴那里:“……再说一遍,汝的什么?”
“吾的梦中情啾啊!”小葱滔滔不绝,“哎呀豆腐你是没看见,那只小鸟儿有多……”
吧啦吧啦吧啦。
纪攸默默地抬头看向那个男人。
这样出尘脱俗、令人惊艳、随时随地能够羽化登仙的美男子。
竟然。
名叫。
……豆腐。
一个叫小葱,一个叫豆腐。
看来男人和小怪物是同类,都是所谓的伴生兽。
给他们取名的人还真是够恶趣味的,纪攸想,会是小葱口中的那位少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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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显然不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问题,他居高临下,也对上纪攸的视线。
小美人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不敢动,从这个俯视的角度能更好地看见他那双水汪汪的漂亮眸子,眼角带着点儿含羞带怯的绯色。
被长发半遮半掩的双腿又白又细,不知道是不是温度太低,膝盖上染上薄薄一层粉,配合上他无辜的神情,反倒有种纯洁的诱人来。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无比勾人心弦。
男人不动声色按下莫名起伏了一瞬的情绪,仍没忘记这张天真的伪装之下,是绑架小小姐的嫌犯身份:“为何小小姐会认出汝来?”
小凤凰很委屈:“她是我的崽崽呀。”
“放肆!”豆腐厉声道,“以汝之身份,也敢这样称呼小小姐!难不成汝妄想自比少主?”
纪攸想,到现在也没跟人告诉我究竟谁是那个少主嘛。
如果换别人,自认为心狠手辣的豆腐根本不会留情。
但面对着楚楚可怜的小美人,他莫名心软了:“吾破例给汝一次机会,汝自证与绑架小小姐无关。”
小美人吸了吸鼻子,尾音软软的:“我在联邦的黄昏晓星捡到她,一直有在照顾,但后来被那些螳螂抓到它们的巢穴;我们要逃开,就穿过迷雾……然后,就在这里了。”
他讲得非常简单,不过也算是有前因后果。
豆腐还没说什么,小葱先咋咋呼呼怪叫起来:“啥?啥啥啥?带小小姐出现在这里的是你?不是吾的小美女吗?诶?你是美女鸟变的?”
……这是什么怪名字!
人在山洞下,不得不低头,凤凰略带屈辱地认下这个称呼:“你认识我的呀。”
小葱再度瞳孔地震。
小葱还算冷静:“既然你说你是他,那你要怎么证明你——不,小小姐认识你不算证据,万一你哄骗了她呢?”
很有道理的样子。
小凤凰想,在没有第三人指认的情况下,在两种形态完全没有相似之处的局面里,要如何证明自己是自己呢?
除非,有什么不变的信物。
……信物。
他眼睛一亮:“定情信物!”
小美人动了下,长发也跟着摇曳,露出大片奶油色的肌肤来。
豆腐下意识移开眼。
豆腐的眼神叫纪攸发怵,还是不太敢贸然站起来,从原本的跪坐改成了抱着双膝。
绯红藤蔓乖巧地把自己打成结圈着少年纤细的脚踝,他抬了下脚尖,琳琅球也跟着叮叮当当。
的确是那个精致的铃铛脚链没错。
小葱被红藤打过,心有余悸,认了出来:“吾去,还真是你!你怎么,怎么是个人类啊?”
它的目光写满了失望。
本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终于找到心上啾,没想到是讨厌的人类变的。
虽然按照人类的审美少年仍是举世无双的漂亮,可问题是它对人类没有兴趣啊!
长得像天仙又如何,跟它压根不在一个心动波段上。
在猪猪眼中完美无瑕天下第一好看的猪猪,难道就会被人类爱上吗?
一个道理。
小葱蔫儿了,垮着脸告诉同伴:“是真的,吾认得这东西,他真的是吾的小美女变的。”
豆腐的警戒并未解除:“汝只证明汝与飞禽是同一者,并未洗脱自身的嫌疑。吾等得到小小姐出现在赛瑟纳林的消息之后,立刻派手下前去搜寻,一无所获。是否是汝将小小姐劫走?”
纪攸睁大眼睛:“手下?”
“就是铁藤螳啦。”小葱插嘴,“它们挺听话的,指哪打哪,很好用。不过跟吾有点处不来,还是比较听豆腐老弟的。”
豆腐:“谁是汝‘老弟’?”
纪攸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空茫:“派了那么多怪物……只是为了找崽崽么?”
豆腐皱眉:“对小小姐放尊重点。”
纪攸根本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了。
从最初认识的岑寻枝和休斯,到后来见到的所有难民,以及最后赶来的谢恺尘,他们都在思考,都想不通,蜗居于德尔塔象限几百年的异兽们为何突然按耐不住倾巢而出。
他们召开会议,翻找史册,进行记录和研究,都找不到缘由。
而此刻的他猝不及防得到了答案。
按照豆腐的说法,铁藤螳是他的手下,那么大军几次突袭黄昏晓星,就是感应到了流落在那里的小野莓。
如果幼崽真如他们所言,是少主的孩子,找回她的确合情理。
换做纪攸自己,也会想尽办法找到崽崽。
可是,为了找她,就可以不顾其他人的性命吗?
凤凰眨了眨眼,眨不掉雾气。
熟悉的,不熟悉的那些面孔,震荡在脑海中的痛吟与求救……
受伤和死去的人们,于始作俑者而言,不过是搜寻工具不够完善所带来的副作用。
为什么会这样一点儿也不在乎别人受的苦?
如果是小野莓跟着他们回去、也受到这样的教育,以后会不会长成同样铁石心肠的人?
不要。
绝对不可以。
他要像约阿诺饲养自己一样,好好照顾幼崽,也把她养成很好的人。
很好很好,就像他的星星一样。
点点晶莹在眼眶里打转,少年摇摇头,伤心道:“我不要跟你们讲话了。”
小葱&豆腐:“?”
怎么感觉情势逆转了?
“啊这。”还是小葱沉不住气,毕竟它还对漂亮小鸟留有余情,顺便关心一下两脚兽也是合理的,“咋的了?”
“你们都是坏人。”小凤凰说这话时非常严肃,“随便伤害别人的,都是坏人。”
小葱和豆腐对视一眼。
……先不说坏不坏的,他们都不是人啊。
少年悬在眼底的水汽并未落下,凤凰的眼泪珍贵,决不能浪费在坏蛋身上。
他克制着自己的语气恢复平静:“请把崽崽还给我,你们不能照顾她。”
这不是谈判,也不是交涉,而是来自于神明的命令。
他的声音仍旧同往日一般温温柔柔,然而神情是冷的,
在开口的同时,额上花钿微亮,指尖也随之弥漫起淡淡金光。
豆腐在家族里身居高位,还没过这么自不量力的要求,冷笑:“那是不可能的——?!?”
尽管他现在是人形,但瞳孔却和小葱一样像蛇那样惊悚地缩成一道竖缝。
他的手……竟然不听使唤地松开了!
臂弯里的小姑娘猝不及防掉了下来,比豆腐的动作反应更快的是一团金光,云一样绵软地接住了小幼崽。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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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载着孩子飘到了少年身边,纪攸弯腰把她抱进怀里,动作轻柔得跟几秒钟前强制男人放手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重新回到啾啾哥哥身边,小野莓的蓝眼睛里也漾出欣喜的笑意,小手抱住哥哥的脖子,很亲近的样子。
她往他怀里钻了钻,小脸埋在成年人的肩膀上,怎么都不肯抬头,都给真正的「家人」一个相当抗拒的背影。
这回不仅小葱惊掉了下巴,豆腐同样眉头紧锁。
他们曾在小野莓更小一些的时候去看过她,平日里也一直有监测她的动态——这些都是在未经过少主授意,或者说隐瞒着他的情况下——深知这个孩子的自闭程度有多么严重,连对少夫人,她的亲生母亲都很难有反应。
这个少年究竟有什么力量,能够让她情绪鲜活得像个正常孩子?
是他原本就特殊吗?
还是他做了什么?
——他指尖的金光,又到底是怎么操控别人的?
不过豆腐并不是死板之人,他作为伴生兽中唯一靠谱的那个,已经见识过不少风浪,会及时调整策略。
少年的种族未知,能力未知,和小小的牵绊也未知,生硬地擒住或者分开他们不可取。
在这种情况,怀柔或许才是上策。
而且,小小姐有恢复正常的可能性,少主会很高兴的。
也算是他办成差事一件。
他脱下身上泛着月白暗纹的织锦外衣,扔给少年:“把这个穿上。”
凤凰摊开掌心,那织锦好像被驯服了似的,自动飘起来覆上他的L露的身体,直到把所有诱人探寻的秘密都轻轻藏起。
豆腐松了口气,终于能不用那么提心吊胆地看向少年了。
幸好自己出门前选了这件不透的外衣。
不然也太……那什么了。
继迫使豆腐松手后,又能全自动穿衣,小葱算是见识到了,嘀嘀咕咕:“这么牛逼怎么早不展现出来啊,还以为是只小麻雀呢,虽然小麻雀也很可爱就是了。”
……才不是麻雀呢,小凤凰想,怎么也是风中的小山雀呀!
但他不能说。
他说别的。
小神禽气呼呼:“我要带崽崽走了,请你们不要挡着我。”
“那是绝无可能的。”豆腐扬手,“汝需要跟随吾等回主家。”
凤凰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要。”
“为何?”豆腐这次是真心疑惑,“因为吾派铁藤螳前去赛瑟纳林?”
“因为你们根本不在乎其他种族的性命。”纪攸说,“这样是不能教好孩子的。”
小葱:“你自己也是小孩子嘛!”
“才不是。”小凤凰严肃反驳,“我成年了。”
“其他种族?你是说赛瑟纳林人吗?只是误伤。”豆腐耸耸肩,“而且,不过是些赛瑟纳林人而已。且不提汝并非真实的、纯粹的人类,就算是,汝与他们也并非一国度,为什么在乎?汝来自帝国,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
“虽然说人类与赛瑟纳林人长得很像,但还是有细微的差别,汝现在的形态和人类完全一致。且汝等的精神力构成也不同,想分辨这个对吾来说并非难事。”豆腐道,“老家主有令,吾家族的任何行动绝不影响到帝国。这是老家主与大帝的百年之约,少主不会打破。”
又是老家主又是大帝,新增人物差点没把小凤凰绕晕了。
还好他没忘自己本来的观点:“就算不是同族,生命也是宝贵的。我要保护大家,不要被你们这种坏蛋伤害。”
小葱受伤了,尽管纪攸现在的形态不是他最爱的,但曾经也是:“我们怎么就坏蛋了?”
凤凰是宇宙共享的神灵,和小葱豆腐这种仅为个别人或者单独家族存在的伴生兽很难达成一致。
小美人的嘴角向下:“不要跟你们说话了。”
知晓这些人就是操纵铁藤螳袭击联邦的元凶之后,纪攸已经把他们排出了自己需要保护的世人范围。
这一人一兽没有人类的精神海,构成和铁藤螳们更相似,以他现在的灵力不好操纵,他还要护着小野莓不被抢走,的确力不从心。
这种时候……
‘昭昭。’他在心里默念,‘可以帮我吗?’
精神空间里,和小星星相看两厌、无聊很久的光粒子们精神一振。
是小主人在召唤它!
啦啦啦,它终于熬到头啦!
光粒子们对着无精打采、爹不疼娘不爱的小星星组成个吐舌头的鬼脸,手舞足蹈地离开了屏蔽区。
少年手腕上那圈原本黯淡到仿佛随时会熄灭、彻底消失的镯子,骤然复苏。
那是“血弥撒”星盗团的终极武器,也是向凤凰臣服的守卫者。
【来啦小主人!好久不见!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呢?】
光粒子们看了看在场的几位,开动脑筋。
【我知道了!是不是让我帮你杀了那个男人和旁边的猪?】
若是魁梧的伴生兽小葱知道自己被认成了猪猪,会气晕过去。
“昭神”亮起的瞬间,伴生兽们同时感觉到了人造毁灭性力量的威慑。
男人警惕地后退:“汝要做什么?”
“请让开。”
向来温软的小美人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淡,但到了这种地步也没有忘记礼貌的敬语。
他没有说威胁的话,也不需要了。
他本人这样神秘的存在,以及谁都能感觉到震慑的光镯,本身就是威胁。
伴生兽们对他的实力没有预估,无论如何小小姐在他手上,总不能硬抢。
豆腐能屈能伸,颐指气使的高冷在他脸上消失殆尽,做了个颇为古典的拱手礼:“吾是少主的伴生兽,只听从少主的吩咐,更多的,吾不晓得。吾只要完成少主交代的任务,那就是吾的职责。至于是否合情理,不在吾的考虑范围。”
【小主人,要不要出手?在线等很急的。】
昭昭感觉到了主人不平静的情绪,心想着自己终于能活动活动筋骨大开杀戒了,立刻就想出手。
然而小凤凰突然被架到“有错找老板不要为难打工人”高度,迟疑了。
豆腐看得出少年再这么装得冷酷强硬,其实心软得不得了,乘胜追击:“既然汝也曾是鸟类,汝是否有主人?若有,汝当明白吾的处境之艰难”
主人,当然是有的。
小凤凰鸟生最骄傲的事儿就是成为太子殿下的灵宠。
可那不一样。
谢恺尘尊重他,也珍视他。
他同样依恋他,想要守护主人。
但豆腐明显是只把自己当一个没有感情、也没有主观意志的趁手工具,像是件武器。
至于他的少主对他什么样,现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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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知。
总之,谢恺尘从来没有给他布置过什么了不起的任务,唯一的请求也只有让他陪在自己身边。
……可他连这个都没有做到。
男人仔细观察着少年的表情,察觉出端倪,对方与主人之间一定有并不完美的差错。
他循循善诱:“汝可先跟吾等回主家,待少主评估后,或许可以让汝做小小姐的老师。如此一来,汝可继续照顾小小姐。”
小葱在旁边帮腔:“是啊是啊,你就算现在把我们打晕了跑出去,又能去哪儿呢?外面冰天雪地的,这里也不是你熟悉的地方,你难道能自己飞回家吗?”
少年的神情绷紧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家伙说得对。
只要他想,“昭神”可以在顷刻间帮他解决掉这两个障碍,甚至于铁藤螳和碧玉蜓大军。
可是,在那之后呢?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没有熟悉这里的生物指路,要怎么回家呢?
小美人垂下眼,把光镯关机。
这是接纳了他们的提议,伴生兽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哪里想得到这个看着柔弱的少年竟然手握着可以令行星陨灭的力量。
美丽的花儿都是带刺的,他真是代名词。
纪攸轻轻拍着小孩的后背,还惦念着最初豆腐见到幼崽时脱口而出的名字:“你叫她什么?”他努力地回忆,“好像是,YAN……”
“她?哦,你是说小小姐啊,她的名字吾不是跟你说过了——哦我忘了,你听不懂吾们的语言。吾想想,用你们人类的语言怎么说来着……”小葱替豆腐回答,“啊对,是盐盐。”
“如果你想知道全名的话,”这个倒没什么好隐瞒的,豆腐补充,“西盐。”
“没有姓。”他说,“只是西盐。”
110远星
◎“深渊”宇域。◎
数日前,帝国太子通过元帅的帮助读懂了老皇帝的第三封遗嘱。
那上面有一串复杂的、谢恺尘从未见过的文字,褚聿翻译出来之后,和他达成一致,猜测是种叫做“西方的盐”的矿藏。
至于这种物质在阿尔法象限以西,还是母星以西,又是不是一种盐,暂时还没解析到那一步。
任他们想破脑袋都不会料到,这其实是个名字。
「西盐。」
老皇帝最后的秘密遗嘱,是眼前这个只有三岁的、对一切无知无觉的幼儿的名字。
此刻的凤凰同样没能将这两者联系在一块儿,正喃喃重复着幼崽的名字。
“西……盐。”
有点儿奇怪,但也不算拗口。
“是少夫人取的名字。”小葱即时提供八卦消息,“没有跟她姓,也没有跟少主姓。话说回来其实少主在一个月前都不知道小小姐的存在,还是吾……唔唔唔,你捂吾的嘴干啥!”
小葱瞪豆腐,豆腐瞪小葱,谁都觉得对方像个大傻叉。
纪攸并不在意他们的大眼瞪小眼比赛。
继得知小野莓有很爱她的妈妈之后,又收获了她的真实名字。
这对纪攸来说,像礼物一样好。
尽管他捡到幼崽时,后者和曾经的他一样无依无靠。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幼崽是有来处的,有着期盼着她出生、呵护着她长大的家人。
只是,自己的身世依旧是个谜,依旧是森林里找不到起点的孤雏。
就算他有心爱的人类先生,也有像爸爸妈妈一样的郝大叔和达茜姐姐,可所有的生灵还是不自觉会被同类标志着的温暖所吸引。
而他却是全世界唯一的凤凰。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他的同族,那么,其他的世界呢?
还要多久,才能触碰到世界之外的真相?
想起这个,小凤凰有些失落。
似乎是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少年感伤的情绪,怀里的小野莓,不,现在该叫西盐了支起身,用小手很轻地碰了碰纪攸散落的长发。
人们在安慰彼此,尤其是年纪更小的人时总会用摸摸头来表示,纪攸对她也是一样。
西盐默默记住了动作,就是做得不太标准,比起宽慰性质的摸摸头,更像是在给少年梳头发。
但还是逗笑了小凤凰。
“咻,咻咻。”
小姑娘摸摸他金丝般的长发,说得很认真。
不仅纪攸听不懂,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小葱拌豆腐——呃,是小葱和豆腐——也同样不明白。
那并不是一种流通的语言,而是她独立的诉说。
一种名为「爱」的桥梁。
“我知道啦。”纪攸和她贴了贴额头,眼里重新有了柔和的笑意,“你是我的崽崽,也是我的家人。”
他们既没有血缘关系,连严格意义上的同类都算不上。
可那并不影响他们成为家人。
有彼此,就不孤独。
“好奇怪啊。”小葱看着一大一小,自言自语,“人类,还有人类养的生物为什么总要贴贴呢?”
豆腐抱臂:“因为他们有‘感情’这种东西。”
很软弱,但也会在某些时刻成为意外坚韧的联结。
小葱发现自己现在的身高在豆腐旁边还是处于劣势,又膨胀了一些,斜睨他:“为什么吾们仨里只有你能化形?”
豆腐随手抽了根绳子竖起自己雪白的长发:“因为吾天资高过汝等。”
小葱翻了个白眼:“可拉倒吧,你就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所以才这么摇摆不定罢了。”
豆腐:“……”
怎么办,今天也好想暗鲨同事。
他给凤凰的那件织锦是没有系扣的,小美人虽然合拢了衣襟,但偶尔还是会从下摆中钻出丁点雪色。
男人越待越心烦意乱,转身向洞口走去。
在他们交涉的这段时间,外面的风雪力度已经减弱了许多。
迷雾之下的雪原没有其他生物在,才能让小葱偷懒冬眠时不受打搅。
此刻连风声都停下,外面寂静得令人心惊。
豆腐折回来,冲着里面等待自己评估的几位点点头:“可以启程了。”
小葱伸了个懒腰,转瞬间变回了最初纪攸认为是山壁一部分的庞然大物,声音也跟着雄壮不少:“怎么分配?”
纪攸不解。
分配?分配什么?
男人的视线从他一拃就能环过来、但佩戴着致命光镯的手腕上移开,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
小葱的缺心眼在这种时候发挥了作用:“让吾来分个类,吾看看,吾与小小姐都是深色的,那小小姐就交给吾了。豆腐老弟,既然你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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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突然噎住了。
有一个严肃的问题。
“你叫啥啊?”
纪攸:“……”
到现在才想起来问吗。
少年微妙地叹了口气:“小九,谢小九。”
他可是有姓氏的喔。
伴生兽们异口同声:“你姓谢?”
纪攸被他们的反应吓了一跳。
姓谢,怎么了吗?
小葱急急忙忙问:“你跟帝国的皇室有什么关系?你是谢铮的什么人?”
谢铮?
没听过。
他认识的姓谢的,只有谢恺尘,谢鸣风和谢狄川兄弟仨。
小凤凰摇摇头:“我不认识。”
他脸上的茫然不像是装出来的,豆腐平复了下自己的呼吸,反过来劝同伴:“冷静点,‘谢’在帝国是个大姓。再说了,若他当真是皇室的人,怎么可能沦落到银铃-西格玛。”
——纪攸偷偷记住了最后一个词,大概就是他们所在的星球名称。
豆腐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就按你说的分配。走吧,时间不早了。”
他直接将里外几层的衣服一把撕开,随手一抛。
待轻薄的衣料落地后,白发男人不见了,一只和小葱差不多大小的巨兽出现在眼前。
那便是豆腐作为伴生兽的真身。
小葱和涅拉长得非常像,但兽形的豆腐比它俩的颜色都要浅很多,也更加光滑,兽如其名。
现在纪攸可以确定了,涅拉一定与这两只是同类。
而涅拉心心念念的那位苏小姐,很有可能也是小葱豆腐家族的一份子。
那……
谢恺尘与这个家族,又会是什么关系?
他的思考没能进进行下去,深色的伴生兽低下头颅靠近他,从愣怔的他怀中叼走小西盐。
纪攸还没反应过来,浅色的伴生兽张开巨口,同样将他叼起来。
眨眼间,他就从幽暗温暖的山洞被带上亮得晃眼的天空,银色的雪花坠落在他的发梢,像亮片。
……原来分配是这个意思啊。
他回到迷雾中,自此失去意识。
*
德尔塔象限,“深渊”边缘。
S级战舰“天使号角”舰桥内。
临时指挥官从舰桥组收集来数据,汇总上报给谢恺尘:“殿下,这里就是战舰能航行的极限了。”
指挥官是谢恺尘最信赖的副将之一,也是这次特别行动的负责人,在谢恺尘深入敌腹之后暂时接管整艘星舰。
曲面舷窗外,一颗深红色、接近铜锈色的行星漂浮在人们的视野中。
从远处看它是很美丽的,和母星星系的一些M级行星很相似,看起来有适宜生命生长的土壤,叫人想要再接近一些。
但测算的数据显示那颗星球的引力胜过黑洞,能够吞噬所有路过者。
无论是一艘小小的星舰,还是与它同质量的天体。
这就是“深渊”的看门星,铜铃-伊塔。
人类,或者说其他三个象限的高等智慧种族对德尔塔象限的了解很少,尤其是位于象限中心的“深渊”。
据说“深渊”是由一颗早已死去的特超巨恒星孕育而成的,恒星周围环绕着一对双子伴星,如同忠臣的卫士。
铜铃-伊塔是其中之一。
他们已经能用肉眼观测到铜铃伊塔,这是帝国舰队,或者说人类的探索史中所能抵达距离“深渊”最近的一次。
谢恺尘的命令,就是让他们在这里停下。
星舰再往前一个曲速距离,就会被铜铃-伊塔毫不留情地撕碎。
能够进入并且与这种星球之力抗衡的,仅有经过“黑钻”改装,并且被持有者精神力加固的机甲,“S-天羽羽斩”。
领航员咬了咬牙:“殿下,我……”
他看了看四周战友们的目光,大着胆子:“我们,请允许我们与您同去!”
他们这群人没有留在帝国当后援,也没有在联邦做能够快速升军衔的战功,而是冒着九死一生的极大风险伴随谢恺尘来这种枯靡之地。
抗击异兽的确是目的,然而走到这一步,已经不仅是为了保家卫国。
传闻中的“深渊”近在眼前,接近它,便是接触宇宙的终极!
这些从小就定下了深空愿景、于星海中征战一生的战士们,谁人不想触碰那个曾遥不可及的「终极」?
然而谢恺尘拒绝了他们。
精神力等级不仅和天赋有关,同样与人的身体素质互相影响。
谢恺尘本身的强悍除了从不懈怠的刻苦训练以外,也得益于无出其右的S级。
他带领的这队精英精神力等级几乎全是A级,最次也要A-,然而早在观测到“深渊”密布的蓝离散星团开始,他们就出现了各种生病的症状。
头疼,呕吐,发烧,咳嗽,无力……这些在陆地上无关痛痒的小毛病,被深空恐无限放大。
这群人是帝国军的精英,跟着太子、乃至老皇帝南征北战过,本不该在这种程度的困难面前退缩。
可德尔塔象限让一切都变得不同。
褚元帅说得话是严厉了点儿,但没有错。他带着这些人进入德尔塔象限,就是在用人命填补妄念。
不仅小九被铁藤螳抓去了“深渊”,他与凤凰之间联结的那颗小星星,也终于在长久的屏蔽之后有了时断时续的讯号。
它挣扎着呼唤他,告诉它自己,或者说小叽所在的位置。
……同样是“深渊”。
他要找到他们,无论是小叽还是小九。
这是他这辈子屈指可数的牵挂和留恋,他一定会带他们平安回家。
尽管士兵们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妄念,但他们的身体连铜铃-伊塔的引力都承受不住,哪怕有“黑钻”强化机甲;更何谈去向更核心的地方。
领航员还想再争辩什么,谢恺尘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斩钉截铁:“这事没有谈论的余地,我不会允许。”
“殿下……”
“殿下!”
“可是……”
太子的决定不会更改,转身离开。
指挥官看着众人渴望也失望的眼神,叹了口气:“算了,我们就在这里等殿下回来吧。我们也不是没有任务的,万一……你我就是帝国的防线,明白吗?”
众人沉默了。
一茬又一茬冒出来的异兽根本没有规律,谁都不知道它们想要做什么。
作为人类能做的,只有死死守住阿尔法象限,绝不让它们踏入家园半步。
那句指挥官没有说出的话,若太子一去不复返,“天使号角”和他们每个人的躯体,就是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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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的墓碑。
全舰的每一个人,在出发之前都给家人留了遗书,并且规划好了身后事。
那是必死的决心。
有人的不满小声冒出来:“可是,那个小鬼凭什么可以和殿下一起?”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原来不是自己有这种感觉,大家都在质疑。
那个嫩得八成还没成年、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怎么就成了可以伴在太子身边前往“深渊”的天选之子?
大家都是A级上下,他凭什么啊?
指挥官苦笑:“如果你们也能自己研制出来什么东西,既可以强化‘天羽羽斩’,还能把太子的精神力引渡一部分给自己保护——你们也可以去。”
*
海登·奥斯汀补了个长长的觉,醒来时四周都是暗的,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在是白天黑夜。
他打了个哈欠,看向墙面上的时钟投影。
标准时1500,应该算是午后。
怎么这么黑……
他恍惚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现在并不在陆地上,而是跟着“天使号角”漂泊在深空。
少年又打了几个呵欠,满眼泪花,才揉着头发起床。
随着他的动作,感应灯带渐次亮起又熄灭。
海登叼着牙刷走回到那个自己待了几天几夜的工作间,看向摆在桌面上的最终成果。
两块拇指大小的晶板,一块呈红色,另一块是蓝色。
红色的那块,是要嵌进“S-天羽羽斩”的,对本就坚不可摧的机甲再进行全新的升级换代,好让它的性能进一步适应德尔塔象限的极端条件。
至于蓝色的,则要自己随身佩戴,说通俗点儿,把太子殿下的S级精神力分出一小部分来保护自己。
否则,就算他好好地待在和“天羽羽斩”同强度的牵引机甲里哪儿都不去,也会在进入“深渊”的瞬间被撕得粉碎。
其实若是做得更小注入体内效果会更好,但海登不认为在这个鬼德尔塔象限改变身体、哪怕是这么一丁点儿的组成是个好主意。
他从小就喜欢研究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几岁大的时候就和阿姐偷偷开阿妈的飞梭出去玩儿。
后来在学校里的机械相关课程中永远名列前茅,连舒兰夫人都盛赞这孩子的天赋。
上个月,他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
除了三位女性长辈,并没有邀请其他人参加,更没有领主之子该有的盛大成年礼。
那天他对着蜡烛许了一个愿望,然后,给太子发了封邮件。
(太子的通讯频段是从阿妈的腕机里偷的,这个不能说。)
若是再早那么几日,太子不会答应。
但他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就是成年人了,完全可以评估风险、后果、价值,也完全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下文,可消息石沉大海,叫人失望。
在海登都学会开导自己之时,他受到了太子的回信。
什么都没说,只有一串联络频段。
是战舰“天使号角”的指挥官。
——他如愿以偿,获得了信任与机会。
奥斯汀家的小少爷年纪还这样小,已经成了太子的御用机甲师;尽管是这次行动一次性的。
但他仍然很满足。
距离“成为更优秀的人、才配站在那个人身边”的愿望,又近一步了。
不过他这次要做的事儿没有跟妈咪们和阿姊讲,只说是出去游学,反正他经常到处乱跑。
若是讲实话,她们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会要把他的腿打断。
很久以前,在妈咪们没有成为母亲之前,林夫人和奥斯汀夫人都是在领地星系混乱时姿态最强硬的那个人。
举起号角,也举起长枪。
长发高高飘扬,像战无不胜的旗帜。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双标生物,自己可以随时赴死,但见不得重要的人有一点儿危险。
海登整理好回忆,对着镜子用手理了理发型,十几岁的孩子们还会在意这个;卡上护目镜,离开自己的房间。
他住在离实验室最近的地方,穿过轮机室时看见几个士兵对自己投来的目光。
他知道他们的指指点点与不信服,但并不
在意。
天才总是要被孤立的,这件事他从小就明白了。
授权码打开了直通高级军官宿舍区的涡轮电梯,他来到唯一一间没有铭牌的套房前,对着门上的屏幕再次报上授权码,登记访客。
一分钟后,门开了,他走进去。
海登是见过“血弥撒”星盗们那艘甲级舰船上套房的奢靡程度的,帝国许多自称五星级酒店的房间也要自愧不如。
然而“天使号角”上所有的房间,无论职位、军衔,都很朴素。
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他们这是战舰,又不是航旅船。
如果一定要说太子的这间有什么不一样,大概就是客厅的那扇落地窗比其他的都要大。
从那儿眺望无垠的宇宙,也更加孤独。
谢恺尘就站在那里。
和身体抱恙的二皇子,娇生惯养的三皇子都不同,有乔少将这位老师在,太子自小是按照帝国军的标准严格培养的。
永远挺拔,永远不屈,在怒浪与暴雪中也不动摇,像棵不会被倾轧的松。
他可以理解为什么帝国讨厌太子的人讨厌得要命,可像“天使号角”这些追随他的士兵,也把全心全意信赖他、仰仗他。
该说太子是他们的信仰也不为过。
海登虽然从不觉得年龄和地位是问题,可是刨除这些界限,谢恺尘身上的确有一些他没有的东西。
……小美人会选择谁,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两块晶板,清了清嗓子:“殿下。”
谢恺尘转过头,眉宇间并无倦色。
即便海登知晓他和自己一样,已经很多个日夜没有休息好了。
少年拈起那两块晶板,一红一蓝在房间的光效下像什么名贵的宝石:“都已经调试好了,您要现在去训练室试试看吗?”
谢恺尘正要回答,腕机响了起来。
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点接通,光屏已经直接弹了出来。
海登:“……”
太子的通讯设备也会被黑吗。
场面一度尴尬,他向后退了一步:“要不我先……”
已经来不及了,被调到最大画幅的光屏上出现了男人的脸,海登就算没打算看,对方也已经看见了他。
那人似乎对太子房间里还有别人有些意外,挑了下眉。
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不值得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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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好久不见。”男人礼貌地笑了笑。
谢恺尘从看清他的模样开始,眉头便深深皱起:“……是你。”
海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僵在原地。
但竖起八卦的小耳朵。
视讯中的男人长着张方方正正的脸,一看就叫人很有安全感的样子。
他身上有种军人的气质,但并不像帝国军。
看起来挺眼熟,不过海登脸盲,看这些士兵都大差不差。
谢恺尘这种说好听点是波澜不惊,直白点儿就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树起明显的防备心。
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海登愈发好奇起来。
“也许叫殿下不够亲切,我还是更怀念旧称呼。”男人说,“您说是不是,长官?”
“你果然还活着。”谢恺尘冷声道,“倒是藏得很好,天罗地网都没抓住。”
男人哈哈大笑:“感谢科技进步,宇宙之大,能呼吸的地方都能逃。更何况您也应该料得到,我所做的一切,前前后后自然是被规划好了。”
海登在心里不屑,把“上面有人”讲得这么复杂。
“我欠您一个迟来的道歉。”男人说,“很抱歉那时候对您的酒下了药。那药是可以诱发心紊症的,所以您才会在试机甲的时候突然暴走,以至于……”
以至于,最终连人带机甲坠毁在荒星。
海登惊得张大嘴。
去年轰动帝国的太子失踪事件,原来这个男人,就是罪魁祸首吗?
那时候老皇帝震怒,在阿尔法象限、以及星际联盟所属的所有宇域下达通缉令,追查当时和太子在同一艘星舰上的所有人。
那些人,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无辜的,但仍然被老皇帝的怒火打入无底牢狱。
然而他们毕竟没有真正参与,什么样的刑罚也逼供不出真正的元凶,再后来皇帝病危,这事儿不了了之。
直到几个月后太子突然出现,追查从明面隐进暗面,外人再也不得而知。
……都过去一年了,没被抓到就偷着乐吧,怎么还主动送人头来了?
作为旁观者,少年想不通。
谢恺尘神情冷肃,并不为自己被暗算一事重新勾动情绪。
但海登还是在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和自己相似的困扰。
这搁谁能想明白啊。
那人见自己的话没起效,接着煽风点火:“我也没想到,都这样的地步了,您居然还大难不死。看来是皇后殿下的在天之灵护佑着您啊。”
谢恺尘的额角跳了一下:“你不配提到她。”
“我的错。”男人欣慰于太子的痛点还是很好踩的,但也没有更往深了去的意思,做了个手势结束这个话题,“长官,您是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到底是被派来埋伏在您身边的?”
海登心想,能把太子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还足够权势滔天到躲开皇帝的全星域通缉,还能有谁呢。
这人莫不是突然决定反水了?
男人端详着谢恺尘的神色:“我想您也应该有各种猜测,只不过抓不到任何证据。那么就当我来当这个证据吧。”
“是的,没错。”他的笑容带着几分怪异的期待,“我的确是鹿家的人。”
*
德尔塔象限,“深渊”宇域,主星风暴之眼。
这颗恒星已经死去两千万年了,早就不再发光发热,但看起来仍不像可以有生命、甚至有物质存在的样子。
星球上空环绕着风速可达时速几千公里的风暴,光是这样的巨大漩涡,就足以让它成为比死亡更可怕的存在——虚无。
然而星联观测机构为它命名为“风暴之眼”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像银铃-西格玛穿过银色巢穴边际的迷雾之下是雪原一样,风暴之眼穿过暴风带,也同样别有洞天。
这儿其实存在着鲜活的物种,不仅是物种,还是个相当庞大的、规训严明的家族。
如果翻译成星联通用语,他们那么可以用一个更好理解的姓氏来作为代称。
苏。
苏氏并不是只有一种物种,整个“深渊”都是他们的池中物,几乎等同于又一个深不可测的帝国。
只不过家主只用「苏家」来指代自己,显得很谦逊的样子。
若此刻近处的伴星有谁持望远镜,就能看见“风暴之眼”的暴风带混入了几粒芝麻大的黑点。
轻巧一跃,消失在永无止境的狂风里。
那并非被漩涡吸入的小行星,也不是其他倒霉的天体。
是苏氏的成员正在归家途中。
暴风带的垂直深度近十万公里,到处都是黑压压的积云,雷鸣闪电如同盛大的交响曲。
但他们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眨眼的速度就已经破云而出,向着星球的地面飞去。
苏氏一个个身长数十米,脊背有双翼,展开遮云蔽日。
全身鳞甲的硬度超过人类任何造物的极限,每一个颜色不同,也同样是地位的区分。
被其他同伴簇拥在最中心的那位,覆鳞是这世上最沉的黑色,完全不反射光线,好似能吞没一切。
十分钟后,他们已然进入苏氏宅邸的疆域。
苏宅是座绵亘上百公里的巨型神庙,而主宅处在正中央。
天井的穹顶有百米高,并非完全露天,而是整齐排列着类似砖瓦一样的遮盖物,使得照进来的光线被切割得规规矩矩,影子映在地面上,好似一张巨型地毯。
事实上厚重的暴风带使得任何恒星的光线都无法进入,所以“风暴之眼”星球上的光亮并非来自外部。
整颗星球上除了苏宅,再没有第二处可以称之为建筑物的存在,漆黑的土壤以苏宅为圆心呈放射状向外绵延,荒芜而沉默。
天井正对着的远方,有几十座日夜不停涌动的活跃火山。
从中喷发出、并且填满周遭大地的岩浆,成了照亮陆地的光源。
天井之下,无数身披黑袍的仆从手持蜡烛一样的东西行色匆匆。
兜帽遮住他们的脸,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晓真面目如何。
这种烛台似的容器里面装的就是自火山收集来的发光熔岩。
它们的亮度很高,只不过一旦凝固之后就会熄灭,而且凝固的过程短暂,要不停地收集来新的续上才行。
仆从们要在少主回来之前将主堂点亮,否则日子会不太好过。
终于,昏沉的主堂慢悠悠燃起了火光。
管家刚刚松了口气,便灵敏地捕捉到翅膀扇动的声音。
他的尾巴卷起,转向主堂门口,微微躬身:“少主回来了。”
仆从们也同一时间问好。
“少主。”
“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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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大的黑影降临,旋即变成普通人类的身形。
被称为少主的年轻男人走进来,身后跟着其他恢复成人形的几人。
男人有一双细长上挑的丹凤眼,长相和豆腐有几分相似。
不如说豆腐作为他的伴生兽,人形就是照着他捏出来的。
当然,他本人这副模样,也不过是众多化形的一种。
他的瞳孔是紫色的,显得神秘又魅惑。
和豆腐的一身正气不同,他相当喜爱、并且会利用自己精美的皮相。
二十来岁的皮相,眉梢眼角有着别样的稚气,化成人形后身上没有衣服,全身赤L,看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被养得很好。
这样的人走出去,大概还会被认为是谁家仍需要哄着宠着的小少爷。
从名衔上来看,苏跃连的确还只是少主。
但苏氏的人都晓得,老家主重病,大小姐更是去世多年,少主已经不能说是未来的继承人,他现在就是苏家的主人。
是“风暴之眼”,是“深渊”,乃至整个德尔塔象限的主人。
既然不是人类,就算化作人形也是没有人类袒身的羞耻心的,苏跃连就这么光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摆在主殿尽头的沙发。
整尊沙发都是由火山里铜锈色的火山岩打造而成的,冰冷坚硬。
他却并不觉得硌得慌,像只猫儿一样舒服地做了个伸展动作。
他打了个哈欠,瞄向低着头的仆从们:“苏珊,我的腕机呢?”
名叫苏珊的侍女把他要的东西拿过来,苏跃连嘟囔着人类的东西好麻烦,拨通了视讯。
微茫的信号穿梭过暴风带,向着另一个象限极速奔腾。
终于,几分钟后,光屏出现了被呼叫者。
苏跃连笑眯眯地看着视讯彼端的人:“你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嘛。”
他大剌剌靠在那儿,腕机随便一放,从对方的视角能看见很多。
对面一愣,一脸嫌弃:“能不能把衣服穿上?”
“为什么要穿衣服?一点儿也不舒服。而且我也不冷。”
“因为人有羞耻之心!”
苏跃连双手一摊,很无辜:“可我也不是人类啊。”
眼见着对方要挂断,老管家赶紧过来打圆场,双手捧着华贵的锦裘:“少主,先披上吧。”
苏跃连啧了一声,在对面人恼怒的视线中不情不愿地穿上。
穿也不好好穿,扣子不扣,还是敞着,露出胸膛大片光洁的皮肤。
肩膀那儿也堪堪挂着,随时都有可能彻底滑下。
对方捏了捏鼻梁,告诉自己不能随便跟合作伙伴闹翻,才勉强忍下来:“我听说,你已经找到你女儿了。”
提到这个,苏跃连露出小孩子一样开心的表情:“是啊,应该马上就能见到了。也多亏了你们,要不是赛瑟纳林乱成一锅粥,把联邦军的精力都消磨光了,我的孩子们也不会那么容易让他们分心。”
分心,是个相当轻缓委婉的说法。
实际上,联邦军也好,自由军也罢,在铁藤螳的入侵下毫无还手之力,溃不成军。
对方厌恶地皱了下鼻子:“你把那群恶心人的虫子叫做你的孩子?”
“哪里恶心了,铁藤螳很帅啊。”苏跃连微微笑,“再说了,德尔塔的生命,又有谁不是呢。”
那人故意做了个呕吐的动作,苏跃连也不恼:“小朋友的接受能力还是不行啊。”
“你看着和我差不多。”
“哦?是嘛。”苏跃连道,“我算算啊,我今年应该……快三百二十二岁了。你呢?”
“……”
“不会连我零头都没到吧?”
“……………………”
被他讲了几句就脸色铁青,小朋友可真不禁逗。
苏跃连撇撇嘴,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做得风情万种,无比妩媚:“你在星网上可不是这个样子,怎么到我这儿就总摆架子呢?”
对面不可置信:“……你还看星网?”
“怎么啦,我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嘛。”
“你这儿能连上网?”
“怎么说话呢,我这里远是远了点,又不是深山老林。”
“你这里可比深山老林可怕多了。”
“谢谢夸奖。”
那人不想跟他继续打嘴仗下去:“既然你的孩子已经回来了,那我想要的,也该兑现了吧?”
“你想要的?”苏跃连故作惊讶,“我们还有这种约定吗?你想要什么来着?”
“你——”那人坐不住了,“你这是想过河拆桥?”
苏跃连看他恼怒的表情,咯咯直笑:“看你生气真有意思。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记得的。”
“……”
“我会给你的,放心。我对他并不感兴趣,放在我这儿还耽误我和我女儿的感情相处。你随时可以派人来把他取走。”
“哼。”
老管家走过来,附耳低声道:“少主,人已经带来了。”
“所有人都退下,让他们过来吧。”苏跃连吩咐完,冲光屏另一端眨眨眼,“这么巧,说到就到了。怎么样,要见证一下吗?我想想你们人类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直播?”
“不必了。”男人嗤笑,“那位应该并不想见到我。”
苏跃连托着腮,手指轮流敲着脸颊:“看你们一个二个都对他这么上心,还真让我好奇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惊天动地的美人儿了。”
男人冷冷盯着他:“我警告你,别对他动心思。我们的合作里关于他的部分已经结束了。”
“知道啦知道啦,瞧你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动不得的宝贝呢。”
男人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直接挂断通讯。
苏跃连也不恼,随手把造价高昂的腕机扔在地上。
苏珊匆匆捡起来,看见上面裂了道缝,有些心疼。
转念一想,以苏氏坐拥整个象限的财力也不必在乎。
管家见少主已经结束了对话,拍了拍手。
主殿的大门在短暂的闭合后再度打开,气流吹晃了熔岩灯火。
最先冲进来的是小葱。
伴生兽缩小成猪猪的大小,载着幼崽猪突猛进,一路高歌谄媚:“少主少主,吾回来了,看看吾把谁带来啦!”
它一路狂奔,但竟然很稳当,身上的小孩子别说掉下来了,连刘海都没怎么乱。
苏跃连见到西盐,紫瞳亮了起来。
这不是形容,而是字面意义,物理意义上的,在发光。
颈侧因为兴奋攀上些深色的鳞片,和西盐翅膀、尾巴上的那些形状很相似。
他坐起身,拢了拢锦袍走下沙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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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脚走在晶石铺就得地面上。
小葱停下,哈赤哈赤喘着气,激动地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亲人重逢。
苏跃连来到他身边,缓缓蹲下,一手敷衍地揉着兽头,一手轻柔地捉住幼崽的小手放进自己的掌心,声音因为兴奋而颤栗着。
“……初次见面,我亲爱的女儿。”
西盐当然不认识他。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对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没有知觉的玻璃娃娃了,面对比自己强大百倍的存在会有天然的恐惧。
“咻,咻……”
西盐无助地回头望,想要寻找自己认定的、真正的监护人。
她不会说话,发出细弱的求救音,像只掉出鸟巢、无能为力的幼雏。
亲女儿不仅拒绝了自己,而且很明显有更依赖的存在。
苏跃连的眼神顷刻间变得冰冷,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去。
已经变回人形的豆腐正扶着什么人站好。
那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金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身后,在长途极速飞行后不大适应,晕晕乎乎浑身发软,站都站不住,柔弱地倚着旁边人。
他喘了好一会才平复过来,撩起垂落的额发,露出那张雪□□致的小脸来。
长睫颤了颤,琉璃瞳焕出夺目的光彩。
哪怕站在白衣白发的男人身边,少年还是显得如此轻盈澄澈,像朵蓄了点儿恰到好处的水汽的云。
永远高悬于天际,又叫人如此想要抓在手里。
苏跃连一瞬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刺激,连尾巴都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放开女儿,站起身,目光里原先的冷酷冰消雪融。
“这位,莫非就是帝国祈盼已久的太子妃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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